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啊,不是阿姨说话难听,”王翠花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家那是什么条件,我们家婷婷又是什么条件,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一个乡下出来的泥腿子,能娶到我们家婷婷,那是你祖上烧了高香了。”
她放下茶杯,用杯盖一下下撇着浮沫,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人:“彩礼、房子、车子,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是你们家对我们家养育婷婷二十多年的一个基本补偿。”
“你要是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人没本事,婷婷跟着你,那是要吃一辈子苦的。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吧?”
坐在对面的姜峰,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血液冲上头顶。他看着身边未婚妻李婷那一言不发、默认母亲说法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01
姜峰是个从山沟里飞出来的凤凰男,这是岳母王翠花挂在嘴边的话,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仿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原罪。
他自己却从不这么认为。他只知道,为了走出那座闭塞的大山,他曾在摇曳的煤油灯下,熬过无数个夜晚,把一本本教科书翻到烂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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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父母为了省下几块钱给他做生活费,整整一年都没添过一件新衣,把家里的老母鸡下的蛋,全都攒起来让他带到学校补充营养。
他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从偏远山村考进一流大学,又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拼命三郎的工作态度,在这座大城市里扎下了根。他做过最苦最累的活,住过最潮湿阴冷的地下室,但他从未抱怨过,因为他心里有光,他相信靠自己的双手,一定能挣出一个未来。
他认识李婷时,正是他事业的上升期。那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李婷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她是典型的城市女孩,漂亮、温柔,带着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
她说她爱的是姜峰的才华和上进心,对他的出身毫不在意。
姜峰信了。在那个孤独打拼的城市里,李婷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他疲惫的生活。
他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为了一个项目连续加班三天,凌晨两点才拖着虚脱的身体走出办公楼,却看到李婷抱着一个保温桶,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她看到他,眼睛一亮,跑过来说:“我给你熬了鸡汤,快趁热喝。”
那一刻,姜峰觉得,自己之前吃的所有苦,都值了。他发誓要倾尽所有,守护好这份温暖,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然而,当他第一次提着礼物上门拜访时,这束光,似乎就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隔开了。
他提着精心挑选的进口水果和高档茶叶,结果王翠花一开门,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手里的礼物上停留了半秒,嘴一撇:“哟,还挺会花钱。不过也是,你们乡下人好不容易来趟城里,是该开开眼。”
那顿饭,成了王翠花一个人的“凡尔赛”秀场。
她几乎没正眼看过姜峰,一直在跟女儿回忆她以前的某个追求者,“小张你记得吧?人家家里是开公司的,当时追我们婷婷,那辆宝马车都送到楼下了”,或者感叹“现在的世道,什么人都想娶城市户口的好姑娘,以为能少奋斗二十年”。
姜峰试图礼貌地回应:“阿姨,我会努力工作的,不会让婷婷吃苦的。”
王翠花像是听到了笑话:“努力?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努力!你再努力,能努力出一套市中心的全款房吗?能努力出我们婷婷从小到大的生活品质吗?”
每一句话,都像软刀子,一下下割在姜峰的自尊上。
他看向李婷,希望她能替自己解围,李婷却只是娇嗔地对她妈说:“妈,你胡说什么呢,吃饭啦!别吓着人家!”
那语气,听不出半点维护,倒像是小女孩在撒娇,将这尖锐的羞辱,轻轻地揭了过去。
姜峰的心,从那时起,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开始明白,他和李婷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城乡的距离,还有一个精于算计、无比强势的丈母娘。
02
为了“考验”姜峰的诚意,也为了“摸清”他的家底,王翠花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带着李婷,亲自去姜峰的老家“考察”一下,美其名曰“认认门”。
姜峰的老家在深山里,从市区出发,要先坐五个小时的火车,再转三个小时的班车,最后还要走一段土路。
王翠花一路上都在抱怨,嫌火车上人多味儿大,嫌班车颠簸得像要散架。一下车,她就从包里掏出口罩戴上,捂着鼻子,满脸嫌恶:“什么破地方,一股猪粪味儿!婷婷,你可站远点,别把新鞋踩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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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婷也皱着眉,显然对眼前的景象很不适应,小声对她妈妈说:“早知道这么远,就不来了。”
姜峰年迈的父母,为了迎接未来的儿媳和亲家,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他们把家里那几间老瓦房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把最好的被褥拿出來晾了又晾,還特意去鎮上扯了新布做了床单。
老兩口宰了家裡唯一一隻過年才捨得吃的雞,又托鄰居撈了河裡最新鮮的魚,做了一大桌子最醇樸也最豐盛的農家菜。
然而,王翠花从进门到上桌,眉头就没松开过。她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家徒四壁的屋子,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饭桌上,她嫌弃碗筷不干净,用自带的湿巾反复擦了三遍才肯用;她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一筷子都没动,只说自己肠胃不好,吃不惯油腻的东西。
她甚至在姜峰父亲颤巍巍地给她倒上自家酿的米酒时,夸张地挥手躲开,好像那是毒药。
“叔叔,我们城里人不喝这种东西,不卫生,喝了要拉肚子的。”
姜峰父亲那布满老茧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饭后,王翠花更是直接盘问起了姜峰的父亲:“老哥,你们这一年到头,种地能挣几个钱啊?够不够小峰在城里买房的首付啊?”
