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敢开门看看我吗?”
地窖的门后,那个熟悉又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响起。
男人陈建军浑身一颤,二十年前,他亲手将妻子锁进这里,带着所有的家产和情妇远走高飞。
如今他身患绝症,只想在死前卖掉这栋老宅,了却罪孽。
但那把被他贴身带了二十年的地窖钥匙,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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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先生,您看这采光!多敞亮!稍微拾掇拾掇,绝对比现在那些新楼盘舒服!”
房屋中介小李的声音像一只苍蝇,在空旷的客厅里嗡嗡作响。
陈建军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空气里全是灰尘的味道,阳光从布满污渍的窗户里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飞舞。
客厅的家具上都蒙着白布,像是盖着一具具尸体。
“二十年没人住了,是这样的。”小李搓着手,满脸堆笑,“不过这房子的底子好,结构扎实,您看这墙,一点裂缝都没有。”
陈建军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上那张巨大的婚纱照上。
照片已经严重泛黄,但依然能看清,年轻时的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英气逼人。他身边的女人,他的妻子许沁,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温婉恬静。
那是这栋死气沉沉的屋子里,唯一的“彩色”。
小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马又找到了话题:“陈先生,您和夫人可真是郎才女貌!这照片挂在这,给这屋子添了不少生气。”
陈建军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她……不是我夫人了。”
“啊?”小李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了笑,“哦哦,瞧我这张嘴。那……咱们再看看别的地儿?”
“嗯。”
陈建军跟着小李,像个幽魂一样在屋子里飘荡。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很重,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这二十年的孤寂。
“这栋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带一个大地窖,冬暖夏凉,以前的人家都喜欢用来储藏东西。”小李走到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热情地介绍着。
陈建军的脚步,瞬间停在了原地。
他的心脏猛地一抽,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扇门,那扇地窖的门,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您看,这地窖的门锁还挺奇怪的。”小李好奇地凑过去,指着门上那个暗青色的锁头。
“是老式的黄铜大挂锁,现在可少见了。而且……好像是从外面锁死的。”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陈建军的太阳穴。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陈先生?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小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没事。”陈建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老毛病了,突然有点头晕。”
他为什么会来?
因为他快死了。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
他不想死在异国他乡,更不想让那个跟了他二十年的女人继承这栋房子。
这里埋藏着他的罪恶,他要亲手把它卖掉,抹掉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可能是累了。”陈建军扶着墙,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今天就先到这吧,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再待会儿。”
“那行。”小李很识趣,“钥匙就先放您这,您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小李走了,屋子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建军独自一人站在客厅中央,与墙上那张婚纱照遥遥对望。
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闷热的、改变了一切的夏天。
02
1999年,夏。
晚饭的饭桌上,死气沉沉。
陈建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甚至能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
对面坐着妻子许沁,她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没有争吵,没有对话,只有碗筷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
这种死寂,比任何歇斯底里的争吵都更让人窒息。
陈建军烦躁地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
许沁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起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这个家,对他来说,早已是一座冰冷的坟墓。
而坟墓之外,有另一团火在等着他。
纺织厂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在堆积如山的布料后面,林淑娟那张年轻、充满活力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建军哥!”她看到他,眼睛里立刻闪烁起光芒。
陈建军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
“拿着。”
林淑娟捏了捏信封的厚度,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又是奖金啊?哥,你对我太好了。”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手背,那温热细腻的触感,让他一阵心猿意马。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林淑娟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没有一沓钞票,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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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写着两个字:加拿大。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充满了惊喜和不敢置信。
“哥……这是……”
“我们的未来。”陈建军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欲望和对新生活的期许,“厂子我已经准备抵押给银行了,等钱一到手,我们就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林淑娟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眼眶里泛起了泪光。
然而,这场美梦,很快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碎了。
第二天,陈建军刚走出办公室,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许沁的弟弟,许凯。
一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愣头青。
“陈建军!”许凯的眼睛里喷着火,他将一沓文件狠狠摔在陈建军的脸上,“你这个王八蛋!你是不是想掏空家产跑路!”
