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砸在窗户上,像是有无数只手在不知疲倦地拍打。
我烧得头昏脑胀,感觉自己是块被扔进蒸笼的年糕,又黏又烫。
手机屏幕上,外卖小哥的图标在距离我三公里的地方,纹丝不动了十五分钟。
超时赔付的红包,此刻对我来说,还不如一颗退烧药来得实在。
我挣扎着想去翻药箱,门铃却在这时响了。
一声,两声,固执而清晰。
“谁啊?”我拖着虚浮的脚步,声音嘶哑。
猫眼外,楼道的声控灯昏黄一片,一个高大的身影被雨水浸透,模糊不清。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晚了,又是这种天气。
“林未,开门,是我。”
这个声音……
像是从五年光阴的深海里打捞出来的,带着潮湿的记忆和锈迹。
陈烁。
我愣在原地,像个木雕。
门铃又响了,这次带着点急切。
我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
门外的人,确实是陈烁。
他浑身湿透,黑色的风衣往下滴着水,头发紧贴在额前,几缕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他看起来比五年前成熟了些,眉眼间的锐气被磨平了,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直直地看着我。
“你怎么……”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推进了屋里。
“你发烧了?”他手背直接贴上我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和那冰凉的手背截然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躲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满心戒备。
“想知道,总有办法。”他答得轻描淡写,眼神却在我凌乱的客厅里扫了一圈。
外卖盒子、散落的设计稿、猫抓板上掉下的碎屑。
我有点窘迫,像被窥探了最狼狈的私密角落。
“你到底来干嘛?”我抱着胳膊,摆出防御的姿态。
“给你送药。”他扬了扬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面是几个药盒。
他径直走到餐桌边,把药和一张小票放在桌上,然后自顾自地去找杯子,倒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他不是五年未见的前男友,而是刚下班回家的男主人。
我被他这种自来熟的架势气得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监控了?”我终于挤出一句。
他把水杯和药递到我面前,语气不容置喙:“先把药吃了。”
我瞪着他。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举着。
僵持了半分钟,我最终还是在自己那快要烧成浆糊的脑子和他的固执之间,选择了妥协。
吞下药片,苦味从舌根蔓延开。
“现在可以说了吗,陈医生?”我讽刺地加重了“医生”两个字。
分手后,听说他真的去读了医。
“朋友圈。”他言简意赅。
我愣了愣,才想起一小时前,我烧得实在难受,发了条朋友圈:“感觉自己快熟了。”
配图是一张全黑的图片。
我朋友圈分组了,他不在任何一个可见列表里。
“你怎么看到的?”
“找人看到的。”他依旧说得云淡风轻,“你把所有我们共同的好友都屏蔽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当年分手分得太难看,我恨不得从他的世界里彻底蒸发。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无奈和……自嘲?
“林未,你还是这么狠心。”
我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比不上你。”我冷冷地回敬。
他没再接话,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洗米下锅的声音。
“你干什么!”我跟过去。
“煮粥。”他头也不回,“病人不能吃油腻的。”
“我家没米。”我脱口而出。
他打开米箱,里面满满一箱米,还是我上次社区团gou打折时囤的。
我:“……”
脸颊比刚才烧得更烫了。
他好像没注意到我的窘迫,熟练地淘米,放水,开火。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穿着湿衣服忙碌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记忆里,他也是这样,在我来例假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给我煮红糖姜茶。
可那都是过去了。
“陈烁,你不用这样。”我声音有些干,“药我收下了,多少钱我转你。你衣服湿了,赶紧回去换吧,别感冒了。”
这是最客气的逐客令。
他关小了火,转过身看我:“我今晚不走了。”
我怀疑自己烧糊涂,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衣服湿了,外面下大雨,开车不安全。”他一脸的理所当然,“在你这儿借宿一晚。”
我被他这种惊人的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我家小,没地方给你睡。”
“沙发就行。”
“沙发上都是猫毛。”
“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终于拔高了声音。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在厨房的暖光灯下,显得格外深邃。
“林未,你还在生我的气?”
这叫什么话?难道我应该欢天喜地,喜迎故人?
