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化妆镜里,我看到了自己英挺的眉眼,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可不知为何,镜中那张喜气洋洋的脸,总让我隐隐觉得有些陌生,仿佛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正悄然笼罩在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窗外,迎亲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每一辆都扎着鲜艳的绸花,但我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动,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不祥的平静。
我以为那只是婚前紧张,却没料到,一场精心策划的狂风暴雨,正等着我。
01
"小枫,准备好了吗?吉时快到了。"门外传来父亲林建国沉稳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见父亲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威严的脸上,此刻也洋溢着温和的笑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眼神里满是欣慰和期待。
"去吧,把我最好的儿媳妇接回来。"我用力点了点头,胸口一阵温热。
我和陈月恋爱三年,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风雨。
陈月温柔善良,是那种能让我在外面拼尽全力后,回头就能看到的温暖港湾。
而她的家庭,除了母亲刘兰有些过分精明和爱财之外,也还算和睦。
为了这场婚礼,我们林家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市中心一百六十平的全款婚房,房产证上只写了陈月一个人的名字;一辆五十多万的奔驰,作为她的代步车;还有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彩礼,一分不少地打到了刘兰的账户上。
我以为,做到这个份上,足以表达我们对陈月的爱和对他们家的尊重。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欢声笑语,喇叭声、鞭炮声响彻云霄。
我的兄弟们坐在婚车里,开着玩笑,畅想着晚上闹洞房的场景,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我的心里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想象着陈月穿上婚纱的模样,想象着我们未来相夫教子、白头偕老的温馨画面。
车队在陈月家小区门口停下,按照习俗,接下来是堵门、塞红包、做游戏,这些都是婚礼上增添喜庆的环节,我早有准备。
伴郎团的兄弟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着"冲锋陷阵"。
然而,当我们一行人来到陈月家门口时,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门紧紧地关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预想中的嬉笑和起哄声。
我敲了敲门,高声喊道:"小月,我来接你了!"里面没有回应。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伴郎之一,我的发小李浩凑过来,低声说:"枫哥,怎么回事?不会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吧?"我勉强笑了笑:"没事,估计是想多要几个红包。"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厚厚的红包,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
"里面的美女们,开开门吧,别误了吉时啊!"红包塞进去后,门里终于有了动静。
门开了一道小缝,露出来的是伴娘的脸,她面带难色地看了我一眼,又缩了回去。
门再次关上。
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堵门游戏了。
周围的邻居和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就在这时,门终于开了,但走出来的不是陈月,也不是伴娘,而是我的准丈母娘刘兰。
她穿着一身看似喜庆却显得无比刺眼的红色旗袍,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没有半点嫁女儿的喜悦,反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模样。
"小枫啊,来了。"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姨,我来接小月了。"我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想接小月,可以。"刘兰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不过,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上车前,还得有个下车费。""下车费?"我愣住了,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规矩。
"对,下车费。"刘兰理直气壮地说,"我女儿从小到大,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没让她吃过一点苦。现在嫁到你们家,我们做父母的,总得为她的未来多考虑考虑。这下车费,不多,图个吉利,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02
"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周围的人群也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刘兰。
这个数字,和我们家给的彩礼一模一样。
这已经不是图吉利了,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愤怒。
我强忍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已经给过彩礼了吗?婚房、婚车,我们哪一样亏待了小月?您现在又要八十八万,这是哪儿的规矩?""规矩?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规矩!"刘兰的嗓门陡然拔高,脸上那层伪装的和气也彻底撕了下来,"我告诉你林枫,今天要是拿不出这八十八万,我女儿就别想上你的车!彩礼是彩礼,那是感谢我们把女儿养这么大。下车费是下车费,是保证她嫁过去之后的生活!一码归一码!""你这是卖女儿!"我的发小李浩终于忍不住了,他冲上前指着刘兰的鼻子骂道。
刘兰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我们家嫁女儿,关你屁事!拿不出钱就滚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我的亲友团和刘兰带来的娘家人吵作一团。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所有的喜悦和期待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我拨开人群,冲到门口,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喊:"陈月!陈月你出来!你妈说的是不是你的意思?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房门里,传来陈月带着哭腔的声音:"林枫,你……你就听我妈的吧,她也是为我好。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她舍不得我……""为你好?"我气得浑身发抖,"为你好就是在大婚当天,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这样羞辱我,羞辱我们家吗?这就是你说的爱我?""我……我……"陈月在里面泣不成声,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反驳她母亲的话,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爱的那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孩,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陌生。
她躲在母亲的身后,任由她的母亲像一个贪婪的吸血鬼一样,撕咬着我们的感情和我们两家的颜面。
