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Q4,宇宙大药厂辉瑞,和刚刚体验完“药王一日游”的诺和诺德杠上了。
焦点是一家名为Metsera的公司,这是一家拿着“每月注射一次”的GLP-1和新一代Amylin的潜力管线的公司——被两位重量级的买家争来争去。
天平的一端,“减肥药之王”诺和诺德试图用一份“合规且更优”的报价,来续写司美的神话;而在另一边,辉瑞在错过了免疫、双抗、ADC等近年主流领域之后,不断借助新冠期间攒下的“千亿家底”来弥补自研上的“命运多舛”。
因此,在这一次减肥药资产上争夺上,作为辉瑞很长时间以来的优势领域,辉瑞不容有失。其CEO阿尔伯特·布尔拉(Albert Bourla)在近期对外交流会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战斗姿态”,用近乎愤怒的措辞隔空喊话:“我们认为(诺和诺德的)报价不切实际……这是一家外国公司试图利用美国政府停摆,绕过反垄断法的非法尝试!”
布尔拉甚至打出了政治牌:“他们的目的并非获取产品,而是扼杀一个新兴竞争对手”
这场火药味十足的百亿美金争夺战,已经超出常规的商业并购范畴。它更像是一场关乎“王座”与“赌局”的军备竞赛。
更深层地看,它折射出全球MNC在“专利悬崖”警钟下的集体焦虑:当一个时代的红利过去,当过往的优势领域和研发策略都不再像以往那般容易复刻,当中国这样的新兴市场以势不可挡的劲头冲进来时,对于这群老牌MNC们,下一个增长驱动如何打造?
冰与火——王座上的“瘦身者”与悬崖边的“反攻者”
对于诺和诺德与辉瑞而言,2025年的Q3财报,是两幅截然不同的图景,却都指向了同一个沉重的命题:增长。
诺和诺德“减肥药之王”的宝座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礼来拉下来了。Wegovy和Ozempic的巨大成功,曾一度将这家百年老店推上了欧洲市值之巅。然而,Q3财报,给市场泼了一盆冷水:黄金时代遭遇逆风,公司主动下调了全年业绩指引。
礼来带着Zepbound凶猛追赶。分析师在Q&A环节毫不客气地指出,在部分国际市场,诺和诺德的GLP-1份额已从两年前的80%被蚕食至50%。在美国,Wegovy的“灰色市场”——混合制剂正野蛮生长,财报会估计“远超100万患者”正在使用这些不受控的药物。同时,支付方(Medicaid)因预算压力,正计划在2026年收紧覆盖。
而内部的压力同样是致命的。诺和诺德寄予厚望的“接棒者”——下一代管线迭代并非一帆风顺。无论是CagriSema的REDEFINE 4试验波折,还是阿尔茨海默病的高风险赌注,内部研发的巨大不确定性,让诺和诺德的王座看起来不再那么稳固。
于是,市场看到了极其吊诡的一幕:一家吃到史上最大治疗领域先发红利的公司,宣布了一项涉及全球9000人的转型“瘦身”计划。
诺和诺德的意图很明显:在寒冬到来前,砍掉旁枝末节(如帕金森干细胞研究),将节省下来的80亿丹麦克朗,全部“重新部署”到糖尿病和肥胖症这两个核心战场。这是教科书式的“战略收缩”,一切资源向主阵地集中。
如果说诺和诺德是“居安思危”,那么辉瑞就是“濒临悬崖”。
辉瑞的“新冠后遗症”在2025年全面爆发。新冠产品(Comirnaty和Paxlovid)收入断崖式下跌(但即便如此,今年公司还给了90亿美元的指引,不得不说,辉瑞新冠真是吃的太饱了),但这个肉眼可见的下滑也拖累着宇宙大药厂的业绩增长。
因此,在辉瑞的Q3财报会上,老将布尔拉的核心动作不是防守,而是借助新冠的积累全力“开源”。
他高调地向市场宣布了Q3的三大战略里程碑:与美国政府达成定价协议(稳定了后方);完成三生制药授权,全力押注免疫2.0;并在Metsera这个资产上做出全力一搏。
这两家公司的路径虽不相同,焦虑却是共通的,而他们今年的频频动作,也共同勾勒出MNC在时代变局下面对增长命题时最真实的焦虑底色。
殊途同归——MNC的“军备竞赛”
辉瑞和诺和诺德,二者焦虑的背后,站着一个所有MNC共同的梦魇——“专利悬崖”。
