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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谎称加班深夜却进了肛肠门诊,我赶去现场让我三观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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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张薄如蝉翼的诊断报告从林晚颤抖的手中滑落时,上面打印的“克罗恩病”三个字,与其说击碎了我的三观,不如说是在我们十年婚姻的坚实地基上,生生烙穿了一个滚烫的窟窿。

那个窟窿里,填满的是我从未察觉的、她长年累月的隐忍和孤军奋战。

我一直以为,我努力工作,为这个家砌起高墙,就能为她遮挡一切风雨。我以为我们的生活就像那口我们最爱的、永远沸腾着红油的九宫格火锅,热烈而有滋味。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所谓的“高墙”,恰恰成了隔绝我们最深的屏障。而她,早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戒掉了所有的辣椒。

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她谎称加班的、本该平平无奇的周二夜晚。

第1章 一锅没放辣椒的水煮鱼

周二晚上七点,我准时踏进家门。

客厅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晕像一层薄薄的蜜糖,把整个空间都浸润得温暖而柔软。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饭菜香,不是那种猛火爆炒的烈性,而是文火慢炖的温吞。

“回来了?”林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换下皮鞋,把公文包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松着领带一边往里走。“嗯,今天不堵车。做什么好吃的呢?”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青椒炒蛋,蒜蓉西兰花,还有一锅乳白色的鱼汤,几片番茄和嫩豆腐点缀其间,看起来清淡得有些过分。

我的目光在那锅鱼汤上停顿了一下。

“今天怎么做清水鱼了?我下午还特意去老市场买了二荆条和干辣椒,想着做个水煮鱼呢。”我拉开椅子坐下,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川渝汉子,对辣椒的依赖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而林晚,一个被我从江南水乡“骗”来的姑娘,这些年也被我彻底同化,吃辣的功力甚至青出于蓝。

水煮鱼,是我们家餐桌上出镜率最高的“硬菜”,也是我们之间一种不成文的默契。每当我工作压力大,或者她心情不好时,一锅热气腾腾、铺满红油和花椒的水煮鱼,总能让我们在酣畅淋漓的口腹之欲中,把所有烦恼都消解掉。

林晚端着一碗米饭从厨房走出来,在我对面坐下,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避开我的眼神,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鱼汤,说:“最近肠胃有点不舒服,吃点清淡的养养。你的那些辣椒,我给你收在冰箱里了,周末再做。”

“不舒服?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立刻紧张起来。

她笑了笑,那笑容却没抵达眼底,显得有些敷衍。“没事,老毛病了,估计就是前两天吃小龙虾吃坏了肚子,缓缓就好了。快吃吧,不然菜要凉了。”

我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拒绝吃辣了。细细想来,最近这小半年,我们家餐桌上的红色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温和的白色、绿色。我问过几次,她都用“上火”、“减肥”、“换换口味”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我忙于一个新项目的攻坚,每天早出晚归,焦头烂额,对这些生活细节的变化,也就没再深究。我总觉得,夫妻嘛,十年了,哪有那么多需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话。她在,家就在,这就够了。

那顿饭吃得有些沉闷。我习惯性地想夹一块鱼肉到她碗里,她却下意识地把碗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解释道:“我……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喝点汤就行。”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林晚是个骨子里很倔强的女人。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远嫁给我,跟着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白手起家。我们最穷的时候,住过一个月三百块的城中村,连吃一顿像样的火锅都是奢侈。那时候,她总是乐呵呵地对我说:“陈阳,没事,有情饮水饱,何况我们还有辣椒呢。”

是啊,辣椒。那是我们贫瘠生活里最浓墨重彩的慰藉。

可现在,日子越过越好,我们换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开上了还不错的车,她却连最爱的水煮鱼都不吃了。

吃完饭,她默默地收拾碗筷,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略显消瘦的背影在厨房里忙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像水汽一样,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晚上十点,我洗完澡出来,发现她还坐在书房的电脑前。

“还不睡?”我走过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才放松下来。“嗯,公司有个方案明天一早要,我再改改。”

“别太累了。”我揉了揉她的肩膀,她的肩胛骨硌得我手心生疼。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知道了,你先睡吧。”她头也不回,眼睛依旧盯着屏幕。