我忽然明白了,她不是不懂事,她只是懦弱。
在她心里,对母亲的顺从,远远超过了对我的爱。
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转身离开,告诉所有人这场婚礼取消的时候,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是我的父亲,林建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焦急,反而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他越过我,看着一脸得意的刘兰,缓缓开口了。
"亲家母,八十八万,是吧?"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让嘈杂的现场安静了下来。
刘兰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建国会这么平静,她点了点头:"对,一分都不能少。""好。"林建国点了点头,这个"好"字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心里,在所有人的心里炸响。
我震惊地看着父亲:"爸!你……"他没有看我,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然后,他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王,是我,林建 ઉ国。给我马上转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到一个账户上,对,立刻,马上。"他语气平静地报出了刘兰的银行卡号,这个卡号,是之前打彩礼时用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刘兰。
她可能设想过我们会愤怒,会争吵,会妥协,但她绝对没有想到,我们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这个无理至极的要求。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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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刘兰的手机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她慌忙掏出手机,看到那条银行发来的入账短信,一连串的"8"让她眼花缭乱。
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八十八万,真的到账了。
她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虚伪的笑容,那笑容里的贪婪和得意,看得我一阵反胃。
她变脸之快,堪比戏剧演员。
"哎呀,亲家公,你看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就知道,你们是真心疼爱我们家小月的。快,快请进,小月早就等急了!"她热情地拉开房门,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泼妇根本不是她。
房间里,陈月已经穿好了婚纱,化好了妆。
她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但看到钱到账了,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走到我面前,怯生生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林枫,对不起,我妈她……"我没有看她,只是冷冷地甩开了她的手。
我的心已经冷了,不是因为那八十八万,而是因为她的态度。
从始至终,她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没有替我们的感情争取过一次。
在金钱和母亲的压力面前,我们的爱情,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父亲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对刘兰说:"亲家母,现在,我们可以接新娘子了吧?""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刘兰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将陈月的手交到了我的手上,"小枫啊,以后小月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我机械地牵着陈月的手,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亲友们表情各异,有同情,有鄙夷,有看好戏的。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围观的小丑,而这场婚礼,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坐上婚车,车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陈月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但看到我冰冷的侧脸,都把话咽了回去。
我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婚礼还要继续吗?
就这样和一个把金钱看得比我重要,甚至比她自己的尊严还重要的女人共度一生吗?
我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父亲坐在后排,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我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要答应刘兰的要求?
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小有资产,一百多万拿得出来,但这笔钱给得太窝囊,太憋屈了。
这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刚正不阿、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父亲。
车队一路沉默地开到了举办婚礼的酒店。
酒店门口布置得富丽堂皇,巨大的婚纱照上,我和陈月笑得甜蜜。
可现在看来,那笑容是如此的讽刺。
下了车,酒店的司仪和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刘兰和她的娘家人也跟着到了,她像个得胜的将军,昂首挺胸,逢人就炫耀我们家是如何"疼爱"她女儿,如何"大方"。
而陈月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不安和愧疚。
她紧紧地跟着我,仿佛怕我随时会消失一样。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进了为我们准备的休息室。
陈月跟了进来,关上门,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林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妈就是那个脾气,她爱钱,但她也是为了我好。那笔钱,就当是我跟你们家借的,以后我们一起努力,慢慢还给爸妈,好不好?""还?"我冷笑一声,"陈月,你觉得现在的问题是钱吗?是你妈贪得无厌吗?不,都不是。问题在你。在你心里,我,我们的感情,我们林家的尊严,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妈的一句话,比不上那八十八万块钱。你让我怎么相信,未来的几十年里,当你妈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时,你会站在我这边?"我的话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04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是司仪来催我们准备入场了。
我整理了一下西装,最后看了陈月一眼,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婚纱再美,也掩盖不住她此刻的狼狈和无助。
我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失望。
