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1993年的秋天格外冷。
赵铁柱坐在部队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那张复员证明。旁边放着一个军用背包,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家当。
指导员在给他做最后的谈话。"回去好好干,部队培养你这么多年,别给咱丢脸。"
赵铁柱点点头,心思却不在这里。他想起半年前孙大壮拉住他的手说的那些话。
"铁柱,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帮我去看看我爹娘。"
那时候孙大壮已经病得很重,脸色蜡黄,人瘦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笑着说:"就说我在部队过得挺好,当了班长,还给家里带了钱。千万别让我爹妈知道实情。"
赵铁柱以为这只是战友之间开玩笑的话。没想到一个月后,孙大壮真的走了。
走的时候很安静,半夜发高烧,天亮就没了气。临死前还握着赵铁柱的手,嘴里念叨着家里的事。
部队给孙大壮开了追悼会,说他是在执行任务时牺牲的。但赵铁柱知道,孙大壮是病死的,一种查不出原因的怪病。
赵铁柱拿着200块钱的复员费,还有孙大壮留下的那些东西——一个搪瓷杯,一条军用毛毯,几本读得破烂的书,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孙大壮还很年轻,笑得很灿烂。
他决定去一趟孙大壮的老家。
从部队到孙大壮家要坐两天的火车,然后换长途汽车。赵铁柱买了最便宜的硬座票,车厢里人挤人,空气浑浊得要命。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军用背包,里面装着要给孙家的钱。200块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但他觉得这是应该做的。
火车上的两天两夜很难熬。赵铁柱在硬座上睡不着觉,只能靠着窗户打盹。周围的乘客有的在嗑瓜子,有的在聊天,声音很吵。
第三天下午,火车终于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小县城,站台上人不多,都是穿着朴素的本地人。
赵铁柱背着包走出车站,打听去孙大壮家那个村子的班车。售票员是个中年女人,听了地名就摇头。
"那地方偏得很,一天就一班车,还得看天气。"
"什么时候有车?"
"明天早上八点,如果不下雨的话。"
赵铁柱只好在县城里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房间很简陋,床单看起来好久没换了,但也只能将就。
02
第二天一早,他坐上了去村里的班车。车很破,座椅都掉了皮,发动机声音很大。除了司机,车上只有三四个乘客。
车在山路上颠簸,窗外是连绵的山峦,偶尔能看到几间农舍。赵铁柱想起孙大壮说过,他家在山沟里,很穷,靠种地为生。
"你去那村子干啥?"坐在他旁边的是个老农民,好奇地问。
"看朋友。"赵铁柱简单地回答。
"那村子穷得很,年轻人都跑光了。"老农民摇摇头,"只剩些老头老太太守着那点破地。"
车开了三个小时才到地方。司机指着远处说:"那就是你要去的村子,还得走十几里路。"
赵铁柱下了车,看着远山中的那个小村庄。房屋稀稀拉拉地散布着,大多是土坯房,在阳光下显得很破旧。
他背着包开始走山路。路很不好走,都是土路,下雨天肯定一脚泥。路边有些玉米地,玉米已经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进了村子。村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房屋大多很老,有的墙都开裂了。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条狗在晒太阳。
赵铁柱找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孙家。指路的是个老太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孙大壮家啊,就在村头那边,有个大槐树的院子。"老太太仔细看了看赵铁柱,"你是他啥人?"
"朋友。"
"朋友?"老太太有些疑惑,"他不是当兵去了吗?"
赵铁柱点点头,没多说。
找到孙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院子不大,确实有棵大槐树,叶子已经黄了。房子是老式的平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堂屋门口坐着一个老头,正在抽旱烟。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
"请问,孙大壮是不是住在这里?"赵铁柱在院门口问。
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孙大壮?那是我儿子。你是谁?"
赵铁柱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那个搪瓷杯。杯子有些旧了,但很干净,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
"我是他的战友,他让我来看看你们。"
老头看到搪瓷杯,手开始发抖。杯子从他手里滑落,掉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壮...大壮他还好吗?"老头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铁柱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孙大壮生前的交代说:"孙叔叔,大壮在部队过得很好,当了班长,还立了功。他让我带话给你们,说想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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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颤抖着手捡起搪瓷杯,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他娘,快出来!大壮的战友来了!"
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老太太跑了出来。她穿着粗布衣服,头发花白,围着一条旧围裙。看到赵铁柱,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孩子,大壮他...他真的好吗?在部队受苦了吧?"
"没受苦,过得很好。"赵铁柱从背包里掏出那200块钱,"这是他让我带给你们的。"
老太太接过钱,手都在抖。200块钱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
"这孩子,总是惦记着家里。"老太太擦着眼泪,"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爹妈。"
老头站起身,拉着赵铁柱的手。"孩子,快进屋坐,快进屋坐。"
堂屋里很简陋,几件旧家具,墙上贴着发黄的年画。桌子上放着一个旧收音机,正播着戏曲。老太太忙着给赵铁柱倒水,又跑到厨房去张罗饭。
"大壮他现在多高了?胖了还是瘦了?"老头问个不停,"在部队有没有受委屈?"
