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远!”
电话那头,顾伟的声音像是从磨盘底下碾出来的,又干又硬,还带着一股子火星味儿。
“你有种!”
我把听筒从耳边拿开了一些,还能听见他因为气急败坏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我心里却一下子亮堂起来,仿佛回到了半年前那个阳光刺眼的下午。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谁能想到,这才半年的光景,天和地,就倒了个个儿。
01
人过了四十,就像一辆跑了半辈子长途的旧车,有人安于现状,只想安安稳稳地开到终点。
可总有那么些人,还想换条道,再闯一闯。
我叫齐思远,就是后一种人。
而我这条新道的起点,离不开我的好兄弟,顾伟。
我们俩是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儿,住在一个大院里,一起淘气,一起挨揍,情分比亲兄弟还亲。
长大后,我老实本分,接了父亲的班,成了一家国营酱料厂的技术员。
我们齐家做酱,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到我这辈,已经是第五代了。
我爹常说,咱家的酱,靠的不是什么机器,是良心,是火候,是时间。
我在厂里一待就是二十年,把祖传的手艺和现代的发酵技术结合,捣鼓出了一套独一无二的酿造工艺。
用这套工艺做出来的酱,味道醇厚,回味悠长,厂里的老师傅尝了都直翘大拇指。
可惜,厂子效益不好,人心也散了,我那一身本事,就像藏在深闺里的姑娘,没人识得。
顾伟的人生,跟我恰恰相反。
他脑子活,嘴皮子利索,早早下了海,在南边跑销售,跑市场,什么赚钱干什么。
这些年走南闯北,历练成了一个人精,手里攥着数不清的人脉和门路。
那年我四十岁生日,他特地从外地赶回来,在我家的小院里,我们俩就着一盘花生米,几瓶老白干,从半下午喝到了大半夜。
酒酣耳热之际,我把自己研发新工艺的苦闷,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
顾伟听完,一拍大腿,眼睛里闪着精光。
“思远,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守着金饭碗要饭,你糊涂不糊涂!”
“咱俩出来单干!”
他给我画了一张大饼,一张香得我直流口水的大饼。
他说,我这门手艺,就是咱们的根。
他那些人脉和渠道,就是咱们的枝叶。
根深才能叶茂,咱俩合在一起,就是一棵参天大树。
公司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叫“兄弟合盛”,取兄弟同心,生意兴盛的意思。
我负责生产,保证这酱的味道独一无二。
他负责销售,保证把咱们的酱,铺到全国的货架上。
那晚,借着酒劲,我被他描绘的前景说得热血沸腾。
一个做了半辈子技术的老实人,心里那点不甘于平凡的火苗,一下子被他点成了燎原大火。
“干!”
我红着眼,跟他碰了杯。
说干就干。
我辞了职,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
顾伟也投了一大笔钱,我们俩在郊区盘下了一个旧厂房,注册了“兄弟合盛”食品有限公司。
买设备,招工人,一切都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活泛起来了。
可我没料到,第一盆冷水,来得这么快。
就在公司开张前,我们坐下来谈最关键的利润分配时,出了岔子。
那是在我们简陋的办公室里,顾伟给我沏了一壶茶。
“思远,关于分钱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我,眼神很诚恳。
“现在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
“你的手艺是顶级的,但东西再好,卖不出去,也是白搭。”
“打通市场的关节,靠的是我这十几年来跑断腿、喝坏胃积攒下来的人脉。”
“所以,我提个方案,公司的利润,我拿八成,你拿一成。”
他的话音刚落,我端着茶杯的手,就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
八成,和一成。
这中间的差距,像一道鸿沟,瞬间横在了我们兄弟俩中间。
“剩下的一成,放公司账上,用作发展资金和员工奖励。”
顾伟补充道,话说得很周全。
我心里堵得慌。
这门手艺,是我们齐家几代人的心血,是这家厂子能立起来的根本。
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只值一成了?
“伟子,这……是不是有点……”
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顾伟像是早就料到我的反应,他笑了笑,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
“我的好哥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得劲。”
“但你听我说,创业初期,公司必须有一个能拍板的绝对核心。”
“我要拿着大头的份子,才能在外面跟人谈判,跟人喝酒的时候有底气,才能拉来投资,铺开场面。”
“咱们是打小的情分,你还不信我?等公司做大了,我还能亏待你这个亲哥?”
