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海天之间瞬间被无法言说的光芒撕裂。
陈默的眼睛死死粘在望远镜上。
他的电话还贴在耳边。
里面传来石磊冷静到冷酷的声音。
“行动开始,注意隐蔽。”
几艘黑色的冲锋艇像水鬼一样从浓雾里钻了出来。
它们没有声音。
它们扑向那艘巨大的“远洋7号”。
天空中传来沉闷的呼啸。
几架黑色的直升机从厚重的云层里降下。
绳索像长长的触手一样垂向那座孤零零的灯塔。
陈默看见了。
他看见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顺着绳索滑下。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
就像多年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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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默从部队回来的那年夏天,望海镇的太阳毒得能把柏油路晒化。他拖着一条伤了半月板的腿,用部队给的退伍金,盘下了镇子口上那家快要倒闭的渔具店。店不大,三面墙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鱼线、鱼漂和亮片,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鱼饵发酵后的腥甜味。他就这样住了下来,成了一个渔具店的老板。
镇上的人看他,就像看一个从外面世界掉回来的,有点奇怪的零件。他们知道他是陈村长的儿子,知道他去当了八年兵,还知道他身上有伤。人们觉得他沉默,稳重,只是眼神里总有些东西,是他们这些一辈子在海边打转的人看不懂的。他卖东西的时候话很少,顾客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票子,他会用干燥的手指把它抚平,再把找零整整齐齐地放在对方手心。
他的妻子苏晴是镇上小学的语文老师,说话的声音像春天拂过柳树的风。她不清楚陈默在部队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他只说过自己是个兵。她觉得这样就够了。她只是希望他能忘掉过去,像镇上所有的男人那样,关心潮汐,关心渔获,晚上能一觉睡到天亮。
可陈默睡不好。他的膝盖一到阴雨天就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搅。更折磨人的是他的脑子,一到夜深人静,就变得异常清醒。他索性不再强迫自己躺着,而是披上衣服,走到二楼卧室的窗边。窗户外面,是一片黑沉沉的海。海的远处,能看见一座叫“鬼爪屿”的荒岛,岛上那座废弃了几十年的灯塔,在夜色里像一根细长的墓碑。陈默有一副部队里带出来的旧望远镜,他常常在夜里举着它,一看就是几个小时。观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第一次看到那道光,是在一个暴雨夜。风像疯子一样抽打着玻璃,雷声在海面上滚来滚去。凌晨两点,膝盖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他靠在窗框上,举起望远镜。一道闪电把整个世界照得惨白,就在那短暂的光亮里,他看见了。鬼爪屿那座早就断了电的灯塔,闪了一下。那光很微弱,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星,一闪就没了。
他起初以为是雷电的反光,可那种感觉不对。狙击手的眼睛对光有着近乎病态的敏感,他能分辨出光的质地。雷电的光是炸裂的,扩散的,而他看到的那道光,是收敛的,有方向的。他把望远镜死死抵在眼眶上,骨头都硌得生疼。他一直盯着那片黑暗,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那光再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早上,苏晴端来早饭,小米粥和两个白煮蛋。陈默吃着蛋,对她说:“昨晚,鬼爪屿的灯塔好像亮了。”
苏晴正在给他剥另一个鸡蛋,闻言手停住了。她抬起头,看了看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柔声说:“是不是看错了?那座塔早就废了,海事局的人前年就说电缆彻底断了,没法修了。”
“我看见了。”陈默说。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或许是闪电吧。”苏晴把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碗里,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你最近总是睡不好,人也瘦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等周末,我陪你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好不好?”
