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宝宝们，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爱你们哦，明天见！”
林晓对着镜头送出一个飞吻，甜美的笑容能融化冰雪。她熟练地关掉补光灯，结束了长达四小时的直播。
“辛苦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递到了她的手边。
陈宇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设备，另一只手轻轻地帮她捏着肩膀。
“今天状态不错，粉丝又涨了三万。” 他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林晓靠在他怀里，像一只慵懒的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不是多亏了你这个后勤部长，不然我早累趴下了。”
“傻丫头，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陈宇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手机“叮”地一声响了，是母亲李娟打来的视频电话。
林晓连忙接通，屏幕里立刻出现了母亲关切的脸。
“晓晓，刚忙完？”
“是啊妈，刚下播。您和我爸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 李娟的目光越过女儿，看到了她身后的陈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小宇又在照顾你啊，真是个好孩子。”
陈宇凑到镜头前，礼貌地喊了一声：“妈。”
“诶！” 李娟高兴地应着，“小宇啊，你就是太惯着晓晓了，都让她给惯坏了。”
“妈，您怎么说话呢？” 林晓假装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陈宇笑着把林晓搂得更紧了些，“妈，晓晓是我的宝贝，不惯着她惯着谁啊？”
李娟在视频那头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俩啊，结婚都十年了，还跟刚谈恋爱的小年轻一样，妈看着就高兴。”
林晓脸上洋溢着幸福，她举起手机，镜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妈，您看，陈宇又给我买了新的直播背景板，还有这个麦克风，都是他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淘来的。”
“他还说，等下个月我生日，要带我去北欧看极光呢！”
李娟听着，眼角眉梢都是满意。
“行了行了，别在我这个老太婆面前炫耀了。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林晓随手刷开自己的社交平台。
置顶的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大学操场上的青涩合影，两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笑得一脸灿烂。
下面一张，是婚礼上，陈宇为她戴上戒指，他低着头，眼神专注而深情。
再往下，是世界各地的旅游照，搞怪的，深情的，每一张都记录着他们的甜蜜。
评论区里，是清一色的羡慕。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酸了！”
“从校服到婚纱，十年如一日，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看了晓晓和宇哥，我又相信爱情了！”
陈宇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林晓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指着那些评论，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们在羡慕我，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老公。”
陈宇轻笑一声，吻了吻她的侧脸。
“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能娶到你。”
窗外的夜色温柔，室内的灯光温暖，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童话。
02
童话破碎的声音，总是来得猝不及及。
那是一个平静的周末午后，李娟正在和老伴儿侍弄阳台上的花草。
刺耳的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是个陌生的号码。
李娟接起电话，语气如常：“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重而公式化的男声。
“您好，请问是林晓的母亲，李娟女士吗？”
“我是，晓晓怎么了？她手机没电了吗？” 李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对方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里是城南区公共安全事务中心。您的女儿林晓……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于星光国际公寓A座，意外坠亡。”
“意外……坠亡？”
李娟的脑子“嗡”的一声，后面几个字她一个也没听清。
“……现场初步判断为失足坠落，目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手机从李娟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
“老婆子，怎么了？” 林父察觉到不对，赶紧扶住她。
李娟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指着地上的手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老两口疯了一样地冲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女儿的公寓赶。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李娟却觉得时间像是凝固了。
女儿甜甜的笑脸，她撒娇的声音，她和女婿恩爱的模样，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她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
出租车在星光国际公寓楼下停住。
李娟推开车门，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公寓楼下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几辆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停在那里，格外刺眼。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娟和老伴儿拨开人群，拼了命地往里冲。
“让一下！让一下！我是她妈妈！”
她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不是女儿，而是她的女婿，陈宇。
