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一定要来,亲眼看我穿上博士服!”
就为弟弟这一句话,方晴掏空了所有积蓄,捧着最鲜艳的花束奔赴他的博士毕业典礼,满心都是八年血汗浇灌出的骄傲。
然而,在人山人海的庆典上,她找遍了名单也寻不到“方磊”二字。
就在她以为弄错了地方时,学籍处的老师却面带同情地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大姐,你找的这个人,四年前就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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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凌晨四点,青州南环批发市场已经是一片喧嚣的海洋。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机动三轮车的喇叭声和工人们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沉重而有力的生活之网。
方晴就在这张网的最底层。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已经松垮的旧T恤,正费力地将一箱沉重的土豆从货车上搬下来。汗水顺着她被晒得黝黑的额头流下,蜇得眼睛生疼,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空闲都没有。
“晴姐,快点!下一车马上就到了!”老板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喊。
“来了!”
她应了一声,将那箱土豆重重地码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的双手,早已不像一个三十出头女人该有的样子,指节粗大,掌心布满了厚实的老茧,几道深深的裂口像是干涸的土地。
这双手,搬过水泥,扛过蔬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已磨去了最后一丝属于女性的柔软。
中午十二点,是短暂的午休时间。工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着十块钱一份的盒饭,有荤有素。
方晴却独自走到角落,从一个布袋里,拿出了她的午餐。
一个白面馒头。
她小口小口地啃着,面无表情,仿佛在完成一个机械的任务。只有当她拧开随身带着的水壶,喝那寡淡的白开水时,喉咙的干涩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晴姐,又吃这个啊?你这样下去身体要垮的。”一个叫小马的年轻工友端着饭盒凑了过来,他碗里红烧肉的香气直往方晴鼻子里钻。
方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她的人生,就像这坚硬冰冷的“水泥地”,容不得半点享受和矫情。每一分钱,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建设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9月15日支出人民币3000元,活期余额125.50元。”
看到这条短信,方晴麻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切的、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笑容。
这是她给弟弟方磊打生活费的日子。
她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里,弟弟的头像是一张穿着学士服的阳光笑脸,背景是气派的大学校门。
这是弟弟大学毕业时拍的,现在,他已经是国内顶尖学府的博士生了。
是他们老方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这个笑容,就是她全部辛苦的意义。
思绪偶尔会飘回很久以前。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留下她和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那天,在父母的黑白遗像前,年仅十六岁的方晴,对着亲戚们立下誓言。
“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让小磊出人头地!”
她做到了。她辍学,将家里唯一能读书的机会,给了成绩永远是年级第一的弟弟。她南下闯荡,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从餐厅服务员到工地小工,再到如今的批发市场搬运工。
八年了。
她住在城中村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空气永远潮湿,带着一股霉味。
她从不敢买一件新衣服,身上这件T恤,还是三年前过年时,老板娘送的。
那个真心待她,想跟她搭伙过日子的工友老王,也被她明确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老王人多好啊。”有人问她。
“要等我弟弟毕业了再说。”她总是这样回答。
在方晴的世界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供弟弟读博”。弟弟的梦想,就是她的梦想。弟弟的人生,就是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早已在十六岁那年,和弟弟的人生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02
每周三晚上八点,是方晴最期待的时刻。
那是弟弟方磊跟她约好打电话的时间。
今晚也不例外。她提前洗了澡,换上了一件最干净的衣服,端正地坐在地下室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紧紧攥着手机,仿佛在等待一个神圣的仪式。
铃声准时响起。
“喂,姐?”电话那头传来弟弟熟悉又充满朝气的声音。
“哎,小磊!”方晴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最近怎么样?学习忙不忙?钱还够不够花?”
“挺好的,姐。最近在跟导师做一个国家级的重点项目,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忙是忙了点,但很充实。”方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兴奋。
“那就好,那就好,别太累了,注意身体。”方晴连声说道,脸上是骄傲的笑容。
“知道了姐。对了,我上个月写的那篇论文,导师说写得很好,准备推荐到国际核心期刊上发表呢。”
“真的啊!太好了小磊!你真是给咱们家争光!”方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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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俩聊着家常,方磊总能精准地描绘出一幅方晴向往的、属于“象牙塔”的美好画卷:严谨博学的导师、激烈的学术讨论、还有那些她听不懂但听起来就觉得厉害的专业名词。
“姐,你钱够用吗?别太省了。”方磊体贴地问。
“够用,够用,我这边一切都好,你别担心。”方晴急忙回答。
“那就好。”方磊顿了顿,话锋一转,“哦对了,姐,最近做实验需要一本德国进口的资料书,特别重要,国内买不到,得找人代购,可能要……一千多块。”
方晴没有丝毫犹豫:“行!我明天就去给你打钱!你做研究是正事,钱的事你不用愁!”
