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乱石坡蛇怨记

清初楚地黄冈府往东二十里，有个李家坡。那地方山多田少，又逢连年旱灾，村民们多靠挖野菜、采野果度日，日子过得紧巴巴。村里有个农夫叫李根生，三十出头的年纪，脸膛被日头晒得黝黑，手上全是老茧，性子却像茅坑里的石头 —— 又臭又硬，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村里人都暗地里叫他 “李犟种”。

这年入夏，天旱得更厉害，地里的庄稼蔫头耷脑，眼看就要绝收。李根生蹲在田埂上，看着自家那几亩薄田，愁得直抽烟。妻子王氏端着一碗野菜粥过来，劝道：“他爹，别愁了，咱再熬熬，说不定下月就下雨了。” 李根生把烟锅一摔，站起身：“熬？再熬一家子都要饿死！村东那片乱石坡，我看能开垦出来种红薯，好歹能填肚子。”

王氏一听，脸都白了：“那乱石坡可不能去！老人们都说，那坡上有蛇窝，常年没人敢去，你可别犯犟！” 李根生满不在乎地摆手：“蛇？见了我，它得绕着走！咱穷得都快没饭吃了，还怕几条长虫？”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李根生就扛着锄头、背着柴刀上了乱石坡。那坡上全是碎石子，杂草比人还高，荆棘缠在石头上，稍不注意就会被划伤。李根生咬着牙，挥着柴刀砍杂草，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粗布衣衫，他也浑不在意 —— 心里只想着，等种上红薯，冬天就能有口饱饭吃。

日头升到头顶时，他总算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正弯腰搬石头，忽然觉得脚脖子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条尺来长的土斑蛇，正缠在他的裤腿上，脑袋微微抬起，吐着信子，看着竟有些怕人。

李根生吓了一跳，猛地甩腿，把蛇甩在地上。那蛇摔在碎石上，疼得扭动了几下，转身就想往石缝里钻。李根生却来了火气 —— 觉得这蛇吓了自己，还坏了干活的兴致。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 “蛇是五毒之一，见了必除”，又琢磨着蛇肉能填肚子，当下举起锄头，“啪” 的一声，就把土斑蛇砸得脑浆迸裂。

他用树枝把蛇挑到一边，刚要继续搬石头，又听见 “窸窣” 声 —— 一条青蛇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比刚才那条还长些，身上泛着青光。李根生眼都没眨，又是一锄头下去，青蛇瞬间没了动静。

“后生，快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李根生抬头，见是村里的王老汉。那老汉快七十了，头发胡子全白了，平时靠采草药换些零钱，性子最是和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王老汉快步走过来，看着地上的两条死蛇，心疼得直跺脚：“这蛇没咬你，你为啥要杀它？它们也是条性命啊！”

李根生撇撇嘴：“王老爹，您不懂！蛇这东西，最是记仇，今天不杀它，明天它就敢咬我家娃！再说了，这蛇肉能吃，总比啃野菜强。” 王老汉连连摇头，叹了口气：“你这娃，咋这么犟？那乱石坡底下有蛇窝，蛇群最是护短，你杀了它们的同伴，它们能饶了你？听我一句劝，快回去，别再开垦了！”

李根生哪里肯听？他觉得王老汉是老糊涂了，胆小怕事。正好这时，一条乌梢蛇从石缝里探出头来，李根生像是故意跟王老汉作对，上前一步，一锄头把蛇打死，还抬脚狠狠碾了碾：“您看，这蛇多凶，不杀它，它就要害人！”

王老汉见他执迷不悟，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哀，他跺了跺脚：“冤孽，真是冤孽！你不听劝，迟早要遭报应！” 说完，摇着头，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了。

李根生没把王老汉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来了劲 —— 他觉得这乱石坡蛇多，要是能找到蛇窝，就能抓更多蛇，既能吃肉，还能卖蛇皮换钱。他扛着锄头，在乱石坡上四处翻找，石缝、草丛、树根下，都找了个遍，可直到天黑，也没找到蛇窝，只又打死了三条小蛇。

回到家，王氏见他提着几条死蛇，又惊又怕，可闻着蛇肉的香味，还是忍不住动了心 —— 家里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肉星了。当晚，王氏把蛇剥皮去内脏，炖了一锅蛇肉汤，一家三口吃得满嘴流油，把王老汉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李根生天天去乱石坡开垦，又打死了不少蛇，有时带回家吃，有时就扔在坡上。奇怪的是，他再也没见过大一点的蛇，只有些小蛇时不时冒出来，被他轻易打死。地里的红薯苗也种上了，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喜人。李根生更得意了，逢人就说王老汉胆小，还嘲笑那些不敢去乱石坡的人。

可他没注意，每次他打死蛇，乱石坡深处都会传来一阵细微的 “嘶嘶” 声，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发怒。

这天深夜，李根生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 “沙沙” 声吵醒。那声音起初很轻，像是风吹过树叶，可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有无数东西在地上爬，把屋子团团围住了。

李根生心里一紧，摸索着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 屋里爬满了蛇！桌上、地上、床沿上、甚至蚊帐上，到处都是蛇的身影，土斑蛇、青蛇、乌梢蛇，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蛇，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蛇群昂着头，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 “嘶嘶” 的声音，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在屋角的阴影里，盘踞着一条水桶粗的乌梢大蛇，鳞片黑得发亮，一双眼睛像两盏绿色的灯笼，透着怨毒的光。

“啊 ——！” 李根生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推醒王氏，“快起来！有蛇！好多蛇！” 王氏和孩子被惊醒，看到满屋的蛇，顿时吓得大哭起来。一家三口想下床逃跑，可蛇群已经涌了上来，顺着床腿爬上来，缠上了他们的手脚。

凄厉的惨叫和哭喊声划破了夜空，可很快就没了声音，只剩下蛇群蠕动的 “沙沙” 声。

邻居们被惨叫声惊醒，有胆大的提着灯笼过来查看。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屋里密密麻麻的蛇影，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回村，喊来了全村人。

村民们拿着火把、棍棒，壮着胆子来到李根生家。可这时，蛇群已经不见了，屋里只剩下三具尸体 —— 李根生、王氏和他们的孩子，浑身都是蛇咬的伤口，面色青紫，双目圆睁，死状极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气。

王老汉也来了，他看着屋里的惨状，老泪纵横，叹了口气：“我说过，蛇最记仇，杀生害命，终有报应啊……”

后来，李根生的远房亲戚来料理了后事，把一家三口埋在了乱石坡旁边。那片种满红薯的地，再也没人敢去耕种，渐渐又长满了杂草和荆棘。

李家坡的人，再也不敢随便杀蛇了。每当有小孩问起乱石坡的事，老人们就会讲起李根生的故事，告诫他们：“对生灵要心存敬畏，别随便造杀孽，不然，迟早会遭报应的。”

这个故事，也就在楚地的乡野间，代代流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