父亲局促地搓着手,老实回答:“挣不了几个钱,就够糊口……主要还是靠孩子自己。”
王翠花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不再说话。
两天一夜的“考察”,王翠花把“恶毒”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她当着姜峰父母的面,毫不避讳地对李婷说:“你看这破房子,下雨都漏风,上个厕所还得跑老远,以后你嫁过来,可千万别回这种鬼地方受罪!”
李婷也只是尴尬地笑笑,拉着她妈的胳膊:“妈,少说两句,叔叔阿姨听着呢。”
临走时,姜峰的母亲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存折,偷偷塞到李婷手里,那是他们二老存了一辈子的五万块钱,想给儿子儿媳添点家当。
“婷婷啊,家里穷,拿不出太多,这点钱你们拿着,别嫌少。”
结果王翠花眼尖,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一看,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就五万?打发要饭的呢?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存折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姜峰的母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回去的路上,姜峰一言不发,心却像被车轮反复碾过一样,血肉模糊。他甚至不敢回头看父母站在村口那越来越小的身影。
03
从老家回来后,王翠花的腰杆更硬了,她认定了姜峰家就是个可以被随意压榨的软柿子,而姜峰,就是一个为了娶到她女儿,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的“痴情种”。
婚事被正式提上日程,彩礼、车子、房子,她开出的条件比之前更加苛刻。
彩礼从十八万八涨到了二十八万八,理由是“考察”过后,觉得他们家太穷,必须多要点钱给女儿傍身,免得以后被婆家拖累。
车子从二十万级别升级到了三十万的豪车,理由是“不能让你那些穷亲戚以为我们家好欺负,以为我们婷婷是下嫁”。
房子,依然是全款写李婷一个人的名字,并且加上了“房贷必须由男方一人承担”的条款。
除此之外,她还增加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附加条件。
“小姜,我听说你在公司是个小组长?”王翠花坐在沙发上,一边修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家小凯(李婷的弟弟),大学毕业快一年了,整天在家打游戏,也没个正经工作。你这个做姐夫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姜峰心里一沉:“阿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王翠花抬起头,眼神像X光一样扫射着他,“你在你们公司,给小凯安排个职位。不用太累,那种活少钱多的最好,工资么,一个月不能低于一万。”
“这事你要是办不成,那说明你也没什么真本事,我们婷婷跟着你,以后在婆家也指望不上你。”
李婷的弟弟李凯,是个游手-好闲、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姜峰是知道的。让他进自己的团队,无疑是请回来一个祸害。
“阿姨,我们公司招聘有严格的流程,而且小凯的专业也……”姜峰试图解释。
“我不管!”王翠花把指甲锉一扔,声音尖利起来,“我只看结果!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想娶我女儿?婷婷,你看看,这就是你找的好男人,一点都不为你娘家着想!还没过门呢,就开始跟我们家分得清清楚楚了!”
李婷立刻开始抹眼泪,拉着姜峰的衣角,哭哭啼啼:“姜峰,你就帮帮我弟吧,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他要是没出息,我爸妈得多操心啊!你要是不帮他,我妈肯定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难道你想让我们分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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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一个威逼,一个用感情绑架。
为了息事宁人,姜峰硬着头皮,动用了自己几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求爷爷告奶奶,总算在朋友的公司给李凯安排了一个行政助理的面试。他千叮万嘱,让李凯好好准备。
结果面试那天,李凯睡过了头,迟到了一个小时,穿着拖鞋就去了,面试官问他几个基本问题,他一问三不知。
朋友后来给姜峰打电话,语气很无奈:“阿峰,不是我不帮你,你这个小舅子,实在是扶不上墙啊。”
姜峰把结果告诉王翠花和李婷,本以为她们会就此作罢。没想到王翠花勃然大怒,指着姜峰的鼻子骂他“没安好心,故意找个烂公司糊弄人”。
李婷也哭着说他“看不起自己的弟弟,根本没尽力”。
那一刻,姜峰看着眼前这对不可理喻的母女,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和疲惫。他知道,这是一个无底洞,他今天妥协了,明天就会有更无理的要求等着他。
04
为了尽快结婚,姜峰还是屈服了。他掏空了父母、掏空了自己、掏空了所有亲戚,像一头被榨干了血的牛,满足了王翠花所有的金钱要求。
至于李凯的工作,他最后是自己掏钱,托关系把他塞进了一家小公司,每个月还得暗中补贴他一部分工资。
他以为,他做得够多了,总该能换来一丝安宁。
但他错了。王翠花的目的,从来不只是钱,更是要彻底摧毁他的精神和尊严。
婚礼前一周,姜峰将二十八万八的彩礼,用一个红色的行李箱装着,亲自送到了李家。王翠花当着他的面,用点钞机一张一张地点清,然后满意地收了起来,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姜峰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李婷的弟弟李凯,在一个地下赌场里输了十几万,被人扣了。而赎他出来的钱,正是王翠-花从那笔彩礼里拿的。
朋友还发来一张照片,是李凯在赌场里满面红光的样子。
姜峰当时就炸了,他拿着手机,浑身发抖地冲到李家质问。
王翠花正敷着面膜,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对他的愤怒不屑一顾:“嚷嚷什么?不就是十几万吗?那钱既然给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了,我愿意给我儿子花,你管得着吗?”