赵铁柱一一回答,都是按照孙大壮生前交代的说。说大壮长高了,也结实了,在部队表现好,还被评为优秀士兵。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连连点头,"我就怕这孩子在外面受委屈。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总是咳嗽。"
老太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出来。"孩子,快吃,这是我们家养的土鸡下的蛋。"
面条是手擀的,很有嚼头。鸡蛋是真正的土鸡蛋,蛋黄很黄很香。赵铁柱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了。
"好吃。"他由衷地说。
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好吃就多吃点,还有呢。"
吃完饭,老头坚持要留赵铁柱过夜。"难得大壮的战友来,怎么能让你住店呢?"
"真的不用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老太太连忙说,"我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
老太太把最好的房间腾了出来,这是孙大壮以前住的房间。床单是新换的,被子有些旧,但很干净,还有阳光的味道。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桌子上放着几本书,都是些农业技术之类的。墙上贴着一张奖状,是孙大壮小学时得的。
03
夜深了,村子里很安静。偶尔有狗叫声,还有远处传来的蛙鸣声。赵铁柱躺在床上,想着孙大壮。
他们在一个班里待了三年。孙大壮话不多,但人很实在。每次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想着别人。
他经常说起家里的事,说爹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有个姐姐离了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我姐命苦,嫁了个混蛋,天天挨打。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连孩子都差点保不住。"孙大壮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愤怒,"等我有了钱,一定要让我姐过上好日子。"
现在孙大壮没了,他的愿望也成了泡影。
第二天一早,赵铁柱帮着老头喂鸡、浇菜。老头养了十几只鸡,还种了一小片菜地。
"大壮小时候就喜欢跟着我干这些活。"老头说着,眼神有些恍惚,"那时候他还小,拿着小铁锹在地里瞎挖,把我种的菜都挖坏了。"
老太太在厨房忙活,要给赵铁柱做好吃的。她杀了一只鸡,准备中午炖汤。
"不用这么破费..."赵铁柱有些不好意思。
"不破费,不破费。"老太太笑着说,"大壮的战友来了,不好好招待怎么行?"
上午的时候,有几个村民来串门。他们听说孙家来了大壮的战友,都很好奇。
"大壮现在怎么样?当官了没有?"一个中年男人问。
"当了班长。"赵铁柱回答。
"那不错,班长也是官。"另一个人说,"大壮从小就聪明,当官是应该的。"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夸孙大壮。赵铁柱听着,心里很难受。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夸的那个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中午的时候,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一个女人带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女人看起来二十八九岁,个头不高,但很结实。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外套,头发扎得很紧,脸上有些风霜的痕迹。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黑瘦黑瘦的,胆怯地躲在女人身后。
"秀娟回来了。"老太太迎了上去,"快来见见,这是大壮的战友。"
女人看了赵铁柱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是一袋红薯,还有一小袋玉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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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叫叔叔。"女人推了推身后的孩子。
小男孩胆怯地看着赵铁柱,小声说:"叔叔好。"
赵铁柱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这是他在部队时攒下的,一直舍不得吃。
"给你。"
小男孩眼睛一亮,但没敢接,先看了看他妈妈。
"拿着吧。"女人说。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就咬了一口。甜得他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
吃饭的时候,女人一直没怎么说话。偶尔和父母交流几句,声音很轻。赵铁柱注意到她的手很粗糙,指甲剪得很短,手背上还有几道小伤痕。
"秀娟在县里的砖厂打工。"老太太介绍说,"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啊。"
女人抬了抬眼皮,看了赵铁柱一眼,又低下头去。她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给孩子夹菜。
"妈妈,这个肉好香。"小男孩吃得很香,脸上都是油。
"慢点吃,别噎着。"女人给孩子擦了擦嘴。
饭后,女人收拾碗筷。赵铁柱想帮忙,被她拒绝了。
"不用,我来就行。"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赵铁柱能感觉到一种疏离。
下午的时候,赵铁柱和老头在院子里聊天。女人在厨房洗衣服,小男孩在院子里玩泥巴。
"秀娟这孩子命苦。"老头叹了口气,"嫁了个混蛋,天天挨打。好不容易离了婚,又带着孩子回来了。"
"她前夫家里还不消停,隔三差五来闹,说孩子是他们家的血脉,要抢走。"老头的声音很低,"还有村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总是欺负她们娘俩。"
赵铁柱看看正在玩泥巴的小男孩,心里有些难受。
"前几天,她前夫又带人来了,差点把小虎抢走。"老太太在旁边说,"秀娟拼了命才保住孩子,手都被抓破了。"
"这些事大壮知道吗?"