陈默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小米粥。他知道苏晴是关心他,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那种感觉。那不是幻觉。
过了两天,他的发小赵大海来店里找他。赵大海浑身都是海风和鱼腥味,嗓门洪亮,是镇上最好的渔民。陈默给他开了瓶啤酒,两个人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陈默看着远处的海,又提起了灯塔的事。
赵大海听完,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他哈哈大笑,粗壮的手臂一挥,拍在陈默的背上。“我说阿默,你小子是不是在部队里待傻了?那破塔要是能亮,我把我的渔船当柴火烧了!我天天从那片海过,怎么就没看见?你肯定是眼花了。”
他喝了口酒,凑近陈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老辈人都说,鬼爪屿那地方邪乎,水流怪,晚上还闹鬼火。绿油油的,一飘一飘的。你小子八成是撞见那个了。别瞎琢磨了,来,喝酒,不想那些没用的。”
陈默举起酒瓶,和他的碰了一下,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流下去,却没有浇灭他心里的那点疑虑。鬼火?他见过的死亡比鬼火可怕多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决定自己去求证。几天后,他借口去镇上给店里进货,拐进了海事局的大门。那是个很小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里面吹着风扇看报纸。陈默说明了来意,那个男人把报纸从脸上拿开,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
02
“鬼爪屿?”男人用一种很不耐烦的腔调说,“知道了知道了。废弃线路,受潮短路,偶尔闪一下很正常。你这都是第几个来反映的了?行了,我们会记录在案的。”说完,他又把报纸盖在了脸上,风扇吹得报纸哗哗响。
陈默站在门口,夏日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让他觉得有些刺眼。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错了。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代表官方的海事局。他们都用一种温和的,或者粗暴的方式,否定了他的观察。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一种被整个世界排斥在外的孤独。
但他没有放弃。在部队的八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直到有确凿的证据推翻它。
他开始了一场只有他一个人的战争。他不再在凌晨两点偶然惊醒,而是每天设好闹钟,凌晨一点准时起床。他搬了一把椅子到窗边,像一个哨兵,准时上岗。苏晴半夜醒来,总能看见他沉默的背影,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她心里又酸又怕,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怎么了。她不敢再劝,只能默默地爬起来,给他披上一件厚衣服。
那光又出现了。而且不是一次。陈默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摸清了它的规律。它总是在凌晨两点零五分左右出现,误差不超过一分钟。它以一种固定的模式闪烁:短,短,长。三次闪烁之后,就彻底归于沉寂,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不是短路,也不是鬼火。这是人为的信号。一种他虽然看不懂内容,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纪律与目的的信号。
一股久违的,混合着危险与兴奋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窜遍他的全身。这是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感觉。他决定升级自己的装备。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瞒着苏晴,从网上订购了一台专业级的天文望远镜。那东西寄到镇上的时候,他说是给一个外地钓友代购的。望远镜又大又沉,黑色的镜身像一门小炮,光是把它搬上二楼就让他出了一身汗。
他把那台巨大的望远镜架在窗边,用一块黑布盖着。白天,他心不在焉地守着渔具店,脑子里全是鬼爪屿。到了晚上,他就掀开黑布,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目镜之外。他还找来木板、量角器和铅垂,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简陋的经纬仪,用来更精确地测量光点的方位角。
他的卧室渐渐变了样。床头柜上堆的不再是书,而是一沓沓的草稿纸,上面画满了坐标,写满了数字和符号。他记录下每天的日期、时间、风力、风向、湿度、气压,以及灯塔闪光的精确时长和间隔。他像一个痴迷的科学家,试图从这些枯燥的数据里,解读出隐藏的秘密。
他的生活彻底失衡了。渔具店的生意一落千丈,有时候一天都开不了张。货架上落了灰,门口也长了草。他整夜不睡,白天就靠浓茶顶着,眼窝深陷,人也瘦得脱了形。
苏晴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如刀绞。她觉得自己的家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怪物吞噬。一天晚上,她又一次看到陈默在记录那些她看不懂的数字,终于爆发了。
“陈默,你到底要干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压抑了很久的哭腔,“你看看这家,看看你自己!店不要了,我也不要了,是吗?你每天就守着你那个破望远镜,你是不是觉得你还在当兵?你醒醒吧!这里是家,不是你的哨所!”
陈默拿着笔的手停在半空,他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盯着窗外的黑暗,声音很低沉:“你不懂。”
“我是不懂!”苏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只知道我的丈夫快要疯了!我只知道我快要不认识你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病了?我们去看医生,花多少钱我都愿意!求求你了,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了!”
陈*默转过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他想告诉她一些什么,但他不能。他不知道那光背后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很危险。他不能把她也拖进这片危险的黑暗里。他只能沉默。
他的沉默,在苏晴看来就是默认和抗拒。她绝望地摇着头,哭着说:“你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你还活在你的世界里。既然这样,我走。”
她摔门而去,回了娘家。陈默坐在那里,听着楼下大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整个屋子都震了一下。他没有去追。他只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独。他觉得自己像一艘在黑夜里迷航的船,看不见灯塔,也看不见岸。
苏晴走后,家里变得死气沉沉。陈默的调查还在继续。他发现了一个新的规律:灯塔闪光的模式,以七天为一个周期,会发生一次改变。第一周是“短-短-长”,到了第八天,就变成了“长-短-短”。
03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确信,这不是随机事件。这背后有一套严密的编码系统。
几天后,赵大海又骂骂咧咧地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店里的躺椅上,灌了一大口凉茶,开始抱怨。
“妈的,真是晦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海上来了艘外地的大冷链船,船身上刷着‘远洋7号’。那船牛气冲天,霸道得很!专爱在半夜三更往鬼爪屿那片鬼地方跑。我们的渔船晚上撒网,稍微靠近一点,他们就拿大功率的探照灯照你眼睛,照得人什么都看不见,还用高音喇叭呜哩哇啦地骂人,赶我们走。”
赵大海越说越气,一拍大腿,“你说邪门不邪门?那片海域下面全是暗礁,水流又乱得像锅浆糊,我们打鱼的晚上都绕着走。他们一艘那么大的船,去那儿干嘛?不怕触礁吗?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陈默正在给一个生锈的卷线器上油,听到“远洋7号”和“鬼爪屿”这两个词,他的手猛地停住了。
他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工具往桌上一扔,转身就往二楼冲。赵大海被他吓了一跳,在楼下莫名其妙地喊:“哎,阿默,你干嘛去?”
