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里那个男的搞的吗？”

世道终究还是变了。

作者｜薛星星

编辑｜蒋浇

封面｜黑社会

2019 年 9 月，马云正式卸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他在卸任演讲中说，希望 30 年以后，阿里每年能向社会输送至少 1000 名 10 年以上的阿里人，参与到社会的建设。

后来人们调侃道，不愧是阿里，连裁员都能说得这么高大上。马云对此嗤之以鼻，他在一次演讲中回怼，认为赞同这些说法的人都“没有独特的思考能力”。

马云说，员工能在阿里熬上 3 年非常难，熬到 10 年的都是宝贝。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出去，是因为这批人经过阿里的严格训练，对数字经济、执行力、管理、文化等的理解都超越了其他公司，他们就应该到其他地方去。

阿里巴巴官方微博那时也专门发了一条长文附和，称员工一直是阿里最重要的“产品”，“十年以上的员工在阿里很宝贵，在年会上是有资格坐在内场前排的。”言外之意，阿里能够忍痛将这些优秀的员工放回社会，你们应当珍惜。

今时不同往日，世道变化的速度或许远超马云的想象。

现在，阿里一年向社会输送的人才早就不止 1000 人了。上个财年他们的员工人数少了 8 万多，上上个财年少了 3 万多，三个财年累计向全社会输送了超过 13 万阿里人才。马云许下的 30 年愿景，不到 3 年就超额完成。

这些过去被马云最为看重的阿里员工、熬到十年的“宝贝”，现在也成了互联网上最令人厌烦的对象之一。各类社交媒体上，你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对于阿里身份的自豪。流传最多的，往往是那些十年阿里人吐槽公司文化的帖子。

阿里引以为傲的“阿里味儿”也都快成为贬义词了，当下更流行的形容是“爹味”和“职场印度人”。小红书的姐妹们骂得更脏一些，她们说这是“行业百草枯”和“内卷福寿螺”。

最近一个被钉在靶子上的阿里“宝贝”，是山姆会员店业态新任总裁刘鹏。山姆 App 最近进行了一次改版，将原本能看清质地、规格的商品实拍图，替换成了美化过度、缺乏真实感的 AI 渲染图，引发众多山姆会员的反对和抵制。

一些声音指责山姆变得越来越有“盒味”——越来越像阿里旗下的盒马。会员们群情激烈的怒火找不到缺口释放，一股脑地都撒在了这位来自阿里巴巴的新任总裁身上。

山姆新任总裁刘鹏

看看山姆会员商店的社交媒体评论区你就知道了。过去两天来，山姆会员商店账号下整齐划一的评论都在表达着一个意思，“开除阿里高管”。一些会员们担忧山姆中国或许已经全盘“阿里化”，只在国内反对不起作用，因而决定上告美利坚总部，要求总部立即彻查中国区乱象。

老实说，刚找到事业第二春的刘总属实有些冤枉。10 月 27 日，沃尔玛中国才刚刚官宣刘鹏担任山姆总裁，距今不过一周时间。刘总再怎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付诸行动、传导到业务一线。山姆后续发布的回应也表明，App 改动早在今年 8 月底就已经上线内测，那会儿刘总还没正式入职。

也是山姆会员们想简单了，以为阿里味儿就只有“996 福报”和互联网内卷，对真正的阿里文化不太了解，单纯以为山姆风格像盒马靠拢就是阿里人作祟。

实际上，刘总上任山姆总裁后的第一个动作并不是改造业务、紧抓内卷，而是先造势，先在舆论场上把声量喊起来。这也是阿里人的老传统了，讲究饱和式传播，抢占话语权。

比如这次刘总入职山姆的消息刚传出来，互联网上立马就出现了一大波阿里高管救山姆于水火的造势文章。什么挽救山姆口碑的任务交给了一个老阿里、阿里来的“救火队长”、阿里系的“关键先生”，又或者“刘鹏的履历可以说是零售业的进化简史”。一篇接一篇，铺天盖地地刷满存在感。

