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她们都死了。” 警察的声音像一块冰，砸在张俊的脸上。
三天前，他还在为即将和三个姑娘一起征战的马拉松兴奋不已，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以“生病”为由抱憾退赛，却也阴差阳错地躲过一劫。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直到警察拿出第二张照片，照片上那个在案发凌晨购买凶器的熟悉身影，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01
体检报告单被张俊拍在桌上，几项鲜红的超标箭头，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他眼睛生疼。
“医生怎么说？”妻子林悦放下手里的碗筷，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还能怎么说？”张俊自嘲地笑了笑，“再这么胡吃海喝不运动，就准备提前退休了。”
坐在一旁的儿子童童，仰着小脸，天真地问：“爸爸，退休是什么？是像隔壁王爷爷一样，每天在楼下晒太阳吗？”
一句话，让张俊的心猛地一揪。
他才三十五岁，是家里的顶梁柱，怎么能像个小老头一样活着？
林悦的眼圈红了，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张俊碗里的红烧肉夹了出来。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责备都有力。
“我……我明天就开始跑步。”张俊看着妻子，一字一句地说。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张俊就换上了运动鞋。
跑出不到五百米，他就扶着膝盖，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
肺里火辣辣的，嗓子眼儿里一股血腥味。
“不行了……真不行了……”他弯着腰，几乎要吐出来。
“老公，加油！”林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瓶水和一条毛巾。
“就当是为了我，为了童童。”林悦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鞭子，抽在张俊的心上。
张俊咬着牙，直起身，重新迈开了腿。
从那天起，跑步成了张俊的“刑罚”。
每天清晨，林悦都陪着他。她不懂什么配速和心率，但她会为他准备好最合脚的跑鞋，研究各种营养餐，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递上一瓶水。
童童则成了他的小监督员，每天都要检查爸爸的跑步记录。
“爸爸，今天才跑了两公里，比昨天少哦！”
“爸爸，你的肚子好像小了一点点！”
儿子的画板上，多了一个奔跑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爸爸是超人。”
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中，改变悄然发生。
张俊的体重秤数字开始下降，啤酒肚慢慢收紧，精神头也越来越好。
跑步，从一项被逼无奈的任务，渐渐变成了他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三个月后，张俊参加了社区举办的十公里健康跑。
当他冲过终点线，领到人生第一块奖牌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赢得了整个世界。
他把那块沉甸甸的奖牌挂在了童童的脖子上。
“哇！爸爸好厉害！”童童举着奖牌，满屋子跑，脸上的骄傲比得了三好学生还灿烂。
晚上，林悦靠在张俊的肩膀上，轻声说：“你现在这样，真好。”
张俊握住妻子的手，他知道，这块奖牌，不仅属于他自己，更是这个家庭共同的勋章。
02
随着跑量增加，小区的道路已经满足不了张俊。他开始把训练场转移到附近的大学操场。
也正是在这里，他这个“野路子”遇上了“正规军”。
“哎，大哥！你停一下！”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住了他。
张俊回头，看见三个穿着专业跑步装备的年轻女孩。
喊他的是一个高个子女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很亮，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大哥，你这么跑，膝盖不想要了？”高个女孩开门见山，一点不客气。
张俊愣住了，“啊？我……我一直这么跑的啊。”
“你这落地太重了，而且步幅太大，核心也没收紧。”旁边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圆脸女孩笑着补充。
另一个最年轻、扎着马尾的女孩则直接上手，轻轻拍了拍张俊的腰：“对对对，这里要挺直！想象有根绳子把你从头顶拽起来！”
张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被三个小姑娘当场“教学”，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是体院的，看你跑得挺卖力，但姿势问题太大了。”高个女孩自我介绍，“我叫李娜，这是王倩，这是赵萌。”
温柔的叫王倩，活泼的叫赵萌。
李娜是绝对的核心，像个大姐头。她三言两语，就把张俊的跑步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张俊是真心感谢。
“客气啥，相逢就是有缘。”李娜大手一挥，“以后就跟着我们混吧！”
就这样，张俊稀里糊涂地多出来三个“女师父”。
四个人很快就成了固定的跑友。
李娜负责制定训练计划，严格得像个魔鬼教练。
王倩特别细心，每次跑前都带着大家做最充分的热身和拉伸。
赵萌年纪最小，是团队里的开心果，总能用各种笑话和段子，让枯燥的训练变得有趣。
他们给自己这个小团体取了个名字，叫“‘俊’风四人组”。
李娜说：“张俊大哥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必须名字里带上他！”
在三个“女师傅”的专业指导下，张俊进步神速，成绩蹭蹭往上涨。
四个人的友谊，也在这日复一复的汗水和欢笑中，变得无比纯粹和牢固。
一天训练结束，张俊看着手机里林悦发来的消息，笑着对她们说：“各位师父，这个周末有空吗？”