陈默没有回答。他冲到那台巨大的望远镜前,一把掀开蒙着的黑布,然后冲到桌前,哗啦啦地翻开那个已经写满了大半的厚笔记本。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个即将被证实的,可怕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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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记录清清楚楚。他不仅记录了光,也记录了海。在那些灯塔闪光的夜晚,他总能通过高倍望远镜,在光芒覆盖的那片海域,看到一个模糊的,巨大的黑色轮廓。因为距离太远,加上夜色和海雾,他一直无法确定那是什么。他之前一直以为,那只是碰巧路过的货轮,是自己多心了。
现在,赵大海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那把生锈的锁。
根本不是巧合。
那个巨大的黑色轮廓,就是“远洋7号”。
灯塔的光,不是给天上的人看的,也不是给整个大海看的。它是在给那片特定海域里的“远洋7号”发信号!
这个结论让他浑身冰冷。他终于把所有的碎片都拼凑了起来。但是,这幅拼图展现出的画面,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精准到秒的加密光信号,不合常理的深夜航线,一艘行为诡异的大型货轮。这一切的背后,绝对不是普通的走私那么简单。
他拿着那本写满数据的本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报警吗?他脑海里浮现出海事局那个男人不耐烦的脸。他拿着一本谁也看不懂的“天书”,去跟警察说一艘大船可能在做违法的事?警察会相信吗?他们会为了一个退役士兵的“猜想”,去调查一艘手续齐全的大型远洋货轮吗?大概率,他会被当成一个偏执过度的疯子,甚至可能因为“谎报警情”而被训诫。
他不能冒这个险。一旦惊动了对方,所有的线索都会中断。更可怕的是,如果对方的背景深不可测,自己和家人可能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那天晚上,苏晴回来了。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睛还是肿的。她看到陈默依然守在望远镜前,没有像以前那样歇斯底里,只是疲惫地站在门口,轻声说:“我妈让我给你带了些饺子,在厨房锅里,你自己热一下吃吧。”
说完,她就进了小卧室,关上了门。
陈默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他走到厨房,看着锅里整整齐齐码着的饺子,每一个都捏得很用心。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了断了。要么,就此收手,烧掉这本笔记,去跟苏晴道歉,去把她接回来,从此安安分分地当一个渔具店老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么,就沿着这条黑暗的路一直走下去,直到找到最终的答案,无论那答案是什么。
他坐在冰冷的厨房里,想了很久。他想起了在部队里牺牲的战友,想起了自己身上这块永远也好不了的伤疤,想起了自己作为一名狙击手宣下的誓言。
他走上二楼,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帆布箱子。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他退役时带回来的,已经洗得发白的旧作训服。他把手伸进衣服的最深处,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又厚又重的旧款智能手机。这是部队配发的,退役后,他一次也没有开过机。
他找到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恍惚。他熟练地解开加密的锁屏,翻动着那个存着寥寥数个联系人的通讯录。他的手指在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队长”的号码上,停了很久很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进整个黑夜的重量。然后,他按下了拨号键。
04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一阵长长的,代表着信号正在穿越层层加密的电流声。然后,电话被接起。对面没有说“喂”,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沉稳得可怕的安静。
是石磊,他当了八年兵,跟了八年的老队长。
“队长,是我,陈默。”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嗯。”电话那头,石磊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陈默知道,他在听。
陈默攥紧了手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用最快的语速,最精炼的语言,把他这几个月来的所有发现,像在部队里做沙盘推演汇报一样,全部倾倒而出。他报出了灯塔闪光的精确时间,方位角,以及他破解出的,以七天为周期的模式变化规律。他详细描述了“远洋7号”的航行轨迹,它如何避开常规航道,如何在深夜进入危险水域。他把自己通过望远镜观察到的,船上人员的一些反常行为,比如他们从不抛锚,总是在甲板上操作一些被帆布盖住的奇怪设备,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一切,然后停了下来,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审判。他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下一秒,等来的就是老队长雷霆万钧的训斥,骂他一个退役兵,不好好过安稳日子,还在痴心妄想。
电话那头,是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默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信号已经断了的时候,石磊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得极低,通过电流传来,像冬夜里冰块碎裂的声音,带着一股能钻进人骨头里的寒意。他没有评价陈默的发现是对是错,也没有质疑他的精神状态。
他只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一个让陈默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