从时间线上来看，刘总早在 2024 年 4 月就从阿里“退休”了，并不是从阿里无缝衔接到山姆。但不管是在这些造势文章里，还是在沃尔玛中国的任命通知里，你都不太能找到刘总从阿里离开后的动向。

过去一年半时间，刘总的事业重心主要放在了一个名为“蓓养乐 Beyond Nature”的保健品创业项目上。他拉了一波前阿里员工，自己当董事长，说要建立一个类似宝洁的新快消品牌。

去年底，36 氪给刘总做了一次专访。记者问他，为什么不去大厂而选择创业。刘总回答了一通当下互联网时代已经变了的套话，最后强调，“我对阿里还是很有感情的。”刘总的确对阿里有感情，他选择的创业地点就紧贴着阿里，距离阿里西溪园区不到两公里。

但或许是创业之路不太顺畅，又或许是山姆给出了十足诚意，总之刘总在创业一年半之后，很快又选择回归大厂，继续发挥余热。这也是多数阿里宝贝们创业的常态，只是有的宝贝创业蹉跎两年，又能重回公司再做高管，有的宝贝如刘总，虽心系阿里，最终也只能自寻出路。

如果用过去马云向社会输送人才的标准来看，刘总还是成功的。在阿里巴巴经过了 9 年的零售和互联网训练之后，现在用学到的知识亲自帮助洋品牌成长，算是真真切切地“参与社会的建设”。

不仅如此，刘总还发挥特长，充分发扬阿里人团结互助的优良传统。除了自己亲自下场外，还为山姆批量引入阿里巴巴优秀人才。据媒体报道，前阿里 P9、天猫国际美妆负责人童颜也已于 10 月中旬入职山姆，担任采购运营副总裁。而刘总在阿里最重要的功绩，就是天猫国际。

洋品牌们确实也吃这一套。沃尔玛称，刘鹏具备“卓越的战略思维和经营领导力”，在中国零售和互联网行业经验丰富。沃尔玛中国总裁朱晓静更是用上一整套互联网黑话来表达期待，希望刘鹏能带队实现“战略升级”，夯实“以会员为中心的核心组织能力”，推动“数字化转型和科技创新”，最终“帮助业务行稳致远”。

只是这些战略升级和科技创新，山姆的会员们似乎没什么共鸣。作为中国零售行业少有的愿意每年花费 680 元购买入场费的标准中产群体，他们对阿里高管进入山姆最大的担忧，或许只是山姆会不会变得充满阿里味儿。

所谓的阿里味儿很难说清楚具体指代是什么。最早这只是阿里巴巴给自身气质定下的称谓，他们会在招聘时专门设置“闻味官”，要寻找那些和阿里味道一致的人，阿里的内网也被称作是“阿里味儿”。

现在它的含义已经变得模糊了，但总归都逃不了内卷、唯上、内斗、画饼乃至一众充满着抓手和裂变的互联网黑话。

小红书上的山姆会员们固执地相信，随着以刘鹏为代表的前阿里高管们批量入驻山姆，他们也会将那些过去盛行于阿里产品的流量导向与增长逻辑带到山姆，继而带来产品品质的下滑。比如，就已经有人在畅想未来山姆是不是也要加入双十一。

就连阿里自己都已经意识到了问题。2024 年，阿里巴巴新任 CEO 吴泳铭在当年的致股东信末尾罕见地承认，阿里也出现了一些“大公司病”。他说阿里要重拾创业，坚守使命初心。

11 月 3 日晚，山姆深夜对外致歉，表示将听取会员建议，不断提升山姆 App 的使用体验。评论区的一条高赞评论说，“你十点钟还在上班，是阿里那个男的搞的吗？”

世道终究还是变了。

山姆连夜滑跪、态度端正、言辞诚恳，放在过去都可以称得上是教科书式的公关动作，网友们却更关心“你十点钟还在上班”。

曾经的阿里“宝贝”、有资格坐在年会内场前排的十年阿里人，现在也不过是“阿里那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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