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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发现,自从她为了新欢让丈夫跪下后,她就再也没拨通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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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他跪下的那天,天气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那种你拉开窗帘,阳光能给你一记响亮耳光的程度。

徐凯就坐在我对面,长腿交叠着,嘴角挂着那种胜利者才有的、既得意又带点悲悯的笑。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

我懂了。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个站在玄关,像一尊沉默雕像的男人,我的丈夫,陈舟,说:“跪下。”

陈舟没动。

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有点不耐烦了。

“陈舟,你听见没有?我让你跪下。给徐凯道歉。”

徐凯轻轻笑了一声,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那姿态,像是在欣赏一出跟他无关,但又趣味盎然的猴戏。

这声笑像一根针,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

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你聋了吗?还是觉得我不敢跟你离婚?陈舟,我数到三。”

“一。”

他还是没动,只是眼里的光,好像又暗淡了一点。

“二。”

我看到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三!”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然后,我听到了膝盖骨和冰冷的地板碰撞发出的、沉闷又清晰的一声——“咚”。

他跪下了。

背脊挺得笔直,头却微微垂着,像一棵被拦腰斩断了生机,却又不肯彻底倒下的树。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的不是快感,而是一种……怎么说呢,一种尘埃落定的虚无。

好像我赢了,但赢得特别没劲。

徐凯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手揽住我的腰,低头在我耳边说:“好了,宝贝,别气了。我们走吧。”

我“嗯”了一声,被他半拥着,从陈舟身边走过。

我没再看他。

我怕看到他那双眼睛。

那晚,徐凯带我去了全城最贵的法餐厅,开了八二年的拉菲。

他握着我的手,眼神灼热:“曼曼,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笑着,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心里想,这他妈才是我该过的日子。

至于陈舟,那个,就让他跪着吧。

跪到地老天荒才好。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徐凯已经去公司了,床头留了张字条,字迹龙飞凤舞:宝贝,醒了给我电话。

我伸了个懒腰,摸过手机,想了想,还是先拨了陈舟的号码。

倒不是关心他。

我那套祖母绿的翡翠首饰,还锁在家里主卧的保险柜里,密码只有他知道。

我想让他送过来。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快要挂断的时候,那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愣了一下。

无法接通?

什么意思?

我皱了皱眉,又拨了一遍。

还是那句该死的“暂时无法接通”。

我操。

他妈的跟我玩这套?拉黑我?还是直接关机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陈舟,你长本事了啊。

我发了条微信过去,语气极尽刻薄:

“陈舟,别给我玩消失。赶紧把保险柜密码发过来,不然离婚的时候,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消息发出去,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弹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把我删了。

我盯着那个感叹号,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好,真好。

陈舟,你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给徐凯打电话,声音里还带着火气。

“宝贝,怎么了?”徐凯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

“还不是陈舟那个!他把我拉黑了!我让他把我的首饰送过来,他不理我!”

徐凯在那头轻笑:“多大点事儿。别理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为这点事跟你置气一辈子?过两天他就自己想通了。密码忘了就忘了,我给你买新的,买更好的。”

听着徐凯的话,我的火气消了一半。

是啊,我跟一个计较什么。

他现在也就只有这点拉黑删除的本事了。

可笑。

接下来的几天,我完全沉浸在和徐凯的新生活里。

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逛街。

徐凯很大方,我看上的东西,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刷卡。

同事们都羡慕我,说我终于脱离苦海,找到了真命天子。

我也这么觉得。

偶尔,在某个喧嚣过后的午夜,我会突然想起陈舟。

然后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拨出去,依旧是那句冰冷的“暂时无法接通”。

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不舒服。

但这种不舒服,很快就被身边徐凯温热的身体和昂贵的香水味驱散了。

我安慰自己,他就是在闹脾气。

一个被老婆甩了的男人,总得有点反应,不然也太不像人了。

一个星期后,我妈打来电话。

“林曼,你跟陈舟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们要离婚?”

我“嗯”了一声,语气很淡:“离了。他配不上我。”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陈舟是个好孩子,你别太作了。”

“好?好在哪儿?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连个像样的包都买不起,这叫好?”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那是稳定!他对你好啊!你以前胃不好,他天天给你熬粥,风雨无阻……”

“行了妈!”我打断她,“别跟我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没意思。我找到更好的了,比他好一百倍。”

“你……你这孩子!我跟你说,陈舟已经好几天没接我电话了,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也……没接你电话?”