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悄改变了。那是一种很微妙的隔阂,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地存在着。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我们的家庭共享位置APP。这是刚买车时,为了方便互相接送安装的,后来也就一直没关。

代表着她的那个小红点,安安静静地停留在我们家的位置上。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吧。我自嘲地笑了笑,关掉手机,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然而,午夜十二点半,我被一阵轻微的关门声惊醒。

我猛地睁开眼,身边是空的,床铺冰凉。我抓起手机,再次点开那个APP。

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林晚的小红点,正在快速移动,离开我们的小区,朝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方向驶去。

而她的公司,在城市的另一头,与这个方向,南辕北辙。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2章 一个南辕北辙的谎言

深夜的寂静,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

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光,映在我脸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个红色的小点,像一滴刺目的血,在我视网膜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它穿过两条主干道,拐进了一条我从未去过的辅路,最后,在一个名叫“康泰路”的地方停了下来。

康泰路……我脑子里飞速搜索着这个地名。不是商业区,不是写字楼,更不是她任何一个朋友家所在的位置。

她到底去了哪里?去见谁?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涌、碰撞,几乎要炸开。是公司真的有什么紧急情况,换了临时开会地点?还是……还是那些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最不愿意去想的狗血剧情?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掀开被子,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出了卧室。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我能闻到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味沐浴露的香气,可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拿起车钥匙,几乎是跑着冲下了楼。

地下车库空旷而安静,我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坐进车里,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

我发动汽车,导航的目的地,我输入了“康泰路”。

夜色深沉,路上的车辆稀少。我把车开得很快,城市的霓虹在我眼前飞速掠过,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我的手心全是汗,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陈阳,你得冷静。也许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晚不是那种人,她跟你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年,你们之间的信任不该这么脆弱。

可那个移动的小红点,那个南辕北辙的谎言,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

车子在康泰路上缓缓停下。

这是一条很偏僻的街道,两旁是些老旧的居民楼和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店铺。路灯昏黄,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一眼就看到了林晚那辆白色的甲壳虫,它静静地停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停车位上。

车里没人。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我把车停在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熄了火,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辆甲壳虫,以及它正对着的一栋建筑。

那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外墙的瓷砖有些剥落,看起来有些破败。楼顶上,几个红色的大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安和肛肠专科门诊”。

肛肠……门诊?

我愣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高级餐厅、酒店、某个陌生男人的公寓……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她深夜撒谎,独自一人,来到一个肛肠医院?

这太……荒谬了。

荒谬过后,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我忽然想起她苍白的脸色,想起她对水煮鱼的抗拒,想起她日渐消瘦的身体。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像一块块零散的拼图,在这一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原来,她不是不爱吃辣了。

她是……不能吃了。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在我身边,每天和我同床共枕,她的身体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而我,这个自诩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丈夫,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我甚至还在怀疑她。

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我推开车门,朝着那栋小楼走去。我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门诊大楼的灯还亮着,但大门已经关了,只留了一扇供人进出的小侧门。我走进去,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只有值班台后面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小护士。见我进来,她抬起头,有些警惕地问:“你找谁?”

“我……我找我爱人,她叫林晚。”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小护士翻了翻登记本,说:“哦,林晚是吧,在三楼,王主任的诊室。不过现在正在做检查,你先在外面等等吧。”

“检查?什么检查?”我追问道。

“这个属于病人隐私,我们不能透露。”小护士公事公办地回答。

我没再为难她,道了声谢,转身走向楼梯。我没有坐电梯,我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平复一下我翻江倒海的心情。

三楼的走廊比一楼更安静,惨白的灯光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我一眼就看到了尽头那间亮着灯的诊室,门上挂着“主任医师:王建国”的牌子。

诊室的门紧闭着。

我不敢靠得太近,就站在走廊的拐角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夜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麻。

终于,诊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3章 门后的真相

我几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身体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医生,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神情严肃。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似乎在跟身后的人交代着什么。

“……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拖得太久了。你这个病,最忌讳的就是拖延和精神压力。回去以后,饮食一定要严格控制,辛辣、生冷、油腻的,一口都不能碰。我给你开的药,必须按时吃。”

医生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走廊里,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紧接着,林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低着头,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那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职业套装,但那身剪裁得体的衣服,此刻穿在她身上,却显得空空荡荡,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单薄和脆弱。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谢谢您,王主任,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家属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王主任皱了皱眉,“这种病,需要家人支持和照顾的。你爱人呢?他得知道你的情况。”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他工作忙,出差了。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胡闹!”王主任的语气严厉了起来,“身体是自己的,工作再忙,能有健康重要吗?你必须把情况告诉他,让他配合你的治疗。你这个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家庭环境和情绪很重要!”

