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扶您起来喝点水。”
病床上的老人,顾卫东,却猛地挥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厌恶:“滚开!别碰我!”
一旁的继母刘媚立刻上前,柔声细语地安抚着老人,同时眼神像刀子一样剐向顾尘:“听见没有?你爸不想看见你!你杵在这儿,只会影响他老人家的心情!还不快滚出去?”
她身边的儿子梁军,则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听到了吗?废物,我们这个家,有我跟妈就够了,你就是个多余的。”
01
八年了。
自从父亲顾卫东中风瘫痪在床,顾尘的生活,就成了一场围绕着病床展开的、永无止境的循环。
每天清晨,天还未亮,他就得起床,为父亲擦洗身体、更换尿袋、按摩僵硬的肌肉。顾卫东年轻时是个脾气暴躁的包工头,生了病,性情愈发乖戾。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将顾尘递到嘴边的饭碗打翻,或者用还能动弹的左手,狠狠地抓挠顾尘的脸。
顾尘的脸上,总是新伤盖着旧痕,但他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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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他还要伺候好继母刘媚和她的宝贝儿子,继子梁军的早餐。刘媚比他父亲小了近二十岁,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她从不进厨房,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打牌、做SPA,或者陪着她那宝贝儿子,去挥霍顾家的家产。
梁军是刘媚带过来的拖油瓶,比顾尘小两岁。仗着母亲的宠爱和顾卫东的偏心,在这个家里横行霸道。他看顾尘,就像看一个免费的、可以随意使唤的佣人。
“顾尘,我那双阿玛尼的鞋呢?你给我擦亮了没有?晚上我要穿去参加派对!”
“顾尘,去给我倒杯水,要恒温45度的,你懂吗?”
“顾尘,你身上那股药味能不能离我远点?熏死我了!”
面对这一切,顾尘永远是那副温顺恭谦的样子,低着头,应上一声“好的”。
他的隐忍和“窝囊”,让他在整个亲戚圈里,都成了笑柄。但也让刘媚和梁军,对他彻底放下了戒心。他们觉得,顾尘就是个被彻底磨平了棱角的、愚孝的废物,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只有新来的、负责给顾卫东做日常护理的年轻护士小秦,偶尔会用一种混合了同情和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顾先生,”一次,当顾尘熟练地为父亲处理完排泄物,累得满头大汗时,小秦忍不住递给他一张湿纸巾,“您……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这些事,完全可以请专业的护工来做。”
顾尘接过纸巾,擦了擦汗,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他是我爸。”
那笑容,干净而纯粹,让小秦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总觉得,这个男人那卑微的表象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天,刘媚看到小秦又在和顾尘说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她故意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胸脯,走到顾尘身边,用一种娇滴滴的、能腻死人的声音说:“哎呀,老公,你看你,又把汤洒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弯下腰,用纸巾去擦拭顾卫东的病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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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了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真丝连衣裙,弯腰的瞬间,那片惊心动魄的雪白和深邃的沟壑,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顾尘的眼前。
顾尘的目光,却平静无波,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转身去拿干净的毛巾。
刘媚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她直起身,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一个连正常男人本能反应都没有的废物,确实不足为惧。
02
顾家的亲戚们,像一群嗅觉灵敏的秃鹫,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顾家的餐桌上。
顾卫东还没倒下时,他们是来巴结的。顾卫东倒下后,他们就是来打探虚实,站队下注的。
这天是顾卫东的生日,刘媚在家中大排筵宴,把三姑六婆都请了过来。名为给顾卫东冲喜,实则是为她的儿子梁军,铺路搭桥。
宴席上,刘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梁军则穿着一身名牌,端着红酒杯,高谈阔论,吹嘘着自己最近又“谈成”了什么大项目,仿佛他已经是顾家未来的掌舵人。
而顾尘,则像个隐形的佣人,在厨房和病房之间来回穿梭,负责将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再一勺一勺地喂给病床上的父亲。
客厅里的奉承声,和病房里压抑的沉默,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哎,你们说,老顾这回,怕是真不行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叔,压低了声音,跟同桌的人嚼着舌根。
“可不是嘛。你看刘媚那春风得意的样子,还有梁军,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要我说啊,顾尘这孩子,真是可怜。亲妈走得早,亲爹又不疼。辛辛苦-苦伺候了八年,到头来,怕是连根毛都捞不着。”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梁军的嘴甜,会哄刘媚。刘媚再把老顾一哄,这顾家的家产,不就顺理成章地落到外人手里了?”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传进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的顾尘耳朵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些人议论的,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宴席进行到一半,梁军喝高了,摇摇晃晃地走到顾尘面前,大着舌头说:“顾……顾尘,我那些狐朋狗友,一会儿要来家里开第二场派对。你……你去把爸那个房间收拾一下,我们正好用来打牌。那个老头子,就先……先挪到储藏室里去!”
“胡闹!”顾尘还没开口,一声低喝传来。
是小秦。她刚给顾卫东测完血压,听到梁军这混账话,气得俏脸通红。
“病人需要静养!不能移动!”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护士,也敢管我们家的事?”梁军借着酒劲,伸手就想去推搡小秦。
顾尘闪身挡在了小秦面前,稳稳地抓住了梁军的手腕。他的手,像一把铁钳,让梁军动弹不得。
“你……”梁军疼得龇牙咧嘴。
“我爸的房间,谁也不能动。”顾尘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刀锋般的锐利。那眼神,让梁军瞬间酒醒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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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你了!”一旁的刘媚见儿子吃了亏,立刻冲了过来,“顾尘,你敢对你弟弟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还有没有你爸?”