“我们已经分手五年了,陈烁。五年,足够生任何人的气,也足够忘掉任何人的气了。”我说,“我们现在,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会大半夜冒着暴雨给你送药?”他反问。
我一时语塞。
“陌生人会在你发烧的时候给你煮粥?”他步步紧逼。
“那你想怎么样?”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想上演一出破镜重圆的戏码?你觉得我还会像个傻子一样回头?”
怒火和委屈一起涌上来,烧得我眼睛发酸。
他沉默了。
厨房里只剩下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没想怎么样。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我心里砸开一圈圈涟漪。
我最受不了他这样。
吵架的时候,他永远能在我最歇斯底里的时候,用一句话就让我瞬间缴械。
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粥好了叫我。”我丢下一句,逃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我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他的动静。
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是吹风机的声音。
他在吹干他那件湿透的风衣?还是头发?
没过多久,粥的香气就飘了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姜味。
他敲了敲门:“林未,粥好了,出来吃点。”
我没应声。
他又敲了敲:“不吃东西,药效不好。”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他把一碗白粥放在餐桌上,旁边还有一小碟酱菜。
他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是我放在客房衣柜里,我爸来小住时穿的旧T恤和运动裤。
他个子高,穿着有点紧,显得有些滑稽。
“你……”
“借的。”他指了指客房方向,“总不能一直穿着湿衣服。”
我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个。
默默地坐下,喝粥。
粥熬得很好,米粒软烂,温度也刚刚好。
胃里暖起来,整个人似乎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就在我对面坐着,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
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看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看你瘦了。”他答。
我心里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多关心我一样。
“工作很累?”他又问。
“还行。”我敷衍着。
“还在做设计?”
“嗯。”
“我就知道。”他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你喜欢这个。”
我喝粥的动作顿了顿。
他凭什么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吃完了。”我放下碗,“你可以走了吗?”
“林未。”他突然叫我的名字,很认真,“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有。”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欠你一个道歉。”
我心脏猛地一缩。
道歉?
五年了。
我等了五年的,不是道歉。
我只是想不通,当年那个说爱我如生命的人,怎么能转眼就和别人订了婚。
“不必了。”我站起来,想回房间,“都过去了。”
他拉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比我还在发烧的皮肤更烫。
“林未,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甩开他的手,“陈烁,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前男友?还是一个突然良心发现的负心汉?”
“我……”
“你未婚妻呢?她知道你大半夜跑到一个单身女人的家里来吗?”我字字诛心。
他的脸色白了白。
“我跟她,早就退婚了。”
我愣住了。
“退婚了?”
“嗯,订婚宴第二天就退了。”他说。
这算什么?
演给我看的苦肉计?还是迟来的深情?
“那又怎样?”我冷笑,“跟我有关系吗?你跟谁订婚,跟谁结婚,都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娶别人。”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当年他爸妈拿着一张支票找到我,让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当年他挽着那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出现在订婚宴新闻上的时候,他在哪里?
现在他跑来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陈烁,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演够了没有?演够了就赶紧滚!”
我指着门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那么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悔恨,还有一丝……我不敢深想的祈求。
“林未,”他声音沙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没时间陪你玩。”我别过脸。
“我没在玩。”他说,“我是认真的。”
“你所谓的认真,就是一声不吭地消失,然后带着未婚妻上新闻?”我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
他闭了闭眼,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那件事,是我的错。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知道是哪样。”我打断他,“我只想你现在,立刻,从我家消失。”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我的猫“绵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溜了出来,它绕着陈烁的裤腿蹭了蹭,然后“喵”了一声。
这只没良心的猫!
我平时拿小鱼干白喂它了!
陈烁蹲下身,熟练地挠了挠绵绵的下巴。
绵绵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一幕,和谐得刺眼。
“你看,连绵绵都还记得我。”陈烁抬起头,对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讨好和……算计?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只是对所有长得高的活物都感兴趣。”我嘴硬。
“是吗?”他站起来,“那我今晚留下,看看它明天还记不记得我。”
我发现,五年不见,陈烁的脸皮,厚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根本就是铁了心要赖在这里。
我烧得没力气,也吵得没力气了。
“随便你。”我扔下三个字,把自己摔回了床上。
爱睡哪儿睡哪儿,只要别来烦我。
我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睡觉。
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陈烁的影子。
他说的退婚了,是真的吗?
