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人都说,生在帝王家,是天大的福气。可对李陵来说,他宁愿自己生在京城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当个打铁的,或者卖炊饼的。那样,他至少能活得像个人样。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他活得像只兔子,还是只瘸了腿的兔子。
所有人都笑他,骂他,看不起他。他只是低着头,把自己藏在那一堆没用的木头疙瘩里。他藏了二十年,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骨子里流的,到底是兔子的血,还是狼的血。直到那一天,他闻到了从北方吹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烟尘,他才想起来,狼,终究是要吃肉的。
01
大夏的秋天,京城西山的皇家马场,枫叶红得像血。
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皇子,正在进行一年一度的秋季骑射比赛。靶场上,太子李承一身利落的骑装,身姿挺拔如松。他拉开那把金丝楠木的大弓,手指一松,羽箭便如流星一般,破空而去,“嗖”的一声,正中百步之外的红心。
“好!”
周围的王公大臣和禁军将士们,立刻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太子李承的脸上,露出了矜持而又得意的微笑。他身边的几个弟弟,也都围了上去,说着各种奉承的话。
只有七皇子李陵,一个人,远远地躲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马脖子的鬃毛里去。
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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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前的那匹枣红马,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格外焦躁。李陵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试了好几次,脚就是踩不稳马镫。他那副笨拙又可笑的样子,引来了周围一阵毫不掩饰的窃笑声。
一个内侍小跑着过来,想帮他一把。可就在内侍的手,碰到马鞍的那一刻,那匹枣红马突然像疯了一样,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李陵“啊”地一声尖叫,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从马背的另一侧,重重地摔了下来,啃了一嘴的泥。
马场上,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便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比秋天的风还要冷,刮得李陵的脸,火辣辣地疼。
太子李承骑着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弟弟,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侍从说:“还不快把七弟扶起来?真是胡闹!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兄长对不成器弟弟的“关爱”和“痛心”。
这就是李陵,大夏王朝的七皇子。京城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不知道他这个“懦夫皇子”的大名。他胆小怕事,文不成,武不就。据说,他连看到杀鸡都会吓得晕过去。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躲在自己那座偏僻得快要被皇宫遗忘的清秋殿里,整天摆弄那些木头疙瘩,雕刻一些小猫小狗的小玩意儿。
他的父皇,大夏的皇帝夏景帝,不止一次在朝堂上,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务正业,皇家之耻”。
此刻,大夏王朝的局势,就像这深秋的天气,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实际上,寒流已在暗中涌动。
朝堂之上,太子李承的势力,日益稳固。皇后外戚专权,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或明或暗地,依附于太子。
而在遥远的北境,那些常年处于分裂状态的蛮族部落,刚刚完成了一次血腥的统一。新上任的单于,一个名叫呼延烈的年轻人,野心勃勃,像一头饿了很久的狼,正用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大夏这片富饶的土地。他已经屡次派出小股骑兵,骚扰边境的村庄,试探着大夏的底线。
这一切,都和躲在清秋殿里的七皇子李陵,没有任何关系。
他就像皇宫里的一粒尘埃,渺小,卑微,被人遗忘。
夜深了。
清秋殿里,那个白天从马上摔下来,吓得差点哭出来的“懦弱皇子”,正一个人,坐在昏黄的烛光下。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卷了刃的刻刀。他的面前,摆着一块坚硬如铁的紫檀木。
白天那双总是充满了怯懦和躲闪的眼睛,此刻,却像两颗寒星,凌厉,冰冷。他的手,稳得像一块磐石。刻刀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木屑纷飞,一只蓄势待发,即将要扑向猎物的猎鹰的雏形,正在那块硬木上,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白天的愚笨和胆怯。只有像冰一样,化不开的仇恨,和那如同实质一般的,凛冽的杀意。
02
李陵今年二十岁。可他的心,在十五年前,他五岁那年的那个雪夜里,就已经死了。
他时常会做梦,梦回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整个京城都白了头。他被母亲,也就是当时的林贵妃,紧紧地抱在怀里。他闻到了母亲身上,那股他最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然后,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的冰冷声响。
一群凶神恶煞的禁军士兵,冲进了他外祖父,镇国公林燮的府邸。他们说,镇国公勾结北境蛮族,意图谋反。
谋反?