纸张散落一地,上面全是银行的抵押合同。
陈建军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厂子正常的资金周转!”
“放你妈的屁!”许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厂里那个狐狸精的破事吗?你想卷着我姐的钱跟她私奔,门儿都没有!”
“你他妈找死!”陈建军被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一拳就挥了过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住手。”
陈建军和许凯同时停了下来。
他们回头,看到许沁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03
陈建军以为,等待他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是歇斯底里的质问,是痛彻心扉的哭闹,甚至是摔东西的巨响。
他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
回到家,许沁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默默地把饭盒里的饭菜摆上桌。
她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陈建军终于忍不住了,这种无声的审判比刀子还让他难受。
许沁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空,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然后,她笑了。
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问什么?”她轻声说,“问你为什么要抵押我们共同的财产?还是问你,和林淑娟准备什么时候走?”
陈建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什么都知道了。
但他最害怕的,不是她知道了,而是她知道之后,竟然还能如此平静。
甚至,还在笑。
接下来的几天,陈建军活在了地狱里。
许沁变得异常“贤惠”。
她会像他们新婚时一样,每天早上为他准备好丰盛的早餐。
她会把他换下的脏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整整齐齐。
她甚至会在做家务的时候,轻轻哼着他们年轻时最爱听的那首老歌。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正常得可怕。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让陈建军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烦躁。他宁愿她大吵大闹,也比现在这样强。
他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离开加拿大的前一晚。
许沁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还开了一瓶红酒。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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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她举起酒杯,对他说道。
“我们这么多年,也算夫妻一场。这杯酒,我敬你。”
说完,她一饮而尽,白皙的脖颈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
陈建军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
是吗?是吗?还是不舍?
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让他心悸的死寂。
04
那杯酒,像一团火,从陈建军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酒壮怂人胆。
他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推到许沁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还有财产转让协议。”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签了吧。厂子给你留了百分之十的股份,这栋房子,也归你。”
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许沁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移到那几张纸上。
她看都没看,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会签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建军的心上。
“这个家,有我的一半。”
“你什么意思?”陈建军的酒意醒了一半,焦躁和愤怒瞬间涌了上来。
“我的意思就是,我不会离婚。”许沁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和她,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你疯了!”陈建军“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所有的耐心都被耗尽了。
他开始咆哮,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
而许沁,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嘴角甚至还挂着那抹诡异的微笑。
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滑稽戏。
她的平静,彻底点燃了陈建军的理智。
接下来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破碎。
他只记得自己冲了过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激烈的拉扯……
她单薄的身体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是一声闷响……
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在他的所有模糊、断裂的记忆中,有一个画面,却无比清晰。
他站在地窖口,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黄铜挂锁。
他亲手将那扇厚重的木门关上。
然后,“咔哒”一声,将锁扣了上去。
他甚至还记得,那把黄铜钥匙,在他掌心里冰冷的触感。
这个动作,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像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05
“呼……呼……”
陈建军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扇地窖门前。
门上,那把暗青色的铜锁,像一只窥探人心的恶魔之眼,正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逃!
快逃离这个鬼地方!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尖叫,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门后响了起来。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空灵、清新,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么些年,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陈建军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是她!
是许沁的声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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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死了!二十年了!尸骨都该化成灰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安慰着自己,“我病了……是癌症引起的幻听……”
他想转身逃跑,可那个声音,却像魔咒一样,再次响起。
这一次,带着一丝明显的挑衅。
“怎么,不敢开门看看我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所取代——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想知道答案!
他必须知道答案!
这二十年来,这个秘密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灵魂,让他不得安宁。
今天,他要亲手了结这一切!
陈建军浑身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那把他鬼使神差带了二十年的,地窖的钥匙。
钥匙因为常年的摩挲,已经变得光滑温润。
他哆哆嗦嗦地,将钥匙插进了那个暗青色的锁孔里。
“咔。”
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拉开那扇沉重的地窖木门。
一股混杂着泥土与腐烂气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他瞪大眼睛,朝着门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望去。
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双眼瞪得如同铜铃,嘴巴无声地张大,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最恐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