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哎哟！”
一声痛呼让李卫军猛地捏住了电瓶车的刹车。
他送完今天的第一百二十份外卖，正哼着歌往回赶，准备回家给怀孕的妻子做晚饭。声音就是从前面那个街角传来的。
他探头一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摔倒在地，身边的菜篮子翻了，西红柿和土豆滚了一地。
李卫军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掉头就走。这些年，新闻上、手机里，各种各样扶人被讹的事情看得太多了，他一个快递员，挣的都是辛苦钱，家里还有快要出生的孩子，他惹不起任何麻烦。
可是，那老太太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能起来，嘴里一直哼哼着，听着就痛苦。周围人来人往，好几个人都看到了，但都像没看见一样，绕着道儿就走了。
李卫军把车停在路边，脚在地上碾了碾，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大娘，您没事吧？”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问。
老太太抬起头，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额头上还渗出了汗珠。“腿……我的腿动不了了，疼死我了……”
“您先别乱动，我看看。”李卫-军检查了一下，老太太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他也不敢乱碰，“您家里人电话多少？我帮您打个电话。”
“我……我想不起来了……”老太太喘着粗气，“小伙子，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把我扶到路边坐一下，这地上太凉了。”
李卫军犹豫了。他看了看四周，这个路口偏偏是个监控死角。
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帮一把。他把老太太散落的蔬菜捡进篮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架起她的胳膊。
“您慢点，我使劲。”
“哎，好，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李卫军才把老太太半扶半抱地弄到路边的长椅上。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太太缓过一口气，感激地看着他，“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久。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公司上班？我得好好谢谢你。”
李卫军摆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不用谢，大娘，举手之劳。您还是赶紧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得去诊所看看。”
他帮老太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了“儿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他把手机递给老太太。看着老太太和儿子通上了话，他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做了件对事。
“大娘，那我先走了，我老婆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哎，好，你快去吧，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李卫军跨上电瓶车，车子驶出十几米，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正冲他挥手。他心里暖洋洋的，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
02
“老婆，我回来啦！”
李卫军提着刚买的活鱼，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妻子陈月正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在厨房里忙碌。她回头看见丈夫，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回来啦，今天跑得累不累？快去洗手，汤马上就好了。”
“不累，今天遇到点事，还觉得挺开心的。”李卫军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妻子，把脸贴在她的脸颊上，“今天我扶了一个摔倒的老太太。”
陈月转过身，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没被讹吧？”
“瞎说，哪能那么倒霉。”李卫军刮了下她的鼻子，“人家老太太一个劲儿地谢我呢。我跟你说，这世上啊，还是好人多。”
“那就好。”陈月松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地说，“咱们也算是为宝宝积德了。”
“可不是嘛！”
夫妻俩坐在饭桌前，一边吃饭，一边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他们给未出生的孩子取好了小名，计划着婴儿房要怎么布置，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充满了希望和甜蜜。
就在这时，李卫-军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哪位？”
“你是李卫-军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粗暴的男人声音。
“我是，您是？”
“我是下午被你撞倒的那个老太太的儿子！你现在马上给我到中心诊所来一趟！”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火药味。
李卫军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撞倒？不是，大哥你搞错了吧？我是扶你母亲起来，不是我撞的她！”
“放你娘的屁！”对方直接爆了粗口，“我妈都说了，就是你骑着电瓶车从后面把她撞倒的！现在检查出来，左腿骨折，还有脑震荡！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赶紧给我滚过来！”
“我……我没有！”李卫军急得脸都红了，他看向妻子，陈月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咆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少废话！我告诉你，你要是半小时内不出现，后果自负！”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李卫军握着手机，手不停地在抖。屋子里的温馨气氛瞬间凝固，只剩下夫妻俩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卫军……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他们讹我……”李卫军嘴唇发白，“那个老太太，她怎么能这样？她明明是自己摔倒的，还一直谢我……”
“那我们怎么办？”陈月慌了神，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
李卫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得去一趟。我必须去当面说清楚，不能让他们这么冤枉我！”
“我陪你去！”
“不行！”李卫军立刻拒绝，“你怀着孩子，不能去那种地方受刺激。你在家等我，放心，我把事情说清楚就回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穿上外套，在妻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等我好消息。”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陈月独自站在客厅里，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了她。
03
中心诊所的病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卫军一走进去，三道不善的目光就齐刷刷地射了过来。病床上躺着的正是他下午扶起来的那个老太太，此刻她腿上打着石膏，头上缠着绷带，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就是李卫军？”男人，也就是老太太的儿子张伟，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李卫军的鼻子质问。
“大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李卫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下午大娘是自己摔倒的，我好心扶她起来，还帮她打了电话。不信你可以问大娘。”
他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只是呻吟了一声：“就是他……就是他骑得飞快……从后面一下就把我撞了……哎哟，我的老骨头啊……”
李卫军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不久前还对他千恩万谢的老人。
“大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您忘了您还一直跟我说谢谢吗？”