“我……我知道了,主任,我会跟他说的。”林晚的声音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

王主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诊室。

走廊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塑。那份坚强和伪装,在医生离开的瞬间,土崩瓦解。她缓缓地蹲下身,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瘦削的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

压抑的、细碎的哭声,从她臂弯里传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再也忍不住了,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当她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我时,她眼中的惊恐、错愕、慌乱,瞬间凝固。

那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们对视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那张纸往身后藏。

那个小小的动作,让我心痛如绞。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着要瞒着我。

我缓缓地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我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她的脸,她却像触电一样,猛地往后一缩。

我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担心你,就……就过来了。”我撒了个谎,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拙劣的谎言。我不敢告诉她,我是因为怀疑她,才一路跟踪过来的。

“我不是说了我在公司加班吗?”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林晚,”我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she的哽咽,“别再骗我了,好吗?”

我的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眶里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地板上,溅开一朵朵无声的水花。

她手里的那张诊断报告,也因为她身体的颤抖,从松开的指缝间,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我低下头,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那张纸上的字。

姓名:林晚。

诊断结果:克罗恩病。

那三个字,我并不陌生。我曾经在一个医学纪录片里看到过,知道这是一种慢性的、反复发作的肠道炎症性疾病,被称为“不死的癌症”。它无法根治,需要终身服药,严格控制饮食,并且会极大地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

而这张诊断报告的右下角,签发日期,是半年前。

半年前!

也就是说,这半年来,她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她在我面前谈笑风生,为我准备一日三餐,为我打理好家里的一切,而她的身体内部,却在经历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我,这个被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丈夫,竟然迟钝到对此毫无察she。

我甚至,还在为了一锅没有放辣椒的水煮鱼而感到失落。

我算什么丈夫?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抬起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林晚,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她看着我,泪眼婆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委屈。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终于崩溃了,声音嘶哑地哭喊出来,“告诉你,让你跟我一起担心,一起发愁吗?你那个项目那么重要,每天压力那么大,我不想再给你添乱了!这个病又死不了人,我……我能扛得住!”

“添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健康,你的身体,对我来说是添乱?林晚,我们是夫妻啊!夫妻是什么?夫妻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只需要你照顾,却不能为你分担痛苦的合租室友吗?”

我的情绪也失控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我以为我可以的……”她哭得喘不上气来,“我以为我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能处理好。可是我真的好疼啊……陈阳,我真的好疼……”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腹部,身体蜷缩成一团。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捏住,痛到无法呼吸。

我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我的力量传递给她,才能分担她的一丝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林晚……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苍白无力的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医院清冷的走廊里,抱着自己病重的妻子,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三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重塑。

我一直以为,男人就该在外面打拼,给家人提供最好的物质生活,这就是爱。可我错了,大错特错。真正的爱,不是你赚了多少钱,换了多大的房子,而是你能否察觉到枕边人深夜里辗转反侧的叹息,能否看懂她强颜欢笑背后隐藏的疲惫。

我所谓的十年婚姻,所谓的相濡以沫,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讽刺。

第4章 沉默的车厢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带着一股萧瑟的寒意。我脱下外套,披在林晚身上,她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裹紧了衣服。

我扶着她,慢慢地走向停车场。她的身体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靠在我身上,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刚才在走廊里的那场情绪爆发,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力气。此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我打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又俯身帮她系好安全带。她的手指冰凉,我握住她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她却轻轻地抽了回去。

我的心,又是一沉。

我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白色的甲壳虫跟在我的车后面,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我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她那辆车里微弱的灯光,和她模糊不清的侧脸。

我们就像两条并行的轨道,明明靠得那么近,中间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回到家的路上,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发动机轻微的嗡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我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比苍白。

道歉吗?我已经说过了。可“对不起”三个字,又如何能弥补这半年来我对她的忽略和她独自承受的痛苦?

