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跟男友俞昊坐在民政局的大厅里,手里攥着户口本,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又甜又慌。眼看就要叫到我们的号了,俞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皱着眉走到角落去接,声音压得很低。我隐约听到他在说:“姐?我在忙!什么事不能晚点说?”
几秒钟后,他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什么?又摔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她别乱动!我这儿正领证呢,天大的事!”
我心头一跳。领证?天大的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
他挂了电话,走回来时脸色难看,但还是挤出个笑脸:“没事,我姐大惊小怪的。我妈身体不好,她一个人照顾有点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微信弹了出来,是他姐发来的,因为角度问题,我看得一清二楚:“阿昊!妈裤子又尿湿了,家里没尿不湿了,你上个月给的钱也用完了!你赶紧转点钱过来,我走不开啊!”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尿不湿?裤子尿湿了?这不是照顾一个“身体不好”的老人,这是在照顾一个完全不能自理的人!我捏着户口本的手,瞬间冰凉。
俞昊也看到了那条信息,他慌乱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拉着我的手说:“悦悦,别多想,就是……就是年纪大了,偶尔会这样。有我姐呢,又不会影响我们。来,到我们了,快进去吧。”
他那句轻飘飘的“有我姐呢”,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两年来的所有幻想和幸福。
我和俞昊是大学校友,他比我高两届。他追我的时候,那叫一个体贴入微。我加班他会算好时间把热饭送到公司楼下,我生理期他会提前准备好红糖姜茶和暖宝宝,我随口说一句喜欢什么,他总能记在心上,在某个不经意的日子里给我惊喜。
我们谈了两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爸妈对他很满意,觉得他工作稳定,人也上进。我俩月薪加起来两万多,计划着先领证,然后用我的积蓄付个首付,一起奋斗。
关于他的家庭,他一直说得轻描淡写。他说他爸走得早,是他妈和姐姐把他拉扯大的。提到他妈妈,他总是用“身体不太好”、“有点虚弱”来形容。提到他姐姐俞静,他总是一脸理所当然:“我姐嘛,长姐如母,从小就疼我,现在在老家照顾我妈,她很能干的。”
我提过好几次,想去他老家看看阿姨,顺便当面感谢一下他姐姐。可每次俞昊都有理由推脱。一会儿说他妈最近感冒了,怕传染给我;一会儿说他姐夫出差,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没空招待我们。
有一次我们视频,他特意把镜头转向他妈妈。阿姨靠在床头,气色看着还行,穿着干净的衣服,冲我笑了笑,含糊地说了句“好、好”。当时俞昊立刻把镜头转了回来,笑着说:“我妈怕生,不太会说话。”
现在想来,那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那个场景,那个笑容,甚至那句含糊不清的话,都是他为了让我放心而排练好的。
民政局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机械地叫着号,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姐姐那条信息里的几个词:又摔了、尿不湿、钱用完了。
这哪里是“身体不好”,这分明是瘫痪在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我猛地抽回手,看着俞昊:“俞昊,我们今天不领证了。你必须跟我你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俞昊的脸一下就白了,他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急切地解释:“悦悦,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我就是怕你担心,怕你家里人有想法,才没说得那么严重。真的,有我姐在,一切都跟我们没关系。”
“没关系?”我气得发笑,“那是你妈!不是你姐一个人的妈!俞昊,你是在骗婚!”
他急了,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我怎么是骗婚了?我爱你啊!我想跟你结婚!这件事本来就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我姐她任劳任怨,她愿意的!我告诉了你,万一你家不同意,我们不就结不成了吗?我也是为我们好啊!”
为我们好?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白了,就是把我当傻子,想把我骗进门,等生米煮成熟饭,我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而他,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在城市里享受着二人世界,把所有重担和肮脏都留给远在老家的姐姐。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现在就去你老家。我要亲眼看看。”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俞昊还在不停地为自己辩解,说他每个月都给家里打三千块钱,仁至义尽了。说他姐姐没啥大本事,在老家也找不到好工作,照顾妈是她最好的出路。
他说得越多,我的心就越冷。在他的描述里,他姐姐俞静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为了他幸福可以随时牺牲的工具。
两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俞昊的家在一楼,刚靠近,一股浓重的药味和消毒水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子。
开门的是俞静。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俞昊说过他姐姐只比他大三岁,可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比他大了十岁不止。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随意地挽着,眼窝深陷,脸色蜡黄,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疲惫。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局促的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是……是孟悦吧?快,快请进。”
屋子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但空气中那股味道更重了。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各种药瓶和一包刚拆开的成人尿不湿。
俞昊一进门就冲他姐抱怨:“姐,你怎么搞的?不是让你别打电话吗?你看现在……”
俞静没理他,只是低着头,小声说:“妈刚才又闹,非要下地,结果摔了,还好没事……”
我越过他们,朝里屋走去。俞昊想拦我,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了。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应该就是俞昊的妈妈。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巴半张着,身上盖着薄被,但依然能看出她身体的僵硬。这和我视频里看到的那个“气色不错”的阿姨,判若两人。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不是在同情她,我是在后怕。如果今天我没有看到那条信息,如果我稀里糊涂地盖了章,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和这样一个充满谎言和算计的家庭捆绑在一起。
我借口去洗手间,把俞静也拉了过去。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我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问:“姐,能告诉我实话吗?阿姨这样多久了?”