他的话,句句都说在了情分上。
是啊,我们是几十年的兄弟,我怎么能用钱去怀疑他呢?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我不懂外面的生意经,就该听他的。
最后,我闷着头,点了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
但在签那份合伙文书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提出了我唯一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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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酱的核心配方和工艺流程,必须算是我个人的,不能算作公司资产。”
“公司有权使用,但所有权在我手里。”
这是我爹教我的,手艺人的根,不能丢。
顾伟当时听了,满不在乎地一挥手。
“嗨,我当多大事呢!没问题!”
“思远,你放心,我顾伟要的是整个天下,我还在乎这一张纸?”
他在协议的补充条款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字。
现在想想,他当时那份轻松和不屑,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把我的手艺真正放在眼里。
“兄弟合盛”的第一炮,打得非常响亮。
我们的酱,沿用的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古法酿造工艺,用料扎实,足足发酵一百八十天。
出来的成品,酱香浓郁,挂壁流浆,跟市面上那些用添加剂勾兑出来的妖艳贱货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顾伟确实是销售的天才。
他利用自己的人脉,把我们的第一批产品,直接送进了好几家高档酒楼的后厨。
那些见多识广的大师傅,舌头多刁啊,可一尝咱们的酱,个个都服了。
订单像雪花一样飞了过来。
工厂的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转,工人们加班加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公司账上第一次有了大笔进账,顾伟在市里最好的酒店摆了庆功宴。
酒桌上,他喝得满面红光,举着杯,挨个给我们生产线的老师傅们敬酒。
最后,他一把搂住我,对着所有人大声说:“没有我齐哥这手绝活,就没有咱们‘兄弟合盛’的今天!”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疙瘩,好像被热腾腾的酒气给融化了。
我觉得,为了这份事业,为了这份兄弟情,之前那点委屈,值了。
可是,日子久了,茶会凉,酒会醒。
随着工厂的规模越来越大,我和顾伟之间的想法,开始出现了南辕北辙的差异。
有了利润,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把钱再投回生产上。
我想换一套更好的恒温发酵设备,再精选一批品质更好的黄豆,把我们的酱做得更好。
“伟子,品质是咱们的命根子。”
我在一次生产会议上,提出了我的想法。
“咱们必须在原料和工艺上,做到别人模仿不来。”
顾伟听了,却直摆手。
“哥,你这想法太老套了。”
他点了支烟,吐出一口烟圈。
“现在是市场经济,光东西好有啥用?得会吆喝!”
“咱们得把钱花在刀刃上,请明星代言,上电视打广告,把‘兄弟合盛’的牌子做成全国知名品牌!”
“至于生产,能省就省点,味道上差那么一点半点,普通老百姓谁吃得出来?”
他的话,像一盆凉水,把我心里的火给浇了个半熄。
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大吵,是因为一批原料。
原来的供货商,是个老实巴交的豆农,他种的黄豆,都是非转基因的,虽然贵点,但豆香足,出油率高。
顾伟为了降成本,背着我,换了一家大型的粮油供应商。
价格是便宜了一半,但送来的豆子,个头小不说,还有一股子霉味。
我当场就让仓库拒收了。
“这豆子不能用!用这种豆子做酱,是砸咱们自己的招牌!”我气冲冲地找到顾伟。
他却不以为然。
“思远,你别这么死脑筋行不行?”
“现在哪家大厂还用你那种土豆子?人家都用这种,成本低,产量高!”
“有点霉味怕什么,多洗几遍,高温一蒸,什么细菌都杀死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顾伟!我们做的是食品!是吃到人肚子里的东西!这不是生意,这是良心!”
“良心能当饭吃吗?”
他也火了,把手里的账本往桌上用力一摔。
“齐思远,我告诉你,现在我才是总经理!生产上的事,以后我说了算!”