2025年至2030年,是全球制药业最恐怖的专利到期潮。默沙东的KeyTypesettruda、百时美施贵宝的Eliquis……一大批千亿美金的超级“药王”即将墜落。
在这场集体焦虑中,“减肥药”和“肿瘤”成为了MNC唯二的救命稻草。诺和诺德与辉瑞的动作,为MNC的未来指明了两条高度重合的路径。
面对内部研发的压力和外部激烈的竞争,诺和诺德这家北欧公司,也不得不参与到全球BD热潮中去。
竞购Metsera (肥胖症2.0):
这是
内部研发承压下的“必选项”。诺和诺德CEO直言,要服务“上亿人”,“没有哪个管线是足够广的”。Metsera的“每月一次”GLP-1(MET-097)和新一代Amylin资产(MET-233),是诺和诺德必须抓在手里的“未来”。
收购Akero (MASH):
这是一次极其精准的“合并症”布局。Wegovy已获批用于F2/F3期MASH,而诺和诺德在10月宣布收购Akero,正是看中了其核心产品Efruxifermin在F4期肝硬化(目前尚无批准疗法)上的“first to market”潜力。
收购Omeros资产 (罕见病):
同样在10月,公司宣布收购Zaltenibart,这是一款靶向MASP-3的抑制剂,用于PNH等罕见血液病。这表明诺和诺德在核心战场之外,也在利用现金优势补强其高利润的罕见病“现金牛”业务。
其实,在公司内部,也有一些值得期待的关键产品。
Wegovy口服片剂:
这是最快到来的增长点,是应对竞争、提升便利性的关键武器。公司预计“2025年底”获FDA批准,并准备在“2026年初”在美国上市。
CagriSema(Sema + Cagrilintide):
内部的下一代重磅组合。关键的REDEFINE 4试验(头对头Zepbound)虽有波折,但REIMAGINE 2(头对头Sema)即将在2026年Q1读出数据,公司仍计划于Q1提交上市申请。
“下一代”管线:
公司在Q3财报会披露了更前沿的布局,包括Amycretin(GLP-1/Amylin)的II期数据(预计2025 Q4公布),以及GLP-1/GIP/Amylin三重激动剂(已于2025年10月启动Ib/II期试验)。
而到了辉瑞,宇宙大药厂早习惯了“一买解千愁”,新冠带来的现金,还够公司狠狠烧两年。
而面对最陡峭的收入断崖,辉瑞的并购逻辑在过去两年清晰得令人发指:只买“De-risked”(风险已降低)的后期或已上市资产,确保它们能迅速(2025-2030年)填补收入空白。
辉瑞的“军备竞赛”早已打响:
肿瘤:
2023年,豪掷430亿美元收购Seagen。
这是辉瑞史上最大的赌局之一,一举买下了ADC(抗体偶联药物)领域的“领头羊”和未来十年的肿瘤管线基石(如PADCEV)。
偏头痛:
2022年,116亿美元收购Biohaven。
获得已验证的“重磅炸弹”分子Nurtec的全部权益。
炎症与免疫:
2022年,67亿美元收购Arena。
获得潜在BIC的口服JAK抑制剂。
减肥药:
2025年,拟收购Metsera。
这是辉瑞“填坑”战略的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如果说在肿瘤上花重金是辉瑞为了弥补自身错过了PD-1这一划时代产品,那么在减肥药上,宇宙大药厂则是不得不去用力捍卫的“核心优势战场”。
大P司是靠着心血管产品常年稳坐全球TOP3交椅的外企。诺和诺德或许更懂内分泌,但辉瑞拥有全球最强的商业化“铁军”——那支曾将Lipitor(立普妥)和Eliquis(阿哌沙班)卖成传奇的商业化渠道。辉瑞相信,只要管线足够好,它就能把任何药卖成“王”。
至此,MNC的在专利时代下的三板斧基本已经成型。
诺和诺德的“减肥药王座保卫战”是一种“防御性进攻”——即在核心产品(司美格鲁肽)登顶的瞬间,立刻启动内部“瘦身”(9000人计划),将节省的巨额成本转化为弹药,在优势领域不断强化自身地位。。
