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健推开家门时,窗外的夕阳正将最后一点余晖洒在玄关的地板上。
他看着鞋架上并排放着的两双拖鞋,一双深蓝,一双米白,像过去的七千多个日夜一样整齐。
厨房里飘出红烧带鱼的香气,那是妻子曾晓琳最拿手的家常菜。
二十年的婚姻生活,早已将爱情熬成了亲情,平淡却踏实。
直到三天前,他在整理家庭账本时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百万汇款和陌生账户的秘密。
一个足以让二十年构筑的安稳生活土崩瓦解的秘密。
孙健脱下外套,听见厨房里传来妻子轻声哼唱的旋律。
那是他们恋爱时经常听的一首老歌。
他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听她哼过这首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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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六的早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孙健端着咖啡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小区里晨练的邻居们慢跑的身影。
书桌上摊开着家里的财务文件,这是他每月一次的例行整理。
曾晓琳推开书房门,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
“又在看这些数字啊,周末也不让自己放松一下。”
她将果盘放在书桌一角,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孙健转头看向妻子,四十五岁的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体态。
浅灰色的家居服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眼角细密的皱纹反而增添了几分温婉。
“马上就弄完了,下午陪你去商场逛逛怎么样?”
孙健说着,顺手合上了账本。
曾晓琳笑了笑,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好啊,正好我想给妈买件新毛衣,天快冷了。”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桌上半合的笔记本电脑。
孙健注意到妻子这个细微的动作,但没有说什么。
曾晓琳离开书房后,孙健重新打开账本。
他的目光停留在妻子个人账户的流水记录上。
过去两年间,有六笔大额支出,每笔金额在十到二十万之间。
收款方是同一个陌生账户,总金额刚好一百万。
最后一笔转账发生在一个月前,二十万。
孙健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他记得妻子说过,这些钱是用于理财投资和一个远房亲戚的借款。
当时他并没有多想,毕竟家里的财务一向是曾晓琳在打理。
二十年的婚姻里,他们早已建立了深厚的信任。
但此刻,职业本能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作为一家小型贸易公司的老板,孙健对资金流向有着天然的敏感。
他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里“谢成功”的名字。
手指在拨号键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锁屏了手机。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孙健这样想着,将账本收进了抽屉。
午餐时,曾晓琳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下周末是爸的七十大寿,你说送什么礼物好?”
曾晓琳一边盛饭,一边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孙健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妻子碗里。
“爸不是一直想要一套渔具吗?我托朋友从日本带了一套高级的。”
曾晓琳眼睛亮了起来:“还是你想得周到,爸一定很喜欢。”
餐桌上气氛融洽,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孙健看着妻子温和的侧脸,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对了,妈前两天打电话,说想过来住几天。”
曾晓琳的声音将孙健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好啊,正好你最近不忙,可以多陪陪她。”
孙健说着,注意到妻子听到这话时,拿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是呀,我最近确实比较清闲。”
曾晓琳低头吃饭,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午饭后,孙健借口公司有事,开车出了门。
他将车停在公园附近的停车场,拨通了谢成功的电话。
“老谢,周末没打扰你吧?”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正带孩子上辅导班呢,什么事你说。”
孙健犹豫了一下,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
“想请你帮个小忙,查一个银行账户的信息。”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
“老孙,出什么事了?这可不像是你会问的事。”
谢成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孙健摇下车窗,让初秋的凉风吹进车内。
“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没有具体说明是哪方面不对劲,但老友显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把账户信息发给我吧,我周一上班帮你看看。”
谢成功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这类查询需要正当理由。”
挂断电话后,孙健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看着公园里嬉戏的孩子们,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
二十年看似牢固的婚姻,原来只需要一个陌生账户就能产生裂痕。
回到家时,曾晓琳正在阳台上浇花。
夕阳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好得不真实。
孙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共度了二十年时光的女人。
他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希望下周一谢成功会告诉他一切正常。
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暴风雨即将来临。
02
周一的早晨下起了细雨,整个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中。
孙健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公司,办公室空无一人。
他泡了杯浓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拥堵的早高峰车流。
手机屏幕亮起,是谢成功发来的消息:“十点老地方见。”
孙健回复了一个“好”字,指尖在发送键上停留良久。
九点五十分,他拿起车钥匙,对助理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公司。
茶馆位于老城区的一条僻静小巷,是他们大学时期就常来的地方。
谢成功已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摆着一壶刚沏好的龙井。
“给你点了你最爱的龙井,记得大学时你就好这口。”
谢成功笑着给他倒茶,眼角堆起了细密的皱纹。
孙健接过茶杯,茶香氤氲中,他注意到老友欲言又止的表情。
“直接说吧,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谢成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神色变得严肃。
“这个账户的持有人叫萧明轩,四十六岁,本地人。”
孙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最近两年有多笔资金流入,总额约三百万,来自不同账户。”
谢成功翻开文件夹,指着一行行的流水记录。
“你提供的这几笔汇款也在其中,最近一笔是上个月的二十万。”
孙健盯着那个名字,突然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了。
萧明轩,曾晓琳的初恋男友。
二十年前,曾晓琳曾无意中提起过这个名字。
说那是她大学时的恋人,毕业后去了南方,再无联系。
孙健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茶杯,指节有些发白。
“能查到这个人现在是做什么的吗?”