李陵那时候虽然只有五岁,可他也知道,他的外祖父,是大夏的“战神”。是他的外祖父,和他那几个同样战功赫赫的舅舅,用血肉之躯,在北境筑起了一道让蛮族闻风丧胆的钢铁长城。
他外祖父的帅案上,至今还摆着先帝爷御赐的“免死金牌”。
可那天晚上,所谓的“免死金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从门缝里,看到了那个平时总是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太子哥哥,李承。他看到,年仅十岁的太子,当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拿-出了一封所谓的“外祖父通敌的亲笔信”。
他指认,他的外祖父,图谋不轨。
那天晚上,镇国公府,满门抄斩。七万在北境为国尽忠的林家军将士,也被冠以“叛军”的罪名,尽数坑杀。
鲜血,染红了京城的雪。
他的母亲,那位曾经是大夏最明艳动人的林贵妃,被打入了冷宫。短短一年,就郁郁而终。
在那个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冷宫里,母亲拉着他那双小小的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他说的话,不是让他去报仇,不是让他去憎恨。
她说:“陵儿,活下去。”
“像兔子一样活下去,像乌龟一样活下去。忘了你是林家的外孙,忘了你身上流着战神的血。你要变得胆小,懦弱,愚笨。你要让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你,都觉得你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废物。”
“只有活下去,只有活到所有人都把你忘了的那一天,你才有机会,等到真相大明的那一天!”
从那天起,年仅五岁的李陵,就为自己戴上了一副厚厚的、名为“懦弱”的面具。
他开始害怕所有带刃的东西,他看到刀剑就会浑身发抖。他开始害怕骑马,每次被太傅逼着上马,他都会吓得大哭。他开始害怕读那些兵法策略,每次看到那些文字,他就会头疼。
他选择了宫里最人畜无害,也最被人瞧不起的一项“爱好”——木工。
他把自己,彻底地变成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废物皇子”。
也正是因为这副完美的伪装,他才能在太子李承那双阴鸷的眼睛下,在父皇夏景帝那越来越猜忌和偏执的目光下,像一棵长在墙角旮旯里的野草一样,艰难地,存活了下来。
白天,他是那个连马都上不去的懦夫。
到了晚上,在所有人都睡着以后,他会溜进清秋殿后面,那座已经荒废了的、属于他母亲的冷宫里。
在冷宫的一口枯井下,有一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密室。密室里,住着一个负责打扫冷宫的、年迈的扫地太监。那个太监,是当年镇国公府里,唯一一个逃出来的死士。
十五年来,那个驼着背,每天只知道扫落叶的老太监,就在这口枯井之下,把林家那套威震天下的家传枪法——“破军七杀枪”,一招一式地,倾囊相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李陵手中的那杆用精铁打造的、沉重无比的长枪,从一开始的拿都拿不稳,到后来,已经可以使得出神入化,枪出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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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武艺,早已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境地。
可这件事,除了他和那个老太监,整个天下,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撕下这副懦弱面具,把那杆长枪,捅进他所有仇人胸膛的机会。
03
机会,比李陵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那一年,北方的大草原,经历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旱灾。牛羊成群地死去,牧民们没有了活路。新上任的蛮族单于呼延烈,为了转移内部的矛盾,也为了抢夺生存的资源,把他那双饿狼一样的眼睛,盯上了南方那片富庶的大夏王朝。
他撕毁了二十年前与大夏签订的和平盟约。他集结了麾下最精锐的十万铁骑,像一股黑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旋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了大夏的北大门——雁门关。
雁门关失守!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城。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吵得像一个闹哄哄的菜市场。
以当朝丞相为首的主和派,一个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他们说,大夏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了,国库空虚,兵备松弛。现在和兵强马壮的蛮族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认为,应该立刻派遣使臣,带上金银珠宝,割让几座城池,甚至可以送一位公主去和亲,以求得一时的和平。
而以少数几个老将军为首的主战派,则一个个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们拍着桌子,骂主和派是软骨头,是卖国贼。他们说,蛮族人生性贪婪,喂不饱的。今天割一座城,明天他就要十座。议和,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他们认为,必须立刻集结全国的兵力,北上抗敌,把蛮人打回去!