安慰吗?我连她具体经历了什么都不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轻飘飘的,甚至像是一种讽刺。

我只能沉默地开着车,眼睛看着前方,思绪却乱成一团麻。

我回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我们都是刚毕业的穷学生,租住在城中村的握手楼里。夏天没有空调,我们就去超市蹭冷气,等到商场关门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冬天没有暖气,她就给我织了一条厚厚的围巾,每天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小床上,把彼此当成暖水袋。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拥有了全世界。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只是今天晚饭多加了一个鸡蛋这样的小事,都能让我们开心半天。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

后来,我们有了房子,有了车,有了稳定的工作和体面的收入。我以为我们的梦想实现了,我给了她最好的生活。

可我却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我把那个会因为我多加了一个鸡蛋而开心的林晚,弄丢了。

我把那个会跟我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林晚,弄丢了。

车子驶入小区的地下车库,我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却没有马上下车。

林晚的车也停在了旁边的车位上。她也坐在车里,没有动。

我们就这样,隔着两扇车窗,在深夜的车库里,沉默地对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鼓起勇气,推开车门,走到她的车窗前,轻轻敲了敲玻璃。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她那张憔悴的脸。

“我们……谈谈吧。”我低声说。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疲惫,有悲伤,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疏离。她点了点头,熄了火,打开了车门。

回到家,我没有开客厅的大灯,只开了玄关处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很暗,正好可以掩饰我们彼此脸上的狼狈。

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接过去,捧在手里,却没有喝。

我们坐在沙发上,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我最想知道,也最害怕知道的问题。

“半年前,公司体检的时候查出来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一开始只是觉得肚子不舒服,没当回事,以为就是普通的肠胃炎。”

“医生怎么说?”

“说这个病原因不明,可能跟免疫系统、遗传、压力都有关系。没办法根治,只能控制。”她顿了顿,继续说,“需要长期服药,饮食上要特别注意,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

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川渝火锅,水煮鱼,麻辣香锅,酸辣粉……这些曾经是她最爱的食物,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如今,却都成了她不能触碰的禁忌。

“疼吗?”我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she的颤抖。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疼起来的时候,像有无数根针在肚子里搅。有时候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脆弱,“陈阳,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

“别胡说!”我立刻打断她,起身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不是你的错。”

我的靠近,似乎打破了她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她看着我,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那你呢?”她反问我,“你怀疑我了,是不是?”

我愣住了。

“你一路跟着我,不就是因为怀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在你心里,我林晚,就是那种会半夜三更背着自己丈夫出去鬼混的女人,对不对?”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我承认,在那一刻,在我看到她偏离了去公司的路线时,我确实有过那样龌龊的念头。

我的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凄然一笑,慢慢地把手从我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陈阳,你知道吗?身体上的疼,我能忍。吃药,忌口,我也能忍。可是……可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丈夫,在我最痛苦、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想的不是我生病了,不是我出事了,而是我背叛了他。”

“这比我肚子里的疼,还要疼一万倍。”

她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我的心上。

我无地自容。

第5章 一张被尘封的菜单

林晚说完那句话,就站起身,走进了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在昏暗的客厅里,坐了整整一夜。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才像一尊僵硬的雕塑一样,缓缓地动了动。我站起身,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浇不灭我心中的灼痛和悔恨。

我推开书房的门,那里还保持着她昨晚离开时的样子。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她做到一半的方案。桌角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咖啡。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旁边的那个小小的软木板上。

那上面,用图钉钉着很多我们这些年的照片。有我们大学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的合影,有我们第一次旅行时在海边的背影,有我们拿到新房钥匙时兴奋的笑脸……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一段温暖的回忆。

在照片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张微微泛黄的便签纸。

那是我很多年前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老婆大人专属菜单(解压版):

1. 超级变态辣火锅

2. 陈阳秘制水煮鱼

3. 夺命销魂麻辣香锅

备注:专治各种不开心!老公牌灭火器随时待命!”