我走出休息室,父亲正在外面等我。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小枫,委屈你了。""爸,我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答应她?"我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父亲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背:"有些事情,当面解决,只会让场面更难看,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我们林家是体面人,不能在别人家门口撒泼打滚。放心,爸心里有数。今天,爸会给你一个交代,给我们林家一个交代。"听到父亲的话,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我仍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婚礼进行曲响起,我牵着陈月的手,走上了红毯。
宾客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在别人看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将步入幸福的殿堂。
只有我自己知道,脚下的红毯,仿佛是一条通往深渊的道路。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交换戒指,喝交杯酒,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
我和陈月都像提线木偶一样,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配合着司仪的口令。
刘兰坐在主桌,满面红光,不停地和周围的亲戚敬酒,炫耀着自己的"战果"。
我爸则显得异常沉默,只是偶尔举杯回应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地喝酒,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终于,到了父母上台致辞的环节。
按照流程,先是女方父母。
刘兰早就迫不及待了,她整理了一下旗袍,扭着腰走上了舞台。
她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开口就是一番陈词滥调,感谢各位来宾,然后话锋一转,就开始了她的个人表演。
"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是我的心头肉。我跟她爸,把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天她出嫁,我这心里啊,是一百个舍不得。所以呢,我就跟亲家公提了个小小的要求,算是考验一下他们家对我们小月的真心。"她的话引起了台下一阵骚动,那些上午没去接亲的宾客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刘兰很满意这种效果,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然后才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我跟亲家公说,得再给我们家小月准备八十八万的下车费,一分都不能少!大家猜怎么着?亲家公二话不说,当场就答应了!手机一掏,钱,马上就到账了!"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台下,仿佛在炫耀一件了不起的战利品。
"所以说啊,女人嫁人,就得嫁这种有实力,又真心疼你的家庭!我们家小月,是嫁对人了!我这个做妈的,也就放心了!"台下,掌声稀稀拉拉,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和鄙夷的目光。
很多人都听出了这番话里的炫耀和贪婪,看向我们这一桌的眼神也变得同情起来。
我的拳头死死地攥着,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我真想冲上台去,把话筒从她手里夺过来,当众揭穿她丑恶的嘴脸。
但我忍住了,因为我看到了父亲投来的眼神,那眼神在告诉我: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刘兰心满意足地走下台,接下来,轮到我父亲了。
05
父亲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了舞台。
他没有像刘兰那样急于开口,而是先对着台下的所有来宾,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父亲拿起话筒,声音洪亮而清晰,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中午好。今天,是我儿子林枫和陈月小姐大喜的日子。首先,我代表我们林家,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衷心的感谢!"台下响起了一阵礼貌性的掌声。
父亲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亲家母刘兰的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
"刚刚,亲家母在台上,分享了一件今天早上发生的趣事。她说,她为了考验我们林家的诚意,临时提出要八十八万的下车费。而我,也当场答应了。"他的话音刚落,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看起来沉稳儒雅的父亲,会如何回应这样一场近乎勒索的"考验"。
刘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她似乎感觉到,事情的发展,开始脱离她的掌控了。
"没错,我的确是答应了,钱,也确实是转了。"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冷冽的笑意,"因为在我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婚姻是什么?是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庭的融合。这个融合,需要的是相互尊重,是相互理解,是相互扶持,而不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他的话掷地有声,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兰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想站起来反驳,却被旁边的亲戚死死按住。
"我林建国做了一辈子生意,自问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我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也明白人情世故的重要。为了我儿子的幸福,为了两家的颜面,今天上午,我选择了退让。但这并不代表我懦弱,更不代表我们林家可以任人拿捏!"父亲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环视全场,最后定格在我的身上。
"我林家的儿子,虽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但也是我们含辛茹苦,用心血培养出来的。他正直、善良、有担当。我们为他准备好了一切,是希望他能娶一位贤良淑德、情投意合的妻子,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而不是让他用金钱,去购买一份不对等的、备受屈辱的所谓爱情!"说到这里,父亲停顿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无比清晰、无比决绝的声音,向所有人宣布:"所以,在这里,我以林枫父亲的身份,正式宣布:犬子福薄,配不上陈家这么金贵的儿媳妇。这场婚礼,我们林家,不结了!""轰"的一声,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的反转给震住了。
刘兰尖叫一声,差点晕过去。
陈月则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我怔怔地看着台上的父亲,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才是我的父亲,这才是我们林家的风骨!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是陈月的弟弟陈浩。
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冲到刘兰面前,带着哭腔,绝望地嘶吼道:"妈!完了!全完了!高利贷找上门了,说再不还那三百多万,就要砍了我的手啊!你早上要来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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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陈浩的嘶吼声像一颗引爆的炸弹,让本就混乱的宴会厅彻底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父亲身上,转移到了这对惊慌失措的母子身上。
高利贷?
