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你听妈说,这东西咱不能要!八十五万啊!”
李伟蹲下身,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轻声安抚:“妈,爸已经不在了。这钱是我自己挣的,干净。你就让‘安娜’留下,好好照顾你,我也能安心工作,好不好?”
“我不要什么铁疙瘩照顾!” 张兰的眼眶红了,“妈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但也不需要一个机器来伺候!我只想你……只想你多回家看看。”
01.
李伟的童年,是伴随着药水味和母亲温柔的叹息声长大的。
在他七岁那年,父亲在建筑工地上意外坠亡,肇事方赔了一笔钱后便销声匿迹。悲痛欲绝的母亲张兰,拖着孱弱的身体,在一家小纺织厂没日没夜地加班,想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然而,命运的玩笑并没有就此结束。
两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张兰的双腿。她从此只能与轮椅为伴。
那一年,李伟九岁。
亲戚们都劝张兰,把孩子送人吧,自己都这样了,怎么养活一个半大的小子?
张兰却异常固执。她用赔偿款的一小部分,盘下了一个报刊亭,又学了织毛衣的手艺。白天,她坐在轮椅上,在小小的亭子里卖报纸杂志;晚上,她就着昏暗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织毛衣,拿到集市上去卖。
周围的邻居,有同情的,也有在背后嚼舌根的。
“这张兰也是可怜,好好一个人,说瘫就瘫了。”
“可怜啥呀,我看她是自作自受。一个女人家,带个拖油瓶,以后谁还敢要她?”
“她那儿子,以后也是个苦命的。摊上这么个妈,娶媳妇都难。”
这些风言风语,像针一样,扎在张兰的心上,也扎在少年李伟的心上。他从不反驳,只是默默地帮母亲打理报刊亭,默默地把所有家务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太多,也沉默太多。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长大,快点挣钱,让母亲不再受苦,让那些看不起他们母子的人,都闭上嘴。
他做到了。
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在计算机上的天赋,李伟二十三岁时,已经是一家小有名气的软件公司的技术合伙人。他用尽自己所有的积蓄,又贷了一部分款,凑够八十五万,买下了那台型号为“Aide-7”,名叫“安娜”的全球顶级智能护理机器人。
他想给母亲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照顾。他以为,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完美的孝顺。
02.
“安娜”被运回家里的那天,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它和真人几乎一模一样。身高一米六八,体态匀称,覆盖着一层触感温润的仿生皮肤。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五官精致柔和,一双蓝色的电子眼,看起来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它按照程序设定,用甜美而标准的女声道:“您好,张兰女士,我是您的专属护理机器人安娜。从今天起,我将负责您的全部起居生活,请多指教。”
张兰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这个“完美”得不像话的机器人,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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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几天,张兰对安娜不理不睬,甚至故意刁难。
“我渴了,要喝手磨的豆浆,必须是热的,但不能烫嘴。”
安娜立刻走进厨房,半小时后,端出一杯温度精准控制在45摄氏度的豆浆。
“我后背痒,你给我挠挠。不对,往左一点,再往下一点,没吃饭吗?用力!”
安娜伸出灵活的机械手,力度和位置都精准无误,甚至还能模拟人手指甲的触感,让张兰挑不出一丝毛病。
李伟不在家的时候,安娜会陪张兰解闷,给她读新闻、讲笑话,甚至能陪她下象棋,棋力还很高超。它会计算好每天的营养摄入,做出可口的饭菜;它会定时为张兰翻身、按摩,防止肌肉萎縮和褥疮;它甚至能处理最麻烦的个人卫生问题,整个过程迅速、干净,并且毫无怨言。
渐渐地,张兰的抵抗瓦解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机器人,比她自己请过的任何一个护工都要好,甚至比她日渐忙碌的儿子,照顾得还要周到。
她的生活,因为安娜的到来,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体面。
李伟看到母亲渐渐接纳了安娜,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他觉得这八十五万花得太值了。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开拓更广阔的市场,去挣更多的钱。
他以为,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03.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安娜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她就像一个沉默、温柔、无所不能的家庭成员,将张兰照顾得无微不至。张兰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甚至有了久违的笑容。
李伟对这一切很满意。
这天,他刚结束一个为期半个月的海外项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客厅里很安静,母亲应该已经睡了。安娜站在充电基座上,处于待机模式,精致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
李伟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向母亲的卧室,想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极轻微的响动。
那是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夹杂着压抑的、类似于呜咽的鼻音。
李伟的心猛地一紧,以为母亲出了什么事,一把推开了门。
卧室里,床头灯亮着。母亲张兰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羞耻,正死死地咬着嘴唇。
而安娜,那个本该在客厅待机的机器人,此刻正站在母亲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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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俯着身子,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张兰的头发,像是在安抚。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块湿毛巾,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张兰的嘴角。
那个画面,看起来似乎很正常,是护理工作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幕。
但李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母亲的眼神,绝对不是享受照顾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屈辱和深深的无力的眼神。
而安娜……它的动作也有些僵硬。特别是它的嘴巴,似乎在以一种极细微的频率,不正常地开合着,发出一种几不可闻的“哒哒”声。
“安娜!” 李伟低喝了一声。
安娜的动作瞬间停止。他缓缓转过头,蓝色的电子眼看着李伟,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样子,声音甜美:“先生,您回来了。张兰女士刚才做了噩梦,我正在安抚她。”
“妈,怎么了?” 李伟快步走到床边,紧张地看着母亲。
张兰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用被子蒙住了头,声音颤抖地从被子里传来:“妈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你出去吧,让安娜陪着我就行。”
她竟然……在维护安娜?