这是我们刚结婚那会儿,有一次她工作上受了委屈,回家趴在沙发上哭。我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安慰,就跑去厨房,给她做了一顿辣到流泪的火锅。她一边哭一边吃,吃完出了一身汗,然后抱着我说,好了,没事了。

从那以后,这张菜单就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每当她不开心,或者我压力大的时候,我们就会从这张菜单上选一样。我们总觉得,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辣椒解决不了的。

可现在,这张曾经带给我们无数快乐和慰藉的菜单,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原来,在她最需要“解压”的这半年里,这张菜单上的所有选项,都成了她的毒药。

而我这个所谓的“老公牌灭火器”,却连火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伸出手,颤抖着,把那张便签纸从软木板上取了下来。

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里,我昨天买的二荆条和干辣椒还静静地躺在保鲜袋里,红得那么鲜艳,那么刺眼。

我拿出一个垃圾袋,把那些辣椒,连同那张泛黄的菜单,一起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走进卧室。

林晚背对着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在她身边躺下。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这个我最熟悉的枕边人,在这一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心疼。

我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推开我。

“对不起。”我在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晚,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更不该……这么晚才发现你的痛苦。”

她的肩膀,微微地耸动了一下。

“我保证,从今天起,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我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你的病,我们一起面对。你的疼,我陪你一起疼。”

黑暗中,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天,我向公司请了长假。

我把那个被所有人都看好的晋升项目,交给了我的副手。领导很不理解,找我谈了两次话,我只说了一句:“比起事业,我的家庭更重要。”

我开始学着上网查关于“克罗恩病”的一切资料。我加了好几个病友群,看他们分享的经验和食谱。我把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重新清洗消毒,把冰箱里所有带刺激性的调味品,全部清理了出去。

我开始学着做饭。

对于一个连厨房都没有进过几次的大男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我不是切到手,就是被热油溅到。一开始做出来的东西,用“黑暗料理”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林晚没有嘲笑我。她只是默默地,把我做的那些奇形怪状、味道寡淡的饭菜,一点一点地吃下去。

有一次,我尝试着做一道“山药排骨汤”。我照着网上的教程,一步一步地操作,结果出锅的时候,盐放多了,咸得发苦。

我尝了一口,自己都想吐出来,连忙要把汤倒掉。

林晚却拦住了我。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慢慢地喝了下去,然后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挺好的,”她说,“就是……下次盐可以少放一点。”

那是出事以后,她第一次对我笑。

虽然那笑容里还带着一丝疲惫和勉强,但对我来说,却像是穿透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我陪着她去复诊。

我见到了那位严肃的王主任。我向他详细地了解了林晚的病情,治疗方案,以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我拿着本子,把王主任说的每一句话,都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

王主任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

“早该这样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记住,你才是她最好的药。”

从诊室出来,林晚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陈阳,”她说,“你不用这样的。你的工作那么重要,你为这个家已经付出了很多。你不用为了我,放弃你的事业。”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感动,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害怕成为我的负担。

我伸出手,轻轻地把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认真地看着她说:“林晚,我以前觉得,我努力工作,升职加薪,给你买大房子,买好车,就是对你好。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你疼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给你递上一杯热水;是在你害怕的时候,我能握着你的手,告诉你别怕,有我;是在你需要忌口的时候,我能陪着你一起,吃这些清淡但健康的食物。”

“事业没了,可以再拼。但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和这个家,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业。”

我的话音刚落,林晚的眼泪,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她的泪水里,没有了痛苦和委屈,而是释然和感动。

她主动伸出手,抱住了我。

在医院门口的阳光下,我们紧紧相拥。我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道冰墙,从这一刻起,开始慢慢融化了。

第6章 一碗没有辣椒的燃面

生活,从热烈滚烫的红油火锅,切换到了文火慢炖的清淡汤粥模式。

起初,我是极不适应的。

我的味蕾,在过去三十多年里,早已被辣椒和花椒深度浸润。如今,每天面对着那些几乎看不到油星、尝不到咸淡的食物,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

我甚至在夜里梦到过自己抱着一盆水煮鱼狼吞虎咽,醒来后,嘴里全是口水,心里却空落落的。

但我从未在林晚面前表现出过一丝一毫。

我把那些“黑暗料理”的照片发到病友群里,向那些经验丰富的病友们请教。他们很热心,不仅给我发来了详细的菜谱,还告诉我哪些食材对克罗恩病人有好处,哪些是绝对的禁忌。

我的厨艺,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竟然真的有了长进。

我学会了用最简单的食材,烹饪出食物本身最自然的味道。我学会了用菌菇和海带来代替味精提鲜,用红枣和枸杞来增加汤的甜味。

我的厨房,不再是那个充满油烟和呛人辣味的战场,而变成了一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实验室。