陈宇就瘫倒在警戒线旁边的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他的双手深深地插在凌乱的头发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失神地望着被警戒线封锁的中心区域。
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他旁边说着什么，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像个坏掉的复读机一样，反复念叨着。
“都怪我……都怪我……”
“我出去买个菜……我为什么要出去买菜……”
“我就不该留她一个人在家……她畏高……我怎么就忘了呢……”
“我没看好她……我没看好她……”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种绝望，不是演出来的，是发自肺腑的，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为之动容。
周围的邻居和围观者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唉，太可怜了，小两口平时感情那么好。”
“是啊，天天看见他们出双入对的，男的对老婆好得不得了。”
“这真是天降横祸啊……”
李娟冲过去，一把抓住陈宇的胳膊。
“小宇！晓晓呢？我们的晓晓呢！”
陈宇缓缓地抬起头，看到岳母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他眼中的空洞瞬间被巨大的悲伤填满。
“妈……”
他就喊出了这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决堤而出，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指了指警戒线里面，那块被白布盖住的地方，然后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妈！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晓晓！我该死！”
这一刻，看着女婿肝肠寸断的模样，李娟心里最后一丝“事情会不会有蹊跷”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这只是一场该死的不幸的意外。
她的女儿没了，这个同样爱她女儿如命的男人，心也跟着碎了。
03
林晓的葬礼，办得体面又悲伤。
作为小有名气的网红，她的意外离世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许多粉丝自发地前来送她最后一程，各大媒体也派了记者前来。
整个葬礼的操办，都是陈宇一个人撑下来的。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整个人都脱了相。
但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坚持要亲力亲为，送妻子最后一程。
葬礼现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身形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站在门口，亲自接待每一位前来吊唁的宾客。
“节哀。”
“谢谢。”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保重身体。”
他只是悲伤地、感激地对着每个人点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晓的生前好友、合作过的伙伴、看着她一路走来的粉丝……每个人上前安慰他时，他眼中的悲痛都会更深一分。
李娟和老伴儿被亲戚搀扶着，早已哭得站不稳。
她们看着强撑着身体的女婿，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个男人，承受着和她们一样的痛苦，甚至比她们更痛。
葬礼的高潮，是家属致悼词。
陈宇拿着一份提前写好的稿子，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上台。
他站到麦克风前，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大家好，我是林晓的丈夫，陈宇。”
他一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他低下头，试图看着手中的讲稿，但薄薄的几页纸，在他的手中重如千斤。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我的一生所爱……”
他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
“我和晓晓……是大学同学，我们……我们认识了十四年，结婚了十年……”
“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迎新晚会上，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在台上唱歌，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孩，是天使吧……”
台下，一片啜泣声。
网络直播的弹幕上，已经哭成了一片。
“宇哥不哭！”
“太痛了，十年爱情啊！”
“这悼词，每一个字都是爱……”
陈宇努力地想继续念稿，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回忆起他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
“她喜欢吃辣，但胃不好，我每次都只敢给她做微辣的，她就偷偷在自己碗里加辣椒，被我发现了，就冲我撒娇……”
“她怕黑，睡觉的时候总要开着一盏小夜灯，还必须让我抱着她……”
“她直播的时候，看上去很开朗，其实压力很大，每天都在想段子，想创意，头发掉了一大把，她总是在我面前哭，说怕粉丝不喜欢她了……”
“她说，等我们老了，就去一个海边的小城市，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养一只猫，一只狗……”
他说不下去了。
那些曾经有多甜蜜的回忆，此刻就有多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插在他的心脏上。
他猛地扔掉了手中的讲稿，那份字字泣血的悼词，他一个字也念不出来了。
他像是疯了一样，冲下台，扑到林晓那张巨大的黑白遗像前。
照片上的林晓，笑得依然那么灿烂，那么甜美。
“晓晓！”
陈宇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哀嚎，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你醒醒啊！你看看我！”
“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晓晓！你带我一起走吧！”
他哭喊着，用头去撞摆放遗像的桌子，被旁人死死拉住。
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双眼一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宇！”
“快叫救护车！”
现场一片混乱。
这一幕，通过现场网红的镜头，迅速传遍了整个网络。
#好丈夫葬礼哭到昏厥# 的词条，瞬间冲上了热搜第一。
无数网友，都为这份生离死别的深情，流下了眼泪。
没有人怀疑过这份悲痛的真假。