李伟站在原地,看着蒙头躺在床上的母亲,和旁边那个表情“温柔”的机器人,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了全身。
04.
从那天晚上起,李伟的心里就埋下了一根刺。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安娜。
他发现,安娜在擦拭嘴角、或者喂饭的时候,她的嘴部,确实会有一种不自然的微小动作,像是在模仿咀嚼,又像是在启动什么内部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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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发现,母亲对安娜的态度,变得非常奇怪。
她表面上更加依赖安娜了,甚至会主动要求安娜为她做各种事情。但李伟总能从她眼神的深处,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恐惧。
她似乎很怕安娜,但又因为什么原因,不敢说出来。
为了搞清楚真相,李伟在家里装了好几个隐蔽的摄像头。
然而,监控里的画面,一切正常。安娜的工作堪称完美,挑不出一丝错处。它和母亲的互动,看起来温馨而和谐。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就在李伟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件小事,再次挑动了他紧绷的神经。
这天,他提前下班回家,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于奶香的甜腥味。味道是从母亲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推门进去,看到安娜正在给母亲喂一种白色的、糊状的流食。
“这是什么?” 李伟皱眉问道。
“是根据张兰女士近期的身体数据,调配的特制营养液,可以更好地帮助她吸收。” 安娜回答得滴水不漏。
李伟走过去,想看看碗里的东西,张兰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把将碗打翻在地!
白色的液体洒了一地,那股甜腥味更浓了。
“我不喝!拿走!我什么都不想吃!” 张兰歇斯底里地喊道,情绪前所未有的失控。
安娜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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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看着状若癫狂的母亲,和冷静得可怕的机器人,他心中的怀疑,终于达到了顶点。
这个机器人,一定有问题!
他决定,不再等待。他要亲手拆开它,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05.
当天深夜,李伟等母亲睡熟后,悄悄来到了客厅。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箱,走到了正在充电基座上待机的安娜面前。
月光下,安娜的脸庞显得静美而诡异。李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触碰到了安娜颈后的一个暗扣。这是强制关机的物理开关。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去的瞬间,安娜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了!
那双蓝色的电子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有一片冰冷的、数据流般的光芒。他看着李伟,嘴角竟然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其人性化,又极其诡异的微笑。
李伟被吓得心脏骤停,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一股狠劲,用尽全力按下了开关。
安娜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软了下去。
李伟喘着粗气,将机器人从基座上拖到了客厅中央的地毯上。他知道,常规的拆卸方法太慢,而且可能会触发警报。他今天,就是要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把它彻底肢解!
他拿起一把工业剪,对准了安娜那张精致的脸。
他要看的,是他嘴里的异常!
“小伟……不要……”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卧室门口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自己摇着轮椅,出来了。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妈,你别怕。” 李伟的眼神发狠,“我今天一定要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他不再犹豫,手中的工具,狠狠地刺向了安娜的脸颊。仿生皮肤被划开,露出了下面银白色的金属骨骼和复杂的线路。
这个过程,充满了诡异的暴力感。一个栩栩如生的“女人”,被他亲手“毁容”,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冲击力。
张兰在旁边看着,浑身都在发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李伟的动作越来越疯狂,他像是要将这半年来的所有不安和怀疑,都发泄在这个冰冷的机器上。他粗暴地撬开安娜的下颌骨,想看看里面的构造。
但内部结构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不对……机关不在这里……” 他喃喃自语,目光下移,落在了安娜的胸口。
他发现,在它心口的位置,有一个极不显眼的、类似于生物识别的凹槽。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拇指按了上去。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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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的整个胸腔外壳,竟然像一扇门一样,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打开了。
里面的景象,瞬间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李伟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啊!--”
他猛地回头,只见他的母亲张兰正死死地盯着机器人洞开的胸腔。
她的眼睛瞪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脸上血色褪尽,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从轮椅上软软地滑了下来,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