他说的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什么样?
我恨自己没出息。
五年了,他一出现,还是能轻易地搅乱我的一池春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给我掖被角。
然后,一块凉凉的毛巾敷在了我的额头上。
很舒服。
我没睁眼,潜意识里知道是他。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烧退了,头不那么疼了,就是浑身酸软。
我走出卧室,看到陈烁正把早餐往餐桌上端。
小米粥,蒸饺,还有一盘清炒的西兰花。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穿着我爸那身不合身的衣服,却一点也不滑稽了,反而有种居家的温柔感。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醒了?快去洗漱,趁热吃。”他看到我,笑得像朵花。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他昨晚睡过的地方,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连靠枕都摆放得很规矩。
他那件风衣,被晾在阳台上,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他真的在这里住了一晚。
“陈烁,你到底想怎么样?别跟我说你只是为了照顾我这个‘病人’。”我开门见山。
“嗯,不全是。”他坦然承认。
“那还有什么?”
“我想追你。”他说。
我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追我?陈烁,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怎么分手的?”
“我没忘。”他表情很严肃,“所以我才要重新追你一次。这一次,换我来。”
“不必了。”我收起笑容,“我不需要。”
“你需要。”他笃定地说,“你需要一个人照顾你。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他指了指我乱糟糟的头发,又指了指餐桌上堆积的外卖盒。
“我一个人过得很好。”我嘴硬。
“是吗?”他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灼,“那为什么你现在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心里一慌,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我只是不想跟你废话。”
“林未,”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坎。我不会逼你。但是,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吗?就当……就当是朋友。”
朋友?
我和他,怎么可能做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那我当你请的保姆,给你做饭打扫,时薪你来定。”他继续放低姿态。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一个主治医生,跑来给我当保姆?
“陈烁,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我手里了?”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啊,我最大的把柄,就是你。”
这句情话,他说得猝不及不及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油嘴滑舌。”我小声嘀咕。
“那你是同意了?”他顺杆往上爬。
“我没同意!”
“你就当我是在打秋风,行不行?”他换了个说法,“我在医院吃食堂都吃腻了,你这里好歹能自己做饭。我买菜,我做饭,我洗碗,你就当收留一个蹭饭的。”
我看着他,他眼睛里满是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我敢肯定,如果我再拒绝,他还有一百种说辞等着我。
跟一个脸皮厚过城墙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
“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我最后还是松了口。
“遵命。”他立刻立正站好,做了个敬礼的姿势,把我逗笑了。
气氛,就这么诡异地缓和了下来。
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我家“住”了下来。
说是住,其实他医院忙,经常值夜班,并不是每天都在。
但他只要一有空,就会跑过来。
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把我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然后像个田螺姑娘,把我的小公寓收拾得一尘不染。
我本来是个自由散漫的SOHO族,被他这么一搅和,生活规律都变得健康了起来。
每天早上,他会给我做好早餐再出门。
晚上,如果他下班早,就会做好晚饭等我。
我从一个靠外卖续命的独居女子,变成了一个每天都能吃上三菜一汤的“幸福”米虫。
我嘴上说着让他赶紧走,身体却很诚实。
有他做的饭,谁还想吃外卖啊。
我一边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都是假的。
他只是在弥补。
等他觉得弥补够了,就会离开。
我不能再陷进去。
可是,情感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不受理智控制。
比如,他会记得我所有不经意间说过的话。
我说想吃城西那家老店的锅贴,第二天他下班就绕了半个城给我带回来。
我说最近灵感枯竭,画不出东西,他就在周末拖着我去看画展。
他还给绵绵买了个巨大的猫爬架,说我那个太小了,委屈了“主子”。
我看着绵绵在新的爬架上上蹿下跳,心里五味杂陈。
他对我越好,我就越慌。
我怕自己会再一次,泥足深陷。
那天,我接了个急活,一个客户的logo要得特别急。
我熬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死线前搞定了。
交完稿,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陈烁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看什么医学文献。
他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我没动,就那么悄悄地看着他。
他好像感觉到了,转过头来。
“醒了?饿不饿?我给你留了汤。”他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我。
“你怎么又来了?今天不是你值班吗?”