“那是我爸妈的养老钱!是给我和婷婷结婚的!不是给他拿去赌的!”姜峰气得浑身发抖。
“哟,现在心疼了?早干嘛去了?”王翠花冷笑着撕下面膜,露出一张刻薄的脸,“我告诉你姜峰,这钱就是个考验。你连这点钱都舍不得,还谈什么爱我们婷婷?”
“再说了,我儿子是我李家的根,我把钱给他,天经地义!不像某些人,就是个外人!”
姜峰看向李婷,希望她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李婷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说:“钱……钱再挣就有了嘛,我弟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也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
她的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分量。
那一刻,姜峰心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啪”地一声,断了。他看着眼前这对理直气壮的母女,第一次从心底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他没有再吵,也没有再闹。只是深深地看了这对母女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他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起,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一些东西。
他去银行拉了自己和李婷的流水,他找朋友恢复了李婷手机里那些被她删掉的聊天记录。
他知道,这场婚礼,不会是一场幸福的庆典,而会是一场需要他去闯的,刀山火海。他不能再任人宰割了。
05
婚礼当天,天色阴沉,就像姜峰的心情。
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完成了所有流程。他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王翠花穿着一身昂贵的旗袍,满面红光,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女王,在亲戚朋友间穿梭,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炫耀着自己的女儿嫁得有多“体面”,女婿有多“听话”。
当婚礼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她果然如姜峰所料,拿起话筒,走上了舞台。
“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先静一-静!”她声音洪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今天是我女儿和女婿大喜的日子。我们家是有规矩的,为了表示对我们李家长辈的尊敬,也为了让大家看看他一个乡下孩子对我们城市家庭的诚意,我提议,让小姜,给我们李家在座的所有长辈,磕头敬茶!”
她大手一挥,指向了台下满满三桌的李家亲戚,老老少少,足有二三十号人。
“从我开始,一个都不能少!这叫懂规矩!”
全场哗然。姜峰的父母在角落那桌,气得脸都白了,却又不知所措。
姜峰站在台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毫无波澜,因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看向身边的李婷,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此刻却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尊雕塑。
见姜峰不动,王翠花再次举起话筒,声音尖利起来:“怎么?不愿意?觉得委屈了?行啊!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她眼神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不想磕头也行,拿出点更实际的诚意来。在座的长辈,每人一个八千块的红包!拿钱换,也算你过关!”
台下的李家亲戚们顿时像炸了锅的蚂蚁,个个双眼放光,交头接耳,气氛热烈得像个菜市场。
“八千一个,那我们这一家子可就发了!”
“这女婿有钱,磕个头算什么!”
姜峰看着眼前这荒诞而丑陋的一幕,看着那个如同女王般发号施令的岳母,看着那个始终选择沉默的新娘,他却缓缓地笑了。
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慢条斯理地走下台,拿起了自己放在座位上的一个黑色背包。
王翠花看到他去拿包,以为他要去取钱,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她尖着嗓子喊道:“我可提醒你啊,现在可不是八千能解决的了!我临时改主意了,一万!每人一万!少一分都不行!”
李婷依旧不说话,只是紧张地看着姜峰。
姜峰拎着那个看起来并不算沉的背包,一步步走回台上。他看着王翠花那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摇了摇头,笑着说:
“钱?我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但是,我给你们家,准备了一份大礼。”
说完,他猛地一扬手,将整个黑色的背包,朝着王翠花的方向,扔了过去。
背包不重,落在王翠花脚边。她愣了一下,随即鄙夷地撇了撇嘴,认定是姜峰在故弄玄虚。她弯下腰,不耐烦地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然而,当她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时,她脸上的得意、贪婪、刻薄,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