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你们在干什么!" 我赶到栗子园时,气得浑身发抖。
"放下!那是我家的东西!"
那群穿着花花绿绿骑行服的人,正拿着麻袋疯狂地装板栗。
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回头瞥了我一眼,手上动作根本没停:"嚷嚷什么?不就是点破板栗吗?我们这是‘捡秋’,懂不懂!"
"‘捡秋’?" 我老婆秀英气得冲上去,"你们拿着棍子打树上的也叫捡?你们这是抢劫!"
"嘿,大妈,说话客气点!" 另一个高个子推了我老婆一把,"我们几十号人呢,给你点面子才叫‘捡秋’!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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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林建国,今年五十二。
这片栗子园,是我后半辈子的指望。
当年从厂里下岗,没别的本事。老婆秀英跟我合计,干脆回老家,把这片荒山包了下来。
十几年了,一棵棵树苗拉扯大,浇水、施肥、剪枝,我伺候它们比伺候我爹妈还尽心。
今年的板栗长得尤其好,个个饱满,刺球都快把枝条压弯了。
秀英这几天嘴都合不拢:"老林,咱家今年能过个肥年了。等卖了钱,先把欠老二家的债还上,再给儿子那边添点。"
我点点头,蹲在树下,小心地拨开一层土。
"你看这几株,长得也好。" 我说。
秀英凑过来看:"你种这些黑乎乎的玩意儿到底干啥?费劲扒拉的,又不能当饭吃。"
"你懂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给它们培土,"这叫‘秋地黄’,是托人从深山里寻的老种。跟药店卖的普通地黄不一样,这个金贵。"
"我专门种在栗子树下面,栗子树喜肥,它也喜肥,两种东西种一起,互不耽误。吸着栗子树的养分,药性才足。"
这是我琢磨了好几年的门道。
这几片地黄,我伺候得比栗子还精细。每年都有固定的药商来收,价钱比板栗高多了。
"金贵?能卖几个钱?" 秀英还是不信。
"去年角落里那一小片,卖了五千多。"
秀英"嘶"了一声,不敢说话了。她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了。
这片园子,就是我跟秀英的命根子。
平时连只鸡跑进来,我都要撵半天。
这群人,简直是在我心口上捅刀子。
出事那天,是周六。
天气好,秋高气爽。
秀英说:"老林,今天估计有城里人来玩。你把路口那块‘私人园林,禁止入内’的牌子立好点,别让人瞎闯。"
我"唉"了一声,扛着锄头去园子里转悠。
板栗已经熟透了,不少都自然掉在地上,厚厚一层。我正盘算着后天就喊人来收。
刚到半山腰,就听到一阵喧哗。
"快看!这里好多板栗!"
"哇!野生的!发财了!"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跑过去。
这两年,兴起了什么“骑行热”。
一到周末,成群结队的人穿着紧身衣,戴着头盔,骑着那种很贵的自行车,从城里呼啸而来。
我们这儿山路修得好,他们就爱来。
来了就来了,看看风景我们欢迎。
但总有那么些手贱的。
去年,隔壁老王家的桃子,一夜之间被薅秃了。老王去理论,还被人家推了个跟头。
报警?
警察来了,人家早跑了。几十号人,你都不知道谁是谁。
人家还说:"这山上的东西,不都是野生的吗?我们摘几个果子怎么了?"
我当时还跟秀英说:"这帮人,就是强盗。"
没想到,今天轮到我了。
02.
我冲过去,看到那场景,血一下就冲到了脑门。
起码二三十号人。
男男女女,都穿着骑行服。自行车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他们人手一个大编织袋,有些人甚至背着专业的登山包,全在疯狂地装板栗。
地上的捡完了,他们就拿棍子,拿竹竿,甚至脱下鞋子,往树上砸。
"啪!"
"啪啪!"
栗子球像下雨一样掉下来。
连带着无数的叶子和嫩枝。
"住手!" 我吼了一声。
这就是开场的那一幕。
领头的那个男人,大概四十多岁,一身腱子肉,戴着墨镜,一看就不是善茬。他被我老婆秀英推了一把,也不恼,反而笑了。
"大妈,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他指着秀英,"我这身装备好几万,你这一下,我躺地上,你赔得起吗?"
"你……你……" 秀英气得发抖,"你们不讲道理!"
"道理?" 一个画着浓妆的女的笑起来,"我们‘捡秋’是老祖宗的规矩。你这园子又没拉电网,我们怎么不能进?"
"就是,这么大片,吃你几个栗子怎么了?小气鬼!"
我指着路口:"那不是牌子吗?‘私人园林,禁止入内’!"
"哎呀,倒了,没看见。" 领头的那个叫"大军"(我听到别人这么喊他)轻飘飘地说。
我一看,我早上刚立好的牌子,果然被踹倒在沟里。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秀英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拉住要冲上去的秀英。
我看着他们。
他们不光在捡栗子。
有几个人,蹲在我那几片种地黄的区域。
"咦,这是什么?红薯吗?"
"看着像山药啊,野生的?"
"管他呢,拔出来看看!"
