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老林啊,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孙建国叼着雪茄,眯着眼睛打量我,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县里工作。”
“县里?”他哈哈大笑,拍了拍身边周雅琴的肩膀,“听见没,你前夫还在县里混呢!哎呀,我说老林,这都十五年了,你咋还在体制里熬着呢?你看看我,建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县里上上下下都得给我几分面子。要不要哥们我帮你打听打听,看哪个局还缺人?”
包厢里响起尴尬的笑声。老同学张伟连忙打圆场:“建国,少喝点,别瞎说......”
周雅琴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餐巾,一言不发。十五年不见,她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当年的神采。
我放下茶杯,笑了笑。没有人知道,三天前,我刚从省城调任青山县,职位是县委书记。而孙建国口中风生水起的建材生意,正因为 问题被勒令停工整改。
这场同学聚会,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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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车子驶入青山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金色的夕阳洒在老旧的街道上,路边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我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十五年了,我又回到了这座小县城。
不,准确说,这是我第一次来青山县。但它对我来说,却并不陌生。因为十五年前,我的妻子周雅琴,就是从这里离开,跟着我去了省城。又是在三年后,她从省城离开,重新回到这里。
“林书记,前面就是县委大院了。”司机小王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您要不要先回宿舍休息一下?明天正式报到也不迟。”
我摇摇头:“先去办公室看看吧,熟悉一下环境。”
车子拐进一条窄巷,两边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家属楼。我看到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楼道里飘出饭菜的香味。这样的场景,我太熟悉了。
十八年前,我从这样的家属楼走出去,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进了组织部工作。那时候意气风发,觉得只要肯努力,总能在省城站稳脚跟。
我遇到了周雅琴,一个青山县来的女孩。她漂亮、活泼,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我们在图书馆相识,很快坠入爱河。毕业那年,我们领了证。
婚后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是苦涩。
我们租住在一间十五平米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常年潮湿阴冷。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挤一个小时的公交去上班。周雅琴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工资不高,经常加班。
我的工资也不多,扣掉房租水电,剩下的要精打细算。她想买件新衣服,我会心疼;我想买包烟,她会皱眉。
“林峰,我们什么时候能买房子?”她问过很多次。
“快了,我在努力。”我总是这样回答。
但努力不等于结果。省城的房价一年比一年高,我们的存款永远追不上首付的涨幅。第二年,周雅琴怀孕了。孩子在地下室的环境里没抱住,她在医院病床上哭了一整夜。
第三年,她提出了离婚。
“我受够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林峰,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回青山县,回到我父母身边。那里至少有房子住,不用挤公交,不用担心下个月的房租。”
我没有挽留。或者说,我没有资格挽留。
那天晚上,她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走出地下室。我站在楼梯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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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记,到了。”小王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下了车,站在县委大院门口。门卫室的大爷探出头来,上下打量我一眼,伸手要登记。组织部的李部长快步走出来,笑着把我迎了进去。
“林书记,一路辛苦了。”李部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练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县里的同志们都在等着见您呢。”
我跟他握了握手:“李部长客气了,以后还要多向您学习。”
“哪里哪里。”他带着我往里走,边走边介绍,“青山县这些年发展还算平稳,但环保压力很大。省里这次派您来,我们都很期待。”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
办公室在三楼,窗户对着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桌上已经摆好了文件和茶杯,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李部长给我倒了杯茶,又拿出一叠材料。
“这是县里主要企业的情况汇报,还有几个重点项目的进展。”他翻开第一页,“您看,这个青山建材有限公司,是我们县最大的民营企业,老板叫孙建国......”
