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程薇的手指轻轻抚过相框玻璃，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是郑紫嫣六岁生日时在街角照相馆拍的，也是她父母去世后第一个生日。
二十三年过去，相框边角已经磨损，就像程薇如今的心境。
三天前，她从邻居唐玉梅那里得知，这个她一手带大的侄女悄悄结婚了。
而作为姑姑，她连一张请柬都没有收到。
电话铃声将在雨夜响起，彻底撕裂这对姑侄间维持了三年的沉默。
但此刻的程薇还不知道，那通电话背后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秘密。
01
程薇把相框轻轻放回电视柜上，用软布仔细擦去最后一点灰尘。
窗外夕阳西斜，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纱窗洒在略显空荡的客厅里。
这套两居室的老房子，承载了她大半辈子的记忆。
“姑姑，我回来啦！”
记忆中清脆的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程薇不由得望向门口。
然而防盗门紧闭着，门口鞋架上只有她一个人的鞋子。
她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饭。
水龙头哗哗作响，洗菜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围裙。
切菜板上，黄瓜被切成均匀的薄片，刀工依旧利落。
这是二十多年独自抚养孩子练就的本领。
程薇还记得哥哥嫂子刚去世那会儿，郑紫嫣才五岁。
小女孩整夜整夜地哭，她就抱着孩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不怕，有姑姑在。”
这句话她说了无数遍，既是对侄女说，也是对自己说。
那时候她刚满三十岁，原本有着不错的工作和恋爱对象。
但为了抚养这个突然失去父母的孩子，她辞去了需要经常出差的工作。
相亲对象听说她要带个孩子，也都望而却步。
程薇从不后悔这些选择，只是偶尔会觉得寂寞。
特别是郑紫嫣去外地读大学之后，这房子就变得格外安静。
研究生毕业后，郑紫嫣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
虽然距离不远，但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程薇理解年轻人忙于事业，总是说“你忙你的，不用惦记我”。
但她每个周末都会多买些菜，想着万一侄女突然回来。
大多数时候，这些菜最后都进了她一个人的肚子。
电话铃声打断了程薇的思绪，她擦擦手走向客厅。
看来电显示是唐玉梅，住在对门的老邻居。
“阿薇啊，吃饭了没？”
唐玉梅热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正准备吃呢，玉梅姐有事吗？”
程薇把电话夹在耳边，继续摆弄餐桌上的碗筷。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最近和紫嫣联系过吗？”
唐玉梅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犹豫。
程薇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上周通过电话，她说工作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让程薇感到一丝不安。
“玉梅姐，是不是紫嫣出什么事了？”
程薇的心提了起来，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
“不是不是，你别担心。就是...我女儿小敏昨天在万达商场看见紫嫣了。”
唐玉梅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小敏说看见紫嫣穿着婚纱，和一个年轻男士在一起。”
程薇愣住了，婚纱？
“不可能吧，紫嫣要是结婚肯定会告诉我的。”
她勉强笑了笑，觉得一定是唐玉梅的女儿看错了。
“我也是这么说，但小敏坚持没看错，还拍了张模糊的照片。”
唐玉梅叹了口气，“照片我微信发给你看看，也许真是看错了。”
挂断电话后，程薇盯着手机屏幕，心里莫名发慌。
几分钟后，微信提示音响起，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照片确实很模糊，像是在远处偷拍的。
但程薇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白色婚纱的侧影，确实是郑紫嫣。
她挽着一个高大男子的手臂，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程薇感到一阵眩晕，扶着沙发慢慢坐下。
为什么？为什么结婚这样的大事，紫嫣都不告诉她？
她颤抖着手指拨通郑紫嫣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02
程薇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继续尝试联系郑紫嫣。
电话始终关机，微信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她甚至联系了郑紫嫣的几个大学同学，但大家都表示最近没联系。
一种被刻意回避的感觉让程薇心如刀割。
中午时分，门铃响了。
程薇快步走去开门，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也许是紫嫣回来解释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然而门外站着的是提着水果篮的唐玉梅。
“我看你昨天状态不对，过来看看。”
唐玉梅关切地打量着她，“联系上紫嫣了吗？”
程薇摇摇头，侧身让邻居进门。
“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就像...就像她故意躲着我。”
程薇的声音有些发抖，给唐玉梅倒了杯茶。
两个女人坐在客厅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灰尘在光线中缓缓飘浮，一如程薇纷乱的思绪。
“也许有什么苦衷呢？紫嫣那孩子是你一手带大的，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唐玉梅试图安慰，但程薇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相册，翻看起来。
相册记录着郑紫嫣的成长轨迹：小学毕业、中学入学、大学报到...