顾尘缓缓地松开了手,那股锐气,又瞬间消失了,变回了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低下头:“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没有人注意到,顾尘在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他要的,就是让他们觉得,他只是一个偶尔会呲一下牙、但终究会被驯服的废物。
03
顾家的产业,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建筑公司,名叫“卫东建设”。这是顾卫东半生心血的结晶。
但在顾卫东倒下后的这几年,公司的大权,已经旁落。刘媚以“代为持股”的名义,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而梁军,则挂着“副总经理”的头衔,在公司里胡作非为。
顾尘虽然被排挤在公司权力核心之外,但他从未停止过对公司的关注。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那些跟着父亲一起打江山、后来却被刘媚和梁军排挤走的老功臣。
这天,一个叫王叔的老工程师,悄悄来见了他。
“小尘啊,你得劝劝你爸!梁军那个混小子,简直是在胡闹!”王叔一脸忧心忡忡,“他为了拿城南那块地,竟然签了对赌协议!还挪用了公司账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去投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虚拟货币!这简直是拿公司的命在赌啊!”
顾尘的眼神,闪了闪。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事实上,这个“虚拟货币”的盘子,背后就有他悄悄布下的局。
他曾经也试图提醒过父亲。在顾卫东刚病倒没多久,梁军第一次提出要投资一个不靠谱的项目时,顾尘就拿着项目风险评估报告,去劝过父亲。
结果,换来的是父亲将报告狠狠地摔在他脸上,和一句怒吼:“你懂什么!你就是嫉妒你弟弟比你有本事!我告诉你,这家公司,以后迟早是小军的!你一个流着下贱血脉的野种,别痴心妄想!”
那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顾尘的心里。也让他彻底明白,对这个所谓的父亲,他不必再有任何幻想。
他要做的,不是拯救,而是……顺水推舟。
他看着忧心忡忡的王叔,脸上却露出了一贯的、老实巴交的无奈笑容:“王叔,这事……我说了不算啊。你也知道,爸他只信梁军和刘阿姨。我在这个家,人微言轻。”
送走王叔,顾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
“鱼已入网。”
顾尘删掉信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梁军正开着他那辆新买的玛莎拉蒂,载着一个妖艳的网红,呼啸而去。
他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这堆被蛀虫啃食得千疮百孔的家产,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你们既然那么想要,那就……全都拿去吧。
04
顾卫东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弥留之际,他叫来了律师和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戚,准备当众宣布遗嘱。
病房里,挤满了人。刘媚和梁军,一左一右地守在床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伤,眼底却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其余的亲戚们,则像一群准备抢食的鬣狗,交头接耳,眼神闪烁。
顾尘和小秦,站在最外围,像两个局外人。
律师打开公文包,清了清嗓子,准备宣读早就拟定好的遗嘱。
“等一下。”病床上的顾卫东,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
他示意刘媚,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顾尘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刻毒的审判意味。
“我……顾卫东,”他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我的最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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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公司股份、现金、股权……我死后,都由我的爱妻刘媚,和我的儿子梁军,共同继承。”
意料之中的结果。刘媚和梁军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而,顾卫东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死死地盯着顾尘,眼神里迸发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恨意:“至于顾尘……这个逆子!八年来,阳奉阴违,心术不正!我死后,他不仅一分钱都不能继承,还要立刻从这个家里,给我滚出去!”
这番话说得极其狠毒,完全不像一个父亲对亲生儿子说的话。连那些最势利的亲戚,都听得有些不忍。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情地落在了顾尘身上,等着看他崩溃、发疯、或者跪地求饶。
然而,顾尘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球。
他非但没有愤怒和悲伤,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然后,在死一般寂静的病房里,他缓缓地、用力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那掌声,清脆,响亮,充满了真诚的喜悦。
他一边鼓掌,一边笑着,高声说道,那声音,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谢爸!也谢谢弟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已经惊呆了的刘媚和梁军,笑得更加开心了。
“幸好啊,这堆垃圾,总算没轮到我!”
话音刚落,床上的顾卫东,眼睛猛地瞪大,死死地指着顾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05
顾卫东的葬礼,办得风光无限。
新上任的“卫东建设”董事长梁军,豪掷千金,将葬礼搞得像一场盛大的堂会。他穿着一身名贵的定制西装,和母亲刘媚一起,在灵堂前,接受着各路宾客的“慰问”。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只有掩饰不住的、继承了庞大产业的志得意满。
顾尘,自那天之后,就从顾家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刘媚和梁军,也懒得去找他。在他们看来,一个被剥夺了继承权的、身无分文的废物,最好的下场,就是饿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街角。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梁军在他的半山别墅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派对。名酒、嫩模、喧嚣的音乐,震耳欲聋。
他喝得酩酊大醉,搂着两个身材火辣的网红,在泳池边,向他的那些富二代朋友们,吹嘘着自己未来的宏图伟业。
“城南那个项目,只是开始!”他大着舌头说,“等我把‘卫东建设’做上市,不出三年,我梁军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福布斯富豪榜上!”
众人纷纷吹捧附和,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梁军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嫌恶地看了一眼,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谁啊?不知道本少爷正忙着吗?”他语气不善地吼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经过处理的、听不出男女的、像是电子合成音的声音。那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是梁军,梁董事长吗?”
“废话!有屁快放!”
“哦,没什么大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梁军瞬间酒醒了一半的话。
梁军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你……你是谁?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声色俱厉地吼道,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