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齐总，盛总，喻总，这杯酒，我敬你们。”
闻默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在奢华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有力。
“感谢多年来的信任与支持，让我有机会施展抱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露台上那几个僵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无论我未来在哪里，这份情谊，闻默永记在心。”
“轰！”
宗敬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了，彻底愣在了原地。
捏着酒杯的手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01
这个周五的下午，公司里的空气似乎比往常粘稠了几分。
闻默放下手中的“云帆项目”结案报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为了这个项目，他带着团队连续熬了两个月，几乎是以办公室为家。
项目最终带来的利润远超预期，不仅巩固了公司在行业内的领先地位，也为接下来的市场扩张铺平了道路。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开放式办公区。
平日里这个时间点，键盘的敲击声和电话的沟通声总是此起彼伏，带着一种独属于业务部门的紧张与亢奋。
但今天，气氛却有些诡异的松弛。
几个不同部门的同事聚在角落里，低声说笑，眼神交汇时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行政部的女孩甚至提前换上了便装，脸上是即将赴约的期待。
闻默的心里，轻轻“咯噔”了一下。
作为销售部的副总监，他对这种氛围再熟悉不过了。
这通常意味着，公司高层有某个非正式的集体活动。
而他，似乎又一次被排除在外了。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沉静如水。
桌上的绿植被他养得很好，叶片舒展，绿意盎然，与周遭的浮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被排挤的感觉，并非第一次了。
三年前，他凭借一己之力，啃下了当时被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签下了行业巨头“启航集团”的年度大单。
那一单，直接让公司的年营收翻了近一番。
他本以为会就此打开局面，得到应有的尊重和认可。
可现实却是，他的直属上司，销售总监宗敬，在庆功会上将所有功劳揽于一身，只在最后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团队的努力”。
从那天起，闻默就明白了。
在这个人情与关系错综复杂的公司里，能力，有时候反而是原罪。
你的光芒太盛，就会灼伤那些早已习惯了安逸和论资排辈的“前辈”。
尤其是当你的这位“前辈”还是你的顶头上司时。
宗敬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业务能力平平，最大的长处就是懂得向上管理，能把公司里几位创始元老哄得开开心心。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也享受着那种被人仰望和依赖的感觉。
闻默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
闻默不拉帮结派，不擅长阿谀奉承，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市场上，放在了客户身上。
他像一柄锋利的剑，不断为公司开疆拓土，但这柄剑，却不完全握在宗敬的手里。
宗敬开始感到不安，甚至感到了威胁。
于是，各种无形的打压接踵而至。
闻默辛苦开拓出的新客户，会被宗敬以“资源整合”的名义划走。
他一手带出来的得力干将，会被以“部门轮岗”的理由调离。
甚至连他申请的必要市场预算，也会被以“成本控制”的借口一再拖延和削减。
闻默都忍了。
人到中年，早已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
他深知，意气用事的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他唯一的依仗，就是业绩。
只要他手里还握着公司最重要的那几个大客户，只要他的业绩无人能及，他就依然有立足之地。
他相信，公司的最高层，最终还是要看利润说话的。
可是，这一次，他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云帆项目”的成功，意义非凡。
这不仅仅是一笔大订单，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公司业务模式的一次重大突破。
这个项目从前期调研、方案设计到后期谈判，几乎是闻默一个人扛下来的。
他本以为，这次公司无论如何都该有所表示。
然而，除了CEO在周一的例会上，不咸不淡地表扬了几句“闻默团队表现出色”之外，再无下文。
而现在，一场明显是为“云帆项目”庆功的晚宴，却唯独将他这个最大的功臣排除在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压了，这是一种羞辱。
闻默的指尖在光滑的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打开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那个只有总监级以上成员的“核心管理群”依旧安静。
但他知道，肯定还有另一个群。
一个由宗敬主导的，囊括了所有他想拉拢的人，唯独屏蔽了自己的小圈子。
那种被当作“外人”的感觉，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心里。
不疼，但很凉。
傍晚六点，办公室的人陆续走光了。
宗敬满面春风地从他的独立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公文包。
他路过闻默的工位时，脚步顿了一下，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
“闻默啊，还没走？”
“手头还有点事没处理完。”闻默抬起头，语气平静。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嘛。”
宗敬故作关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云帆项目’能拿下，你功不可没，公司都看在眼里。”
他说着客套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
