四川
璀璨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食物的甜腻气息。
李君浩站在主席台侧幕，西装革履，笑容得体，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下方喧闹的人群。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第三张圆桌，那个特意安排的座位上——他的妻子冯楚婷，正与司机程志强比邻而坐。
冯楚婷今天穿了件宝蓝色缎面长裙，衬得肌肤胜雪，此刻却面色僵硬，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
程志强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制服，坐姿端正，只是微微低垂着眼，避开周遭若有若无的打量。
“君浩，该你致辞了。”司仪在一旁小声提醒。
李君浩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台，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他却只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冯楚婷终于按捺不住，趁隙快步走到台边，仰头看他，眼中是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
“李君浩，你什么意思？”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细微的颤抖，“把我跟他安排坐一起？”
李君浩俯视着妻子因愠怒而泛红的脸颊，脑海中闪过昨夜停车场那个模糊的身影和暧昧的低语。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麦克风将他的声音放大，清晰地传到宴会厅的每个角落：“什么意思？昨晚还在车里叫老公叫得那么亲热，今天就不认识了？”
话音落下，满场皆寂。
冯楚婷的脸瞬间血色尽褪，瞳孔骤然收缩。
程志强猛地抬起头，一贯平静的脸上也出现了裂痕。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兀的三角中心，一场风暴，在年会最高潮的时刻，无声引爆。
01
清晨七点，城市在冬日的薄雾中缓缓苏醒。
李君浩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蚂蚁般蠕动的车流。
他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摊放着一份精美的年会座位表草案。
彩色的表格线条分明，一个个名字代表着公司上下数百号人，以及重要的嘉宾家属。
他的目光却像被钉住了，反复在第三桌那两个紧挨着的名字上逡巡：冯楚婷，程志强。
行政部的小张上午送来的这份草案时，还特意说明家属席位都尽量安排在管理层附近，以示尊重。
李君浩当时只是嗯了一声，挥手让她出去。
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种被钝器重击胸口的感觉才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他想起半个月前，也是在这个办公室，财务总监魏玉琳送来季度报表时，似乎无意间提过一句：“老板娘最近好像挺忙，前几天下午我来汇报工作，看见程师傅开车送她出去，都快下班点了。”当时他只当是妻子出门办事，并未深想。
现在回想起来，魏玉琳那谨慎的语气和若有所思的眼神，似乎都别有深意。
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他端起咖啡杯，将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红笔，笔尖在“程志强”这个名字上空停顿了几秒，最终却没有划下。
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需要证据，需要一个时机，让一切无所遁形。
他将座位表草案仔细折好，锁进了抽屉最底层。
年会就在三天后。
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布这个局。
他要亲眼看看，当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个被他“安排”在一起的人，会是如何反应。
敲门声响起，是程志强低沉平稳的声音：“李总，车备好了，十点您和彭总约了去打高尔夫。”李君浩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沉稳持重的表情。
“知道了，这就来。”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镜中的男人眼神深邃，看不出丝毫波澜。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早已汹涌澎湃。
02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冯楚婷只穿着一件柔软的羊绒家居裙，站在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出她纤细的身影和略显苍白的脸。
地上摊开着几个打开的礼服盒，里面是她为年会精心挑选的几套备选礼服。
有优雅的黑色鱼尾裙，有俏丽的香槟色短款小礼裙，还有身上正试穿的这件宝蓝色缎面长裙。
这条裙子颜色很衬她，剪裁也得体，但她总觉得腰线那里似乎松了一点。
她轻轻叹了口气，最近大概是瘦了。
自从上个月开始秘密筹划那件事以来，她总是睡不好，胃口也差了许多。
丈夫李君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近来的态度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时而体贴，时而疏离，晚上回家也越来越晚。
她问起，他只说是年底项目多，应酬忙。
她不是没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不安和委屈。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庆祝他下个月的生日。
她甚至偷偷报了烘焙班，想亲手给他做个生日蛋糕，就像他们刚结婚时那样。
可是这些准备，似乎无形中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她拿起手机，想给李君浩发个信息，问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打好的字却又逐个删掉。
昨天打电话给他时，他语气里的疲惫和不耐烦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或许，等年会过后，等生日惊喜送出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礼服上，最终还是决定穿这件宝蓝色的。
她记得李君浩说过，最喜欢她穿蓝色，像秋天的晴空。
她小心翼翼地把礼服挂回衣柜，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纸袋上，里面放着她录制视频用的相机和三脚架，还有一份写满了“台词”的草稿纸。
为了能在视频里自然流畅地表达，她偷偷练习了很多遍，连称呼都要反复琢磨，生怕平时叫惯了“君浩”，在视频里叫“老公”会显得生硬。
有一次在地下停车场等车时，她甚至忍不住低声练习了几句，刚好被停好车上楼的程志强碰到，当时真是尴尬极了。
