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清晨的粥各自盛进不同的碗里，就像两条平行线在厨房擦肩而过。
他看新闻我浇花，沙发的两端隔着半米的距离。这半米，我们走了三十年。
年轻时吵架摔门而去的声响，如今都沉淀成无声的默契。
原来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朝夕相处却无话可说。
儿女总说我们感情好，从不红脸。他们不懂，沉默是激情燃尽后的灰烬。
上次牵手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只记得上次递药杯时，指尖碰到立刻缩回。
我们熟悉彼此的作息，胜过熟悉彼此的心跳。他关节炎几月犯，我失眠到几点。
却不知道他梦里喊的“老张”是谁，不明白我为何对着旧照片发呆。
婚姻把爱情熬成亲情，把恋人熬成室友。共用卫生间，分吃一盘菜。
连看电视都要轮流选台，像完成某种仪式。这种相敬如宾，藏着多少无奈？
那天他住院，我守夜。听见他迷糊中喊我全名，突然泪流满面。
原来我们早已忘记对方小名，就像忘记当年路灯下的拥抱。
多少夫妻从如胶似漆走到相顾无言，不是不爱，是忘了怎么去爱。
退休像面镜子，照出婚姻最真实的样子。没有工作当借口，矛盾无处可藏。
他开始捡起年轻时的爱好，钓鱼下棋。我学会刷短视频，追剧到深夜。
我们在各自世界寻找存在感，逃避那个渐行渐远的我们。
直到看见邻居老两口手挽手买菜，才惊觉我们多久没一起出门。
上周女儿一家来吃饭，我们配合默契。她羡慕父母恩爱，我笑得心酸。
这场戏演了这么多年，观众都信了，演员却早已忘记剧本。
今天他忽然给我夹菜，说“你瘦了”。三个字让我愣住，碗里的米饭变得潮湿。
原来我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等一个重新认识的契机。
昨晚翻旧相册，他指着我扎麻花辫的照片说真好看。那一刻，时光倒流三十年。
我们开始聊起恋爱时的糗事，聊起孩子小时候的趣闻。
原来不是无话可说，是太久没打开心扉。
现在阳台上并排摆着两把藤椅，他看报我织毛衣。偶尔交流，多数时间安静。
但这份安静不再冰冷，有暖流淌过。从爱人到亲人，或许不是悲剧。
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当我们不再计较谁爱得多，反而能触摸到爱的本质。
那些在沉默中煎熬的夫妻啊，不妨试着说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也许某个清晨会发现，粥还是一锅煮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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