那次吵架,我们不欢而散。
后来,他又想缩短发酵的周期。
原本需要一百八十天的工序,他想压缩到九十天,不够的味道,就用食品添加剂去调。
他说,这叫“现代化的工业生产”,能让我们的产能翻倍。
我死活不同意。
为了这事,我们俩在厂长办公室里,拍了桌子,摔了杯子,几十年的情分,好像在那一摔之下,裂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缝。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
他不再来我的生产车间,我也不再过问他的销售业务。
我们像一个院里住着的两户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心里,都隔了一堵墙。
02
人心里的墙,一旦砌起来了,想要再推倒,就难了。
我和顾伟,就是这样。
我们每天在同一个厂区里进出,开会时坐在同一张会议桌的两头,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比天还远。
他一心扑在他的“宏图大业”上,今天请这个明星吃饭,明天赞助那个电视节目,把“兄弟合盛”的名气吹得震天响。
而我,则像个固执的守门人,守着我的生产车间,守着那些坛坛罐罐,守着齐家祖传的那点手艺和规矩。
任何想在品质上打折扣的指令,到了我这里,就像撞上了一堵墙,一概行不通。
为此,我们之间没少发生摩擦。
他嫌我古板,不懂变通,耽误了公司赚钱的速度。
我嫌他浮躁,急功近利,忘了我们做食品的本分。
我们就这样,在一个屋檐下,别别扭扭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真正让我们这份“兄弟”情谊彻底崩塌的,是第一年的年底分红。
托了顾伟那些天花乱坠的广告的福,“兄弟合盛”第一年的销售额,确实非常惊人。
刨去所有成本,账上躺着一笔让所有人都眼红的巨大利润。
这笔钱里,有销售团队的功劳,更有我们生产车间里,那些老师傅们熬了无数个日夜的心血。
按照当初签的协议,顾伟理直气壮地让财务,把其中八成的利润,转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然后,财务小姑娘敲开了我的办公室门,递给我一张单子。
上面写着属于我的,那一成的分红金额。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那张单子,看了很久很久。
我不是个爱钱如命的人。
但这串数字,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上。
它在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引以为傲的手艺,我日夜守护的品质,我齐家几代人的传承,在这盘生意里,就只值这么点。
而他顾伟,凭着一张嘴,凭着一些迎来送往的本事,就能拿走大头。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车间里最老的一位师傅,因为儿子结婚急用钱,想跟我预支点奖金。
我去找顾伟商量,他眉头都没抬一下,就以“不合规矩”给顶了回来。
可现在,他账上趴着的钱,够给全车间的工人发十年奖金了。
那一刻,我心里什么愤怒,什么不甘,都没了。
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被愚弄后的心寒。
原来,在他眼里,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这门被他吹上天的“独家手艺”,归根结底,都只是他赚钱的工具而已。
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不是因为被推倒了,而是因为我发现,墙那边,早就没人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反而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第二天,我没去车间,而是直接走进了顾伟那间新装修的,摆着大班台和真皮沙发的办公室。
他正翘着二郎腿,在打电话,联系一个新的广告代言人,语气兴奋,声音洪亮。
我没有打扰他,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叫了快四十年“兄弟”的男人。
等他挂了电话,我才走过去,把一份我昨晚手写的辞职信,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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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子,我不想干了。”
我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顾伟愣住了,他脸上的兴奋和得意,瞬间凝固了。
“辞职?思远,你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厂子现在一天一个样,马上就要成全国知名品牌了,你这个技术总监说不干就不干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荒谬和不解,仿佛我做了一件多么愚不可顶的事情。
“我没开玩笑。”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楚。
“我决定离开公司。”
“我净身出户,那一成的分红我也不要了,就当是还你当初的投资。”
“我只带走一样东西。”
“就是我家的那张酱料配方,它本来就是我自己的。”
顾伟的脸色,慢慢变了。
从惊愕,到疑惑,最后,变成了一种被冒犯后的冷笑。
他往宽大的老板椅上一靠,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我。
“齐思远,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的话里,带着刀子一样的尖刻。
“你是不是觉得,这厂子离了你,就做不出酱了?”
“我告诉你,现在是什么社会了?科技这么发达,我花钱请几个食品工程师,分析一下你的成分,分分钟就能复制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
“你那套老掉牙的玩意儿,说白了,就是个噱头!真正让公司赚钱的,是我的营销,是我的品牌!”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辩解。
当一个人打心底里就不尊重你的劳动时,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我只是坚持我的要求。
最终,他同意了。
也许在他看来,我这个“老古董”的离开,正好给他推行“现代化生产”扫清了障碍。
一个不懂市场,只知道埋头做酱的老实人,离了他顾伟这个平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在签解除协议的最后,他拿起一支金灿灿的派克笔,签完自己的名字后,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思远,现在生意这么好做,你确定要放弃这一切,从头再来?”
