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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凛把怀孕的青梅接进老宅那天,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他满意地吻我额头:“还是你懂事。”
当晚公婆从国外飞回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接这个毒妇回来,对得起你哥的命吗?”
我捏着肝癌晚期诊断书轻笑——
三年前替他哥挡刀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贺凛的电话打来时,林晚正将最后一件常服叠好,收进行李箱的角落。
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嗡鸣声在过分安静的主卧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瞥了一眼屏幕,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跳动着,像一枚小小的楔子,敲进她早已麻木的心口。她没急着接,只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服上最后一丝褶皱,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动作间,左侧腰腹的位置传来一阵隐痛,钝钝的,并不尖锐,却如影随形。她手下微顿,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但紧跟着,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是贺凛。
内容言简意赅,带着他一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晚上带小婉回老宅,你安排一下。」
小婉,苏婉。
他那青梅竹马,如今珠胎暗结的心头肉。
林晚看着那行字,眼神平静无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只回了一个字:「好。」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甚至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这个「好」字,她回得熟练至极。过去三年,无论贺凛提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她的回应,大抵都是如此。
放下手机,她环视这间承载了她三年婚姻,却冰冷得如同样板间的主卧。属于她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衣柜里空出了一半,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也尽数收起,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首饰盒。她打开,里面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枚素圈铂金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贺凛的那一只,他只在婚礼当天象征性地戴了几个小时,而她,则规规矩矩戴了三年,直到一个月前体检后,医生面色凝重地递给她那份诊断书,她才默默将它取下。
“晚期”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强撑。
她合上首饰盒,没有动它。然后拉着行李箱,走出了主卧的门。
楼下客厅,管家张妈看着她手里的箱子,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眼神里带着不忍,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太太,车备好了吗?”林晚主动开口,声音温和。
“备好了,在门口。”张妈连忙回答,“您这是……”
“我出去住段时间。”林晚笑了笑,笑容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房间都收拾好了,贺总晚上带客人回来,你们好好招待。”
张妈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林晚拉着行李箱,径直去了二楼尽头的那间客房。那里采光不好,常年阴冷,但很安静。她将箱子放在墙边,然后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树上,静静等待着。
傍晚时分,院子里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不是一辆,是两辆。
林晚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纱帘一角向下望去。
贺凛先从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上下来,一身剪裁精良的意大利手工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矜贵倨傲。他绕到另一边,亲自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那女人身形纤细,腹部已有明显的隆起,脸上带着柔弱的、恰到好处的红晕,正是苏婉。
贺凛扶着她的手臂,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看向她腹部的眼神,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期待。
林晚默默看着,放在窗台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她放下纱帘,转身走出客房,下楼。
刚在客厅站定,贺凛便领着苏婉进来了。
“晚晚,”贺凛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在客厅等候,但他显然很满意她这副“懂事”的姿态,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后的愉悦,“都安排好了?”
“嗯。”林晚应了一声,目光平静地掠过苏婉那隆起的肚子,“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三楼朝南的那间主卧客室,阳光最好,也安静。”
苏婉依偎在贺凛身边,声音娇柔:“凛哥哥,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林晚姐了?其实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不麻烦。”林晚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你是孕妇,应该的。”
贺凛显然对林晚的“识大体”极为受用,他难得地对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甚至走上前,习惯性地想要低头吻她的额头。
这是他们之间惯常的、敷衍了事的亲密。
以往,林晚总会微微侧身,或者找借口避开。
但这一次,她没有动。
贺凛微凉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一丝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
林晚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细微的疼痛,勉强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恶心感。
“还是你懂事。”贺凛在她耳边低声说,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满意。
林晚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懂事?