“是啊!我还以为你们俩出去旅游了!这孩子,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的。”

挂了电话,我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冒了出来。

不接我电话,我可以理解为赌气。

不接我妈的电话,这有点不像陈舟的风格。

他虽然窝囊,但孝顺是出了名的,对我爸妈,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好。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微信,点进了我们那个早就死寂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

我艾特了陈舟的妈妈。

“阿姨,您最近见到陈舟了吗?他电话打不通。”

群里一片死寂。

过了大概十分钟,陈舟的姐姐,陈静,回复了我。

只有三个字。

“你配吗?”

后面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看着那三个字,和那个刺眼的微笑,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我立刻切到私聊,拨了陈静的语音通话。

被拒接了。

我又拨。

又被拒接。

第三次,她接了,不等我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林曼!你他妈还有脸来找陈舟?你把他害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你这个!你!”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破我的耳膜。

我被骂懵了。

“你疯了吧陈静!我怎么害他了?是他自己没本事留住我!”

“没本事?对!他就是没本事!他没本事像你的野男人一样有钱,没本事给你买十几万的包!他只有一颗真心,结果呢?被你踩在脚底下,还让他跪下!林曼,你不是人!”

“跪下”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当时就懵了,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给我打电话了!就在你让他跪下的那天晚上!他哭着给我打电话!你知道吗?我弟弟,三十岁的男人,从小到大没掉过一滴眼泪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说姐,我活不下去了,我没有尊严了!”

陈静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他说他这辈子最爱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让他跪下。他说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条狗!林曼,你满意了吗?你把他最后一点活路都给堵死了!”

我握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有陈静那句“他说他活不下去了”在反复回响。

“他……他现在在哪儿?”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我只知道,从那天以后,我也再没打通过他的电话!林(lín)曼(màn),我告诉你,我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电话被狠狠挂断。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发冷。

不会的。

陈舟那么懦弱的一个人,他怎么敢。

他就是吓唬人的。

对,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愧疚,让我回头。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但那个“暂时无法接通”的女声,像一个魔咒,在我脑海里盘旋不散。

徐凯回来了,看到我脸色惨白,吓了一跳。

“宝贝,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扑进他怀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徐凯,陈舟他……他好像不见了。”

我把陈静的话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徐凯听完,眉头皱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松开了。

他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傻瓜,别听他姐姐瞎说。这不就是他们家惯用的苦肉计吗?想让你心软,然后回去求他复合。你可别上当。”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能有什么真的?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现在这社会,到处都是监控。他最多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想让你着急罢了。”

徐凯顿了顿,捧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

“曼曼,你听我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别再被他和他家那些破事影响了。他一个成年人,能照顾好自己。”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是啊,陈舟那么惜命的一个人。

体检稍微有点指标不正常,就紧张得不行。

他怎么可能做傻事。

一定是苦肉计。

我决定不再理会。

我强迫自己把陈舟这个人从脑子里格式化。

可是,我做不到。

晚上,我躺在徐凯身边,睡不着。

这间公寓很大,装修得像个奢侈品展厅,冰冷又空旷。

我突然无比怀念我和陈舟那个只有七十平米的小家。

那个家里,永远有饭菜的香气。

我胃不好,陈舟就变着法地给我做养胃的汤。

小米南瓜粥,山药排骨汤,猴头菇鸡汤……

他说,要把我的胃养成铁胃。

我来大姨妈,疼得在床上打滚。

他会请假在家陪我,用他温热的大手给我捂肚子,给我煮红糖姜茶,笨拙地给我洗沾了血的内裤。

我工作上受了委去,回家对他大发脾气,摔东西。

他从来不跟我吵,就默默地跟在我屁股后面收拾残局。

等我发泄完了,他会端上一碗我最爱吃的热汤面,说:“吃点东西吧,别把身体气坏了。”

那些我曾经嗤之以鼻,觉得廉价又多余的关心,此刻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淹得我几乎窒息。

我为什么要让他跪下?

我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大概是徐凯就在旁边,我想向他证明,我已经彻底和过去划清了界限。

我想看到陈舟痛苦,想看到他卑微。

用他的痛苦和卑微,来衬托我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我做到了。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现在,那片黑暗,开始反噬我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摸到手机,再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挂断,再拨。

挂断,再拨。

一遍,两遍,十遍,二十遍……

直到身边的徐凯被我吵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你有完没完?大半夜不睡觉,给一个死人打电话吗?”

他大概是睡糊涂了,随口说了一句。

“死人”两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浑身一颤,手机掉在了地毯上。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决定回家看看。

回我和陈舟的那个家。

我还有钥匙。

站在熟悉的防盗门前,我深吸了一口气,插进钥匙。

门开了。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死寂的空气扑面而来。

客厅的窗帘拉着,屋里很暗。

我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摸了个空。

我这才想起来,为了省电,陈舟总喜欢把开关贴在门后。

我摸到开关,按下去。

灯没亮。

停电了?