“今晚我们几个老家伙约了一起吃个便饭，就不喊你了，你刚忙完项目，早点回去多陪陪家人。”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像是一种体恤，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定。
闻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从宗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得意和戒备。
宗敬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好的，宗总监，你们也玩得开心点。”闻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宗敬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以为闻默会像以往一样，默默忍受下这一切。
他以为闻默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一身能力，却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他错了。
这一次，闻默不打算再忍了。
当办公室的灯光只剩下他头顶这一片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汇成了一条条发光的河。
闻默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这几年在公司的点点滴滴。
那些通宵达旦赶方案的夜晚，那些在酒桌上为了几万块钱的折扣与客户反复拉锯的场面，那些项目成功后团队成员们疲惫又兴奋的笑脸……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真诚，就能换来应有的尊重。
但现实却告诉他，在一个讲究圈子和站队的生态里，你做得越多，错得可能就越多。
你越是想用实力证明自己，就越是会成为别人向上爬的垫脚石，或是被提防和排挤的异类。
这间他奋斗了近十年的公司，这张他坐了五年的办公桌，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倦怠。
或许，是时候该换个地方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他的人生，不应该被困在这样的内耗里。
他的才华，也不应该成为别人猜忌和打压的源头。
但离开，不能是这样灰溜溜地走。
他需要一个体面的告别，也需要为自己多年的付出，画上一个有力的句号。
闻默睁开眼睛，眼神中的迷茫和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冷静和决然。
他拿起了手机。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质问，也不是去争吵。
而是打几个电话。
这几个电话，将决定他未来的走向，也将是对这场精心策划的“排挤游戏”，最无声，也最彻底的反击。
02
闻默的手机通讯录里，客户被分成了不同的等级。
而排在最顶端的，永远是那三个名字：齐总、盛总、喻总。
这三个人，不仅是公司最大的客户，也是闻默在这个行业里最珍视的人脉。
他们与闻默的合作，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甲乙方关系，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专业和人品的相互欣赏与信任。
闻默拨通了第一个电话，打给齐总。
齐总是做传统制造业起家的，为人稳重，讲究信义。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传来一个浑厚而爽朗的声音。
“小闻啊，这么晚了，有事？”
“齐总，没打扰您休息吧？”闻默的语气充满了尊重。
“我刚忙完手头的项目，想着好久没跟您汇报工作了，另外也想借这个机会，单独感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支持和照顾。”
齐总在电话那头笑了。
“你这个年轻人，就是太客气。你的能力，我是最清楚的。怎么样，找个时间一起喝杯茶？”
“齐总，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今晚就请您吃个便饭，不知您是否方便？”
闻默知道齐总的习惯，他不喜欢繁琐的应酬，但对自己看重的人，却又很随性。
果然，齐总沉吟了一下，便答应了。
“好啊，正好我晚上也没什么安排。地点你来定。”
“静云轩，如何？那里的环境清静，适合聊天。”
“静云轩？不错的地方。那就这么定了。”
挂掉电话，闻默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拨通了盛总的号码。
盛总从事的是高新科技产业，思维敏捷，注重效率和价值。
“闻默，有何指教？”盛总的开场白总是这么直接。
“盛总，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合作的‘云帆项目’已经顺利收官，各项数据都远超预期。”闻默直入主题。
“哦？这是好事啊。你们的执行力，我一向很放心。”
“项目的成功，离不开盛总您前期的远见和魄力。所以今晚我想做个东，一来是庆祝项目成功，二来是想跟您探讨一下我们下一阶段合作的可能性。”
闻幕精准地抛出了盛总最感兴趣的话题。
“下一阶段合作？”盛总的兴趣果然被提了起来，“可以，有想法是好事。时间地点？”
“今晚，静云轩。齐总也会过来。”闻默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哦？老齐也去？”盛总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笑意，“有意思，那我肯定要到场了。”
第三个电话，是打给喻总的。
喻总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位，是新兴互联网领域的后起之秀，思想前卫，为人也最不拘一节。
电话接通时，那头甚至还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闻默哥！稀客啊，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喻总，晚上有局吗？没局的话，哥哥请你吃饭。”闻默的语气也随之变得轻松起来。
“饭局天天有，就看是谁请了。”喻总笑着说，“闻默哥你请客，刀山火海也得去啊！说吧，什么指示？”
“没什么指示，就是我们合作这么久，一直都是在工作场合见面。今晚想以私人的名义，请你和几位老朋友一起坐坐，聊聊天。”
“还有谁？”
“齐总和盛总。”
“哟！这可是重量级饭局啊！”喻总的声音高了八度，“地点在哪？我马上到！”
“静云轩，观澜厅。”
“好嘞，不见不散！”
三个电话，不到十分钟，全部搞定。
闻默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宗敬和几位高管大概刚刚坐上车，正准备前往他们的“庆功宴”。
他们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就在他们满心欢喜地要去庆祝胜利果实的时候，他们这份胜利果实本身，正在赶赴另一场由被他们排挤之人所设的晚宴。