龙椅上,大夏的皇帝夏景帝,一脸的疲惫和犹豫。他既害怕打仗会掏空他那本就不怎么充裕的国库,动摇他的统治。他又害怕真的去割地赔款,会让他成为史书上遗臭万年的“求和皇帝”,失了天子的颜面。
就在他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时候。太子李承,看准了时机,站了出来。
他先是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通“黎民百姓免于战火之苦”的大道理,然后“义正言辞”地,表示支持丞相的主和意见。他还举荐了几个和他私交甚好的文官,作为议和的使臣人选。
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他想借着这次议和的机会,进一步打压朝堂上那些还拥有兵权的武将势力,彻底清除所有对他未来登基构成威胁的障碍。
眼看着夏景帝就要被说动,点头同意议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在大殿里,猛地响了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穿着一身黑色铠甲的大将军,从队列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是大将军萧远山!那个常年镇守南疆,刚刚才奉诏回京的,大夏军方仅存的几根顶梁柱之一。
萧远山虎目圆瞪,声如洪钟:“陛下!蛮族狼子野心,今日退一步,明日便要退百步!议和,只会让我大夏的子民,沦为待宰的羔羊!臣,愿亲率京畿大营的三万将士,北上抗敌,与那蛮人决一死战!”
夏景帝皱了皱眉:“萧爱卿有此忠心,朕心甚慰。只是,蛮族十万铁骑,你只有三万兵马,如何能敌?”
“陛下!”萧远山抬起头,目光扫过了一脸错愕和阴沉的太子,最终,落在了大殿最偏僻的那个角落里。那个角落里,因为害怕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把自己缩到蟠龙柱后面的,正是七皇子李陵。
萧远山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谁也无法察-觉的、复杂的精光。
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龙椅上的夏景帝,大声说道:“臣不需要更多的兵马!但臣有一个请求!”
夏景帝不耐烦地问:“萧爱卿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萧远山抬起头,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金銮殿。
“臣恳请陛下,能让七皇子殿下,随臣一同出征,担任监军一职!以壮我大夏军威!”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的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跪在地上的萧远山。让一个全京城闻名的“懦夫皇子”,一个连马都骑不稳的“木匠”,去当凶险无比的战场监军?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这不是在拿国之大事开玩笑吗?
太子党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阴阳怪气地讥讽道:“萧将军,您这是要去打仗啊,还是要去郊游啊?带上七殿下这么一个金枝玉叶的‘累赘’,您是怕自己跑得太快吗?”
大殿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夏景帝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觉得,萧远山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公然地羞辱他,羞辱整个皇家。
而那个被点到名字的李陵,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他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不……不……父皇……儿臣不去……儿臣……儿臣怕血啊……”
整个大殿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猴戏。
只有跪在地上的萧远山,他那双如同猎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个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李陵,仿佛想要从他那张惊恐的脸上,确认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的秘密。
一个战功赫赫,从来说一不二的大将军,为什么,要指名道姓地,带上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废物皇子”,去那个九死一生的战场?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诡异和不解的悬念,像一团浓雾,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04
最后,这件事,竟然就这么荒唐地定下来了。
夏景帝大概是觉得,被萧远山这么当众一逼,要是不答应,反倒显得他这个当爹的,连让儿子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又或许,他心里也存着一丝“让他去边关吃点苦头也好,省得在京城里丢人现眼”的念头。
总之,他极不情愿地,同意了。
于是,大夏王朝最懦弱的七皇子李陵,就在全京城一片嘲讽和质疑的声浪中,被几个太监七手八脚地,硬是给套上了一身他从来没有穿过的、沉重得像石块一样的冰冷铠甲,被赶鸭子上架一般,塞进了前往北境的大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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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承,表面上,对这个结果扼腕叹息,装出了一副为弟弟担忧不已的样子。可他一转身,回到自己的东宫,就露出了欣喜若狂的、残忍的笑容。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一个除掉李陵的绝佳机会。李陵虽然是个废物,可他毕竟也流着皇室的血脉。只要他活着一天,对自己来说,就是个潜在的威胁。
他立刻召来了自己的心腹,暗中嘱咐他们,让他们在李陵前往边关的路上,制造一些“意外”。比如,让他的马受惊,让他“不慎”坠落山崖。再比如,让他在过河的时候,“不幸”溺水身亡。
