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史上最长“停摆”风波：政治极化升级下的困局与代价

9月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对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玫瑰园、林肯卧室浴室等多处进行翻新和装修，这引发了不少对其“俗气审美”的质疑。他似乎非常喜爱镀金装饰，还在改装后的浴室内增添了一盏奢华的水晶吊灯。与此同时，自10月初起，美国政府却因资金问题陷入了一场长达30余天、打破历史纪录的“停摆”风波。

随着白宫的政府“停摆”计时器上的数字跳动，美国两党间的矛盾白热化，互不相让，似乎都铁了心要争个输赢。为此，他们将日趋严重的民生困境当作对峙的“筹码”——这些“筹码”指向超140万停薪的美国联邦雇员、数千万靠食品援助生活的低收入人群，还有被称为“走投无路”的航空公司。

作为美国历史上的第15次“停摆”，此次危机会否推动美国加速滑向深渊？有国际问题研究专家向南都N视频记者指出，近日共和党在地方选举上的失败、民调数据的不利以及最高法院针对特朗普关税政策的审议，确实给特朗普带来了一定压力。“但对特朗普这个‘要把对方榨出油水来’的个性来说，作用不会太大。两党大概率还会持续纠斗下去。”

美国白宫。新华社发

民生困境愈发显著

随着白宫的政府“停摆”计时器上的数字进入第38天，每一秒跳动都意味着一个新纪录的诞生——此次美国政府“停摆”时长已经超过7年前的数字，成为美国历史上时间最长、也是最危险的一次“停摆”。两党仍在继续推卸责任，而民生困境已经在威胁美国民众的日常生活。

据统计，大约有70万的美国联邦雇员正在面临无薪强制休假，另有约70万雇员在“停摆”期间长期无薪工作。抗议的声音越发显著。

“对于我和我的同事来说，其实从今年2月开始，我们就一直经历着类似的混乱、压力和焦虑。每天起床上班时，我们都面临着持续的威胁——不知道今天我的工作是否还能保得住。这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来自美国联邦雇员联合会898分会主席、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的一名无薪休假员工坦迪·齐特库斯近日公开表达了自己的感受。

齐特库斯指出，因为没有工资，雇员们不得不尽可能地精打细算，包括申请失业救济金、等待救济金发放、去食品银行领取救济以及申请延期支付账单。他的忧虑化为许多强烈的质疑：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政治斗争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在联邦雇员之外，低收入人群的食品援助也难以获得保障。关于特朗普政府是否应全额资助美国联邦补充营养援助计划的讨论愈发激烈。约有4200万人（约占美国人口的八分之一）受到该计划的保护，其中包括许多残疾人家庭，一个四口之家平均每月仅可通过该计划获得715美元，折合每人每天不到6美元，几乎是仅可购买两瓶矿泉水。

在此之前，特朗普曾通过社交平台发言称，在政府“停摆”结束前都不会发放援助。但当地时间11月6日，美国一地方法院法官下令特朗普政府必须支付当月的全额资助后，白宫虽对此前特朗普的发言进行了澄清，却依然表示计划对该裁决提出上诉。

特朗普则在白宫与他国领导人共进晚餐时作出了回应，仍旧指责民主党人导致政府“停摆”，并表示有太多不应领取救济金的人在使用援助计划。

政府“停摆”下，美国数个机场面临航班取消问题。新华社发

此外，自当地时间11月7日起，美国全国40个繁忙机场的数千个航班将面临取消，美国国内航班的减少幅度可能达到10%。

对此，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讲师陈征向南都记者指出，在受影响的领域中，航运运输及需政府协作运作的部门所受冲击最为显著。未来，美国社会的中产阶级与底层民众可能承受更大冲击，更多人陷入贫困，从而为美国民粹主义的再度复兴提供土壤。底层民众对建制派政策及贫困现状的不满，都会引发他们对经济与财富进行再分配的诉求。

“目前来看，双方确实缺乏妥协的明显动力，大概率还会持续纠斗下去。特朗普对因政府‘停摆’导致的治理困境与公共福利削减并不在意；而民主党作为非执政党，也反而可以将责任归咎于特朗普政府，甚至借此激发底层选民对特朗普的怨念。”陈征说。

重压下仍难达共识

此次美国政府“停摆”持续时间之长，创下了新的纪录。在陈征看来，美国政坛日益加剧的极化现象和愈发尖锐的政策分歧，是其中一大核心因素。

“其次，两党均将政府‘停摆’‘武器化’，试图借此向对方施压，并将责任归咎于对方。再次，特朗普团队一直致力于扩大总统权力，因此他们借助此次政府‘停摆’的机会，试图使国会及联邦政府中某些不受特朗普认可的部门陷入瘫痪。”陈征进一步分析道。

而从民主党内部视角来看，“当前美国经济状况的恶化，也促使左翼民粹力量觉醒并壮大。纽约市长选举结果表明，民主党内部也将进一步激化并左转，而共和党则持续右转，美国政治极化现象将更为严重，民粹主义力量也将更为强大。”陈征解释道。