幸好程师傅为人稳重，只是点点头就离开了，想必也不会多想。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开始搭配年会要用的首饰。
只希望那天一切顺利，希望君浩能喜欢她准备的礼物。
她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03
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市郊高尔夫球场的快速路上。
程志强专注地看着前方，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香薰的味道，后排坐着李君浩和项目经理彭超。
彭超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刚刚敲定的一个政府项目，声音洪亮，带着志在必得的兴奋。
“……这次多亏了你老李，关键时刻那杯酒敬得到位！回头年会上，我得好好敬你几杯！”李君浩靠在椅背上，看似在认真聆听，目光却不时地掠过车内后视镜，落在程志刚毅沉默的侧脸上。
这个男人跟了他五年，话不多，做事却极其稳妥可靠。
退伍军人的背景让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纪律性和忍耐力。
李君浩一度非常信任他，甚至将家中的一些琐事，比如接送楚婷，也交由他负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呢？大概是两个月前吧，他偶然发现程志强的手机屏保换成了一个模糊的逆光背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轮廓，莫名让他觉得熟悉。
还有一次，他让程志强去家里取一份忘记带的文件，程志强回来后，西装口袋里似乎沾了一根长长的、栗色的头发，和楚婷的发色很像。
当时他只以为是巧合，现在串联起来，却像是扎在心上的一根根细刺。
“志强，最近家里都好吧？听说你女儿上小学了？”李君浩忽然开口，打断了彭超的侃侃而谈。
程志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通过后视镜看了李君浩一眼，答道：“谢谢李总关心，都挺好的，孩子刚上一年级。”“嗯，有什么困难就跟公司说。”李君浩语气温和，目光却锐利如刀，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丝毫破绽。
但程志强只是简短地回了句“谢谢李总”，便继续专注开车。
彭超在一旁笑道：“老李你就是体恤下属，志强跟着你是他的福气。”李君浩笑了笑，没再接话。
车子驶入高尔夫球场的大门，缓缓停在会所前。
程志强迅速下车，为李君浩拉开车门，动作干净利落，一如既往的专业。
李君浩下车时，状似无意地拍了拍程志强的肩膀，感受到手下肌肉瞬间的紧绷，虽然极其细微，却没能逃过他的感知。
他心中的疑云，又浓重了几分。
04
高尔夫球场的休息室里，李君浩和彭超换下了运动装，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咖啡。
窗外是修剪整齐的绿色果岭，偶尔有白色的小球划过天空。
“最近见着楚婷了吗？她怎么样？”李君浩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装作随意地问道。
彭超放下手机，咧嘴一笑：“怎么？自家媳妇还得问我？前两天我去你们家附近办事，倒是在地下车库碰见过一次弟妹，匆匆忙忙的，好像正跟程师傅说什么呢。”李君浩的心脏猛地一缩，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哦？什么时候？说什么了？”彭超想了想：“就前天下午吧，具体说什么没听清，我就远远打了个招呼。
不过楚婷当时脸色有点红，看到我好像还有点意外，寒暄两句就赶紧上楼了。
程师傅倒是没什么表情，跟我点点头就去停车了。”彭超说着，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地补充道：“要我说啊老李，你这司机找得是真不错，话少，嘴严，车技也好。
就是太闷了点，估计楚婷跟他也没什么可聊的，可能就是交代点家里的事吧。”李君浩的指尖有些发凉。
前天下午，他记得楚婷说要去见一个从国外回来的老同学，还让他不用司机送，自己打车去。
怎么会出现在自家车库？还和程志强在一起？脸色发红？看到彭超意外？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块拼图，拼凑出他越来越不愿相信的画面。
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涌，扯开话题：“别说他们了，说说项目的事，后续的资金安排……”彭超立刻被带回了工作频道，开始滔滔不绝。
李君浩表面上听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楚婷的谎言，程志强的沉默，车库里的私下见面……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场合，来验证他那个可怕的猜想。
年会，或许就是最好的舞台。
05
回到公司已是下午，李君浩处理完几份紧急文件，财务总监魏玉琳便敲门进来汇报年度审计的初步情况。
魏玉琳是公司的老人了，五十多岁，做事一丝不苟，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精明。
她条理清晰地汇报着数据，李君浩却有些心不在焉。
汇报接近尾声时，魏玉琳合上文件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李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君浩抬起头：“魏总监，跟我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魏玉琳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我注意到，您最近好像……情绪不太高。
是年底压力太大，还是家里有什么事？”李君浩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事，就是有点累。
怎么，我表现得很明显？”魏玉琳笑了笑：“那倒没有，只是我跟了您这么多年，多少能感觉到一点。
另外……”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前几天我加班对账，走得晚，大概晚上九点多吧，在地下停车场，好像看到……夫人的车还在。
不过可能是我看错了，或者夫人有事回来取东西。”地下停车场？晚上九点多？李君浩记得那天他有个应酬，快十一点才回家，楚婷说她已经睡下了。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脸上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可能吧，她有时候是会忘东西。
谢谢魏总监关心，我没事。”魏玉琳点点头，不再多说，起身告辞：“那李总您忙，注意休息。”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年会座位表我看过了，安排得很周到。
尤其是家属区，考虑得很细致。”说完，她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李君浩却觉得魏玉琳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
连她都察觉到了座位安排的异常吗？还是说，她也知道些什么？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猜测下去。
06