“跟同事换了班。”他说,“不放心你。”
又是这句“不放心你”。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陈烁,”我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你别对我这么好了。”
“为什么?”他有点不解。
“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说。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关上电脑。
“你怎么知道,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复合,结婚,过日子。”我一针见血,“可我不想。我怕了。”
“怕什么?”
“怕重蹈覆辙。”我终于说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不会的。”他定定地看着我,“林未,当年的事,让我跟你解释,好吗?”
我犹豫了。
我想听,又怕听。
“我爸妈,当年确实找过你。”他开了口,声音很沉。
我心脏一紧。
“他们给了你一张卡,让你离开我。”
“我没有要。”我立刻反驳。
“我知道。”他点点头,“我后来知道了。我妈把那张卡拿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我问不出口。
“为什么还要跟别人订婚,是吗?”他替我说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
“那是我爸的公司,当时出了很大的问题,资金链断了。只有跟周家联姻,才能拿到注资,救活公司。”
周家,就是他那个未婚妻的家。
原来是这么狗血的商战剧情。
“所以你就牺牲了你的爱情?”我语气里带着刺。
“我没有!”他情绪有点激动,“我当时想了别的办法,我去找了我导师,他愿意帮我引荐一个投资人。我跟我爸说,给我三天时间。”
“然后呢?”
“然后,我爸妈没收了我的手机,把我锁在了家里。”他苦笑了一下,“等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订婚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满城皆知。”
“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去你家找你,你已经搬走了。我去你学校,他们说你休学了。”
“我像个疯子一样,找了你整整一个月。”
“后来,订婚宴上,我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跟周家说,我不可能娶她。我心里有人。”
“那场订婚宴,最后成了一场闹剧。周家撤了资,但我导师介绍的投资人,最后还是投了钱,我爸的公司保住了。”
“第二天,我就跟周家,正式解除了婚约。”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订婚了,他不要我了。
然后我就像个逃兵一样,仓皇地逃离了那座城市。
换了手机号,换了住处,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声音都在抖。
“我找了。”他说,“我一直都在找你。但是你藏得太好了。我问了我们所有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消息。”
“直到那天,我在一个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发的聚会照片。背景里,有你的一个作品。一个你大学时设计的海报。”
“我认出了你的风格。”
“我求了他很久,他才把你的微信推给我。但我加你,你一直没通过。”
“后来,我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每天看他的朋友圈,希望能在里面找到一点关于你的蛛丝马迹。”
“那天看到你发烧,我真的……快疯了。”
他说完,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原来,我恨了五年,怨了五年的人,也找了我五年。
我们就像两条被命运错开的线,各自在黑暗里摸索了那么久。
“对不起。”他突然说。
“你道什么歉?”
“对不起,当年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委屈。”他眼眶红了。
我看着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面前红了眼眶。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被抛弃的受害者。
原来,他也是。
我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抱住了他。
他身体一僵,然后,用力地回抱住我。
他的头埋在我的颈窝,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皮肤上。
那一刻,所有积攒了五年的委屈、不甘、怨恨,好像都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就在昏暗的客厅里,抱着彼此,无声地流泪。
像是要把这五年的空白,都用眼泪填满。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好像消失了。
我不再抗拒他的靠近,也不再用冷言冷语去刺伤他。
他还是每天给我做饭,照顾我。
只是,他的眼神,比以前更温柔,也更……炙热。
他会趁我不注意,偷偷牵我的手。
会在我画稿画累了的时候,从背后抱住我,给我捏肩膀。
我没有推开他。
我好像,又一次,被他“吃现成”了。
只是这一次,我心甘情愿。
生活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小林啊,真不好意思,我儿子要结婚,这套房子要收回来当婚房了。你……下个月之前,能搬走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
搬家?
我最怕的就是搬家。
我那些设计书,器材,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收藏品,搬一次家,简直要掉半条命。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都蔫了。
陈烁下班回来,就看到我愁眉苦脸地坐在地毯上,唉声叹气。
“怎么了?”他放下东西,走过来。
我把房东要收房子的事跟他说了。
“我还没开始找房子呢,一个月时间,哪够啊。又要找地段合适的,又要找采光好的,还要能养猫的……”我越说越烦躁。
“别急。”他摸了摸我的头,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我怎么能不急!”