谢成功合上文件夹,轻轻推到他面前。
“表面上看是个投资人,但有几个细节不太对劲。”
谢成功压低了声音:“他的资金流动模式很可疑,大进大出。”
孙健沉默地喝着茶,茶水的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老孙,如果这涉及家人,我建议你谨慎处理。”
作为经侦支队的老警察,谢成功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孙健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有些沙哑。
“晓琳说这些钱是借给一个远房亲戚做生意的。”
谢成功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需要我继续深入调查吗?但这样就要走正式程序了。”
孙健摇摇头,将文件夹推回给谢成功。
“暂时不用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分别时,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点。
孙健开车回到公司,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
他反复回想与曾晓琳这二十年的婚姻生活,试图找出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然而除了这次的神秘汇款,妻子的一切行为都再正常不过。
下班回家途中,孙健特意绕道去了曾晓琳最喜欢的那家花店。
他买了一束白玫瑰,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曾晓琳开门时,看到花束明显愣了一下。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她接过花,脸上浮现出惊喜又困惑的表情。
孙健弯腰换鞋,避开了妻子的目光。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就是想买束花给你。”
晚餐时,曾晓琳显得格外开心,不停说着邻里间的趣事。
孙健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心思却飘得很远。
他注意到妻子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换的。
戒指内侧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象征着永恒不变的承诺。
如今这承诺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睡前,曾晓琳在梳妆台前涂抹护肤品,孙健靠在床头看书。
“下周三我要去上海出差两天,参加一个行业论坛。”
孙健翻过一页书,状似随意地说道。
曾晓琳涂面霜的手顿了顿,从镜子里看了丈夫一眼。
“要去几天?需要我给你准备行李吗?”
“就两天,周二去周三回,不用准备什么。”
孙健放下书,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黑暗中,他感觉到妻子轻轻靠了过来,像往常一样依偎在他身边。
“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早起呢。”
曾晓琳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
那只手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孙健睁着眼睛,听着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二十年的同床共枕,他第一次感觉妻子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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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二清晨,孙健提着简单的行李出门时,曾晓琳还在睡梦中。
他在妻子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轻缓得没有惊动她。
开车前往机场的路上,孙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我这两天出差,有急事随时联系。”
挂断电话后,他调转方向,朝着城东的商务区驶去。
谢成功帮他预约了一位可靠的私家侦探,见面地点在一家咖啡馆。
侦探姓陈,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朴素,眼神锐利。
“孙先生,谢警官已经大致跟我说了情况。”
陈侦探递过来一份保密协议,动作专业而利落。
孙健快速浏览后签了字,将装有萧明轩基本信息的信封推过去。
“我希望尽可能低调地调查,不要惊动任何人。”
陈侦探点点头,将信封收进公文包。
“三天后给您初步报告,期间我们单线联系。”
离开咖啡馆,孙健看了眼时间,决定去公司处理积压的工作。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邮件看错了好几次,会议中也频频走神。
下午四点,曾晓琳发来短信:“到上海了吗?酒店环境怎么样?”