“干嘛？俊哥要请客？”赵萌起哄道。
“是我老婆要请客。”张俊晃了晃手机，“她让我代表全家，好好感谢你们，把我这个中年油腻男拉回了正轨。”
李娜爽朗地笑道：“跟嫂子说太客气了！能多一个真心喜欢跑步的朋友，我们也高兴！”
周末的饭局，气氛比想象中还要好。
林悦完全没有一些妻子的多心和猜忌，她发自内心地感谢三个姑娘。
“真的，太谢谢你们了。他以前下班就知道躺沙发上玩手机，现在整个人都精神了。”林悦给她们一人夹了一大块鱼肉。
王倩笑着说：“嫂子你放心，我们就是纯粹的跑友，革命的友谊！”
“对！我们监督俊哥训练，你监督俊哥回家！”赵萌做了个鬼脸。
一顿饭下来，林悦和三个姑娘也成了朋友。她彻底放下了心，全力支持丈夫拥有这样健康积极的社交圈。
她甚至还开玩笑说：“以后他要是不听话，不好好训练，你们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03
夏去秋来，在一次二十公里的长距离训练后，四个人瘫坐在草地上，汗水浸透了衣服。
李娜喝了一大口水，突然说：“弟兄们，咱们去报个全程马拉松怎么样？”
“全马？”张俊吓了一跳，“42.195公里？我……我不行的吧？”
虽然他现在已经能轻松跑完半马，但一想到那个翻倍的距离，心里还是发怵。
“怕什么！”李娜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们三个陪你呢，你绝对行！”
王倩也鼓励道：“是啊俊哥，挑战一下自己，不留遗憾。”
“对啊对啊，你想想，我们四个人一起冲过终点线，多酷啊！”赵萌的眼睛里闪着光。
张俊犹豫了。
他看向手机屏幕，屏保是他和林悦、童童的合影。
他想起了那块十公里的奖牌，想起了儿子崇拜的眼神。
晚上回家，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林悦。
林悦听完，眼睛亮了：“去啊！为什么不去？这多有意义啊！”
她握住张俊的手，认真地说：“你不是一个人在跑，我们全家都在背后支持你。去吧，拿一块全马的奖牌回来给童童！”
妻子的支持，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张俊在群里发了三个字：“我报名！”
群里立刻一片欢腾。
备战期是紧张而又充满激情的。
李娜制定了详细到每一天的训练计划和饮食要求。
四个人一起研究比赛路线图，把每一个上坡、下坡、补给站的位置都记得滚瓜烂熟。
他们模拟比赛时的配速，互相提醒体力分配的技巧。
这个过程充满了团队协作的激情和对未来的共同憧憬。
张俊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和兄弟们一起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
比赛前一周，所有人的参赛包都寄到了。
张俊兴奋地拆开包裹，拿出崭新的参赛T恤、印着他名字和号码的号码布，还有那枚小小的计时芯片。
童童比他还激动，抢过T恤就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大得像条裙子。
“爸爸，这是你的战袍吗？”
“对，这是爸爸的战袍！”张俊笑着，一把抱起儿子。
他让林悦用手机给自己和儿子拍了张合影，照片里，他和童童一起骄傲地展示着那块号码布。
他把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是：“42.195公里，我们准备好了！@李娜 @王倩 @赵萌 ‘俊’风四人组，出发！”
他不知道，这条充满期待的朋友圈，在几天后，会成为警方指控他的一项证据。
04
命运的急刹车，总是在你油门踩到底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到来。
比赛前两天的深夜，张俊和林悦早已熟睡。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张俊睡眼惺忪地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岳母”两个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晚打电话，肯定没好事。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岳母的声音，而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俊……你爸他……他不行了！在医院抢救！”
张俊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妈你别急！慢慢说！爸怎么了？”
“急性心梗……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岳母的声音已经泣不成声。
旁边的林悦也被惊醒了，听到“病危通知”四个字，脸色瞬间煞白。
“我爸……我爸怎么了？”她颤抖着问。
张俊挂了电话，紧紧抱住已经慌了神的妻子。
“别慌，有我呢。”他的声音异常冷静，“爸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对他来说，家庭永远是第一位的。
那个为之奋斗了几个月的马拉松梦想，在家人安危面前，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打开手机开始订最早一班去往岳父所在城市的高铁票。
在去医院的路上，医院的走廊里灯火通明，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张俊安顿好妻子和岳母，站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通知跑友们。
他拿出手机，在那个名为“‘俊’风四人组”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各位，家里出了天大的急事，我爸病危正在抢救，我得马上赶过去。这次的马拉拉松，我只能退赛了。非常抱歉！祝你们都能顺利完赛，安全回来！等我回来给你们接风洗尘！”
消息刚发出去，三个人的回复就接连弹了出来。
李娜：“俊哥！人没事最重要！比赛有的是机会，别想那么多了！”
王倩：“天啊，叔叔一定会没事的！你和嫂子也别太着急，保重身体。”
赵萌：“俊哥别怕！我们把你的那份也一起跑了！等你回来！”
朋友们的理解和关心，让张俊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处理完这件事，他又想起了公司那边。
