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
"陈晨，你的年终奖。"王总监将一个薄薄的信封推到我面前，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
我打开信封，五千元的支票静静躺在里面。
隔壁工位的李磊正在和同事炫耀着什么，桌上摆着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哎呀，今年运气不错，老板对我还挺满意的。"李磊故意提高音量，眼角余光瞄向我这边。
我看了看自己桌上堆积如山的项目资料，再看看李磊干净得像展示台的工位，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我在这家公司三年来，业绩连续第一的待遇。而李磊，一个每天准点下班、从不加班、项目完成度永远垫底的人，拿到了我十倍的年终奖。
"公司有公司的考量，你要理解。"王总监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就走了。我握紧支票，手指有些颤抖，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三年前，我刚从名牌大学毕业，怀着满腔热血进入这家互联网公司。那时的我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第一年，我每天都是最早到公司的那个，也是最晚离开的那个。别人八点半上班，我七点半就坐在工位上开始整理当天的工作计划。
别人六点下班，我常常工作到十点，只为了把项目做到最完美。我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是公司的新用户获取系统优化。
当时公司的获客成本居高不下，用户留存率也在不断下滑。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研究用户行为数据，分析了上万条用户反馈。
深夜十一点，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我重新设计了用户引导流程，优化了界面交互逻辑，还提出了一套全新的用户激励机制。
项目上线后，新用户转化率提升了百分之三十五，用户留存率也提高了百分之二十八。
王总监在全体大会上表扬了我，说我是公司的新星，是团队的榜样。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然而，年底的绩效考核结果出来时，我只得了一个普通的"良好"评级。"你还年轻，需要多学习，多积累经验。"王总监这样对我说。
而李磊，那个项目期间每天准时下班、周末从不加班的同事，却得了"优秀"。
我当时以为，也许是自己还不够努力，也许是自己的表现还不够突出。于是第二年，我更加拼命地工作。
第二年，公司决定开发一个全新的移动端产品。这是公司未来三年战略规划的重点项目，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
王总监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我和李磊，说是要我们合作完成。但实际上，从项目启动的那一天开始，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李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工作："我今天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见，你先把需求整理一下。我家里有点急事，这篇文档你帮我写一下吧。我对这块不太熟，还是你来做比较好。"
每次我试图和他沟通工作分配时，他总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仿佛所有的问题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承担了产品设计、技术架构、项目管理、客户沟通等几乎所有的核心工作。
那段时间，我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十四个小时。早上七点到公司，晚上十一点才离开，周末也基本泡在公司里。
我的女朋友因为长期见不到我而和我分手，朋友们也渐渐疏远了我。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这是我证明自己的机会。
项目进行到一半时，遇到了一个技术难题。现有的架构无法支撑预期的用户量，需要重新设计整个后台系统。
我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回家，就睡在公司的休息室里。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不仅解决了性能问题，还为公司节省了将近一百万的服务器成本。
项目最终提前两周完成，上线后第一个月就为公司带来了超过五百万的收入。在项目庆功会上，王总监特别表扬了李磊的"团队协作能力"和"客户沟通技巧"。
而我，只是被简单地提了一句"技术实现很不错"。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但我依然选择了沉默，告诉自己只要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会得到认可的。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发生了一件改变我对这家公司所有认知的事情。
公司接到了一个来自海外的大客户订单，合同金额达到两千万。
这个客户对产品质量和交付时间都有极其严格的要求，稍有差池就可能失去这个重要客户。
王总监再次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我："这次就靠你了，公司今年的业绩全看这一单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没有推辞，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个项目比之前所有项目都要复杂，涉及到多个技术领域和业务模块。
我组建了一个十人的项目团队，制定了详细的开发计划和风险控制方案。
项目进行到关键阶段时，客户突然提出了重大的需求变更。这意味着我们之前三个月的工作几乎要全部推倒重来。
"客户是上帝，我们必须满足他们的要求。"王总监这样对我说，"但是交付时间不能延后。"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带着团队连续一个月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我自己更是几乎住在了公司里，累了就在办公桌上趴一会儿，醒了继续工作。
那段时间，我瘦了整整十五斤，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担忧，劝我注意身体。
但我知道，如果这个项目失败了，不仅是我个人的失败，整个公司都会受到巨大损失。
最终，我们奇迹般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项目。客户对我们的产品质量非常满意，当场决定追加一千万的后续订单。
这个项目为公司带来了超过三千万的收入，是公司历史上最大的单笔订单。我以为这次，我终于可以得到应有的认可和回报了。
结果就是刚才那个场景，五千元的年终奖，还有李磊那张五万元的支票。
拿到年终奖的第二天，HR张经理找到了我："陈晨，公司对你很看重，希望你能继续在这里发展。"她笑容满面地说。
我心里闪过一丝希望，以为公司终于意识到了我的价值。"所以，我们希望你能签署这份新的劳动合同。"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
我仔细看了看合同内容，瞬间愣住了。新合同是三年期的，但薪资比现在降低了百分之二十。
"这是什么意思？"我抬头看着张经理。
"公司现在经营压力比较大，需要控制成本。"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但是你放心，如果你表现好，三年后会有很大的调薪空间。"
我看着合同上那个比现在还低的数字，心里涌起一阵苦涩。这就是我三年来拼命工作得到的结果？不仅年终奖微薄，连基本工资都要被砍？
"如果我不签呢？"我问道。
张经理的笑容变得更加僵硬："那就只能按现在的合同执行到期，然后..."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要么接受降薪，要么离开公司。
我拿着合同回到工位，李磊正在和别人聊天。
"听说公司要裁员了，好在我和王总监关系不错。"他得意地说，"有些人啊，就是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三年来，我一直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得到回报，但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在这个公司里，能力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关系。
李磊之所以能够拿到高年终奖，不是因为他的工作表现，而是因为他和王总监的私人关系。
而我，一个只知道埋头工作的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而已。当工具还有价值的时候，他们会继续使用。
当他们觉得工具的成本太高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我坐在工位上，看着眼前这份降薪合同，内心五味杂陈。
三年来的所有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
那些无数个加班的夜晚，那些被推到我身上的额外工作，那些本该属于我的荣誉和奖励。
我想起了刚入职时的自己，那个满怀理想和热情的年轻人。我想起了为了项目成功而放弃的所有个人生活。我想起了那些看似友好实则冷漠的同事关系。
"陈晨，合同考虑得怎么样了？"张经理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公司需要尽快得到你的答复。"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公式化的笑脸。"我签。"我平静地说道。
张经理明显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明智的人。"
我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同时，我也在心里做出了另一个决定。签完合同后，我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三年来积累的所有工作资料，我都仔细地进行了分类。有些是公司的机密文件，我会严格按照保密协议处理。
有些是我个人的工作成果和技术积累，这些属于我自己的知识财产。下午五点，我准时关闭电脑，收拾好个人物品。
然后，我走到王总监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进来。"王总监头也不抬地说。
"王总监，我来提交辞职申请。"我把早已准备好的辞职信放在他桌上。
王总监这才抬起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辞职？为什么？不是已经签了新合同吗？"
"是的，我签了合同，但我也要辞职。"我平静地说，"按照劳动法规定，我会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