三百万?
砍手?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信息量巨大,瞬间勾勒出了一幅因为赌博或者其他恶习而走投无路的败家子形象。
原来,今天这场闹剧的根源,并不仅仅是贪婪,更是为了填补一个无底的黑洞。
刘兰的脸,在一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精彩纷呈。
她惊恐地捂住陈浩的嘴,想让他闭嘴,但已经晚了。
陈浩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拽着她的胳膊,哭喊道:"妈,你快想想办法啊!那笔钱,那八十八万不是要来了吗?快给他们啊!不然我真的会被他们打死的!"刘兰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以为的天衣无缝,在这一刻,被她最宝贝的儿子,以一种最狼狈、最不堪的方式,当众撕开了所有的遮羞布。
台上的父亲,林建国,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拿起话筒,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嘲讽:"原来如此。亲家母,哦不,现在应该叫刘女士了。原来你所谓的考验,所谓的为女儿的未来着想,都是为了给你这个宝贝儿子填窟窿啊。真是……舐犊情深,令人感动。"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讽刺,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刘兰的脸上。
台下的宾客们,此刻也终于恍然大悟。
看向陈家人的眼神,已经从鄙夷变成了彻底的厌恶和唾弃。
"天哪,原来是为了给儿子还赌债啊!""真是不要脸,拿女儿的婚事当交易,卖女儿给儿子还债!""这种人家谁敢沾上啊,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这林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幸亏这婚没结成,不然以后有的是苦头吃。"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无数根钢针,刺向陈家的每一个人。
陈月呆呆地坐在那里,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看自己的弟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痛苦。
她似乎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深信不疑的"母爱",背后竟然是如此肮脏和自私的算计。
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她的婚姻,都成了为弟弟的错误买单的筹码。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彻底的绝望和羞耻。
我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我看着这张我曾经深爱过的脸,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
我摘下胸前的迎宾花,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我开始解自己西装的纽扣。
我的动作很慢,很平静。
陈月抬起头,含着泪的眼睛里充满了祈求:"林枫……不要……"我没有理会她,脱下西装外套,放在椅背上。
然后,我摘下了无名指上那枚刚刚戴上不到半小时的戒指。
我捏着那枚戒指,走到舞台上,从父亲手里接过了话筒。
"各位来宾,很抱歉,让大家看了一场笑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努力让它保持平稳,"我曾经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但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有些东西,是爱情无法战胜的,比如一个家庭根深蒂固的贪婪和自私。"我举起手中的戒指,对着台下,也对着已经瘫软的陈家人。
"这枚戒指,我本来想用它锁住一生的幸福。但现在看来,它锁不住一颗被金钱和亲情绑架的心。"说完,我用力将戒指扔向宴会厅的角落。
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消失在地毯的深处,就像我那段逝去的爱情,再也找不回来了。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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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举动,成为了压垮陈月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猛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冲着刘兰和陈浩尖叫起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是我的人生,是我的婚礼啊!"她冲到刘兰面前,用力地捶打着她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你不是说为了我好吗?你不是说怕我嫁过去受委屈吗?原来都是骗我的!你只是想拿我的婚姻去换钱给你儿子还赌债!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时拿来交易的商品吗?"刘兰被她打得连连后退,脸上毫无血色,只能喃喃地重复着:"小月,妈是为你好,妈真的是为你好啊……""为我好?"陈月惨笑一声,转头指着缩在一旁的陈浩,"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他闯了祸,你让我去替他道歉;他没钱了,你让我把生活费给他。现在他欠了三百万的赌债,你就想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去给他填坑?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也是你的孩子啊!"这场家庭内部的崩溃,比任何闹剧都更让人感到悲哀。
周围的宾客们都沉默了,静静地看着这场人伦悲剧的上演。
陈浩被姐姐指着鼻子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恼羞成怒,竟然一把推开陈月,吼道:"你叫什么叫!要不是你嫁个有钱人,我们家能有救吗?我可是咱们陈家唯一的根!我出事了,爸妈怎么办?你帮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唯一的根?"陈月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悔意、理直气壮的弟弟,眼神里的最后一丝亲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好一个天经地义!陈浩,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弟弟!我们家欠的债,你自己去还!就算是死,也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说完,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看着我,泪流满面。
"林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别看不起我。"她的声音充满了卑微和绝望。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可怜吗?
