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道德经》里讲:“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世间的祸与福,就像一枚铜钱的两面,又像是山顶和谷底,总是相生相伴,相互转换。很多人只看得到眼前的失去,便叫苦连天,以为人生走到了尽头;却看不透,这命运的深处,每一次巨大的“失去”,往往都预示着一次惊人的“得到”。
在江南古城,有个手艺叫绝的红木匠人,名叫周秉昆。
他的人生,前半段应了那句“福兮,祸之所伏”。他凭着祖传的手艺和厚道本分的人品,将一个小木匠铺,做成了城里数一数二的“周氏木坊”,家财万贯,宾客盈门,风光无限。
可就在他四十五岁那年,运势却急转直下,应了那句“祸兮,福之所倚”。短短一年,他从人人敬仰的“周老板”,变成了一个妻离子散、穷困潦倒,甚至连饭都吃不上的木匠。
他想不通,自己一生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他跪在神佛面前苦苦哀求,却毫无转机。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在一个风雨夜了结此生时,却在梦中,见到了一位身穿紫金龙袍、面容威严而慈悲的神明。那神明周身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自称“紫微大帝”。
神明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彻他的灵魂:“痴儿,你哭诉自己失去了所有,却不知,你正在迎来新生。一个人的大福报来临之前,上天必会先拿走你三样东西,为你扫清道路。你以为是劫难,实则是点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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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要说周秉昆这个人,在出事之前,那真是十里八乡人人称道的好人。
他祖上三代都是木匠,传到他手里,手艺更是青出于蓝。他选料,只用存放十年以上的老料;他雕花,一刀一划都带着灵气,花鸟鱼虫仿佛要从木头里活过来。经他手做出来的家具,不仅是器物,更是艺术品。
因此,城里的富商大户、文人雅士,都以能求得一套“周氏木坊”的家具为荣。
生意做大了,周秉昆的本心却没变。他对徒弟,倾囊相授,从不藏私;他对同行,从不恶意竞争,谁家有困难,他还主动伸手帮忙;他对乡里,修桥铺路、捐资助学,年年不落。
大家都说,秉昆这人,就像他手里的红木,质地坚硬,内里赤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那时候的周秉昆,身边总是围满了“朋友”。
他的木坊,每天除了来看家具的客人,就是来喝茶聊天的“朋友”。有的是商场上的伙伴,有的是附庸风雅的文人,还有的是一些需要他帮衬的远亲近邻。
周秉昆也好客。他专门在后院辟了个大茶室,买了最好的茶叶,谁来了,他都笑脸相迎,好茶好水地招待着。生意上的事,朋友一开口,他能让利就让利;生活上的事,朋友有困难,他能帮忙就帮忙。
他觉得,人生在世,不就图个“情义”二字吗?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他把这些“朋友”,看作是自己人生最大的财富之一。
他以为,这份热闹与风光,会伴随他一生一世。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的崩塌,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而这崩塌,正是从他最看重的“朋友”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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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一样“失去”的东西,来得悄无声息,却最是诛心。
那年秋天,周秉昆接了一笔大单。一个外地的富商,慕名而来,订了一整套嫁女用的黄花梨家具,价值近百万。
周秉昆尽心竭力,带着徒弟们忙了三个月,眼看就要交货,对方却突然说资金周转不开,要毁约。
这一下,不仅预付的定金没了,光是那些名贵的木料,就占用了周秉昆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
木坊的财务,第一次出现了危机。
周秉昆一开始并没慌。他想,自己这么多年的信誉,这么多朋友,周转一下,总能过去。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还一起投资过几个小项目的生意伙伴,王总。
电话打过去,王总一听是借钱,立马就说自己最近手头也紧,爱莫能助。
周秉昆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再想办法”。
他又想到了经常来他这里喝茶,对他满口称赞的文化局的李科长。他想请对方帮忙牵个线,看能不能先把这套家具抵押给银行。
结果,李科长的电话,直接就打不通了。
接下来的一周,周秉昆把他通讯录里所有称得上“朋友”的人,都联系了一遍。
结果,如出一辙。
有的说自己出国了;有的说老婆管钱,做不了主;有的干脆连电话都不接。
最让他寒心的,是他一手带出来,后来自己出去开铺子的徒弟。他曾在这个徒弟最困难的时候,借给他五万块钱启动。现在,他想让徒弟先还两万应急。