程薇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三年前的研究生毕业典礼。
照片里，穿着硕士服的郑紫嫣紧紧搂着程薇，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姑姑，等我工作稳定了，一定好好孝顺您。”
那天郑紫嫣的话言犹在耳，程薇的眼眶湿润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只要你过得好，姑姑就开心。”
典礼结束后，她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了顿饭。
郑紫嫣兴奋地谈论着未来的职业规划，程薇则不停地给她夹菜。
“对了姑姑，如果以后我结婚，您一定要坐在最前面。”
郑紫嫣突然说道，眼睛亮晶晶的。
“那当然，我还要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呢。”
程薇笑着回答，心里已经开始想象那一天的场景。
然而现实却如此讽刺。
程薇合上相册，深深叹了口气。
“我要去她公司找她问清楚。”
程薇突然站起身，语气坚定。
唐玉梅担忧地看着她，“要不要再等等？也许过几天她就联系你了。”
“我等不了，这件事必须问清楚。”
程薇已经走向卧室换衣服，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一小时后，程薇坐上了前往邻市的动车。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她的心情复杂难言。
既有被背叛的愤怒，也有对侄女安危的担忧。
两个小时后，程薇站在郑紫嫣工作的写字楼前。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旋转玻璃门。
03
前台小姐礼貌地告诉程薇，郑紫嫣一周前已经离职。
“离职？为什么离职？”
程薇感到十分意外，紫嫣从未提过这件事。
“抱歉，具体原因我们不方便透露。”
前台小姐保持着职业微笑，“如果您是她的家人，可以直接联系她。”
程薇失魂落魄地走出写字楼，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
离职、结婚、失联...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她站在人行道上，茫然四顾。
这座城市对程薇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郑紫嫣上大学后，她经常坐车来看望。
每次都会带一大堆自己做的吃的，生怕侄女在学校吃不好。
后来紫嫣工作了，在这座城市租了公寓。
程薇来过几次，还记得公寓的位置。
也许紫嫣还在那里？也许只是手机丢了？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程薇打车前往那个熟悉的小区。
半小时后，她站在公寓门前，按下门铃。
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但出现的是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
“你找谁？”新租客疑惑地看着程薇。
“之前住在这里的郑小姐...”
“哦，她上周搬走了，我是新搬来的。”
程薇道谢后转身离开，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公园长椅前坐下。
不远处，几个孩子正在嬉戏，母亲们在一旁闲聊。
程薇想起郑紫嫣小时候，她也是经常带着侄女来公园玩。
那时候生活虽然辛苦，但姑侄俩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是什么让这一切改变了？程薇怎么也想不明白。
“程阿姨？”
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薇转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孩。
“真是您啊！我是小敏，唐玉梅的女儿。”
女孩高兴地走过来，“您怎么在这里？”
程薇勉强笑了笑，“来找紫嫣，但她搬走了。”
小敏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您...还不知道吗？”
这句话让程薇的心猛地一沉。
“知道什么？”
小敏犹豫了一下，坐在程薇身旁。
“我那天在商场看到的，确实是紫嫣姐结婚。”
女孩压低声音，“但我后来打听了一下，听说那场婚礼很...特殊。”
“特殊是什么意思？”程薇追问。
“好像是商业联姻那种，新郎家特别有钱，但规矩很多。”
小敏斟酌着用词，“婚礼只请了很少的客人，都是男方那边的亲友。”
程薇愣住了，商业联姻？这完全不像紫嫣会做的事。
“新郎叫什么？是哪家的人？”
程薇急切地抓住小敏的手。
女孩想了想，“好像姓傅，叫傅宣朗。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很有名。”
傅宣朗...程薇从未听侄女提起过这个名字。
“还有别的吗？你还知道什么？”
小敏摇摇头，“我就知道这些了。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婚礼上好像有人听到新郎的母亲说，不希望新娘再和以前的亲戚来往。”
程薇感到一阵寒意，以前的亲戚？这是在说她吗？
04
回家的动车上，程薇一直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小敏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不希望新娘再和以前的亲戚来往”。
所以紫嫣不是故意不邀请她，而是被逼无奈？
但这解释不通啊，紫嫣为什么事后不联系她解释？
就算婚礼被限制，婚后总有机会打个电话或发条消息吧？
除非...除非紫嫣自己也愿意断绝关系。
这个想法让程薇心痛难忍。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难道就这么轻易被抛弃了吗？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程薇疲惫地打开房门。