“谢谢姐,你对我最好了。”
挂了电话,方晴心中的幸福感满溢而出。这就是她的弟弟,上进、优秀,还懂得体贴她。那些所谓的辛苦,在这样甜蜜的回音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弟弟偶尔还会给她寄来一些“证据”,来印证他那丰富多彩的博士生活。
一张他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照片,虽然像素不高,有些模糊,但方晴能清楚地看到弟弟专注的侧脸。
一份打印出来的“全国大学生化学论文竞赛一等奖”的电子证书,上面“方磊”两个字,被她用手抚摸了无数遍。
她把这些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贴在床头斑驳的墙壁上。每晚入睡前,都要看上几眼,仿佛这样,就能分享到弟弟的荣耀和成功,就能安心睡去。
当然,偶尔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住在隔壁的房东大婶,一次看到她又在给弟弟打钱,忍不住多嘴。
“小晴啊,我不是说你。我侄子也在读博,学校每个月都发好几千的补贴呢,平时帮导师做项目还有劳务费,根本不用家里给钱。你弟弟怎么老跟你要钱啊?”
方晴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大婶,你不懂。我弟弟读的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跟的也是最有名的导师,做的都是顶尖的科研。那花销能跟普通博士一样吗?买个实验器材、买本进口资料,动不动就成千上万!”
她觉得房东大婶就是嫉妒,嫉妒她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弟弟。
从那以后,她便很少跟周围的人提起弟弟的具体情况了。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云端梦想”,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坚固的“信息茧房”里。
在这个世界里,弟弟是完美的,她的付出是值得的,未来是光明的。
03
“姐,我……我要毕业了。”
当方磊在电话里用一种略带哽咽的激动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方晴感觉自己八年的辛苦,在这一刻,终于开花结果了。
她激动得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来回踱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好,太好了!”她对着电话,只会重复这几个字。
弟弟告诉了她毕业典礼的具体日期,就在两周后,还特意嘱咐:“姐,你一定要来。我想让你亲眼看看,你弟弟穿上博士服的样子。”
方晴怎么可能不去?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挂了电话,她破天荒地为自己请了五天假。接着,她做了这八年来最奢侈的一件事——走进了一家商场。
看着那些挂着三位数、四位数价签的漂亮衣服,方晴只觉得眼花缭乱。她最终在一家折扣店里,看上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
标签上的价格是899元,打完三折,还要269元。
这个数字,是她将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她犹豫了很久,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蜡黄,身形干瘪,穿着这条鲜艳的裙子,显得有些滑稽。但她最终还是咬着牙买了下来。
“这是我弟弟的毕业典礼,我不能穿得太寒酸,不能给他丢人。”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还去花店,预订了最大、最鲜艳的一束向日葵。
“花语是‘沉默的爱,前程似锦’。”老板告诉她。
她觉得,这简直是为她和弟弟量身定做的。
她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车厢里气味混杂,拥挤不堪。方晴却丝毫感觉不到辛苦,她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她想象着弟弟穿着黑色博士服,戴着博士帽,在万众瞩目下走上主席台的场景。
她想象着自己捧着鲜花,穿过人群,亲手将花送到弟弟怀里。
她甚至在一个破旧的小本子上,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自己要说的祝福语:
“小磊,恭喜你。爸妈在天上看到,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写着写着,眼泪就模糊了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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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她到达了那所只在梦里和照片里见过的顶尖学府。校园气派宏伟,到处都挂着庆祝毕业的横幅,洋溢着喜悦和青春的气息。
方晴穿着那条让她心疼不已的红裙子,捧着那束比她上半身还宽的向日葵,既紧张又自豪,像一个即将接受检阅的士兵。
毕业典礼的礼堂外,人山人海。巨大的展板上,贴满了所有应届毕业生的名字和照片。
方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个一个地找。
化学系、物理系、生命科学系……
她找了整整三遍,眼睛都看花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方磊”这个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喃喃自语,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或者名字太多,不小心漏掉了。
她焦急地抓住一位佩戴着工作证的学生,急切地问:“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化学系的博士毕业生方磊吗?”
那个学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阿姨,我不认识。”
她又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冲到礼堂门口的咨询台,对着一位工作人员,几乎是喊着问:“同志,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博士毕业生名单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方磊的?”
工作人员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耐心地在电脑上查询起来。
“阿姨,没有,今天的博士毕业生名单里,没有叫方磊的。”
“不可能!”方晴的声音尖利起来,“他亲口跟我说的!就是今天!你再仔细查查!是不是系统出错了?”
她的坚持和失态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老师的男人走了过来,温和地问:“这位大姐,您有什么事吗?”