徒弟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师傅,不是我不还。您现在这情况,我怕……我怕我这钱还了,您那是个无底洞啊。”
那一刻,周秉昆如坠冰窟。
他坐在那间曾经高朋满座的茶室里,看着那些名贵的茶具,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茶还是热的,可心,已经凉透了。
他没有等来一分钱的帮助,等来的,却是各种流言蜚语。
有人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说他其实早就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还有人说他的手艺不行了,江郎才尽。
昔日的热闹,变成了门可罗雀。
他失去了他的“朋友们”。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又苦又涩。
04
祸不单行。
当一个人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似乎全世界都会来推他一把。
失去了“朋友”和人脉,周秉昆的木坊彻底陷入了绝境。
那套黄花梨家具,因为过于名贵,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买家。而木坊的日常开销、工人的工资,却一天都不能停。
他咬着牙,开始变卖自己收藏多年的珍贵木料。
可消息一传出去,那些以前抢着要的木材商,现在却联合起来,拼命地压价。他们知道周秉昆急用钱,都想趁火打劫。
一块原本价值十万的料子,他们只肯出三万。
周秉昆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为了给工人发工资,他只能忍痛卖掉。
卖了木料,又卖铺子里的成品家具。
一件件凝聚着他心血的作品,被他用远低于价值的价格处理掉。每卖掉一件,他的心,就像被挖掉了一块。
可这一切,只是杯水车薪。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当初他风光时娶的,年轻漂亮。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受得了这种从云端跌落的苦?
一开始,她只是抱怨,抱怨周秉昆没本事。
后来,她开始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直到有一天,周秉昆回家,发现家里妻子的衣物,和所有值钱的首饰,全都不见了。
桌上,只留了一张纸,和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纸上写着:“秉昆,对不起,我受不了这种没钱的日子。我们,好聚好散吧。”
周秉昆拿着那张纸,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脊梁骨,好像被人抽走了。
他变卖了最后的祖宅,还清了所有工人的遣散费和银行的贷款。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家财万贯的“周老板”,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周木匠”。
他失去了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他失去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家。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巨大的“失去”。
他,一无所有了。
05
不,还不是一无所有。
至少,他还剩下一样东西——他那深入骨髓的“骄傲”。
作为江南最有名的匠人之一,周秉昆是有傲骨的。他可以没钱,可以没家,但他不能没有“体面”。
他宁愿自己饿着,也从不开口向人乞讨。
他带着自己最后一套吃饭的家伙——一套用了二十年的雕刻刀,住进了一间最廉价的出租屋。
他想,只要手艺还在,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他开始去劳务市场找活干。
可如今的家具市场,早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了。机器流水线生产的廉价板材家具,冲击着整个行业。没有人愿意再花大价钱,请一个老师傅慢工出细活地打一套家具。
他放低身段,说自己可以做装修,可以打打柜子。
可工头们一看他这年纪,又听说了他破产的事,都摇着头。
“老师傅,你这手艺是好,可我们这儿要的是快!你这慢悠悠的,我们可等不起。”
“再说了,你以前是大老板,能受得了我们这苦?”
他处处碰壁。
带来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他开始挨饿,一天只吃一个馒头。
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个以前他铺子里打杂的小工,给他介绍了一个“活儿”。
——去城里新开的一家大型家具城,当清洁工。
那个小工还好心地说:“周……周哥,您别嫌弃。这活儿虽然不体面,但好歹管吃管住。”
周秉昆站在那家金碧辉煌的家具城门口,犹豫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他以前的竞争对手,现在成了这里的金牌商户。
他看见,他以前的客户,正意气风发地在里面挑选着那些在他看来“毫无灵魂”的家具。
他甚至看见,他的前妻,正挽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笑靥如花地从里面走出来。
那一刻,周秉昆觉得,老天爷是在故意羞辱他。
让他,一个曾经的王者,在这里扫地?