不对,是欠费停电了。

陈舟每个月都会提前交水电费,从来没有拖欠过。

我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环顾四周。

家具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茶几上,还放着我没喝完的半杯水,已经干涸了。

一切都维持着我离开那天的样子。

除了……少了陈舟的气息。

我走到主卧,推开门。

床上叠着一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

那是他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

我拉开衣柜,里面一半是我的衣服,另一半……是空的。

陈舟的衣服,一件都不在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我冲到书房,他的电脑不见了。

书架上,他最爱看的那些历史书,也不见了。

他真的走了。

不是躲起来,不是闹脾气。

他是……彻底地,从这个家里,蒸发了。

我瘫坐在地上,手机的光照在我脸上,惨白惨白的。

我突然想起什么,连滚带爬地冲到主卧,找到那个保险柜。

我疯狂地拍打着柜门,嘶吼着:“陈舟!你给我出来!密码!密码是多少!”

没有人回答我。

只有我的回声,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开始发疯一样地找。

翻箱倒柜。

我想找到一点线索,一张纸条,什么都好。

哪怕是骂我的话。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个男人,走得干干净净,就像他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最后,我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木盒子。

是我有一年情人节送给他的礼物,地摊上二十块钱买的。

他却当个宝。

我颤抖着手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是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我们看的第一场电影。

一张大头贴,我们刚在一起时拍的,笑得像两个傻子。

还有……一枚戒指。

铂金的,款式很简单,是我拉着他去买的对戒。

后来我嫌款式旧了,就不戴了。

他的那枚,却一直戴在手上,直到……直到我让他跪下的那天。

我记得,他跪下的时候,那枚戒指,就硌在我的视线里,闪着冰冷的光。

盒子里,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我以为是遗书。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展开。

不是遗书。

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

姓名:陈舟。

诊断结果:重度抑郁症。

日期,是半年前。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重度抑郁症?

陈舟?

怎么可能?

他那么……那么正常的一个人。

他会笑,会给我做饭,会跟我开玩笑,虽然他的笑话总是很冷。

他怎么会得抑郁症?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报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眼球上。

我忽然想起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

他好像是从半年前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

晚上经常失眠,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一坐就是一夜。

我问他怎么了,他总是说,没事,就是工作压力大。

我信了。

或者说,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我那时候,正和徐凯打得火热,满心都是爱情的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

我哪有心思去管他是不是压力大。

我甚至觉得他烦。

觉得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影响了我的好心情。

有一次,他半夜又坐在阳台。

我被他开门的声音吵醒,烦躁地吼他:“你能不能别跟个孤魂野鬼一样飘来飘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夜色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那一眼,空洞得可怕。

他掐了烟,默默地回到了床上,躺在我身边,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阳台抽过烟。

我以为他听进去了我的话。

现在想来,他只是把所有的痛苦,都更深地埋了起来。

而我,他最亲近的妻子,对此一无所知。

不,不是一无所知。

是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拿着那张诊断报告,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终于明白,陈静那句“你把他最后一点活路都给堵死了”是什么意思。

我让他跪下,跪碎的,不是他的膝盖。

是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仅存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绝望又无助。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擦干眼泪。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得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报了警。

警察做了笔录,问了我很多问题。

“他失踪前有什么异常吗?”

我把那张诊断报告递了过去,声音沙哑:“他有重度抑郁症。”

警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该怎么说?

说我为了我的新欢,逼着我的丈夫跪下道歉?

我说不出口。

那太无耻了。

我只能含糊地说:“因为感情问题,吵了一架。”

警察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们会立案调查的。有消息会通知你。”

从警察局出来,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亮了起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我站在人群中,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岛。

徐凯的电话打来了。

“宝贝,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天都没消息?”

“我……我回了趟家。”

“回去干嘛?找到你的宝贝首饰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我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徐凯,我报警了。陈舟失踪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曼,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他有重度抑郁症。”我一字一句地说。

徐凯又沉默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那又怎么样?抑郁症又不是绝症。说不定他就是想一个人静静。你别自己吓自己。”

他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耐心,多了一丝不耐烦。

“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挂了电话。

我突然觉得,徐凯的声音,很刺耳。

他口中的“抑郁症”三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就像在说“感冒了”一样。

他不懂。

他什么都不懂。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疯子一样。

我请了长假,不去上班。

我也不回徐凯那里。

我就住在了我和陈舟的那个家里。

我自己去交了水电费,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每天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找陈舟。

我去了他以前的公司,他的同事说,他办离职那天,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去了他常去的那个小面馆,老板说,好久没见他了。

我去了他父母的老家,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他的父母,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到我,连门都没让我进。

陈舟的妈妈隔着门,哭着骂我:“你滚!你这个扫把星!是你害了我儿子!你还来干什么!”