因为，它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04
陈宇在医院醒来后，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
他不说话，不吃东西，只是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李娟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都碎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几乎把她这个老太太压垮。
可她看着眼前的女婿，却不得不强撑起精神。
她知道，这个孩子心里的痛，一点也不比她少。
“小宇，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进食了。” 李娟把一碗粥端到他面前。
陈宇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李娟，眼泪又流了下来。
“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照顾好晓晓。”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这是意外，是天灾人祸，是谁都不想的。” 李娟一边说，一边也忍不住抹眼泪。
她把勺子递到陈宇嘴边，像哄孩子一样。
“听话，吃一点，啊？晓晓在天上看着，也不希望你把身体搞垮啊。”
听到“晓晓”的名字，陈宇的身体又是一颤。
他终究还是张开了嘴，机械地把粥咽了下去。
葬礼后，李娟不放心陈宇一个人住在那间空荡荡的房子里，主动提出要搬过来陪他一段时间。
“妈，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陈宇拒绝了。
“你怎么可以？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 李娟态度坚决，“再说了，晓晓的东西，也该整理整理了，我们一起。”
陈宇不再反对，默认了。
那间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公寓，如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每一个角落，都还残留着林晓生活过的痕迹。
整理遗物，对两个深爱她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残忍的酷刑。
走进林晓的直播间，那些专业的设备还摆在原位，仿佛主人下一秒就会坐下来，笑着和粉丝打招呼。
陈宇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红着眼眶，久久不愿走进去。
李娟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小宇，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话虽如此，当她打开女儿的衣柜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衣柜里挂满了林晓漂亮的衣服，每一件，似乎都还残留着女儿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陈宇走过来，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林晓最常穿的风衣，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脸埋进衣服里，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李娟别过头，不忍再看。
她强忍着悲痛，开始动手整理。
“这件是晓晓去年生日你给她买的吧？她可喜欢了。”
“嗯。” 陈宇的声音闷闷的。
“这件羊毛衫，是她自己挣了第一笔广告费，给我和她爸买的，她自己都舍不得穿好的……” 李娟说着，泣不成声。
陈宇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岳母。
“妈，别太难过了，保重身体。”
李娟看着这个同样心碎的男人，自己的心也跟着痛。
她反过来安慰他：“妈没事，你也要好好的，晓晓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在共同的悲伤中，两颗破碎的心似乎靠得更近了。
李娟彻底把陈宇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个同样失去了至亲的可怜人。
她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05
整理工作持续了好几天。
这天下午，李娟正在整理衣柜角落里的几件过季外套。
当她拿起女儿最常穿的那件驼色风衣时，手指在触摸衣服内衬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个异样。
内侧的口袋里，似乎有一个硬硬的、方方的东西。
这个口袋是隐藏式的，缝在内衬里，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林晓有好几件这样的衣服，说是为了放点私房钱或者重要的小东西，防小偷。
李娟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客厅。
陈宇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林晓的相框发呆，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李娟悄悄地将手伸进口袋，把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信封。
信封上，是女儿娟秀熟悉的字迹，写着两个字：
“妈妈亲启”。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李娟的心脏。
为什么要把信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为什么是指名留给自己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攥在手心，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她站起身，对陈宇说：“小宇，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好的，妈。” 陈宇头也没抬。
李娟走进客房，反手将房门锁上。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怦怦”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好几次都差点把信封掉在地上。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拆开信封的封口。
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她以为，这会是女儿对她最后的思念和不舍，会是一些叮嘱和告别的话语。
然而，信纸上那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的第一行字，却像一道来自地狱的黑色闪电，瞬间劈开了她的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如遭雷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