空荡寂静的客厅迎接她的归来，显得格外冷清。
她放下包，直接走进郑紫嫣以前的卧室。
这间屋子保持原样，仿佛随时等待主人回来。
书架上还摆满郑紫嫣学生时代的书籍和奖杯。
程薇轻轻抚摸那些物品，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记得郑紫嫣初中时得了急性阑尾炎，她连夜赶到医院。
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她颤抖着手写下自己的名字。
整夜守在病床前，直到黎明时分紫嫣醒来。
“姑姑，我梦见妈妈了。”
病床上的女孩虚弱地说，程薇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高中时郑紫嫣早恋，成绩一落千丈。
程薇没有责骂，而是耐心开导，每晚陪她复习到深夜。
最终郑紫嫣考上了重点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抱着程薇又哭又笑。
“姑姑，没有你我肯定做不到。”
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程薇省吃俭用供侄女读书。
自己穿多年的旧衣服，却总给紫嫣买最新的电子产品。
同事笑她太宠孩子，她说：“紫嫣没了父母，我不能让她感觉低人一等。”
所有这些付出，难道就因为一个有钱的婆家就烟消云散了吗？
程薇不甘心，她决定采取最后的手段。
第二天，她前往当地派出所，请求帮助联系郑紫嫣。
“她是我侄女，突然失联了，我很担心。”
程薇向民警解释情况，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民警查询后告诉她，郑紫嫣的户口已经迁出，婚姻状况显示已婚。
“女士，您侄女是成年人，结婚后不联系家人...这不构成案件。”
民警委婉地说，“家庭纠纷最好自己协商解决。”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程薇只能接受现实。
她开始尝试放下，努力恢复正常生活。
但内心深处，那个疑问始终挥之不去：为什么？
05
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让一些伤痕结痂。
程薇逐渐学会了与孤独和解，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她退休了，每天的生活规律而简单。
早晨去公园打太极拳，上午买菜做饭，下午看书或看电视。
偶尔和唐玉梅等老邻居聊天喝茶，绝口不提郑紫嫣。
表面上，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被侄女抛弃的事实。
但那些深夜里无法抑制的思念，只有她自己知道。
特别是每逢节假日，别人家团圆喜庆，她却形单影只。
今年生日那天，程薇意外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
打开来看，是一条柔软的羊绒围巾，颜色是她最喜欢的浅灰色。
包裹里没有卡片，没有留言，但她直觉这是郑紫嫣寄来的。
程薇把围巾紧紧抱在胸前，泪水无声滑落。
这微小的联系让她既安慰又痛苦。
安慰的是紫嫣可能还记得她，痛苦的是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联系？
唐玉梅劝她放下执念，“孩子过得好就行了，别想太多。”
但程薇做不到，那些共同生活的记忆太深刻了。
她记得郑紫嫣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兴奋地给她买了一件羊毛衫。
“姑姑，以后我养你！”
当时紫嫣骄傲地说，程薇笑着点头，心里暖暖的。
而现在，那件羊毛衫已经旧了，起了一些毛球。
就像她们的关系，被时间磨损得面目全非。
一个雨夜，程薇翻看老照片时，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片。
那是郑紫嫣小学时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姑姑》。
“我的姑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她像妈妈一样爱我...”
稚嫩的笔迹让程薇泪眼模糊。
她小心翼翼地把作文纸抚平，放回相册中。
窗外雨声渐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程薇准备关灯睡觉时，电话突然响起。
这么晚会是谁？她疑惑地拿起听筒。
“您好，是程薇女士吗？我是市人民医院的赵宏志医生。”
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语气急促而严肃。
程薇的心莫名一紧，“我是，有什么事吗？”
“郑紫嫣是您的侄女对吗？她产后大出血，情况危急，需要立即输血。”
医生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但输血需要家属签字，您能马上来医院吗？”
程薇愣住了，郑紫嫣的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三年的情感闸门。
那些被抛弃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06
雨下得更大了，密集地敲打着窗户。
程薇握着电话听筒，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医院？大出血？签字？
这些词语在她脑海中旋转，但与郑紫嫣相关的记忆却是一片冰冷。
三年来的第一次联系，竟然是为了让她去签字。
那个刻意与她断绝关系的侄女，在危难时刻才想起她。
“程女士？您在听吗？情况非常紧急！”
赵医生的声音提高了些，背景传来医疗设备的滴滴声。
程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自己如何兴高采烈地准备参加侄女的婚礼。
她买了新衣服，准备了红包，甚至想好了祝福词。
然而最终等来的，是唐玉梅带来的消息和那张模糊的照片。
没有邀请，没有解释，只有无声的抛弃。
“程女士？请说句话好吗？每耽误一分钟，患者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