"知道。"老头点点头,"他每次来信都问姐姐的事,还说等他有了钱,一定要帮姐姐。可是..."
老头没说下去,但赵铁柱明白他的意思。
04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女人还是不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吃饭。小男孩倒是很活泼,不停地问这问那。
"叔叔,你会开枪吗?"
"会一点。"
"真的吗?那你教我好不好?"
"小虎,不许胡闹。"女人制止了孩子。
"没关系。"赵铁柱笑了笑,"等你长大了,叔叔教你。"
小男孩高兴得直拍手。女人看了赵铁柱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夜深了,隔壁房间传来争吵声。
"...不能老这样下去..."
"...孩子还小,我不能让他受委屈..."
"...那些人又来了,我一个女人怎么办..."
"...大壮要是在就好了..."
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夜里听得很清楚。赵铁柱听不全,但能感觉到女人声音里的急躁和无奈,还有老人的叹息声。
争吵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
第二天早上,气氛明显不对了。
老头老太太脸色都不太好,眼圈有些红。女人的脸色更难看,眼睛里有血丝,显然一夜没睡好。小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乖乖地坐在院子里,不敢大声说话。
早饭很简单,白粥配咸菜。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默默地吃着。
吃完早饭,赵铁柱觉得该走了。他已经完成了对孙大壮的承诺,不应该再打扰这个家庭。
"孙叔叔,孙婶婶,我该走了。"他背起背包说,"回去还有事要办。"
"这就走啊?再住几天吧。"老太太很不舍,"难得来一趟。"
"不了,真的有事。"赵铁柱说,"大壮让我带的话我都带到了。你们保重身体。"
老头点点头,虽然不舍,但也知道留不住。"孩子,你路上小心。有空常来看看。"
女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东西。她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思考什么。
赵铁柱走到门口,准备告别。
女人突然开口了:"等等。"
赵铁柱回过头。
女人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她的眼神很锐利,像是在审视什么。
"你真是我弟的战友?"
"是的。"
"我弟他...真的在部队过得好?"
赵铁柱点了点头。女人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实话?"
赵铁柱愣了一下。"什么实话?"
"我弟已经死了,对不对?"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老头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变了。
"秀娟,你胡说什么?"老太太颤声道。
女人没理会父母,继续盯着赵铁柱。"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部队早就派人来过了,说大壮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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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铁柱的心沉了下去。
"那你还...为什么还..."
"因为我爹妈不相信。"女人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他们宁愿相信大壮还活着,在部队过得很好。"
老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老太太扶着墙,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所以你来这里干什么?演戏给我们看?"女人的声音开始带上了怒气,"觉得我们可怜,来假装好心?"
"不是的,我是真心来看你们的。大壮临死前..."
"临死前什么?"女人打断了他,"临死前让你来骗我们?让你带着钱来可怜我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我弟死了你们也不早说,现在跑来装好人,还带着钱,当我们是要饭的?"
说着,她一把推了赵铁柱一下。
赵铁柱没有防备,后退了两步。
"秀娟!"老头挣扎着站了起来,"你干什么?人家是好心来看我们的!"
"好心?"女人转过身,对着父母喊道,"你们看看这个人,说话都不敢看我们的眼睛,明明就是在撒谎!"
"他是大壮的战友,是来看我们的..."
"战友?真的战友会这样骗人?"女人指着赵铁柱,"我弟要是真的当了班长,立了功,部队会派人来通知我们!现在来个陌生人,随便说几句话,带点钱,你们就信了?"
老太太哭了起来。"秀娟,你别这样...人家大老远来一趟..."
"大老远来干什么?来看我们多可怜?"女人的眼睛通红,"来满足自己的同情心?"
她走到赵铁柱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
"滚!马上滚!别在这里骗我爹妈了!"
赵铁柱的脸火辣辣的疼。他看着女人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真的是大壮的战友。"他的声音很轻,"他让我来看看你们,说想你们了。"
"想我们?"女人冷笑,"想我们就该早点告诉我们实话!而不是现在来演这出戏!"
"大壮不想让你们伤心..."
"不想让我们伤心?"女人的笑声很刺耳,"那现在呢?你觉得我们不伤心吗?"
赵铁柱看看老头老太太,他们的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因为知道了儿子的死讯,更是因为女儿的话让他们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小男孩被吓哭了,躲在角落里抽泣。
"对不起。"赵铁柱说,"我不该..."
"够了!"女人打断了他,"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马上走,再不走我真的要叫人了!"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眼泪也流了下来。但她没有擦,只是死死地盯着赵铁柱。
赵铁柱看着这个愤怒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他明白她的愤怒,也理解她的痛苦。但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走。"他最终说。
他背起背包,朝门口走去。老头老太太想挽留,但被女人制止了。
"让他走!"
正当赵铁柱准备离开时,孙秀娟突然拦住他,神情复杂地说:"你要真是我弟的战友,那就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