为了不让公司的同事和领导知道家里的私事，引来不必要的议论和探望，他犹豫了一下，给直属领导发了一条请假的短信。
“李总，我身体突然不舒服，病得有点重，这几天得请个假休息一下，工作上的事我已经交接好了。非常抱歉。”
他觉得，这是一个善意的、能避免很多麻烦的谎言。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是这条短信，在两天后，成了他无论如何也洗不清的“嫌疑”。
05
比赛当天，好消息传来。
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岳父的手术非常成功，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傍晚，身心俱疲的张俊开车和林悦一起回到家。
他瘫在沙发上，这才想起，今天应该是李娜她们比赛的日子。
他拿出手机，想看看她们的朋友圈，分享一下她们完赛的喜悦。
然而，一片空白。
李娜、王倩、赵萌，三个人的朋友圈都静悄悄的，最后一条更新还停留在比赛前一天。
“奇怪……”张俊皱起了眉，“比赛完了，怎么也该发个朋友圈庆祝一下吧？”
他点开微信，给三个人都发了消息。
“比赛怎么样？都顺利完赛了吗？”
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他又试着在四人小群里@所有人，同样无人应答。
一股莫名的不安，像藤蔓一样，慢慢爬上他的心头。
“她们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喃喃自语。
林悦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安慰道：“可能跑完全马太累了，手机没电，睡着了吧。你别自己吓自己。”
张俊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决定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紧绷了几天的神经。
就在他刚走进浴室时，门铃响了。
“谁啊，这么晚了。”林悦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神情严肃。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目光锐利，另一个年轻些的，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
“请问，张俊是住在这里吗？”年长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是，他是我老公。你们是？”林悦警惕地看着他们。
男人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是市刑侦队的。有点事，想找张俊了解一下情况。”
刑侦队？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
张俊听到动静，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警察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长的警察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认识李娜，王倩，还有赵萌吗？”
“认识啊！她们是我的跑友！”张俊立刻回答，“她们怎么了？是比赛出什么事了吗？”
年轻警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们今天清晨，在合租的公寓里，被发现了。”
他停顿了一下，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三个人，全没了。”
轰的一声，张俊感觉自己的脑子炸开了。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冷，“昨天……昨天她们还好好的！怎么会……”
“我们现在就是来跟你了解情况的。”年长警察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据我们所知，你们是一个固定的四人跑团，对吗？”
“对……”
“你是这个团体里，唯一的男性，对吗？”
“……对。”
年轻警察突然上前一步，紧盯着张俊的眼睛，语气咄咄逼人：“你们约好了一起参加马拉松，可偏偏就在比赛当天，你的三个女性朋友死了，而你，恰好在案发前一天，以‘生病’为由退出了。张俊，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我没有生病！我是因为我岳父病危住院了！”张俊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自己这两天的经历。
一直沉默的林悦也急忙开口作证：“对！我们可以证明，我们这两天一直在医院！”
年长的警察点了点头，表情看不出变化。
“医院那边，我们已经派人去核实过了，你说的基本属实。”
张俊和林悦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嫌疑解除了。
但老警察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打入了更深的冰窖。
“但是，”他从物证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张俊面前，“我们想请你看看这个。”
照片不是血腥的案发现场，也不是三个女孩的遗照。
那是一张从她们公寓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调取的监控截图，拍摄时间，是比赛日凌晨三点。
照片上，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正在购买四瓶功能饮料和一把明晃晃的工具刀。
尽管对方遮挡严密，但那个侧影，那个身形，张俊再熟悉不过了。
他看到照片的瞬间，瞬间面无血色，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指着照片，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炭，声音嘶哑扭曲地挤出一句话：
“怎么……怎么会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