确实可怜。
她也是这个病态家庭的受害者。
但同情,不代表可以原谅。
哀其不幸,也怒其不争。
如果她在上午,能有现在一半的勇气站出来,或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我最后的回答。
父亲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对着话筒说:"各位,家门不幸,让大家见笑了。今天这顿饭,是我们林家请各位的,就当是给大家赔罪了。大家吃好喝好,千万不要客气。至于这台上的闹剧,就让它随风散去吧。"说完,他带着我走下舞台,头也不回。
我们林家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跟着我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宴会厅里,只剩下陈家的一地鸡毛,和那些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的宾客。
我们走出了酒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噩梦。
父亲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我们父子俩,就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默默地抽着烟。
"爸,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父亲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深邃:"傻小子,谢什么。我们林家的人,可以穷,可以败,但脊梁骨,不能弯。今天这事,爸要是忍了,你这辈子都得在他们家人面前抬不起头。一百多万,是不少,但跟儿子一辈子的尊严比起来,它一文不值。爸就当是花钱,给你上了一课,让你看清楚了,什么样的人,值得你托付终身。"我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啊,这堂课的代价,太大了。
但幸好,还来得及。
08
婚礼变退婚宴的闹剧,像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我们这个不大的城市。
第二天,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就在亲戚朋友间流传开来。
我们林家,非但没有成为笑柄,反而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情和赞誉。
大家都在说,林建国这个人,有魄力,有担当,是条汉子。
林家的儿子,能有这样的父亲,是福气。
而陈家,则彻底成了反面教材。
刘兰的贪婪,陈浩的滥赌,陈月的懦弱,都被人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说,陈家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得知他们家欠了高利贷之后,纷纷上门催款,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司,一夜之间就垮了。
那些放高利贷的,更是天天堵在他们家门口,泼油漆,写大字,闹得鸡犬不宁。
刘兰和陈浩,像过街老鼠一样,连门都不敢出。
这些消息,都是我从发小李浩那里听来的。
我没有幸灾乐祸,只是觉得一阵唏嘘。
一个原本还算体面的家庭,就因为一个"贪"字,一个"溺"字,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之后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手机关机,电脑也不开。
我想静一静,把这段失败的感情,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清理出去。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和陈月从相识到相恋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过往,如今都像一把把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我承认,我依然爱她,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我更清楚,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破镜,即便重圆,也满是裂痕。
一周后,我终于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世界,阳光依旧灿烂,生活还要继续。
父亲看到我恢复了精神,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是公司在邻市新开发的一个项目,你过去看一看,熟悉一下。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我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是父亲在用他的方式,帮助我走出阴霾。
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就在我准备出发去邻市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陈月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憔悴而疲惫。
"林枫,我知道我不该再打扰你。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跟你说声对不起。""走?你要去哪里?"我心里一动。
"我不知道。"她苦笑一声,"这个城市,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爸妈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勉强凑了点钱,先还了一部分高利贷。我妈……她也病倒了。陈浩,他……他还是老样子,躲起来了,联系不上。这个家,已经散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我明天就坐火车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欠你们家的钱,我会想办法,一点一点还给你们的。虽然,我知道,你们可能也看不上这点钱了。""陈月……"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枫,"她打断了我,"你别说话,听我说完。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想求你复合,也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我后悔在婚礼那天,没有勇敢地站出来;我后悔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一直活在懦弱和顺从里。如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再做那样的选择。"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的哭声。
"最后,祝你幸福,林枫。你是个好人,你值得更好的女孩。"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呆立了很久。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有惋惜,有感慨,但没有了恨。
或许,对她来说,离开,也是一种解脱。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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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在邻市的这半年,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项目中。
忙碌的工作,让我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在父亲的指导和同事们的帮助下,项目进展得非常顺利,我也在实践中得到了飞速的成长。
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更加稳重。
我开始明白,人生中,除了爱情,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比如事业,比如亲情,比如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半年后,项目步入正轨,我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