让他,在所有看不起他、背叛他的人面前,弯下自己的腰?
他的脸,涨得通红,血气上涌。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可肚子里“咕咕”的叫声,提醒着他一个最残酷的现实:他,快要饿死了。
那天晚上,他最终还是低着头,走进了家具城,领了一身蓝色的清洁工制服。
当他拿起扫帚和拖把,开始清理别人踩过的污渍时,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最后一点东西,也被人抽走了。
他失去了他最后的“骄傲”。
他不再是“周师傅”,不再是“周老板”,他只是一个编号为“07”的清洁工。
这是他人生中,第三次“失去”。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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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周秉昆变得沉默寡言。
他每天麻木地扫地、拖地,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他怕,怕被人认出来,怕看到别人眼中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那天深夜。
他一个人,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家具城里,做最后的清洁。
他拖地,拖到了整个商场最中心,最昂贵的那个展厅。
展厅里,摆着一套标价两百万的“镇店之宝”——一套紫檀木的“宝座”。
周秉昆站住了。
他看着那套宝座,看着那繁复的龙纹雕刻,看着那光润的包浆……
他这个匠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不对……”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龙……雕反了。龙爪的力道,也不对。这木头,是好木头,可这工……匠气太重,没有‘神’。”
他看得入了迷,伸出手,想要去抚摸那雕刻的纹路,去感受那木头的呼吸。
这是一种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你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是夜班的保安队长。
“一个扫地的,乱摸什么!这东西要是碰坏了,你赔得起吗?!”保安队长一脸鄙夷。
周秉昆的脸,瞬间又涨红了。他那被埋葬的骄傲,又一次被刺痛。
“我……我只是看看。”
“看?你也配看?”保安队长不屑地笑了,“赶紧滚去干你的活!”
周秉... ... 昆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屈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想要离开这个让他难堪的地方。
就在那一晚,他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一夜无眠。
他回想着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朋友的背叛,事业的崩塌,妻子的离去,和今晚这最后的羞辱……
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一条狗。
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他再也撑不住了,悲从中来,蒙着被子,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为什么?老天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哭着,喊着,最后,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昏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混沌之中。四周是无尽的黑暗,脚下是虚无的深渊。
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孤独。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紫金色的光芒,破开了黑暗。
光芒中,一位身穿帝袍、头戴天冠、面容威严而又充满悲悯的神明,缓缓向他走来。
他看不清神明的全貌,却能感受到那股浩瀚无垠、主宰万物的气息。
他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
“你是谁?”他颤抖地问。
“吾乃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那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周秉昆,你阳寿未尽,何故心存死志?”
周秉昆一听,积攒了一生的委屈,彻底爆发了。
他痛哭流涕,向神明哭诉着自己的一切:“大帝!弟子一生,不敢说立下多少功德,却也从未害过一人,为何让我失去所有?我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业,失去了尊严……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紫微大帝静静地听他说完。
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眼睛,注视着他。
“痴儿。”神明缓缓开口,“你哭诉自己失去了所有,却不知,你正在迎来新生。你可知,一个人的大福报来临之前,上天必会先拿走你三样东西,为你扫清道路。你以为是劫难,实则是点化。”
周秉昆愣住了,停止了哭泣。
“点化?劫难?”他茫然地问,“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失去了我的事业,失去了我的尊严!这些……这些怎么会是点化?”
紫微大帝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悯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智慧。
“你错了。”
“你失去的第一样,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捆住你手脚的‘枷锁’。”
“你失去的第二样,不是你的‘事业’,而是一座困住你心神的‘牢笼’。”
“你失去的第三样,更不是你的‘尊严’……”
紫微大帝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是早已深入你骨髓,让你停滞不前,差点毁了你根基的‘剧毒’!”
周秉昆浑身剧震,失声问道:“枷锁?牢笼?剧毒?敢问大帝,这……这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