“我有个办法。”他说。
“什么办法?”我抬头看他。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医院附近有套房子吗?”
我点点头。我记得,他之前提过一嘴。
“那套房子一直空着,三室两厅,精装修,家电齐全。”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先搬过去住。”
我愣住了。
搬去他家住?
这……这不就是同居吗?
“不行!”我立刻拒绝,“这算怎么回事?”
“怎么不算回事?”他开始了他的歪理邪说,“你现在是紧急情况,我这是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再说了,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住进去,还能给它添点人气。这是双赢。”
“什么双赢,我才不跟你……”
“你听我说完。”他打断我,“我医院忙,经常不回去住。大部分时间都是你自己一个人。你就当是租了个房子,只不过房东是我而已。”
“那房租怎么算?”我问。
“谈什么房租,多伤感情。”他一脸不赞同,“你要是过意不去,就负责我的伙食好了。”
用伙食抵房租?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包养小白脸?
呸呸呸,他是医生,不是小白脸。
“不行,这不合适。”我还是觉得别扭。
“林未,你听我说。”他突然变得很认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稳定下来,好好工作,而不是为了找房子这种事焦头烂额。”
“你一个人,带着绵绵,搬家多不方便?我那儿什么都有,你拎包入住就行。等你找到更合适的房子,随时可以搬走。我绝不拦你。”
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句句在理,而且全是为我着想。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又想了想自己那一堆沉重的家当,和只剩一个月的时限。
我可耻地……动摇了。
“你……你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我还是不放心地问。
他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的企图,不是早就写在脸上了吗?”
我脸一红,拍开他的手。
“就……就暂时住一下。”我小声说,“等我找到房子,马上就搬走。”
“好。”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他的圈套里。
搬家的那天,陈烁叫来了搬家公司。
他像个总指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我那些宝贝疙瘩一样的书和设备,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打包,生怕磕了碰了。
我站在一片狼藉中,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好像也挺好的。
陈烁的房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地段好,采光好,视野开阔。
装修是那种简约的现代风格,很干净,也很……冷清。
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他给我安排了主卧,带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和独立卫浴。
“你住这间,采光好,适合你画画。”他说。
“那你住哪儿?”
“我住次卧。”他指了指旁边那间小一点的房间。
我的东西很快就搬了进来。
当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拆开,把我的手办摆在书架上时,我环顾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这里,即将是我新的“家”了。
和陈烁的“同居”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刚开始,我还有点不自在。
总觉得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束手束脚。
但陈烁完全没把我当外人。
他给了我一把钥匙,一张门禁卡。
“以后这里也是你家了。”他说。
他甚至在鞋柜里,给我清出了一大片空间,买了一双和我风格很像的毛绒拖鞋。
浴室里,也多了一套粉色的洗漱用品。
他的渗透,是全方位的,润物细无声的。
我渐渐地,也就不再那么拘谨了。
我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过起了日子。
早上,他先起床,做好早餐,然后叫我。
我们一起吃完饭,他去上班,我在家工作。
晚上,他下班回来,我们会一起去逛超市,买菜。
他喜欢逛菜市场,说那里的菜新鲜,有人情味。
我以前最讨厌菜市场的嘈杂和湿滑。
但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练地跟摊主讨价还价,为了一毛两毛钱争得面红耳赤,又觉得很有趣。
有一次,卖菜的阿姨冲我笑:“小伙子,又带媳妇来买菜啦?”
我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刚想解释。
陈烁就笑着应了:“是啊,阿姨,我媳妇脸皮薄,您别笑话她。”
然后,他用低得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气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也不恼,笑得更开心了。
日子久了,我发现我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那五年的空白。
我们熟悉彼此所有的习惯。
我知道他喝咖啡不加糖,知道他睡觉喜欢抱着枕头。
他也知道我爱吃辣,知道我来例假会心情不好。
我们之间,有种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
我开始习惯,每天早上醒来,能闻到厨房的饭菜香。
习惯了晚上加班,有个人会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习惯了家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我甚至开始害怕,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新房子,搬了出去,该怎么办。
我还能回到以前那种一个人吃外卖,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对抗所有孤单的生活吗?