我跪在门外,求他们。

我说:“爸,妈,我错了,你们让我进去,我们一起想办法找陈舟。”

门开了。

陈舟的爸爸端着一盆水,毫不留情地泼在我身上。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你给我滚!”

冰冷的水,浇透了我的心。

我像一条落水狗,狼狈地从那个小县城逃了回来。

我每天都在打电话。

打给所有我们共同的朋友。

他们的回答,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同情,再到最后的不耐烦。

“林曼,算了吧。也许他就是想开始新的生活呢?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

我怎么放下?

我还每天坚持拨打陈舟的号码。

一天几十遍,上百遍。

每一次,都是那个熟悉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甚至开始对这个声音产生了依赖。

好像只要还能听到这个声音,就证明那个号码还存在。

只要号码还存在,他就还有可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

徐凯来找过我几次。

他看着我憔悴的样子,看着这个充满了陈舟气息的旧房子,眉头越皱越紧。

“林曼,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了一个已经离开你的男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值得吗?”

“你不懂。”我只是重复这三个字。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在这里守着一个鬼魂!”

“他不是鬼魂!”我冲他吼。

“他跟鬼魂有什么区别?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林曼,你清醒一点!他已经不要你了!”

徐"凯"的话,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

是啊,他不要我了。

是我先不要他的。

现在,他用一种更决绝的方式,不要我了。

“我们分手吧。”我看着徐凯,平静地说。

徐凯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分手。

他一直以为,我离开陈舟,是因为他比陈舟更有钱,更能满足我的虚荣心。

他没说错。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

但现在,我发现,我想要的,好像不是这些了。

徐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曼,你别后悔。”他丢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我没有后悔。

我只是觉得累。

前所未有的累。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蜷缩在沙发上,抱着陈舟留下的那个小木盒,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张诊断报告。

我想象着,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个人去医院,拿到这张报告。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独自承受着黑暗的侵蚀。

而我,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我在跟徐凯发着甜蜜的微信。

我在试穿徐凯给我买的新衣服。

我在朋友圈里炫耀徐凯送我的新包。

我把他推开了,推得远远的。

然后,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我就是个刽子手。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秋天来了。

警察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陈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住宿记录,没有消费记录,没有出行记录。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的希望,一点一点被磨灭。

我开始做噩梦。

梦里,总是那个场景。

我高高在上地站着,徐凯在我身边。

陈舟跪在地上,抬起头看我。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流出两行血泪。

他一遍一遍地问我:“为什么?”

我每次都在这个梦里惊醒,浑身冷汗。

我瘦了很多,脱了形。

以前那些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我不再化妆,不再打扮自己。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蜡黄,眼神空洞的女人,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不就是陈舟曾经的样子吗?

原来,痛苦真的会传染。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陈静打来的。

她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尖利,只剩下疲惫和沙哑。

“林曼,你来一下吧。XX公墓。”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几乎是跑着去的。

等我赶到那个叫XX的公墓时,陈家的人都在。

陈舟的父母,他的姐姐姐夫,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亲戚。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表情肃穆。

在他们面前,是一块新立的墓碑。

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

是陈舟。

照片上的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微微笑着,眼神干净又温暖。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我的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怎么会……

怎么会……

我爬到墓碑前,用手抚摸着那张冰冷的照片。

“陈舟……陈舟……”

我叫着他的名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陈舟的妈妈,那个把我赶出家门的老人,走了过来。

她没有骂我,只是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这是……警察在他租的房子里找到的。他留给你的。”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个纸袋。

很轻,里面好像只有几张纸。

我打开,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他的名字,签在男方那一栏,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我展开那封信。

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瘦削,有力。

“曼曼: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这半年来,我过得很辛苦。

我每天都在跟脑子里的那个黑洞作斗生。

它想把我吞下去,我拼命地往外爬。

医生说,家人的陪伴和爱,是最好的药。

我曾经以为,我有你。

我以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战胜它。

可是,我错了。

我看着你一天比一天不开心,看着你对着我的时候,眉头越皱越紧。

我知道,我成了你的负担。

我让你觉得压抑,让你觉得窒息。

你和徐凯的事情,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我没有戳穿,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资格。

