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瘦鹃：姑苏台畔秋光好｜漫读

导语

姑苏之美，尤在于秋。

当暑气散尽，苏州这座千年古城便显露出它最沉静、最风雅的本色。而若要领略这份独到的秋韵，周瘦鹃先生的“姑苏台畔秋光好”无疑是最佳的心灵导游。

这并非一篇客观的风景说明书，而是一封用深情与温暖文字写就的“故乡情书”。在周先生笔下，秋日苏州的种种风物：留园甜醉的桂香、山塘柔婉的菱歌、虎丘幽碧的剑池、田野翻涌的金浪……无不浸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挚爱。

他以其“鸳鸯蝴蝶派”一脉相承的细腻笔触，将视觉、听觉、嗅觉一并调动，为我们织就了一幅有声有色、暗香浮动的姑苏秋景图。

更动人的，是流淌于字里行间那醇厚而真挚的故乡之情。他不仅是在描绘风景，更是在娓娓诉说一份刻骨铭心的眷恋。

那画舫上的凭窗眺望，那月光下的驻足聆听，无一不是游子归家后与故土最深情的对话。他道出了“我于春和秋之间，更爱这清秋景物”的私人偏好，也道出了“愿年年秋日，都在姑苏台畔度过”的终极向往。

读此文，会恍然发觉在周瘦鹃先生温暖笔触的引领下，你已经亲身漫步于那个幽静、清淡而又诗情画意的梦里江南。

漫游家，心随自然

秋光好，正宜出游，尤其是到那姑苏台畔去。

苏州的秋天，实在是可爱得很；你如果身历其境，便知道它并不输于春光。

春是活泼的，秋是幽静的；春是热烈的，秋是清淡的。我于春和秋之间，更爱这清秋景物。

当这秋高气爽的时节，你如果到留园去，就可以看到那几株老桂，正在放出它满树的繁花，把甜津津的香气散满了一园，嗅到了就会教你陶然如醉。

那假山旁边一带的枫树，有的已经渐渐地泛作红色，有的却还是那么青郁郁的。

最可爱的，要算是那几株银杏了，它那小扇子般的叶片，已变成了鹅黄色，在秋阳中闪着金光，一阵风来，沙沙地响着，仿佛在向你诉说秋的消息。

你如果高兴，不妨雇一叶画舫，到七里山塘去。

七里山塘，是苏州有名的水巷，两岸的人家，都有一半伸在水面上。

秋来水面，分外明净，那岸旁的垂杨，拖着几缕长长的黄丝，在微风中飘拂。那一片片的菱塘，这时正结满了菱实，采菱的女郎，唱着柔婉的吴歌，随采随唱，煞是好听。

你倘在舫中凭窗眺望，就可以看到她们那一种悠闲自在的姿态。

再过去，便是虎丘了。

虎丘是苏州的名胜，秋来的虎丘，更觉得秀丽无比。你走上山去，在那苍松翠柏之间，就可以看到那巍然矗立的云岩寺塔。

塔影斜卧在绿荫丛中，分外好看。那剑池的一泓秋水，碧沉沉的，映着岸边的树影，更显得幽深静穆。你如果在那儿流连一会儿，就会把尘俗的烦嚣，全都忘却了。

苏州的秋天，到处都是画意诗情，你随便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一幅天然的图画。

田野里，稻穗已经黄了，一阵风过，便涌起一层层的金浪。农人们正在忙着收割，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丰收的喜悦。

那一片片的桑林，叶子也黄了，疏疏落落的，映着那秋日的斜阳，更饶画趣。

夜来了，秋夜的苏州，更是可爱。

你如果到闾门去，就可以看到那万家灯火，倒映在河里，闪闪烁烁的，好像是一条火龙。

那秋月的光华，像水一般地泻在地上，一切都罩在银灰色的纱幕里。远远地传来了一阵笛声，悠扬动听，使你不由得驻足细听。

苏州的秋天，是这样的可爱，我真愿年年秋日，都在姑苏台畔度过。

写于1962年

文 / 周瘦鹃

著名小说家

莫惜华年随逝水，

今生未卜卜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