林晚的身体,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她的脸色渐渐红润,不再是之前那种病态的苍白。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不再是那种敷衍的、礼貌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我们开始有了更多的交流。

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嘴,会手牵着手在晚饭后去楼下的小公园散步。

我们聊她的病情,聊我的工作,聊我们共同的过去,也聊我们还未到来的未来。

我这才知道,在她独自承受病痛的那半年里,她经历了多少我无法想象的煎熬。她疼到在床上打滚,却为了不吵醒我而死死咬住嘴唇。她一次次地去医院复查,一个人面对医生冰冷的宣判。她甚至偷偷地查过资料,如果这个病严重到需要做手术,切除部分肠道,她该怎么办。

“我那时候甚至想过,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就离婚吧。”有一次,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我不想拖累你。”

我搂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不许再说这种傻话。”我声音沙哑,“我告诉你,林晚,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就算你走不动了,我就当你的拐杖。就算你吃不了东西,我就给你做一辈子流食。我们是一体的,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在我怀里埋得更深了。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醒来时,闻到厨房里传来一阵久违的香味。

我走进厨房,看到林晚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她正在做的,是我最爱吃的燃面。

只是,锅里翻炒的肉末,没有放一丁点辣椒和豆瓣酱,只用了些许酱油和香菇来调味。旁边的配菜,也从传统的花生碎、芽菜,换成了焯过水的胡萝卜丁和黄瓜丝。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你照顾我这么久,也该换我给你做顿饭了。”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尝尝我新发明的‘养生版’燃面,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面条很快就出锅了。

没有红油的覆盖,面条呈现出最本真的麦黄色。翠绿的黄瓜丝,橙红的胡萝卜丁,褐色的香菇肉末,点缀其间,看起来清爽又健康。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放进嘴里。

味道很淡,没有了往日那种浓墨重彩的香辣,只有面条本身的麦香,和食材最原始的清甜。

说实话,和我记忆中那碗能让人大汗淋漓的燃面相比,味道相去甚远。

但是,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我抬起头,看到林晚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嘴里塞满了面条,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太好吃了!老婆,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她的眼睛,瞬间笑成了一弯月牙。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我们曾经迷恋辣椒,迷恋那种热烈而刺激的快感,以为那就是生活的真谛。可当繁华落尽,当激情褪去,我们才发现,生活最本真的味道,其实是清淡的,是温和的,是需要你静下心来,慢慢品尝的。

就像我们的婚姻。

它不需要那么多轰轰烈烈的誓言和惊天动地的壮举,它需要的,只是在平淡的岁月里,你知我冷暖,我懂你悲欢。

是我在你生病时,为你洗手作羹汤的耐心。

也是你在我疲惫时,为我端上一碗面的温柔。

后来,林晚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虽然还需要长期服药,但已经不再影响正常的生活。

我的工作也回到了正轨。我没有因为那段长假而错失什么,反而因为心态的转变,处理起工作来更加得心应手。

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但我们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们依然会去吃火锅,但点的永远是清汤的菌菇锅底。

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林晚每天早上为我准备的养生茶。

她的手机屏保,换成了我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照片。

那张被我扔进垃圾桶的“老婆大人专属菜单”,后来被我重新写了一份。

“老婆大人专属菜单(养生版):

1. 陈阳特制山药排骨汤

2. 清蒸鲈鱼(少盐少油版)

3. 香菇青菜粥

备注:专治各种不舒服!老公牌营养师随时在线!”

这张新的菜单,被林晚用一个漂亮的相框裱了起来,挂在了我们卧室的床头。

我知道,那段深夜驱车、三观尽毁的经历,会成为我生命中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它像一道伤疤,时刻提醒着我,爱不是想当然的给予,而是设身处地的理解和感同身受的陪伴。

婚姻这场修行,我们都曾走错过路,但幸运的是,我们最终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风雨,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牵着彼此的手,用心去感受对方的温度,就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毕竟,生活最真实的味道,从来都不是辣椒的浓烈,而是白粥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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