“外面的世界,可不像你的车间那么简单。”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我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点头,是跟我自己过去四十年的糊涂,做了一个了断。
也是跟我跟他之间,那份早已变了质的兄弟情,做了一个诀别。
我转过身,大步走出了那间让我感到窒気息的办公室。
当我走出“兄弟合盛”那个气派的大门,站在阳光下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将失去很多。
但我更知道,我将找回更多。
比如,一个手艺人,最看重的,安身立命的根本——规矩和良心。
03
离开“兄弟合盛”之后,我的日子,一下子从喧嚣回到了宁静。
我没有急着去做什么,而是回了趟乡下的老宅。
我在老宅的院子里,重新砌了传统的酱缸,用最原始的办法,晒足了整整半年的豆子。
那段日子,我每天就是翻豆,晒场,感受阳光和时间在食物上留下的痕迹。
我的心,也跟着那些豆子一起,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半年后,我用手里剩下的一点钱,在城西一个老旧的菜市场旁边,租下了一个小门脸。
没有挂招牌,没有做宣传,我给我的小作坊起了个名字,叫“匠心坊”。
这个名字,是我对我爹,对我齐家列祖列宗的一个交代。
我只招了两个帮手,都是以前国营厂里退休的老伙计,信得过,也懂手艺。
我们三个人,就守着这个小小的作坊,用最笨的办法,做最真的酱。
我们的产量很低,一天最多也就出个几十瓶。
我们不送货,也不吆喝,就摆在门口,爱买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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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生意很冷清。
但慢慢的,周围的街坊邻居,那些上了年纪,懂得吃的老人家,开始发现了我们。
“小齐,你这酱,有我们年轻时候的味道。”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成了我们第一个回头客。
一传十,十传百,“匠心坊”的酱,靠着街坊们的口碑,渐渐在附近小有名气。
后来,市里一家以做本帮菜闻名的老字号饭店,无意中用到了我们的酱,饭店的总厨惊为天人,亲自找上了门。
他一口气,订下了我们未来半年的所有产量。
他说:“齐师傅,你这酱,是活的,有灵魂。现在市面上那些酱,都是死的,一股子添加剂味儿。”
我的“匠心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活了下来。
并且,活得很好,很踏实。
而另一边的顾伟和他的“兄弟合盛”,则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离开后,他如愿以偿地对生产线进行了“现代化改造”。
他高薪聘请了几个食品工程师,用化学分析的手段,很快就复制出了和我家祖传酱料味道“差不多”的替代品。
发酵周期,从一百八十天,缩短到了三十天。
天然的酱香不够,就用增香剂来凑。
色泽不够红亮,就用焦糖色来调。
成本下来了,产量上去了,“兄弟合盛”的利润,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顾伟的生意版图,也越扩越大,他甚至开始涉足房地产和金融。
那段时间,他成了我们这个城市里,风头最劲的明星企业家。
报纸上,电视上,到处都是他意气风发的笑脸。
只是,有一些东西,也在悄然改变。
市场上,开始出现一些声音。
“这‘兄弟合盛’的酱,怎么味道越来越不对了?”
“是啊,吃起来发苦,没有以前香了。”
“一股子化学味儿,齁得慌。”
这些声音,一开始很微弱,但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响。
顾伟不是没有听到,但他被巨大的成功冲昏了头脑,根本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同行对他的恶意中伤。
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去提高品质,而是花更多的钱,去做更大规模的广告,试图用喧嚣,去掩盖那些刺耳的杂音。
然而,消费者的嘴,是最好的试金石。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兄弟合盛”的销量,在达到一个顶峰之后,开始出现了无法逆转的下滑。
真正的危机,来自于他们最重要的一个大客户——一家全国连锁的大型超市集团。
这家超市,是顾伟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下来的渠道,贡献了他们超过四成的销售额。
半年来,超市的采购部,接连接到消费者关于“兄弟合盛”酱料味道变差的投诉。
在进行了一次严格的第三方口味盲测后,超市集团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要更换酱料供应商。
而他们选择的新供应商,正是那家给了我们第一笔大订单的老字号饭店,极力推荐的——“匠心坊”。
当超市采购经理,带着一份巨额的供货合同,找到我这个小小的作坊时,我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而焦头烂额的顾伟,在得知自己被踢出局,而取代他的,是一家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小作坊后,彻底暴怒了。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调查这家“匠心坊”的底细。
他想不通,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抢他的生意。
调查的过程,并不复杂。
我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什么。
那天深夜,当顾伟的下属,把一份关于“匠心坊”的调查资料,放到他的大班台上时。
我想,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比吞了苍蝇还要难看。
法人代表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齐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