"别!" 我喊了一声,声音都劈了。
"那是我种的药材!"
"药材?" 一个人拔起一根,在手里掂了掂,"长得还挺壮实。"
"这玩意儿能吃不?"
"管他呢,好东西,带回去炖汤!大补!"
"住手!" 我目眦欲裂。
这群人,根本不是人,是蝗虫!
他们根本不管我的喊叫,几个人围上去,三下五除二,把我辛辛苦苦伺候了大半年的‘秋地黄’全拔了出来。
"这根须多,好东西!"
"快,装袋子!"
"老林!" 秀英急得跺脚,"那是五千多块钱啊!"
我死死攥着拳头。
"你们把药材放下!" 我往前走了两步。
那个大军拦在我面前。
"老头,我劝你别冲动。" 他指着我,"我们二十多号人,你一个。碰你一下,你倒地上了,我们可赔不起。"
"就是,想讹人啊?"
"看他那穷酸样,估计就是想讹钱!"
"大军哥,别理他,快装!这片地里还不少!"
我看着他们把我那些珍贵的‘秋地黄’,像拔野草一样扔进袋子,心在滴血。
"报警," 我对秀英说,"现在就报。"
秀英哆哆嗦嗦地掏手机。
"报啊。" 那个叫大军的冷笑,"等警察来了,我们早走了。再说了,就这点板栗,够立案吗?"
"就是,我们这是‘捡’,不是偷。法不责众,懂不懂?"
"你们……"
秀英的电话还没拨出去,大军旁边的一个黄毛小子,一把抢了过去。
"啪"一声,狠狠摔在石头上。
手机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你干什么!" 秀英尖叫。
"不好意思,手滑。" 黄毛小子摊摊手,一脸无赖。
"我的手机!" 秀英扑过去想捡,被黄毛小子一脚踩在手机上。
"破玩意儿,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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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场面僵住了。
秀英看着碎掉的手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欺负人!你们这群强盗!天杀的!"
"哭什么哭?" 大军不耐烦了,"不就一个破手机吗?回头赔你。赶紧装,装完走了!"
"快点快点!"
"这边树上还有好多!"
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竹竿、木棍,疯狂地抽打着我的栗子树。
那些都是明后年要结果的母枝,被他们打得断的断,裂的裂。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
看着哭嚎的秀英。
我忽然就不生气了。
真的,一点都不气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秀英," 我拉起坐在地上的她,"别哭了。"
"老林……" 秀英不解地看着我,"我们的园子……"
"算了。" 我说。
"什么算了?" 秀英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算了。让他们拿。"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都听见了。
那群骑行的人都停了下来,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大军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就对了嘛!老头,你很上道。"
"老林你疯了!" 秀英跳了起来,"这都是咱们的心血啊!还有你的药材!"
"破财消灾。" 我拍了拍她的背,"跟这群人,没道理可讲。让他们拿。"
"哈哈哈!" 大军笑得最大声,"听见没,人家主人都同意了!"
"快拿!快拿!"
"主人家都发话了,大家别客气!"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
"连他老婆都被气哭了,他居然算了?"
"这男的真是个窝囊废!"
"怂货!"
我没理会这些。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你们拿吧。" 我说,"尽量多拿点。地上的,树上的,还有那些‘山药’,都拿走。别浪费了。"
秀英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老林……你……你中邪了?"
"回家。" 我拉着她。
"我不走!"
"回家!" 我低吼了一声。
秀英被我吓住了,她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冷。
我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老林你放开我!我的手机!"
"不要了。"
"我们的栗子!"
"不要了。"
我头也没回。
身后传来更加嚣张的欢呼声。
"那傻子走了!"
"快!把袋子装满!"
"连那几根粗的药材也带上!那玩意儿肯定大补!"
我拉着秀英,回了家。
门"砰"的一声关上。
秀英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啪!"
很响。
"林建国!你是不是个男人!你就看着他们抢!"
"那是我们一年的收成啊!"
"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个窝囊废!"
我坐在小板凳上,脸火辣辣的,一言不发。
任凭她哭,任凭她骂。
我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老式的诺基亚。这是我备用的老人机。
"你干啥?" 秀英哭着问。
"给村长打个电话。"
"打给村长有屁用!他们早跑了!"
"就说……" 我顿了顿,"就说我们园子,今天遭贼了。损失惨重。"
"你……" 秀英气得说不出话。
那群人闹腾了快一个小时。
声音终于小了。
我推开门,远远地看着。
他们开始撤了。
一个个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自行车上也挂满了袋子。
粗略一数,起码二三十个大袋子。
我那片园子,像是被鬼子扫荡过一样。
大军骑上车,临走前,还朝我家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走了!"
"今天收获不错!"
"谢了啊,老窝囊废!"
他们大笑着,骑着车,消失在山路上。
04.