孙健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徘徊良久。
“刚入住,一切顺利,不用担心。”
他最终回复了这条谎言,内心涌起一阵愧疚。
下班后,孙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江边。
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些凉意,吹在脸上让人清醒。
他沿着江岸慢慢走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想起二十年前向曾晓琳求婚的那个夜晚,也是在江边。
那时他刚创业失败,一无所有,曾晓琳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求婚。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她当时这么说,眼睛亮如星辰。
婚后第三年,他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曾晓琳却因劳累流产了。
医生说她以后很难再怀孕,曾晓琳哭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时孙健抱着她说:“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从此他们再没提过孩子的事,把对方当成了生命的全部。
这些年来,曾晓琳一直悉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支持他的每一个决定。
去年他父亲重病住院,是她日夜陪护,直到老人安详离世。
这样的妻子,怎么会背叛他们的婚姻?
孙健停下脚步,望着江对岸的万家灯火,心中五味杂陈。
手机震动起来,是谢成功的来电。
“老孙,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谢成功的声音有些凝重:“萧明轩最近在推广一个投资项目。”
孙健的心沉了下去:“什么类型的项目?”
“号称高科技农业,承诺年化收益百分之二十,典型的庞氏骗局特征。”
谢成功顿了顿:“已经有不少人上当受骗,我们正在收集证据。”
挂断电话后,孙健在江边又站了很久。
夜风渐凉,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内心被更大的寒意笼罩。
如果曾晓琳是被骗了,那一百万很可能血本无归。
如果她不是被骗,那意味着什么?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曾晓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吃过了吗?我给你留了汤。”
她起身走向厨房,动作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孙健看着妻子的背影,突然开口:“晓琳,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曾晓琳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时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的反应无懈可击,眼神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
孙健摇摇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可能是太累了,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
曾晓琳走过来,轻轻替他按摩肩膀。
“别太拼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
她的手法很熟练,力度恰到好处,孙健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这一刻,他几乎要相信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几乎。
睡前,孙健注意到妻子的手机设置了新的密码。
以前她从来不设密码,说反正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这个细微的变化像一根刺,扎进了孙健的心里。
夜深人静时,他轻轻起身,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
戒烟五年了,这一刻却突然很想抽一支。
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缓缓散去,如同他们看似牢固的婚姻。
孙健掐灭烟头,决定再给妻子一次机会。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曾晓琳会主动告诉他真相。
他这样期待着,尽管内心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04
周三上午,孙健提前结束了“出差”,比预期早一天回家。
推开家门时,他听到曾晓琳在书房里打电话。
“...你放心,钱已经到位了...我知道有风险...”
妻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他很少听到的急切。
孙健轻轻关上门,故意弄出些声响。
书房里的通话立刻中断了,曾晓琳快步走出来,脸上带着些许慌乱。
“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今晚才到吗?”
她接过孙健手中的行李,动作有些不自然。
孙健装作没有察觉,松了松领带。
“论坛提前结束了,就改签了早班机。”
他注意到妻子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午餐时,曾晓琳显得心事重重,连菜咸了都没有察觉。
“妈刚才来电话,说明天想过来住几天。”
孙健状似随意地提起,观察着妻子的反应。
曾晓琳筷子一顿,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惯常的微笑。
“好啊,我明天正好休息,可以去车站接她。”
但孙健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虑。
下午,孙健借口去公司加班,实则去了与陈侦探约好的地点。
“这是初步调查报告,比预期的要复杂一些。”
陈侦探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文件袋,神色严肃。
孙健打开文件,第一页就是萧明轩的近照。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得体,笑容自信,眼神中带着几分精明。
与孙健想象中不同,这是个看起来相当成功的商人。
“萧明轩,四十六岁,三年前回到本市,注册了一家投资公司。”
陈侦探指着文件上的关键信息:“公司表面做正当投资,实则涉嫌非法集资。”
孙健翻到下一页,是萧明轩公司的项目介绍书。
高科技农业产业园,承诺年化收益率20%,与谢成功说的一致。
“目前已知的投资人有三十多位,总投资额超过两千万。”
陈侦探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健一眼。
“曾女士是投资额最大的几个人之一。”
孙健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眩晕。
最坏的猜测被证实了,那一百万确实是投资款。
而且很可能是投入了一个骗局。
“有没有可能,她是被欺骗的?”