我不敢想。
有一天,我正在做设计,一个很复杂的项目。
电脑突然蓝屏了。
我辛辛苦苦做了三天的文件,全没了。
那一瞬间,我真的“破防了”。
我抱着头,坐在椅子上,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陈烁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这副样子。
他吓了一跳,赶紧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跟他说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我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文件没了可以再做,身体要紧。”他柔声安慰我。
“可是……那是三天的量啊……”我哭得更凶了。
“我陪你一起做。”他说。
“你又不懂设计。”
“我可以给你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当你的后勤部长。”
我被他逗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
他拿纸巾,温柔地给我擦干眼泪。
“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那天晚上,他真的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熬夜。
我重新开始画图,他就坐在旁边看书,或者处理他医院的邮件。
时不时地,给我递杯水,或者削个苹果。
凌晨三点,我终于把文件恢复了七七八八。
我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去睡吧。”他说。
“不行,明天就要交了。”
“我来。”他突然说。
“你来?”
他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直接抱进了卧室。
“你先睡,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他把我放在床上,给我盖好被子。
我实在太困了,几乎是秒睡。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猛地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电脑。
电脑开着,我的设计文件,完整地保存在桌面上。
而且……好像还被优化过了?
一些我没处理好的细节,都被处理得非常完美。
我愣住了。
陈烁端着一碗粥走进来。
“醒了?快吃点东西。”
“这个……是你做的?”我指着电脑屏幕,难以置信。
“嗯。”他点点头,“我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平面设计。”
我:“……”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笑了:“不多了,以后你慢慢发掘。”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感动,震惊,还有一丝丝的……崇拜。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那天之后,我对他的依赖,又加深了一层。
我甚至开始觉得,住在这里,也挺好的。
找房子的事,就被我无限期地搁置了。
我跟自己说,等这个项目忙完了,就去找。
结果,这个项目忙完了,又来了下一个项目。
我总能找到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赖”在这里。
陈烁也从来不提这件事。
他就那么由着我,宠着我。
把我养成了一只被圈养的,不知人间疾苦的猫。
直到有一天,他妈妈,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突然杀了过来。
那天是周末,我难得没工作,穿着睡衣,敷着面膜,在客厅里追剧。
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外卖,趿拉着拖鞋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保养得宜,气质雍容的贵妇。
她看到我这副尊容,愣了一下。
我也愣住了。
这张脸,就算时隔五年,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就是她,用最优雅的姿态,说着最伤人的话。
“林小姐,开个价吧。”
“阿……阿姨?”我结结巴巴地开口,脸上的面膜都快裂了。
“你是?”她显然没认出我。
也对,我现在这副“老黄瓜刷绿漆”的样子,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妈?您怎么来了?”陈烁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
陈妈妈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
那眼神,精彩极了。
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了然。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阿姨您先进来坐。”我赶紧撕掉面膜,把人往里让。
陈妈妈踩着高跟鞋,像个女王一样,巡视着她的领地。
当她看到阳台上晾着的,我的蕾丝内衣时,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
“陈烁,你给我解释一下。”她坐在沙发上,气场全开。
“妈,这是林未。”陈烁已经穿好了衣服,走过来,很自然地搂住我的肩膀,“我女朋友。”
我身体一僵。
陈妈妈的视线,像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林未?”她念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回忆什么。
然后,她恍然大悟。
“哦……是你啊。”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阿姨好。”我硬着头皮打招呼。
“你们……同居了?”她问。
“嗯。”陈烁答得理直气壮。
陈妈妈的脸色,沉了下去。
“陈烁,你跟我过来。”她站起来,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关上了。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手脚冰凉。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五年前,她反对我们在一起。
五年后,她依然会反对。
我能听到书房里传来他们争吵的声音。
陈妈妈的声音很高,很尖锐。
陈烁一直在压着声音解释什么。
我听不清他们具体在吵什么。
但无非就是那些,门不当户不对,我配不上他之类的。
我突然觉得很累。
我以为,只要我们相爱,就可以克服一切。
但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我耳光。
过了很久,书房的门开了。
陈烁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
陈妈妈跟在他身后,眼眶红红的。
她走到我面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林小姐,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点了点头。
陈烁想说什么,被他妈妈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们坐在楼下的咖啡馆里。
和五年前的场景,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害怕了。
“林小姐,我就开门见山了。”陈妈妈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我不希望你和陈烁在一起。”
“理由呢?”我问。
“你们不合适。”她说,“我们陈家,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豪门,但在A市也是有头有脸的。陈烁的妻子,必须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在人脉上,帮助他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画画的。”
她的话,很刺耳。
但我没有生气。
“阿姨,在您眼里,爱情,婚姻,就是一场交易吗?”我平静地问。
她愣了一下。
“这不是交易,是现实。”她说,“小姑娘,你太天真了。爱情不能当饭吃。”
“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会噎死人。”我回敬道。
她脸色变了变。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我面前,“这里面是五十万。够你找个好点的房子,开始新的生活了。”
又是这张卡。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我笑了。
“阿姨,您是不是觉得,所有问题,都可以用钱解决?”