我的手顿了顿。
孙建国。这个名字,我听周雅琴提起过。
“他的企业规模不小,年产值能达到五千万。”李部长继续说,“但最近环保督查发现了一些问题,排污不达标,我们已经下了停工整改通知。”
我翻开材料,上面详细列着各项数据。确实存在违规操作,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是长期的侥幸心理。
“按规定处理。”我合上文件,“该停工就停工,该罚款就罚款。不过整改到位后,该支持还是要支持。”
李部长点点头:“我就知道林书记会这么说。对了,周末有个大学同学聚会,是您的老同学张伟组织的,他在县教育局工作。他托我问问您有没有时间参加。”
我愣了一下。
02
张伟,我记得这个人。大学时候的室友,热心肠,喜欢张罗活动。没想到他在青山县工作。
“我考虑一下。”我说。
李部长也没多问,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就告辞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我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它的枝叶在风中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手机响了。是张伟发来的微信:
“老林,听说你来青山县了?周六晚上老同学聚会,一定要来啊!地址在大酒店三楼,晚上六点。好久不见,必须喝一杯!”
我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回复:“好,到时候见。”
周六傍晚,我换上便装,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照了照镜子,四十二岁的自己,比十五年前多了些沉稳,也多了些疲惫。
小王要来接我,被我拒绝了。我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大酒店。
青山县不大,大酒店是县里最好的餐厅,据说老板和县里某个领导有关系,生意一直很好。车子停在门口,我下车的时候,看到停车场里停着不少豪车,奔驰、宝马、奥迪,在县城里算是体面了。
三楼包厢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笑声和碰杯声。
我推门进去,屋里十几个人正热闹地聊着天。看到我,张伟第一个跳起来:“老林!真的是你!”
他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力气大得差点把我勒死。
“十五年了兄弟,你总算舍得露面了!”张伟拍着我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喜悦,“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些都是咱们大学同学......”
我跟大家一一握手,寒暄。有些人我还有印象,有些已经完全忘记了模样。岁月在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痕迹,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都变成了生活的烟火气。
“老林现在在哪儿发展?”一个叫刘伟的同学问,他好像是在县建设局工作。
“在县里。”我笑着说,没有细讲。
“也是公务员?”
“算是吧。”
大家也没有深究,毕竟同学聚会,大家更关心的是彼此的近况,而不是职位高低。包厢里的气氛很轻松,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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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周雅琴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进来。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脖子上戴着钻石项链。那个男人穿着名牌西装,手上戴着金劳力士,大腹便便,正是孙建国。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和周雅琴之间游移,谁都没有说话。这种尴尬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窒息。
张伟反应最快,笑着打破僵局:“雅琴来了!快快快,都坐吧,就等你们了。”
周雅琴的目光扫过来,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很快移开。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大家好。”
孙建国倒是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走到主位坐下,扬手招呼服务员:“来来来,把你们这最好的酒拿上来!茅台有吗?有就拿两瓶!今晚我买单,大家随便吃随便喝!”
他这话一出口,包厢里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周雅琴坐在孙建国身边,始终低着头,不怎么说话。
菜陆续上来了,孙建国端起酒杯站起来:“各位老同学,难得聚在一起,我先敬大家一杯!我孙建国虽然不是你们的同学,但托雅琴的福,也算是沾点光。在青山县这地界,我还算混得不错,以后大家有什么事尽管说话,能帮的我一定帮!”
大家纷纷举杯,气氛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话匣子也打开了。同学们开始聊起各自的生活,有人在政府部门,有人下海经商,有人还在企业打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
孙建国喝了不少酒,话也越来越多。他开始吹嘘自己的生意经,什么拿下了县里最大的项目,什么跟某某领导关系铁,什么一年能赚多少钱。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哎,老林。”他叼着雪茄,眯着眼睛打量我,“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县里工作。”
“县里?”他笑了,“哪个单位?说不定我还认识。我在这县城,上上下下都有关系。”
“就是普通的单位。”我没有多说。
孙建国却来了兴致,身子往前探了探:“我听雅琴说,你以前在省城组织部工作?那可是好单位啊。怎么跑到县里来了?”
03
我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工作调动。”
“哦——”他拖长了声音,眼神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工作调动啊。这年头,谁不知道从省城调到县里是什么意思。是不是......”