总之,要让这个碍眼的弟弟,死得“合情合理”,死得“悄无声-息”。
前往北境雁门关的征途,漫长而又枯燥。
李陵的表现,也再一次地,完美地,坐实了他那个“懦夫皇子”的响亮名号。
他不敢骑快马,每天都把自己缩在颠簸的马车里,一听到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脸色发白。他对军中的一切事务,都表现得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别的将军在商议军情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帐篷里,“叮叮当当”地,抱着他那些木头和刻刀,像个不问世事的傻子。
军中的将士们,从普通的士兵,到高级的将领,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所谓的七皇子殿下,根本就不是来监军的,他就是个被皇帝发配过来镀金的,一个娇生惯养的超级大累赘。
只有大将军萧远山,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奇怪。
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去嘲讽他,也没有刻意去讨好他。他只是,在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有时候,他会在自己的帅帐里,故意和副将们大声地讨论着兵法布阵。他发现,那个坐在一旁雕着木头的李陵,虽然表面上心不在焉,可他的耳朵,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微微地动一下。
有时候,他会让人把一些从蛮族士兵尸体上缴获来的、带着血迹的兵器,比如弯刀和狼牙箭,“不小心”地,放到了李陵的帐篷门口。他发现,李陵看到那些东西,虽然会吓得赶紧跑开,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那双总是充满了怯懦的眼睛深处,总会闪过一丝根本不该属于他的,冰冷的、锐利的光。
这种种的迹象,让萧远山的心里,那个已经被他强行压抑了十五年,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怀疑,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又重新地,一点一点地,生根发芽了。
05
大军跋涉了半个多月,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已经成为战争最前线的,雁门关。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昔日那座雄伟壮观的关城,此刻已经残破不堪。城墙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还有被投石车砸出的巨大豁口。城墙的颜色,是暗红色的,那是被无数将士的鲜血,一遍又一遍浸泡过的颜色。
关城之外,是黑压压的一片,像乌云一样,望不到尽头的蛮族大营。无数的帐篷,像草原上的毒蘑菇,密密麻麻地,一直延伸到天际。
蛮族的骑兵,每天都会像苍蝇一样,成群结队地,跑到城墙下面来耀武扬威。他们挥舞着弯刀,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着各种污秽不堪的脏话,挑战叫骂。他们的士气,嚣张到了极点。
萧远山一进关城,就立刻接管了防务。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情况,比他在京城里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百倍。
蛮族的新任单于呼延烈,不仅勇猛过人,还颇有智谋。他手下的那些骑兵,一个个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来去如风,悍不畏死。他们使用的武器,也远比大夏这边探子情报里说的,要精良得多。
反观大夏这边的守军,因为常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军纪涣散得像一盘散沙。士兵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士气低落到了冰点。他们看到城外那些如狼似虎的蛮族骑兵,腿肚子都在打哆嗦,根本提不起半点战斗的意志。
萧远山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反击,想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结果,每一次,都以惨败告终。派出去的士兵,能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
更致命的,是来自于内部的破坏。
太子李承安插在军中的那几个心腹,就像几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他们不断地在军中散播着失败主义的言论,说蛮族人不可战胜,说朝廷已经放弃他们了,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他们甚至丧心病狂地,在军队的粮草和水源里,暗中做手脚,导致军中病倒的士兵,越来越多。
整个雁门关,都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人心惶惶,失败和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萧远山被搞得焦头烂额。他好几次都想用雷霆手段,把那几个内奸抓起来,当众斩首,以正军心。可那几个人,手里都握着太子亲赐的令牌,他这个大将军,也实在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片绝望和混乱之中,只有七皇子李陵的营帐里,还是一片“祥和”。
他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躲在他的帐篷里。每天,“叮叮当当”地,做着他的那些木工活。
他这种不知死活的“淡定”,让本就对他极度不满的将士们,更加愤怒了。他们觉得,这个皇子,就是个冷血的废物。大伙儿都在这里拼死拼活,他却还有心思玩他的木头疙瘩。
只有萧远山。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他巡查营地,路过李陵的帐篷时,借着帐篷缝隙里透出的微弱烛光,他无意中,看到了一样东西。
他看到,在李陵的营帐里,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用上百块小木头拼接而成的,雁门关周边的立体地形图。