年会前夜，李君浩给冯楚婷打了个电话，语气如常地告诉她今晚要突击审核一个重要项目的最终预算，可能会很晚，让她先睡，不用等他。
电话那头，冯楚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但还是体贴地叮嘱他别熬太晚，记得吃宵夜。
挂掉电话，李君浩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他心底的晦暗。
晚上九点左右，他开车回了家附近，但没有进小区，而是将车停在了一个能看见小区入口的隐蔽角落。
冬夜的寒风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冰冷刺骨。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看见冯楚婷那辆熟悉的白色SUV驶出了小区。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启动车子，远远地跟了上去。
她的车开得并不快，方向似乎是往市中心去。
李君浩的心一点点下沉，她要去哪里？见谁？然而，冯楚婷的车并没有开往任何商业区或住宅区，而是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车库入口转了进去。
李君浩愣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车库里的光线昏暗，空气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看到她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来，而是坐在驾驶室里，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
李君浩把车停在稍远的柱子后面，熄了火，借着昏暗的光线望过去。
由于角度的关系，他看不清冯楚婷的具体动作，只能看到她的侧影。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拿起了手机，凑到嘴边，低声说着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声音模糊不清，但那口型，那隐约传来的音节……李君浩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分明看到，也仿佛听到，那重复了几次的词，是“老公”。
她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地下车库里，对着手机，一遍遍地练习叫着“老公”？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紧接着，更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发生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冯楚婷的车旁，停了下来。
虽然看不清车牌，但那车型，分明和程志强平时开的那辆公司备用车一模一样！驾驶座的车窗似乎降下了一点，冯楚婷也摇下了车窗，两人似乎有短暂的交流。
然后，那辆黑色轿车便开走了，冯楚婷则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才下车走进了超市入口。
李君浩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原来彭超看到的不是偶然，魏玉琳的暗示也非空穴来风。
他甚至不愿去深想他们交换了什么，那一声声练习的“老公”是为谁而喊。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证实。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灰白。
年会，他原本精心设计的试探，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场公开的审判。
而他，将是那个举起法槌的法官。
07
希尔顿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巨大的横幅上写着“君浩建筑年度盛典”，背景板上循环播放着公司一年的业绩亮点和员工活动剪影。
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食物和喜悦的气息。
李君浩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穿梭在宾客之间。
他与重要的客户握手寒暄，接受下属们的敬酒和恭维，应对得体，谈笑风生。
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或许才能从他偶尔失焦的眼神和略显僵硬的嘴角，窥见一丝隐藏的疲惫与紧绷。
音乐声，谈笑声，酒杯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背景音，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传入他的耳中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着昨夜地下车库那昏暗的光线，妻子对着手机低语的侧影，以及那辆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他看到财务总监魏玉琳正和几位部门经理交谈，目光偶尔扫过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看到好友彭超已经喝得满面红光，正搂着另一个同事高声说笑。
他还看到，在指定的家属席位上，那个属于冯楚婷和程志强的位置，还空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们是一起迟到？还是……他的思绪被司仪热情洋溢的开场白打断，年会正式开始了。
流程一项项进行，优秀员工颁奖，领导致辞，精彩节目表演……会场气氛一次次被推向高潮。
李君浩按照流程上台致辞，他早已背熟的演讲稿流畅地从口中吐出，感谢员工，展望未来，声音沉稳有力，赢得阵阵掌声。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机械的表演。
他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瞟向入口处。
当进行到互动游戏环节，会场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入口处终于出现了他等待已久，也惧怕已久的身影。
冯楚婷穿着那件宝蓝色长裙，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匆忙和不安。
而她身后几步远，程志强也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制服，面色平静。
他们并非同行，但几乎同时到达的巧合，在此刻的李君浩眼里，却成了某种默契的证据。
他看到冯楚婷在引导下走向座位，然后，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看到了身旁座位卡上“程志强”的名字。
李君浩站在台下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怒火和痛苦交织成一团黑色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
好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