孙健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陈侦探叹了口气:“从通话记录看,两人联系相当频繁。”
文件最后几页是通话记录清单,最近半年几乎每周都有联系。
最长的一次通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孙健收起文件,谢过陈侦探,开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
傍晚时分,他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到了萧明轩公司楼下。
那是一栋崭新的写字楼,气派的玻璃幕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孙健坐在车里,看着白领们陆续下班离开。
六点过十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楼门口。
曾晓琳穿着那件他去年送她的米色风衣,步履匆匆。
她站在路边张望,似乎在等车。
几分钟后,萧明轩从大楼里走出来,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人站在路边交谈,萧明轩说了句什么,曾晓琳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是孙健很久没见过的,带着少女般的羞涩。
孙健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妻子坐进萧明轩的车,黑色奔驰缓缓汇入车流。
没有犹豫,孙健跟了上去。
奔驰车最终停在一家高级餐厅门口,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孙健把车停在对面街角,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他们的位置。
萧明轩为曾晓琳拉开椅子,动作绅士而熟稔。
点餐时,两人低头看菜单,头几乎靠在一起。
孙健想起二十年前,他和曾晓琳第一次约会也是在这样的餐厅。
那时她害羞得不敢抬头,全程都在玩桌上的纸巾。
而现在,她与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举止亲密。
服务生送上红酒,萧明轩举杯,曾晓琳犹豫了一下,还是碰了杯。
孙健知道妻子几乎不喝酒,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场合。
他再也看不下去,发动车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家,孙健洗了个冷水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四十七岁的男人,眼角已有细纹,头发也开始稀疏。
与风度翩翩的萧明轩相比,他确实缺乏吸引力。
但二十年的夫妻情分,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晚上九点,曾晓琳才回到家,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跟丽敏去逛街了,顺便吃了顿饭。”
她一边换鞋一边解释,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
孙健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他闻到了妻子身上的香水味,那是她重要场合才会用的款式。
“妈明天几点到?需要我去接吗?”
曾晓琳转移话题的技巧一如既往地娴熟。
“十点半的高铁,我已经请好假了,我去接吧。”
孙健放下报纸,注视着妻子的眼睛。
曾晓琳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整理并不凌乱的茶几。
“也好,我可以在家准备午饭。”
这一刻,孙健终于确认,妻子在说谎。
二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太熟悉她撒谎时的小动作。
捏衣角,避开目光,无意识地整理东西。
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曾晓琳已经不再是那个坦诚的妻子。
夜深了,孙健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他做出了决定:暂时不揭穿这个谎言。
他要看看,这场戏会演到什么地步。
更要看看,二十年的婚姻在妻子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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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周四一早,孙健准时到高铁站接岳母。
老人精神很好,一路上絮絮叨叨说着邻里间的琐事。
“晓琳最近怎么样?她电话里总说一切都好,但我总觉得她有事。”
岳母突然问道,眼神中带着母亲的直觉。
孙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她挺好的,就是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大了点。”
岳母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回到家,曾晓琳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
席间气氛融洽,岳母被女儿女婿哄得开怀大笑。
但孙健注意到,妻子笑得越开心,眼神深处的焦虑就越明显。
午饭后,岳母去客房休息,曾晓琳在厨房洗碗。
孙健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妈刚才说,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
曾晓琳洗碗的动作顿了顿,水流声在厨房里回响。
“能有什么心事,可能就是前段时间工作太累了。”
她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转身对孙健笑了笑。
这个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却让孙健感到心痛。
下午,孙健陪岳母在小区散步,曾晓琳借口收拾屋子留在家中。
散步回来时,孙健看到妻子正在阳台打电话,神情焦急。
见到他们,她匆忙挂断电话,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丽敏打电话来,说周末想约我逛街。”
孙健点点头,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也知道谈话内容必然与钱有关。
晚上,孙健收到谢成功的短信:“项目可能要爆雷,速回电。”
他借口下楼买烟,在小区花园里回了电话。
“有投资人开始要求赎回,萧明轩的公司已经出现兑付困难。”
谢成功的声音带着疲惫:“我们可能很快就要收网了。”
孙健深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那些投资人的钱...”