等他们彻底走远了,秀英才冲了出去。
"我的天啊……"
她跑到园子里,只看了一眼,就瘫坐在地上。
我也跟了过去。
满地都是被打断的树枝,绿叶子铺了一地。
树干上,全是棍子砸过的新伤,有的地方连皮都破了,流着白色的汁液。
地上的栗子,一颗不剩。
我走到那几片种地黄的地方。
土被翻开了,一个坑一个坑的。
别说地黄,连根须都没剩下一根。
"完了……" 秀英喃喃自语,"全完了……"
"一年的收成,全没了!"
"林建国!" 她猛地抬头瞪着我,"你刚才为什么不拦着!你为什么!"
"我们两个人,他们二三十个。怎么拦?" 我平静地说。
"你连拼命都不敢吗!"
"拼命?" 我看着她,"拼命,我被打了,医药费谁出?拼命,我打伤了他们,我要不要坐牢?"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秀英捶着地,"报警!对,报警!"
"我打给村长了。村长会去报。"
"报了有什么用!" 秀英绝望地喊,"他们早跑没影了!谁知道他们是哪儿的!"
"总会知道的。" 我说。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
我蹲下身,捡起一片被打断的栗子树叶。
"秀英," 我说,"别哭了。回去吧。"
"回去?" 她哭喊,"家都快没了,回哪去?"
"先回去。天快黑了。"
我把她硬拉了起来。
秀英一路上都在骂我,骂我窝囊,骂我没用,骂我没良心。
我一句话都没回。
回到家,她就倒在床上哭。
我默默地找出医药箱,拿出红花油,递给她:"你的手,刚才被那人推倒时,擦破了。"
秀英一把打开:"不用你假好心!"
我把油放在桌上。
自己去厨房,下了两碗面条。
"吃点吧。"
"不吃!气都气饱了!"
我没劝她,自己端起碗,呼啦呼啦地吃了起来。
"你还吃得下!" 秀英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失望。
我很快吃完一碗,连汤都喝了。
"老林," 秀英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擦嘴的动作停住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明天就回我娘家。" 她说,"我嫁给你林建国,不是图你多有钱,是图你是个男人。今天我算看清了,你不是。"
"你连自己的家都护不住。"
我看着她。
"秀英," 我说,"你信我吗?"
"信你?" 她冷笑,"信你什么?信你是个窝囊废吗?"
"信我," 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事儿,没完。"
"怎么没完?你拿什么跟人家斗?"
我没再说话。
我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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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来的两天,秀英真的没跟我说一句话。
她默默地收拾了东西,但没有走。
她大概也是在等,等村长那边的消息。
消息很快来了。
警察来过了,拍了照,录了笔录。
但就跟秀英说的一样,没用。
那伙人是骑车来的,山路上的监控又坏了几个,根本查不到车牌。
村里的人都知道了。
有人同情我们,骂那群人是畜生。
也有人背后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林建国被人抢了园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哎,看着老实,没想到这么怂。"
"他老婆都要跟他闹离婚了,说他不是个男人。"
秀英听到了风言风语,回来又跟我大吵一架。
"林建国!你让我怎么在村里做人!"
我还是那句话:"秀英,等等。"
"等?等什么?"
我没法跟她解释。
我什么也没说。
这三天,我过得像三年。
秀英不跟我吃饭,自己回娘家去吃了,到了晚上才回来,睡在另一头。
家里的气氛,冷得像冰窖。
我一个人,默默地去园子里。
把断了的树枝剪掉,把栅栏扶起来。
我看着那些被翻开的土地,一句话不说,蹲在那里抽烟。
村里人路过,都对我指指点点。
"看,就是他,林建国。"
"啧啧,这得损失多少钱啊。"
"没用的东西,要是我,我拿命跟他们拼了!"
我听见了,但我不在乎。
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在等一个公道。
但这个世道,公道太难了。
第三天。
秀英的脸拉得老长,在院子里喂鸡。
我也在修补被砸坏的栅栏。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不是一辆。
是好几辆警车。
秀英也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村口。
警车停在了我家大门口。
村长陪着几个警察走了进来,他们的表情,非常、非常严肃。
为首的是个老警察,姓张。上次录笔录就是他。
"林建国。" 张警官开口,声音沙哑。
"张警官," 我放下手里的活,"是……有消息了?"
秀英也赶紧跑了过来,"是不是抓到那伙强盗了?"
张警官看着我们两口子,眼神很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
"林建国,你得配合我们调查。"
"肯定配合!" 我赶紧说。
"秀英," 张警官转向我老婆,"你先回避一下。"
"啊?" 秀英一愣。
"老张," 村长也说,"让秀英听听也行,这事儿……"
"不行!" 张警官打断他,"这是纪律。"
秀英被劝进了屋里,但她扒着门缝看。
院子里,只剩下我,张警官,还有两个做笔录的年轻警察。
气氛压抑得可怕。
"林建国。" 张警官盯着我的眼睛,"三天前,来你家园子的那个骑行团,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出什么事了?" 我问,声音有点干。
"死了。"
"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死了。二十多个。" 张警官一字一顿,"昨天开始,陆续在市里不同的医院,抢救无效,全没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二十多条人命。
"张警官……"
"我们调查了他们的共同点。" 张警官往前一步,"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出事前三天,都来过你家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