方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那位老师看着她满是期待和惶恐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说:“大姐,您别急,跟我来办公室吧,我帮您去学籍系统里查一下。”
在学籍管理处的办公室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方晴死死地盯着老师操作电脑的侧脸,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办公室里只有鼠标点击的“咔哒”声。
许久,老师停下了操作。他转过头,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困惑和不解的复杂眼神,看着方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们的系统里显示,化学系确实有过一个叫方磊的学生。”
方晴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但是……”老师顿了顿,说出了那句将她彻底击垮的话。
“这个学生,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
04
“轰——”
方晴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爆炸了。
世界失去了声音,也失去了颜色。
老师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一阵阵尖锐的嗡鸣。
退学?
四年前?
这两个词,像两把淬了毒的钢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来回搅动。
她手中的那束向日葵,那束承载了她八年希望和骄傲的鲜花,“啪”的一声,散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黄色的花瓣,像一只只折翼的蝴蝶,铺满了她那双廉价的布鞋。
“不……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八年的信仰,八年的牺牲,八年的含辛茹苦……原来,从四年前开始,就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荒谬的,可笑的骗局?
那每周一次的电话呢?那国家级的项目呢?那即将发表的国际论文呢?
还有她省吃俭用,一张一张,从牙缝里抠出来寄给他的钱呢?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瘫坐在学校行政楼冰冷的走廊上,那条红色的连衣裙,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她的人生,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一片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像一个提线木偶般,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她要问个清楚。
她要亲口听方磊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发疯似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不信,挂断了,重拨。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遍,两遍,十遍……
冰冷的系统女声,像是在无情地宣判着她的死刑。
她又打开微信,发疯地给他发消息。
“小磊,你在哪?”
“回电话!”
“出什么事了?你快回我啊!”
每一个字,都带着她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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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那个她置顶的、每天都要看无数遍的头像,此刻沉默得像一座坟墓。
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绝望,像潮水一样,彻底吞噬了她。她蜷缩在走廊的角落,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任由痛苦将自己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在她万念俱灰之际,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方晴的身体猛地一震。
是小磊吗?是他看到消息了吗?
她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扑过去捡起了手机。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却像一道闪电,再次劈中了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你是方磊的姐姐吗?想知道真相,今晚七点到市中心的‘微光咖啡馆’来,我等你。”
05
微光咖啡馆。
名字听起来很温暖,但方晴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发信人是谁,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真相”这两个字,像一个致命的诱饵,让她无法抗拒。
哪怕是毒药,她也必须喝下去。
她怀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希望和巨大的恐惧,按照地址,找到了这家藏在小巷深处的咖啡馆。
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的女人站了起来,朝她微微一笑。
“是方晴姐吗?”
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长发披肩,气质温婉知性,和这个咖啡馆的安静氛围融为一体。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反而带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方晴的心,却被这个女人的眼神刺得生疼。
“你……是谁?”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叫林薇。”女人为她拉开椅子,轻声说,“我们……是方磊的爱人。”
“爱人”两个字,像一把柔软的刀子,无声无息地捅进了方晴的心脏。
方磊有爱人了?
他从来,从来没有跟她提过半个字。
方晴僵硬地坐下,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林薇没有急着解释,而是为她点了一杯热牛奶,推到她面前,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方晴姐,我知道你今天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对不起,这件事,我们骗了你,是我们不对。”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反而让方晴一肚子准备好的质问和咒骂,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到底怎么回事?”方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林薇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四年前,小磊确实退学了。不是因为他学坏了,而是因为……他跟的那个导师要求太严格,他的一个重要实验数据出了偏差,导致整个项目失败,被导师当着全系的面骂得一无是处。他自尊心强,一时想不开,就……就办理了退学。”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骗我?”方晴追问,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或许,弟弟只是一时糊涂?
“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你。”林薇的眼眶红了,“他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你为了他付出了全部。他没脸告诉你他是个失败者。所以他发誓,一定要用别的方式出人头地,赚大钱,买大房子,再风风光光地把你接过去享福。他不想让你知道他在外面吃苦,所以才……才编造了还在读书的谎言。”
这个“合理”的谎言,像一块浮木,让溺水的方晴忍不住想要抓住。
是啊,她弟弟那么骄傲,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失败?他是为了她好,是为了保护她那脆弱的希望。
可……
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这脆弱的谎言。
“那我这几年……给他的钱呢?”方晴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薇,“我每个月给他打的钱呢?他说做科研要花钱,买资料,给导师送礼……这些钱,都去哪儿了?”
林薇脸上的同情和愧疚,瞬间凝固了。
她沉默了。
咖啡馆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背景音乐在低低地流淌。
过了许久,林薇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垂下眼眸,从随身的包里,轻轻地,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硬壳本,推到了方晴的面前。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厚重、很正式的本子,像是某种证书或者合同。
“他没乱花钱。”林薇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钱……都在这里。”
方晴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颤抖着手,伸向那个红色的本子。
封壳是冰冷的,硬邦邦的,像一块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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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本子翻开。
本子的第一页,是一张打印精美的表格。
最上方,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像烙铁一样,瞬间烫伤了她的眼睛,让她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个人资产与债务详细清单暨婚前财产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