那幅图,做得无比精细。雁门关周围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每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甚至,是每一处可能设伏的隘口,都在那幅图上,被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远山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看着那幅图,又看了看那个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刻刀,在一块小木牌上雕刻着什么的李陵。
他心中的那个怀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清晰,也无比的巨大。
06
蛮族单于呼延烈,失去了和他耗下去的耐心。
在围城的第十天,他发动了总攻。
数十万蛮族大军,像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嘶吼着,咆哮着,向着那座已经残破不堪的雁门关,疯狂地涌了过来。
战鼓声,号角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伤员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仿佛要把整个天空都撕裂。
血,顺着城墙的垛口,像小溪一样,往下流。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
雁门关,已经岌岌可危。
城墙上,好几处都被蛮族的攻城锤和投石车,砸出了巨大的豁口。蛮族的士兵,像蚂蚁一样,顺着云梯,一次又一次地往上爬。
大夏的守军,死伤惨重。许多士兵,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只能抱着滚木和石头,往下砸。
萧远山浑身是血。他手中的那把厚背大刀,已经砍得卷了刃。他知道,照这样下去,雁门关,最多,只能再撑半个时辰。
为了挽回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为了给可能到来的朝廷援军,拖延哪怕一刻钟的时间,萧远山做出了一个悲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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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接受蛮族主帅呼延烈这几天来,一直在城下叫嚣的挑战——进行一场决定双方士气的主帅之间的阵前对决。
这是草原上最古老的规矩。主帅胜,则士气大振。主帅败,则全军溃散。
这是一场用自己的命,去赌全城人生死的豪赌。
与此同时,雁门关战败的告急文书,也通过最快的八百里加急,像雪片一样,飞进了京城的皇宫。
金銮殿上,夏景帝看着那一道道用血写成的奏报,看着上面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他那张曾经英明神武的脸,此刻只剩下了死灰般的绝望。
他知道,雁门关完了。大夏的北大门,即将被打开。蛮族的铁骑,很快就会踏过他这片富庶的江山,兵临他的这座京城之下。
他那个他引以为傲了半辈子,寄予了所有希望的太子,此刻,还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地,劝说着他赶紧准备好公主和金银,去跟蛮族人议和。
夏景帝感觉自己的一生,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是天下的主宰,可到头来,他可能要当一个史书上最耻辱的亡国之君。
绝望之中,两行苍老的、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雁门关的城楼之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还能站着的士兵,都把目光投向了城下,那片小小的空地上。
空地上,两个即将要决定他们所有人命运的男人,正在对峙着。
蛮族单于呼延烈,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黑色战马。他手里,提着一柄比门板还要宽大的弯刀,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嗜血的寒光。他年轻,强壮,充满了野兽般的力量。
而大夏的大将军萧远山,虽然也曾是威震一方的猛将,但毕竟已经年近半百。加上连日来的血战,让他心力交瘁。他骑在马上,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两人没有多余的废话。呼延烈爆喝一声,催动战马,像一颗黑色的炮弹,向着萧远山,猛冲了过去。
“铛!”
一声巨响。
两把兵器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迸发出一串耀眼的火星。
仅仅一个照面,高下立判。
萧远山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胯下的战马,都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
两人在场中,一来一回,交手了不到三十个回合。萧远山就已经明显地落入了下风。他的刀法,开始变得散乱,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呼延烈看准一个破绽,再次爆喝一声,手中的弯刀,用尽全力,劈了下去。
萧远山举刀格挡。
“铛!”
又是一声巨响。萧远山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刀,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那把跟随了他半辈子的战刀,脱手飞了出去,插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喔!——”
城外的蛮族阵营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如同野兽般的欢呼声。
而雁门关城楼上,所有大夏的士兵们,则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们知道,大将军一败,雁门关,就彻底完了。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陷入了无边黑暗的绝望时刻。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瘦弱的身影,突然从城楼的后方,像一头豹子一样,猛地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