是啊,这三年,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懂事。
懂事地接受一场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懂事地守着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丈夫,懂事地扮演着贺家少奶奶这个光鲜亮丽的角色。
现在,她还要懂事地,为自己的丈夫和他的情人安排爱巢。
贺凛安顿好苏婉,又叮嘱了佣人几句,便准备离开。公司似乎还有事情需要他处理。
临走前,他看了林晚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照顾好小婉。”
林晚点头。
送走贺凛,客厅里只剩下林晚和苏婉。
苏婉脸上那柔弱的表情瞬间收敛了几分,她打量着林晚,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得意:“林晚姐,真是辛苦你了。”
林晚抬眸,淡淡地看着她:“不辛苦。你怀着贺家的孩子,才是功臣。”
她语气太平静,反而让苏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苏婉笑了笑,抚着自己的肚子:“是啊,凛哥哥很看重这个孩子。他说了,等孩子生下来,会给我一个名分。”
林晚也笑了,那笑容很浅,未达眼底:“那恭喜你了。”
她说完,不再理会苏婉,转身上了楼。
回到那间阴冷的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贺凛嘴唇的触感和那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她抬起手,用力地擦拭着那块皮肤,直到皮肤泛红,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才停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袭来,她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冷汗从额角渗出,腰腹部的隐痛再次变得清晰。
她喘着粗气,靠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她揉得有些发皱的诊断书。
「肝细胞癌,晚期。」
白纸黑字,判了她死刑。
也好。
她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这样,也好。
夜幕彻底笼罩了贺家老宅。
林晚没有下楼吃晚饭,只让张妈把饭菜送到了客房。
约莫晚上九点多钟,院子里再次传来动静,这次是急促的刹车声,似乎不止一辆车。
很快,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佣人有些慌乱地问好声:“老先生,老夫人,您们回来了?”
林晚心下了然。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客厅,气氛凝滞。
风尘仆仆的贺父贺母站在客厅中央,贺父脸色铁青,贺母则是一脸不敢置信的震惊。他们显然是刚下飞机,就直接赶了过来。
贺凛也回来了,站在父母对面,眉头微蹙,似乎对父母的突然归来有些不满:“爸,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们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家都翻过来?!”贺父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那个姓苏的女人呢?你给我叫出来!”
贺凛脸色沉了沉:“爸,小婉她怀孕了,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怀孕?”贺母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指着贺凛,痛心疾首,“阿凛!你……你糊涂啊!你怎么能把那个女人接回来?!你忘了你哥是怎么死的了吗?!”
贺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妈!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不提?我怎么能不提!”贺母情绪激动,眼泪涌了上来,“要不是那个苏婉,你哥怎么会……怎么会为了她跟那些混混起冲突,最后……最后……”
贺母哽咽得说不下去,贺父赶紧扶住她,看向贺凛的眼神更是失望愤怒:“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哥尸骨未寒,你就跟这个害死他的女人搅和在一起!现在还敢把她接进老宅?你还有没有良心?!”
贺凛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哥的死是个意外!跟小婉没有关系!她也是受害者!”
“没有关系?!”贺母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推开贺父,冲到贺凛面前,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贺凛的脸上。
“这一巴掌,我是替你哥打的!”贺母泪流满面,声音嘶哑,“你接这个毒妇回来,对得起你哥的命吗?!啊?!”
贺凛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他咬着牙,眼神阴鸷,却没有反驳。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佣人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贺母的目光猛地扫到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林晚。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冲上楼梯,抓住林晚的手:“晚晚!你告诉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就任由他把那个女人接回来?!”