闻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打电话给酒店预订，而是打开了手机里的一个订餐软件，娴熟地找到了“静云轩”。
他预订了最顶级的包厢——“观澜厅”。
在填写备注的时候，他特意加了一句：“希望安排在安静的位置，最好是靠近‘听雨轩’的那个。”
酒店的客户经理很快就回了电话，确认了他的预订。
一切安排妥当。
闻默关掉电脑，拿起外套，离开了这间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办公室。
他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先去了一趟商场。
他为三位客户精心挑选了伴手礼。
给齐总的，是一套顶级的紫砂茶具，他记得齐总说过，喝茶不仅是爱好，更是一种修行。
给盛总的，是一方名贵的端砚，盛总痴迷书法，这方砚台正是他寻觅已久的珍品。
给喻总的，则是一款最新发布的智能无人机，喻总热爱新鲜事物，对科技产品有着狂热的追求。
这些礼物，都并非最昂贵的，但无一例外，都送到了对方的心坎上。
这正是闻默的过人之处。
他从不把客户当作简单的生意伙伴，而是用心去了解他们每一个人，尊重他们的喜好，理解他们的追求。
他所建立的，是一种超越商业利益的，人与人之间的深度链接。
晚上七点，闻默提前半小时到达了静云轩。
静云轩是本市最顶级的中式餐厅之一，以环境雅致、菜品精良和私密性强而著称。
他预订的“观澜厅”和高管们所在的“听雨轩”，是酒店里最好的两个包厢。
两个包厢由一条回廊连接，并且共享一个视野开阔的户外露台，只用一扇古色古香的屏风做了简单的区隔。
这个设计，既保证了各自的私密性，又提供了一个可以共通的社交空间。
而这，正是闻默所需要的。
他走进“观澜厅”，服务员已经恭候多时。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古筝的背景音乐若有若无，营造出一种宁静而致远的氛围。
闻默仔细检查了菜单，又和主厨沟通了几个细节，确保每一道菜都能符合三位客户的口味。
他甚至连每个人惯用的茶叶品牌，都提前交代给了茶艺师。
他不是在安排一场饭局，他是在经营一场人心。
七点半，齐总、盛总和喻总几乎是同时抵达了。
看到彼此，三人都有些意外，随即又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们都明白，闻默今晚把他们三个人凑到一起，绝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
“小闻，你这可是把我们三个老家伙都一网打尽了啊。”齐总笑着打趣道。
“三位老总都是我的贵人，能同时请到三位，是我的荣幸。”闻默不卑不亢地回应。
“行了，别站着了，快坐。”盛总招呼着大家入座，“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喻总则直接拍了拍闻默的肩膀：“闻默哥，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顿饭我可不白吃。”
闻默笑了笑，亲自为三位大佬沏上了茶。
“今天不谈公事，只叙私情。”
晚宴的气氛，从一开始就非常融洽。
闻默没有提任何关于公司的话题，他就像一个多年的老友，和大家天南地北地聊着。
从齐总最近痴迷的园艺，到盛总新收藏的一副字画，再到喻总公司即将上市的新产品。
他的每一次提问，都恰到好处。
他的每一次倾听，都无比专注。
他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尊重和舒适。
这些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在闻默面前，都放下了平日里的身份和伪装，展现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他们聊得很尽兴，酒也喝得恰到好处。
而与此同时，在隔壁的“听雨轩”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宗敬正举着酒杯，满面红光地站在主位上。
“今天，我们在这里，庆祝‘云帆项目’的巨大成功！”
他的声音高亢而激昂。
“这个项目的成功，离不开CEO和各位领导的英明决策，更离不开我们销售部全体同仁的努力拼搏！”
“特别是，在我的带领下，我们成功攻克了无数难关，最终赢得了客户的信任，拿下了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项目！”
他长篇大论，慷慨陈词，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英雄。
在座的高管们也纷纷举杯，说着各种恭维的话。
“宗总监劳苦功高啊！”
“是啊，没有宗总监，哪有我们今天的成绩！”
“这杯酒，我们必须敬宗总监！”
酒桌上，一片觥筹交错，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沉浸在自我营造的胜利喜悦之中，没有人提及闻默的名字，仿佛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
酒过三巡，宗敬觉得包厢里有些闷，便提议到外面的露台上透透气。
“各位，我们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他意气风发地推开门，率先走了出去，其他几位高管也笑着跟上。
他们想在微风中，继续享受这份属于胜利者的荣耀。
露台上的视野极佳，可以将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宗敬靠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正准备继续发表他的高见，旁边一位眼尖的部门总监突然“咦”了一声。
“那不是……启航集团的齐总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隔壁“观澜厅”的露台上，同样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那位，正是他们平日里想见一面都很难的齐总。
“旁边那个，好像是……盛华科技的盛总？”
“天啊，还有喻总！星辰互娱的喻总！”
高管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三位，哪一个不是跺一跺脚，就能让行业抖三抖的大人物？
他们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宗敬的心，猛地一沉。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楚，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把这三位巨头同时请来。
随着对方的身影慢慢转过来，一张熟悉的，却又让他无比憎恶的脸，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闻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