他做了个往下的手势。
张伟脸色一变,连忙打断他:“建国,喝酒喝酒,别说这些。”
孙建国摆摆手:“我就随便说说嘛。”他转头看向周雅琴,声音大了起来,“雅琴啊,你看看你前夫,这都十五年了,还在体制里熬着。你当年跟着他,住地下室,挤公交,吃了多少苦啊?”
周雅琴脸色苍白,低声说:“别说了。”
“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孙建国搂住她的肩膀,“现在跟着我,住三百平的别墅,开宝马X5,想买什么买什么。老林啊,不是我说你,男人还是要有事业心。你看看你这些年,一事无成......”
包厢里的气氛又尴尬起来。
有几个同学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孙建国说的也不算错,在外人看来,从省城调到县里,确实不算什么好事。
我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接手了我的前妻,住着我曾经想给她却给不了的房子,过着我曾经想给她却给不了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孙总说得对。”我举起酒杯,冲他笑了笑,“确实要有事业心。来,我敬你一杯。”
孙建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这才对嘛!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来,干了!”
我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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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去,带着辛辣的灼烧感。我放下酒杯,看到周雅琴正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有复杂,还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十五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可是见面之后,我才发现,有些东西早就回不去了。
聚会继续进行,但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孙建国还在高谈阔论,说他的建材厂有多少工人,年产值有多高,县里几个大工程都是用的他的材料。同学们客气地附和着,时不时敬他一杯酒。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很平静。
人到中年,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年轻时候在意的那些面子、那些输赢,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也不需要去争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我拿起来看,是李部长发来的消息:
“林书记,省里的环保督察组明天提前到,原定下周一的会议改到明天上午九点。需要您主持,相关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回复:“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正要起身告辞,孙建国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什么?停工通知?我手续齐全,凭什么......什么环保不达标?我已经在整改了......你说什么?县委的意思?哪个县委?”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包厢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告诉你,我孙建国在这县里也不是吃素的!新来的县委书记算老几?他敢停我的工,我就敢让他下不来台!”他啪地挂了电话,重重地把手机拍在桌上。
包厢里一片死寂。
张伟小心翼翼地问:“建国,怎么了?”
“他妈的!”孙建国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我的建材厂被勒令停工整改,说是环保不达标。这个新来的县委书记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愣头青,一来就搞事情!我投了五千万进去,现在说停就停,我找谁要损失?”
他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老子在这县里经营了十几年,该打点的都打点了,该疏通的都疏通了。现在来个空降的书记,就想拿我开刀?他以为他是谁?等我找到关系,非得让他知道这县城谁说了算!”
周雅琴拉了拉他的袖子:“少说两句吧......”
“我说什么了?”孙建国甩开她的手,“雅琴,你别拦着我。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那个什么狗屁县委书记,以为自己是个官就了不起?老子要是找到人,分分钟让他滚蛋!”
04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孙建国说的是县委书记,这个级别的领导,不是随便能议论的。
张伟咳了一声,想要转移话题:“那个......要不我们......”
话没说完,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小赵急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他扫视了一圈包厢,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明显松了口气。
“林书记!”他快步走过来,“您怎么在这儿?我找了您好几个地方。明天上午临时有个重要会议,省里的环保督察组提前到了,需要您主持。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过目......”
他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
包厢里,时间定格了。
所有人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眼睛都瞪得老大,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孙建国手里的酒杯停在半空中,香烟掉在了地上,滚到桌子底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周雅琴的筷子掉在了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张伟僵在原地,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酒水洒了出来。
刘伟瞪着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其他同学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赵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他看看我,又看看包厢里的其他人,尴尬地问:“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先回去准备材料,我马上就到。”
“好的,林书记。”小赵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包厢。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转身看向所有人,语气平和:“不好意思,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我上周刚调到青山县工作,担任县委书记。”
这句话,打破了包厢里的沉默。
张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地说:“林......林书记?老林,你是......县委书记?”
“嗯。”我点点头。
“天哪......”刘伟瘫坐在椅子上,“我刚才还问你在哪个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