俞静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哭声,肩膀不停地抖动。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五年前,她妈妈突发脑溢血,抢救过来后就半身不遂,这两年更是恶化到全身瘫痪,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我本来在县里商场当个导购,妈病了以后,我就辞了职。一开始阿昊还每个月寄五千,后来他说他在城里开销大,要攒钱结婚,就变成三千,去年开始就只有两千了……这点钱,光给妈买药和尿不湿都不够,我只能到处打零工,糊窗户缝、给人串珠子,挣点零钱补贴。”
“他……他让你瞒着我的?”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俞静点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嗯。他说你好,说你家条件也好,不能因为这事黄了。他说等你们结了婚,稳定下来了,再慢慢想办法。他说……他说不能让你觉得我们家是个拖累。”
我心里的火“腾”地就冒了起来。好一个“不能让你觉得我们家是个拖累”,他不是在解决拖累,他只是把拖累完美地隐藏了起来,并把所有的压力都转嫁给了自己的亲姐姐!
我深吸一口气,扶着俞静的肩膀,说:“姐,你别哭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我走出卫生间,俞昊正坐在沙发上,一脸不耐烦。看到我,他立刻站起来:“悦悦,你看也看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但我保证,绝对不会麻烦到你。我姐她……”
“你闭嘴!”我第一次对他用这么严厉的口气,“俞昊,你说的对,这件事不应该影响我们。”
他一听,脸上露出喜色:“对吧!我就说嘛,悦悦你最通情达理了。”
我冷笑一声,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开始搜索。他好奇地凑过来看,只见我正在浏览本市几家高端养老护理中心的主页。
“你干什么?”他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点开一个收费标准页面,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这家,专业护理,24小时看护,医疗设施齐全,对阿姨的身体恢复最好。一个月全包是八千块。”
俞昊的眼睛都瞪圆了:“八千?你疯了!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你别急啊。”我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机,“你不是说有你姐呢?你和你姐,一人一半,一个月你出四千,你姐出四千。这样一来,阿姨得到了最专业的照顾,你姐也能解放出来,去找个工作,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而我们呢,就像你说的,生活完全不受影响。你只需要每个月按时支付这四千块钱就行了。等你姐姐找到工作,她那份她自己承担。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不影响我们’吗?”
俞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安的什么心!一个月四千?那我俩还过不过日子了?还要不要买房了?我告诉你孟悦,你想都别想!”
“我不想?”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俞昊,是你说的‘有我姐呢!’,是你说的‘不影响我们’。现在我给你提供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既让你尽了孝,又不让你姐姐被拖垮,更让我们的婚后生活没有后顾之忧,你为什么不愿意?”
“我……”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终于恼羞成怒地吼了出来,“那是我姐!她照顾妈是天经地义的!凭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孟悦,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嫌弃我妈是个累赘,你这个女人太恶毒了!”
他声嘶力竭的控诉,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一直沉默的俞静,突然抬起头,看着她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的弟弟,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陌生。
她站起身,走到俞昊面前,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他的心上:“弟,孟悦说得对。我不是你的工具,我也不是妈一个人的女儿。这五年,我受够了。如果你觉得一个月四千块钱是冤枉钱,那我的五年青春呢?我的人生呢?是不是也是冤枉的?”
说完,她转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孟悦,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也谢谢你,没有稀里糊涂地跳进这个火坑。”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我看着眼前这个终于挺直了腰杆的女人,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我拿起我的包,最后看了俞昊一眼。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瘫坐在沙发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俞昊,这个婚,不用结了。你不是在找一个爱人,你是在找一个能对你家的烂摊子视而不见的傻子。可惜,我不是。”
我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后来我听说,俞静真的把她妈妈送去了县里一家比较实惠的护理院,然后自己找了份工作。俞昊被迫承担了一半的费用,日子过得紧巴巴,经常在朋友圈抱怨生活不易。
而我,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看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有的人,你只有在他面对责任的时候,才能看清他真实的品格。幸好,我醒悟得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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