不过，陈征也提到，近日民主党在几次地方选举中获得的胜利，确实也给特朗普造成了一定压力。

特朗普。新华社发

当地时间11月4日，民主党人赢得了美国弗吉尼亚州和新泽西州的州长选举。而在近期的纽约市长选举中，34岁代表左翼民粹的民主党候选人祖赫兰·马姆达尼成功当选，他击败了民主党建制派最初支持的、来自盘踞纽约政坛数十年的政治家族的科莫。

这几次选举被视作民主党内的“重大胜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党内日益加剧的分裂”。这种局面或许会促使民主党继续拒绝共和党提出的新拨款法案，从而导致美国政府“停摆”持续延长。

“这几次地方选举，被共和党阵营认为是反映‘民众对特朗普支持度’的晴雨表，现在结果确实不够理想。从近日针对政府‘停摆’的一些民调结果来看，总体上，超过半数的美国选民还是认为共和党应该为此次政府‘停摆’负责。这种走向如果持续下去，会对共和党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不过，这些依旧都是‘软性指标’，对特朗普这个‘要把对方榨出油水来’的个性来说，作用不会太大。”陈征分析道。

此外，特朗普面临的另一重大压力则来自美国最高法院对于其关税政策的审议。当地时间11月5日，最高法院就总统大规模征收关税的合法性展开口头辩论。辩论结束后，美国国内多数公开观点指出，包括几位保守派大法官在内的多数大法官都对特朗普团队提出的征收关税理由表示怀疑。

“最高法院有一定概率会判特朗普违宪。目前有一些资料显示，这种可能性是有所提高的。这也对特朗普造成了一定压力，他可能会需要考虑要不要和民主党尽早达成妥协，重开政府。”陈征告诉南都记者，“不过，我依然认为，如果民主党不改变立场，特朗普及共和党是很难有所转变的。除非美国出什么更大的事，否则我判断共和党还会坚持现在的立场。”

“停摆”僵局的代价

“美国国内现在还有一种说法：若民主党最后实在走投无路，可能会在‘停摆’问题上向共和党妥协，然后单独提出一个为保下《平价医疗法案》的新法案。倘若该法案再遭共和党否定，民主党便可占据道德高地，将民众的怒火引向共和党。”陈征告诉南都记者，民主党参议院领袖查克·舒默最近公布了一张数据图，展示了《平价医疗法案》若被砍，纽约各地保费将上涨的情况。

这张数据图由查克·舒默发布在个人网站上。以普拉茨堡居民为例，其医疗保费预计会从2025年的每年124.44美元飙升至每年1515.98美元，涨幅达11倍。舒默将特朗普提出的所谓“小而美法案”斥为“庞大而丑陋的法案”，并多次强调自己一直呼吁两党合作，而共和党人却拒绝谈判。

当地时间11月7日，舒默确实也再次提出了一项新提议：至少一年内保护《平价医疗法案》的强化补贴，作为交换，民主党将放弃要求在临时政府拨款法案中纳入更长期延长《平价医疗法案》税收抵免条款的诉求。但该提议仍旧被共和党人迅速驳回。

因拨款中断导致的美国政府“停摆”，是美国政治中独有的现象。据统计，自1980年以来，美国政府资金曾中断15次，引发过短则1天、长则1个月的政府“停摆”。2018年12月下旬，在特朗普首个总统任期内，就曾出现过一次长达35天的部分政府“停摆”。

2019年1月28日，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发布的报告估算，为期35天的部分政府“停摆”给美国经济造成了至少110亿美元的损失，其中包括30亿美元的永久性损失，这还未将难以量化的间接成本计算在内。公共土地和国家公园因缺乏工作人员管理，垃圾和人类排泄物堆积成山，受保护树木被推倒，许多历史遗址也遭到破坏。

当地时间10月21日，白宫东翼施工现场。新华社发

在此次政府“停摆”前，特朗普刚刚对白宫进行了一系列奢华改造。他不仅为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添置了镀金装饰，还将玫瑰园铺上水泥，防止高跟鞋和皮鞋被湿漉漉的草坪弄脏。10月，他批准了一项白宫东翼的拆除计划，打算腾出空间建造一座耗资约2.5亿美元的巨型金色宴会厅。

10月底，特朗普在社交平台上大肆炫耀其对白宫林肯卧室浴室的翻新成果，尤其对铺满房间的“黑白纹理抛光大理石”喜爱有加。据称，浴室配备了金色配件与装饰，包括浴缸和洗手池的水龙头、壁灯、垃圾桶都是金色，还挂有一盏水晶吊灯。

当日晚些时候，特朗普在海湖庄园举办了一场以“了不起的盖茨比”为主题的万圣节派对，派对主题为大萧条前的奢靡生活。与之相对的是，美国各地救济站前，排队领救济的队伍却越来越长。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N视频记者 肖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