林晚被贺母抓得手生疼,她能感觉到老人身体的剧烈颤抖。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楼下捂着脸、眼神阴沉的贺凛,又看了看满脸泪痕、痛不欲生的贺母,以及一脸盛怒、眼神复杂的贺父。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然后,从睡衣的口袋里,慢慢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爸,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死寂的湖面,“你们回来了,正好。”
她将那张纸,递到了贺母面前。
贺母愣住,下意识地接过,展开。
贺父也凑了过来。
当看清纸上内容的瞬间,两位老人的脸色骤变,比刚才听到苏婉住进来时,还要震惊,还要惨白。
「恶性肿瘤诊断报告……肝细胞癌……晚期……」
贺母的手抖得厉害,纸张几乎要拿不住,她抬头看着林晚,嘴唇哆嗦着:“晚晚……这……这是……”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的视线越过二老,落在了楼下同样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暂时忘了脸上疼痛、正皱着眉看过来的贺凛身上。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空,很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嘲弄。
她看着贺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三年前,替贺凛挡下那一刀的时候……”
“……我就该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贺凛瞳孔猛缩,脸上血色尽失,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原地。
贺母手中的诊断书,飘然滑落。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张轻飘飘的诊断书,打着旋儿,从贺母颤抖的手中滑落,慢悠悠地飘向一楼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纸页摩擦空气的细微声响,在此刻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
贺凛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张缓缓飘落的纸上,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正朝着他的心口扎来。他脸上的指印还在火辣辣地疼,但此刻,那点疼痛早已被一种更尖锐、更汹涌的恐慌彻底淹没。
“晚期”两个字,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扭曲。
还有林晚那句话——
“三年前,替贺凛挡下那一刀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三年前……挡刀……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或者说,被他强行扭曲了记忆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大脑中所有的防御。
不是意外。
不是他侥幸躲过。
是林晚。
是那个他一直认为温顺、无趣,只是为了家族利益才嫁给他的林晚,在那个混乱的、充斥着酒气和咒骂的巷口,在那个握着匕首的混混红着眼朝他扑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那寒光凛冽的刀锋!
他记得当时她闷哼了一声,软软地倒下去,腰侧洇开一大片暗红。
他记得自己当时又惊又怒,还有一丝……被牵连的烦躁。他以为那只是场因苏婉而起的、针对他的普通冲突,他甚至……甚至在心里隐约怪过林晚的多事,让他欠下了一份难以偿还的人情。
后来她住院,他去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次,每次去,她都苍白着脸,却总是对他笑着说“没事”。
他从未深究过那声“没事”背后,隐藏了多少强忍的剧痛和后遗症。
他也从未想过,那一刀,不仅仅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疤。
更是埋下了一颗夺命的种子。
而现在,这颗种子,发芽,壮大,最终开出了名为“晚期”的、狰狞的花。
“不……不可能……”贺凛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猛地抬头,看向二楼那个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林晚!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想冲上去,抓住她问个清楚,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沉重得抬不起来。
贺母先他一步有了动作。
老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了一下,若不是贺父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她死死抓着丈夫的手臂,浑浊的眼泪汹涌而出,看着林晚,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父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捡起那张飘落在地的诊断书,手指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捏碎。他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震惊、痛惜,以及滔天的怒火——这次,是对着他自己的儿子。
“阿凛!”贺父的声音沉痛无比,“你告诉我!晚晚说的,是不是真的?!三年前那件事,是她替你挡了刀?!”
贺凛张了张嘴,面对父亲那从未有过的严厉目光,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辩解不出。他默认了。
“混账!混账东西!”贺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贺凛,恨铁不成钢,“你……你竟然……你竟然一直不知道?!还是你知道了,却根本没当回事?!”
“我……”贺凛艰涩地开口,他想说我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他想说我只是……但所有的话语都在林晚那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神下,显得苍白而可笑。
“你不知道?”林晚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你当然不知道。你当时只顾着安抚你那个被‘惊吓’到的、惹是生非的青梅了,不是吗?”
她的目光,淡淡地扫向三楼的方向。
那里,客房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苏婉扶着门框,脸色煞白,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楼下这失控的一幕。她显然听到了大部分对话。
“不……不是的,凛哥哥,我……”苏婉接触到贺凛猛然射过来的、带着某种审视和怀疑的目光,心下一慌,连忙想要辩解。
“闭嘴!”贺凛第一次,用如此冰冷严厉的语气呵斥她。
苏婉吓得噤声,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楚楚可怜。
但此刻,贺凛看着她那副熟悉的、柔弱无助的模样,心头第一次涌上的,不是怜惜,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怀疑。
三年前那场冲突,归根结底,是因为苏婉在酒吧与人起了争执,对方不依不饶,才引发了后面的围堵和械斗。他一直认为是他连累了苏婉,可现在……
林晚没有再看他们,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公婆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爸,妈,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们。当初医生就说,肝脏受损,以后要格外注意,是我自己没当心。”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可这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贺父贺母的心上。
“傻孩子……傻孩子啊!”贺母泣不成声,挣脱贺父的手,几步上前,紧紧抱住了林晚,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却又马上要失去,“是贺家对不起你!是贺家对不起你啊!”