而辉瑞,则选择一种“现金换时间”的豪赌。即利用新冠红利带来的“千载难逢”的现金储备,在增长断崖彻底到来前,不惜一切代价买下“确定性”。无论是430亿的Seagen(肿瘤),还是116亿的Biohaven(偏头痛),抑或是争夺中的Metsera(肥胖症),辉瑞的目标只有一个:用并购,填补未来十年的增长空白。
“内部效率提升(降本)+ 外部激进并购(增效)”,这一套组合拳,已经成为MNC穿越周期、寻找下一个增长极的唯一共识。
来自东方的变量
在这场全球MNC的“军备竞赛”中,一个新的变量,正从一个“潜在选项”变为一个“战略必需品”。
这个变量,就是中国。
搁以前,MNC怎么发展、战略如何演变,很少会看中国的脸色。在过去二十年,中国对于MNC的战略更多是一个“大号的销售市场”。MNC们凭借成熟的重磅炸弹,在中国享受着“压倒式生产力”带来的高待遇。
而从2023年开始,剧本已经彻底逆转为“From China”(来自中国)。
中国,已经从“区域市场增长引擎”变为“创新源头”和“全球管线弹药库”。
这种转变的背后,是中国医药行业近乎“内卷”的超高速发展。在资本的催化和激烈竞争的“培养皿”中,中国Biotech用十年时间,走完了MNC五十年的进化之路。
于是,市场可以看到在CEO布尔拉的开场白中,与“拟收购Metsera”这一百亿美金赌局并列为三大战略里程碑的,赫然是“完成三生制药授权协议”。
辉瑞从三生制药引进的是一款PD-1×VEGF双特异性抗体——这正是辉瑞在错失PD-1和ADC(Seagen是后补的)之后,为自己的肿瘤2.0管线补上的关键一环。
在随后的Q&A中,辉瑞高管的发言更是将这一战略意图和盘托出:“我们在全球所有地区都保持活跃,尤其是在中国”,“我们扩大了在中国的团队规模。”
辉瑞这样体量的大公司,最前沿的战略方向都离不开中国创新药的贡献,默沙东、BMS、武田……这一批MNC们,最近也不得不增加来往北上广深的差旅了。
而对于诺和诺德,来自中国的影响则体现在另一方面。
诺和诺德因为在KBP这个deal上吃过一次瘪,后续可能很难再有和中国企业的“划时代BD(顺便说一句,这种砸行业饭碗的事,对整体国内创新药发展其实是伤害很大的)。而中国的角色,对它而言是更残酷的“竞争者”。
当诺和诺德和礼来在全球打得不可开交时,它们身后,是来自中国的“GLP-1后备军团”。信达、恒瑞、华东医药……数十家中国药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着自己的GLP-1“me-too”及“next-gen”管线。
这意味着,诺和诺德最大的单一市场(中国)即将迅速变为竞争最“卷”的红海。这股来自东方的“内卷”力量,不仅会蚕食其利润,更可能在未来几年诞生出新的全球竞争者。
这反向解释了诺和诺德为何如此“焦虑”。
它为何要一边“瘦身”一边“豪购”?因为它必须在中国的“GLP-1军团”大举出海之前,用Wegovy口服片剂、CagriSema、乃至Metsera的“每月一针”,迅速在便利性、疗效和新靶点上建立起“代际护城河”。
这就为MNC的全球战略带来了更深一层的复杂性。
在可预见的未来,MNC们将不得不在一个去寻找一种平衡:一方面,它们要防止来自中国的“内卷式”竞争;另一方面,它们又迫切需要利用中国的“创新溢出”来填补自己的管线。
这种“亦敌亦友”的矛盾角色,将成为MNC中国战略的新常态。今天在ADC领域的“扫货”,明天就可能在GLP-1领域短兵相接。这个新时期的难题,并不仅限于减肥药或肿瘤,它将贯穿所有治疗市场。
结语
巨象转身,路径已明。无论是诺和诺德的“王座保卫战”,还是辉瑞的“增长反击战”,MNC的未来都已押注在“内部效率提升”和“外部管线并购”这两场战役上。
而在这场全球资源争夺战中,来自东方的“创新变量”已经无法被忽视。如何在“防止竞争”与“创新引进”之间找到那个动态的平衡点——这也正成为影响MNC战略天平的关键砝码,也是它们在这个新时期不得不面对的全新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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