“我谢你？我那是被你撞糊涂了！”老太太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满是怨毒，“你撞了人还想跑，要不是我拉着你，你早就没影了！”
“你血口喷人！”李卫军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啊？”张伟一把将他推开，旁边的媳妇刘丽也尖着嗓子喊道：“撞了人还这么横，有没有王法了？大家快来看啊，撞人凶手还想行凶啊！”
李卫军被他们这阵仗彻底搞懵了。他知道，自己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他声音沙哑地问。
张伟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沓单子，狠狠地摔在李卫军胸口。
“怎么样？这是今天的诊疗费、检查费，一共两万三！医生说了，我妈这腿，以后肯定得落下病根，后续的康复、营养、误工，还有精神损失，我也不多要，你拿四十万出来，这事就算了了。”
“四十万？！”李卫-军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你们这是敲诈！我没有撞人！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不给？”刘丽冷笑一声，“行啊。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找人查过你了，知道你住哪，知道你老婆怀着孕。你要是不给钱，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得安生。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李卫军指着他们，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最大的软肋，就是陈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张伟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个路口没监控，我们说了算。四十万，买你一家人平平安安，值了。给你三天时间，自己想清楚。”
说完，他直起身，拍了拍李卫军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威胁。
李卫军失魂落魄地走出诊所，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感觉到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04
“四十万……他们怎么敢要这么多……”
听完丈夫的讲述，陈月瘫坐在沙发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卫军蹲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心如刀割。“是我的错，我不该多管闲事……我不该……”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不是你的错。”陈月哭着摇头，“你是个好人，是他们太坏了……卫军，我们报警吧！”
“报警？”李卫军苦笑一声，“怎么报？我们有证据吗？那个路口没有监控，唯一的‘证人’就是那个老太太，她现在反咬我一口。我们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陈月愣住了，是啊，没有证据。在这个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的纠纷里，他们成了最无助的一方。
“可我们哪有四十万啊……”陈月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们所有的积蓄加起来，还不到五万，那都是留给宝宝的……”
李卫军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四十万，对他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他一天不休地送快递，一个月也就能挣七八千，不吃不喝也要四年多才能攒够。
接下来的两天，对这对夫妻来说，如同地狱。
张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从威胁恐吓，变成了赤裸裸的辱骂。
“姓李的，钱准备得怎么样了？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我告诉你，明天再不给钱，我就去你家门口堵你！让你老婆孩子也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张伟从哪里搞到了他们的信息，竟然把李卫军的照片和家庭住址发到了一个本地的社交群里，配文是“无良快递员撞倒老人拒不赔偿，天理何在！”
一时间，流言四起。
他们住的是老旧小区，邻里之间都认识。很快，李卫军就发现，邻居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以前热情打招呼的大爷大妈，现在看到他都绕着走，还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就是他吧，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撞了老人还不认。”
“他老婆还怀着孩子呢，真是作孽哦。”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李卫军和陈月的心里。他们不敢出门，只能整天待在家里，拉上窗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恶意。
陈月因为怀孕，情绪本就不稳定，加上这几天的精神折磨，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她常常半夜惊醒，哭着说梦见有人要抢走他们的孩子。
这天晚上，李卫军正在厨房给妻子热牛奶，突然听到客厅传来一声尖叫。
他冲出去一看，只见陈月脸色煞白地指着窗户，浑身发抖。
他顺着妻子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窗户玻璃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大字：
“还钱！”
那红色在夜色下，像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05
骚扰在不断升级。
从油漆警告，到门口被泼垃圾，再到深夜不停的擂门和咒骂。
李卫军和陈月就像被困在孤岛上的囚徒，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李卫军想过去找张伟拼命，可一看到妻子苍白的脸和高高隆起的腹部，他就只能把所有的冲动和愤怒都咽下去。
他开始四处借钱，给所有他能想到的亲戚朋友打电话。但四十万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当他解释借钱的原因时，电话那头往往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各种理由的推脱。人言可畏，那些谣言早就传开了，没人愿意和一个“撞人赖账”的无赖扯上关系。
这天下午，李卫军又一次借钱失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家里静悄悄的。
“小月？我回来了。”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心里一紧，连忙冲进卧室。
卧室里空无一人，床上叠着他俩的结婚照相框，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李卫军颤抖着手拿起纸条，上面是妻子娟秀的字迹，却被泪水晕开了一片。
“卫军，对不起，我撑不住了。他们说，只要我死了，就能用赔偿款抵那四十万。我不想拖累你，不想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背着债。我走了，你好好活着。忘了我吧。”
“不——！”
李卫-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他疯了一样冲向阳台。
阳台的窗户大开着，窗台上，还留着妻子鞋子的印记。
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楼下围了一圈人，正对着地面指指点点。在那人群的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李卫军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凉遍四肢。他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无尽的耳鸣和绝望的空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怎么推开人群，怎么跪倒在那片冰冷的血泊里。他抱着妻子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眼泪流干了，嗓子喊哑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06
处理完妻儿的后事，李卫军把自己关在了家里。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和冰冷。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绝望没有击垮他，反而烧尽了他心中最后一点软弱和犹豫。
既然这个世界给不了他公道，那他就自己来取。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然后，他将那把匕首揣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妻子的照片，轻声说：
“小月，等我。我送他们下去，给你和孩子赔罪。”
说完，他转身出门，消失在黎明的晨光里。他的背影，决绝而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