城市还是老样子,但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我不再刻意回避过去,而是可以坦然地面对那段失败的经历。
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是一道伤疤,但也是一枚勋章,提醒着我曾经的幼稚,也见证着我的成长。
回来后不久,李浩约我出去喝酒。
几杯酒下肚,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一个消息。
"枫哥,你猜我前几天看见谁了?""谁?""陈月。"我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酒。
"哦?她不是离开这个城市了吗?""是啊,我也奇怪呢。那天我在一家快餐店吃饭,看见她在里面做服务员,端盘子,收拾桌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特别憔悴。要不是我仔细看了好几遍,都不敢认。"李浩叹了口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当初要是没她妈那一出,现在你们俩孩子估计都有了。"我沉默着,没有接话。
李浩见我兴致不高,便转移了话题。
但陈月的样子,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娇弱女孩,如今会在快餐店里,为了生计而奔波。
虽然我们已经结束了,但听到她的近况,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又过了几个月,一个周末,我陪父亲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寿宴。
在宴会上,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月的父亲,陈叔。
他比我上次见他时,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斑白,背也有些佝偻。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闷酒,显得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父亲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我也跟了过去。
"老陈,好久不见。"父亲主动开口。
陈叔抬起头,看到我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尴尬,有愧疚。
"是……是林总啊。"他局促地站了起来。
"坐,坐吧。"父亲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最近……还好吗?""好什么啊。"陈叔苦笑一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家都散了,公司也破产了,还能好到哪儿去。"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林枫,那天的事……是叔对不住你。是我没本事,管不住你阿姨,也……也没教好我那个畜生儿子,才让你和我们家小月……""都过去了,陈叔。"我平静地说道,"我不怪你。"他是个老实人,在他们家,一辈子都被刘兰压着,没什么话语权。
我知道,婚礼那天的事,他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我听说了,小月……她回来了?"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嗯。"陈叔点了点头,眼圈红了,"那孩子,在外面吃了太多苦。一个人打好几份工,挣的钱,除了自己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剩下的都存起来,说要还给你们。前段时间,她妈查出来得了重病,需要人照顾,她才回来的。现在,一边在医院照顾她妈,一边还在外面做兼职挣钱……这孩子,命苦啊……"听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10
从寿宴回来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陈叔的话,陈月的近况,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口。
我承认,我心软了。
那个曾经让我失望透顶的女孩,如今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家庭犯下的错误赎罪。
她的懦弱,她的顺从,或许都源于她那份被扭曲了的孝顺和善良。
深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翻出了那个早已被我拉黑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听说你回来了,还好吗?"信息发出去后,我便后悔了。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为什么还要去关心她?
然而,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的回复:"是你吗?林枫。我很好,谢谢你还记得我。"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我看出了屏幕那边的她,此刻一定是泪流满面。
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她告诉我,她离开后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在那里,她学会了独立,学会了坚强。
她不再是那个躲在父母身后的小公主,而是一个为了生活努力打拼的普通女孩。
她也告诉我,她母亲病得很重,每天都需要大笔的医疗费。
她弟弟陈浩,在外面躲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被高利贷的人找到了,腿都被打断了,现在也躺在医院里。
整个家的重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问她。
"这里再不好,也是我的家。我妈再不对,也是生我养我的人。我不能不管她。"她的回答,让我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她,一个骨子里无比善良,甚至有些愚孝的女孩。
聊到最后,她发来一句:"林枫,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和你父亲。你们做得对。是我,是我们家,欠你们的。"看到这句话,我心里所有的芥蒂,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我瞒着所有人,去了她说的医院。
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我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正在费力地拖着地上的污渍。
她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没有上前去打扰她,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我拿出手机,给财务打了个电话,让他以匿名的形式,往医院的账户里,打了一笔钱。
不多,五十万,就当是我为我们那段逝去的感情,画上一个最后的句号。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离开了医院。
我不知道我的做法对不对,我也不想再去探究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可能。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让她,以一个全新的、坚强的姿态,活在我记忆的深处吧。
回到家,父亲正在院子里喝茶。
他看到我,招了招手。
"去哪儿了?""随便走了走。"我在他对面坐下。
父亲给我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人要往前看。"我点了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香醇厚,回味甘甜。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父亲沉稳的侧脸,心里一片澄澈。
是啊,人要往前看。
我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那场荒唐的婚礼,不过是我人生路上,一个让我迅速成长的,深刻的教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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