“很难追回了,大部分资金已经被转移或挥霍。”
挂断电话后,孙健在长椅上坐了很久。
一百万,对他们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真正让他心痛的是妻子的背叛和愚蠢。
周五早晨,孙健上班前,曾晓琳罕见地主动提出送他到门口。
“老公,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她绞着手指,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孙健平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妈那边有个远房亲戚,生意上遇到点困难,想借点钱周转。”
曾晓琳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不定。
“要多少?”孙健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二十万...他说三个月就能还,可以付利息。”
孙健点点头:“你决定就好,家里的钱你一直打理得不错。”
他看见妻子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神色,夹杂着愧疚。
这一刻,孙健多么希望妻子能说实话。
只要她坦诚相告,他愿意原谅这次错误。
但曾晓琳只是踮脚吻了吻他的脸颊:“谢谢老公。”
孙健开车离开小区,从后视镜里看到妻子还站在门口。
她握着手机,已经开始拨号,脸上是迫不及待的表情。
一整天,孙健都无法集中精神工作。
下午三点,手机收到银行转账提醒:账户转出二十万。
几乎是同时,谢成功发来消息:“萧明轩准备跑路。”
孙健回复:“什么时候收网?”
“最晚下周,已经监控了他的所有账户和通讯。”
孙健放下手机,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城市在脚下延伸,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
他想起二十年前创业时的艰辛,曾晓琳陪他吃泡面的日子。
那时虽然贫穷,但两人之间没有秘密,没有猜忌。
如今生活优渥了,心却越来越远。
下班回家途中,孙健去银行打印了转账凭证。
薄薄的一张纸,却像千斤重担压在他心上。
到家时,岳母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曾晓琳不在家。
“晓琳说公司临时有事,晚点回来。”
岳母一边炒菜一边说:“这孩子,总是这么忙。”
孙健帮忙摆碗筷,动作机械而麻木。
七点多,曾晓琳才匆匆赶回,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公司突然有个急件要处理。”
她解释道,却不敢直视孙健的眼睛。
晚餐桌上,岳母说起老家一个亲戚被骗的经历。
“听说投了什么项目,二十万血本无归,现在夫妻俩天天吵架。”
曾晓琳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了?”岳母关切地问。
“没事,手滑了一下。”曾晓琳强颜欢笑。
孙健默默夹了块鱼肉放到妻子碗里。
“小心刺。”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饭后,曾晓琳主动提出洗碗,一个人在厨房待了很久。
孙健陪岳母看电视,心思却飘向了厨房。
水声掩盖了低泣声,但他知道妻子在哭。
是为了那一百万,还是为了他们的婚姻?
也许两者都有。
睡前,曾晓琳背对着他躺下,肩膀微微耸动。
孙健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他给了妻子最后一次机会。
曾晓琳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轻声说:“真的没事,睡吧。”
黑暗中,孙健睁着眼睛,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十年前的曾晓琳站在江边对他微笑。
梦中的她大声喊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醒来时,枕边已经空了,浴室传来水声。
孙健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06
周六一早,岳母就要回去,说是不放心家里的花花草草。
孙健开车送岳母到高铁站,一路上老人欲言又止。
“健儿,晓琳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多担待点。”
进站前,岳母突然拉着他的手说道,眼神中满是担忧。
孙健勉强笑了笑:“妈您放心,我们好着呢。”
回程路上,他接到马丽敏的电话,语气急切。
“孙健,晓琳和你在一起吗?她电话打不通。”
孙健皱了皱眉:“没有,我刚送妈到车站,她应该在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如果你找到她,让她立刻回我电话。”
这种不寻常的焦急让孙健心生警惕。
他加快车速,回到家时发现曾晓琳果然不在。
她的手机放在床头充电,难怪马丽敏打不通。
孙健坐在客厅沙发上,突然注意到茶几下的垃圾桶里有撕碎的纸片。
他小心地取出那些碎片,在茶几上拼凑起来。
是一张银行转账凭证的碎片,金额处被撕得最碎。
但通过残存的数字和日期,孙健认出这是最新那笔二十万的凭证。
为什么妻子要撕毁它?是在试图掩盖什么?