贺父看着相拥的婆媳,又看看楼下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儿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决绝的冷硬。
“贺凛。”贺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马上!把你那个青梅,给我请出贺家老宅!我们贺家,容不下她!”
“爸!”贺凛下意识反对。
“你还有脸叫爸?!”贺父猛地打断他,眼神如刀,“今天她要是不走,你就跟她一起滚出去!贺家没有你这种是非不分、忘恩负义的儿子!”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贺凛耳边。
忘恩负义。
他对待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一命的妻子,冷落,忽视,甚至还在她身患绝症的时候,把别的女人、别的孩子接进家门……
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贺凛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苏婉在楼上听到贺父的话,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凭什么让我走!我怀了贺家的骨肉!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贺母猛地从林晚肩上抬起头,看向苏婉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恨意:“骨肉?要不是因为你,我大儿子怎么会死?!要不是因为你,晚晚怎么会……怎么会……”她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抱紧了林晚,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贺家的门,你这种女人,不配进!”贺父直接对旁边的管家和佣人下令,“张妈!帮苏小姐收拾东西,立刻送她离开!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再踏进贺家半步!”
“是!老先生!”张妈早就憋着一口气,立刻带着两个佣人上了楼。
“不!我不走!凛哥哥!凛哥哥你说话啊!”苏婉惊慌失措地想去拉贺凛,却被佣人客气而强硬地隔开。
贺凛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他看着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神色依旧平静无波的林晚,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再听着苏婉刺耳的哭喊,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分崩离析。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无可挽回。
苏婉最终还是被“请”出了贺家老宅,连同她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打开的行李箱。她的哭闹和咒骂声,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贺母紧紧握着林晚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贺父沉着脸,安排家庭医生立刻过来,又动用人脉联系国内外最顶尖的肝癌专家。
整个贺家,因为一张诊断书,天翻地覆。
贺凛像个幽灵一样,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父母围着林晚忙碌、关切、痛心,他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他想上前,想对林晚说点什么。
道歉?忏悔?还是苍白无力的弥补?
可当他触及林晚那双看过来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嘲弄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需要了。
她什么都不需要了。
在她决定说出真相,在她拿出那张诊断书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这段婚姻,对他这个人,彻底划清了界限。
她不要他的愧疚,不要他的补偿。
她只是……不想再陪他演下去了。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初步检查后,面色凝重,建议立刻住院进行系统治疗。
贺父贺母二话不说,立刻就要亲自送林晚去医院。
临上车前,林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僵立在老宅门口、身影被灯光拉得长长、显得无比孤寂落魄的贺凛。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贺凛。”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贺凛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望。
“离婚协议,我放在客房床头柜上了。”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字我已经签好了。等你签好字,让律师联系我就行。”
说完,她不再看他,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
黑色的轿车载着他的父母,和他身患绝症的妻子,疾驰而去,迅速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贺凛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夜风吹得他浑身冰冷。
离婚协议……
她连最后一点夫妻名分,都不要了。
他想起今天下午,他还满意于她的“懂事”,亲吻她的额头,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他想起过去三年,她无数个安静的、隐忍的、被他忽略的瞬间。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她推开他时,那双骤然睁大的、带着某种决绝的眼睛。
原来,从那一刻起,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是他自己,亲手将那个用生命爱过他的女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现在,他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贺凛缓缓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里,低低地回荡。
老宅辉煌的灯火依旧,却再也照不亮他今后的漫漫长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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