是我,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

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甚至有一丝欣慰。

我想,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可以退出。

我可以成全你。

那天,你让我跪下的时候,我没有犹豫。

我想,这大概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了。

用我的尊严,为你铺平通往幸福的路。

可是,当我真的跪下去的那一刻,我脑子里的那个黑洞,突然就赢了。

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是我心里,最后一点光。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累啊。

我不想再爬了。

就这么掉下去,好像也不错。

曼曼,对不起,我坚持不住了。

保险柜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以前没告诉你,是怕你觉得俗气。

那套翡翠首饰,是我攒了三年的工资,托人买的。

本想在你三十岁生日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现在,也用不上了。

离婚协议我签好了。

房子,车子,存款,都留给你。

就当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一点事。

不要找我。

忘了我。

去找你的幸福吧。

祝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陈舟。

信不长。

我却看了很久很久。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地凌迟。

“保险柜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攒了三年的工资……”

“祝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我把信纸死死地攥在手里,指甲掐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我只觉得,我的世界,塌了。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

他是太爱我了。

爱到,宁愿自己走进地狱,也要把通往天堂的路留给我。

而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把他亲手推下了悬崖。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趴在墓碑上,哭得肝肠寸断。

陈静没有再骂我。

她只是站在一边,红着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警察说,他是烧炭自杀的。走的时候,很平静。”

“他租了一个很小的单间,就在你公司附近。他大概……还是想离你近一点。”

“他每天都会去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店坐一会儿,就看着你上下班。”

“林曼,他到死,都还在爱着你。”

“可是你呢,你连他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陈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公司附近……

我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那家咖啡店。

我甚至还和同事去那里喝过下午茶,抱怨过陈舟的不是。

而他,那个时候,可能就坐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我。

看着我,是如何一点一点,把他凌迟处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公墓的。

我像一个游魂,飘回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

我冲进卧室,找到保险柜。

我颤抖着手,按下了我的生日。

“滴”的一声,柜门开了。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丝绒盒子。

我打开,那套祖母绿的翡翠首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的光。

很美。

美得刺眼。

盒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张银行卡。

我拿起卡,背面用便利贴写着密码。

也是我的生日。

我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这个男人,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我的生日。

他到底,是有多爱我。

我去了银行。

查了那张卡的余额。

三十万。

不多,也不少。

对于他那种死工资的人来说,这大概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他把一切都给了我。

然后,自己,一无所有地走了。

我取了钱,又存了回去。

我一分都不会动。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钱。

我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一遍一遍地读那封信。

读到最后,信纸都被我的眼泪浸透了,字迹开始模糊。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我拨了无数遍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静静地听着。

这个曾经让我烦躁,让我恐惧的声音,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我好像明白了。

这个号码,不是暂时无法接通。

是永远,永远都无法接通了。

我和他之间,隔着的,是生与死的距离。

我辞了职。

卖掉了徐凯给我买的所有东西。

我搬出了那个华丽的公寓,回到了我和陈舟的家里。

我没有再去找工作。

我就用陈舟留下的那点钱生活。

我过得很节省。

就像他以前一样。

我开始学着做饭,学着煲他以前最爱煲的那些汤。

可是,我怎么都做不出他那个味道。

我每天都会去那家咖啡店坐一会儿。

坐在他可能坐过的位置,看着窗外,我曾经意气风发走过的路。

我想象着,他当时看着我的背影,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痛苦,是绝望,还是……一丝丝的爱恋?

我不知道。

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又规律。

起床,做饭,去咖啡店,回家,睡觉。

我不再和朋友联系。

我也不再看朋友圈。

我的世界,只剩下我和这个充满了他的气息的屋子。

我经常会产生幻觉。

我好像能听到他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

我好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我好像能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默默地看着我。

可是当我回过头,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室的清冷和孤寂。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学着他的样子,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坐就是一夜。

我终于体会到了,他当年的那种感觉。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只剩下无边黑暗的孤独。

原来,是这么的疼。

疼到,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我没有去看医生。

我知道,我病了。

病得比他还重。

他是身体的病,加上心里的伤。

而我,是灵魂的癌。

无药可医。

我每天唯一坚持做的事情,就是给那个号码打电话。

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

像一种仪式。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每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都会被狠狠地揪一下。

然后,又慢慢地松开。

这是一种自虐。

也是一种……惩罚。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也许是一辈子。

我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阳光很好。

好到,能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拿起手机,熟练地按下了那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那个熟悉得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声音。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挂断电话,把脸埋进膝盖里。

陈舟,我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换我给你跪下。

跪到地老天荒。

可是,回答我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和那个,永远也无法接通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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