“难道不是吗?”
“不是。”我把卡推了回去,“五年前,我没有要您的钱。五年后,我同样不会要。”
“因为您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您的儿子,已经给我了。”
我说完,站了起来。
“阿姨,恕我失陪。”
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回到家,陈烁正焦急地在客厅里踱步。
看到我回来,他赶紧迎上来。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就是一些,我配不上你之类的话。”
他脸色一沉:“你别往心里去,我妈她……”
“我没往心里去。”我打断他,“陈烁,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
“如果,你妈一直不同意,我们怎么办?”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丝毫犹豫。
“那我们就自己过。”他说,“林未,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甜的。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没想到,陈妈妈的战斗力,超乎我的想象。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今天,送来她亲手煲的汤,指明了是给陈烁补身体的,没我的份。
明天,带一个世交家的女儿来家里“做客”,一个劲儿地撮合人家和陈烁。
那个女孩,叫什么Vivian,刚从国外名校毕业,长得漂亮,家世又好。
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敌意。
活脱脱一个恶毒女配的标准模板。
陈烁被他妈搞得焦头烂额。
每次都把人客客气气地请走,然后转头跟我道歉。
“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你妈挺可爱的。”
“可爱?”陈烁一脸问号。
“是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坚持不懈地搞宅斗,跟演电视剧似的,多有活力。”我调侃道。
陈烁被我逗笑了。
“你心态真好。”
“不然呢?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琼瑶剧的女主角,不是我。”
我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任谁天天被一个“富贵太太”指着鼻子说“冒牌货”,心情都不会太好。
我开始思考,我和陈烁的未来。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同居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需要一个身份。
一个能让他妈妈闭嘴的,名正言顺的身份。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转眼,就到了年底。
医院开始评选年度的先进个人。
陈烁是热门人选。
但评选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已婚员工,可以额外加分。
陈烁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脸的无所谓。
“加分就加分呗,反正我也没结婚。”
我看着他,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如果……我们结婚呢?”我试探着问。
他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我们结婚吧,陈烁。”
他傻傻地看着我,像个木雕。
“你……你是认真的?”他声音都在抖。
“当然是认真的。”我说,“你不想吗?”
“想!我做梦都想!”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紧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你掐死我了!”我拍着他的背。
他赶紧松开一点,但还是不肯放手。
“林未,你再说一遍。”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我说,我们结婚。”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说,“我不想再看到你妈带着各种Vivian、Lily、Mary来我们家‘打秋风’了。”
“我也不想再让你为了我,跟你妈吵架了。”
“最重要的是,”我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陈烁,我想嫁给你。”
他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水汽。
“我也是。”他吻上我的嘴唇。
那个吻,很长,很深。
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盼。
我们决定,速战速决。
第二天,我们就去拍了证件照。
照片上,我们穿着白衬衫,靠在一起,笑得像两个傻子。
拿完照片,陈烁拉着我,直奔民政局。
“这么急?”我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夜长梦多。”他说,“我怕你反悔。”
我白了他一眼。
民政局里,人不多。
我们填表,签字,按手印。
当工作人员把两个红本本递给我们的时候,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就……结婚了?