中午时分,曾晓琳才匆匆回家,脸色苍白。
“你去哪了?丽敏一直在找你。”
孙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观察着妻子的反应。
曾晓琳明显慌乱了一下:“就去楼下超市买了点东西。”
这个谎言如此拙劣,因为她两手空空,根本没有购物袋。
孙健没有戳破,只是将手机递给她:“给丽敏回个电话吧。”
曾晓琳接过手机,躲进阳台打电话。
透过玻璃门,孙健看到她的表情从焦虑到绝望。
几分钟后,她红着眼睛走出来,声音沙哑。
“丽敏说她老公查出重病,急需用钱...”
孙健静静地看着妻子,等待她继续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我...我想再帮她一把,但知道你已经很宽容了...”
曾晓琳哽咽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如果是昨天,孙健可能会相信这个说辞。
但今天,在发现撕碎的转账凭证后,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需要多少?”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曾晓琳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丈夫会是这个反应。
“不...不用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她转身想逃回卧室,被孙健轻轻拉住了手腕。
“晓琳,我们结婚二十年了。”
孙健注视着妻子泪眼婆娑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曾晓琳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浑身都在发抖。
“对不起...我真的...有苦衷...”
她语无伦次,几乎要瘫软在地。
孙健扶她到沙发坐下,递过纸巾。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他仍然给了妻子最后的机会,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曾晓琳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她紧紧握着孙健的手,像是在寻找支撑。
这一刻,孙健几乎要相信妻子的诚意。
但下午发生的事情,彻底打碎了这份期待。
趁曾晓琳午睡时,孙健联系了陈侦探。
“查一下马丽敏最近的联系记录,特别是和曾晓琳的。”
一小时后,陈侦探回电:“马女士最近一个月在国外度假。”
孙健的心沉到了谷底,妻子连谎言都如此敷衍。
更让他心寒的是,曾晓琳醒来后,居然继续着这个谎言。
“丽敏说她老公需要做手术,至少要三十万...”
她说这话时不敢看孙健的眼睛,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家里暂时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
孙健第一次直接拒绝了妻子的要求。
曾晓琳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
“可是...这关系到人命啊...”
她的表演如此逼真,若不是孙健早已知道真相,恐怕会被骗过。
“可以把我们的理财赎回一部分,但需要三天时间。”
孙健故意设置障碍,想看看妻子的反应。
“太久了...能不能找朋友周转一下?”
曾晓琳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这种失态的表现,更加证实了孙健的猜测。
萧明轩那边肯定出了大问题,急需这笔钱。
“我考虑一下。”孙健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
晚饭时,曾晓琳几乎没动筷子,不停地看手机。
她的焦虑如此明显,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八点左右,她借口头晕早早回房休息。
孙健在书房处理邮件,听到妻子在卧室压低声音打电话。
“...再给我两天时间...我知道很急...”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孙健心上。
十点钟,他回到卧室,曾晓琳假装已经睡着。
但颤抖的眼皮和紊乱的呼吸出卖了她。
孙健躺在妻子身边,第一次感觉这张床如此冰冷。
周日早晨,孙健醒来时发现妻子正在收拾行李。
“公司派我出差,下午的飞机,去广州。”
曾晓琳不敢看他的眼睛,埋头整理行李箱。
孙健靠在门框上,平静地问道:“去几天?”
“两三天吧,处理完就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健知道,这又是一场骗局。
谢成功早上发来消息,萧明轩已经订了今晚飞往香港的机票。
很显然,曾晓琳是准备和他一起跑路。
二十年的夫妻情分,竟然抵不过一个初恋男友。
孙健感到一阵心寒,但更多的是解脱。
真相即将大白,他不必再活在猜忌和欺骗中。
“我送你去机场吧。”他淡淡地说道。
曾晓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恐慌:“不用了,公司有车接送。”
这个拒绝太过急切,反而显得可疑。
孙健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路上小心。”
早餐后,曾晓琳的手机响个不停,她总是躲到阳台接听。
孙健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中午时分,曾晓琳提前叫了网约车,匆忙离家。
临走前,她突然抱住孙健,抱得很紧。
“对不起...”她在丈夫耳边轻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孙健站在窗前,看着妻子坐进出租车,绝尘而去。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谢成功的电话。
“可以收网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