我成了陈太太?
我看着手里的红本本,感觉像在做梦。
陈烁拿着另一个本本,翻来覆去地看,笑得合不拢嘴。
“老婆。”他突然叫我。
我脸一红。
“干嘛?”
“再叫一遍。”
“老婆。”
“哎!”我脆生生地应了。
他笑得更开心了。
从民政局出来,他一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好像生怕我跑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我问。
“去一个地方。”他神秘地说。
他开车,带我到了陈家老宅。
我心里一紧。
“来这里干嘛?”
“宣示主权。”他言简意赅。
他拉着我,直接冲进了家门。
陈妈妈正在客厅里插花,看到我们,愣了一下。
“你们怎么来了?”
陈烁没说话,直接把两个红本本,拍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妈,给您介绍一下。”
“这是您的儿媳妇,林未。”
陈妈妈的视线,落在两个红本本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拿起结婚证,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又拿起另一个,又看了一遍。
她抬起头,看着我们,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
“我们结婚了。”陈烁搂着我,宣布道,“合法的。”
陈妈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胡闹!简直是胡闹!”她气得浑身发抖。
“这不是胡闹。”陈烁说,“妈,我爱她。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这辈子,我只认定她一个人。”
“你……”陈妈妈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如果您能接受她,我们还是一家人。如果您不能,那对不起,我们以后,可能就得搬出去住了。”陈烁的话,说得很绝。
我知道,他是在逼他妈妈。
也是在给我撑腰。
陈妈妈看着他,又看看我。
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她知道,她这个儿子,是铁了心了。
她斗不过他。
“好……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站了起来,“你们的翅以及长硬了,我管不了了。”
她说完,转身就上了楼。
我能听到她上楼时,压抑的哭声。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问陈烁。
“不关你的事。”他把我搂进怀里,“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会好的。”
我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虽然,这场婚姻的开始,有点像一场战争。
但我知道,我赢了。
我和陈烁,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陈烁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说是要庆祝我们新婚。
他开了瓶红酒,给我俩都倒上。
“老婆,新婚快乐。”他举起杯子。
“新婚快乐。”我笑着和他碰杯。
喝了点酒,我有点微醺。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陈烁,我感觉像在做梦。”
“这不是梦。”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这是真的。”
“你当初……是怎么想到,要赖在我家不走的?”我突然好奇地问。
他笑了。
“因为我知道,你嘴硬心软。”他说,“只要我赖着,你迟早会心软。”
“那你又是怎么想到,让我搬去你那儿住的?”
“因为我知道,你懒。”他一针见血,“搬家那么麻烦,只要我给你提供一个完美的选择,你就懒得再去找别的了。”
“那你又是怎么……想到用结婚来加分这个理由的?”
“哦,那个啊。”他笑得像只狐狸,“那个评选规则,是我瞎编的。”
我:“……”
我猛地坐直,瞪着他。
“你……你骗我?”
“也不算骗吧。”他一脸无辜,“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幸福,用了一点小小的策略。”
我看着他那张理直气壮的脸,突然明白了。
从重逢的那天起,我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
这个男人,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先是卖惨,博取同情,赖在我家。
然后是温水煮青蛙,用美食和温柔,腐蚀我的意志。
接着,利用我怕麻烦的弱点,把我“拐”进了他的房子。
最后,甚至不惜编造谎言,把我“骗”进了民政局。
我简直就是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单纯的小白兔。
一步一步,被他引诱着,走进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陈烁!”我气得扑上去,在他身上又打又掐。
“我错了,老婆,我错了!”他一边躲,一边笑,任由我“施暴”。
“你这个大骗子!”
“我只骗你这一次。”他抓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用我一辈子,来还。”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爱意和宠溺。
心里的那点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是啊,他骗了我。
他拐了我。
可是,我却心甘情愿地,被他骗,被他拐。
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是拿命在爱我。
我踹了他一脚,把他赶去洗碗。
他乐颠颠地去了。
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嘴上骂着“活该”,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五年兜兜转转,他用一张证,把我的人生彻底“霸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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