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建国教授的追悼会上,我,一个三十岁的保姆,以女主人的身份,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站在门口接待宾客。而顾教授唯一的儿子顾远航和儿媳陈若琳,却被两个保安拦在门外,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气得脸红脖子粗。
“方慧!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是我爸的葬礼!”顾远航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对身边的律师说:“王律师,按顾老师生前的嘱咐办吧。”
王律师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对门外那对夫妻说:“顾先生,顾太太,根据顾建国先生生前立下的具有法律效力的遗嘱,方慧女士及其腹中胎儿是遗产的主要继承人。这栋宅子的所有权也已转至方慧女士名下。顾先生明确表示,不希望自己的追悼会受到任何人的干扰。”
周围的邻居和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窃窃私语,投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鄙夷和探究。他们想不通,一个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教授,怎么会把一切都留给了一个小保姆。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年前我踏进这个家门说起。
我叫方慧,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县城。三十岁了,没正经谈过恋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学历。前些年为了给生病的父亲凑手术费,欠了一屁股债。在老家打了几年零工,那点钱连利息都还不清。后来听同乡说,到大城市做保姆,特别是照顾老人的,工资高。我就一咬牙,来了。
经家政公司介绍,我来到了顾建国教授家。顾教授七十有二,是大学里退下来的历史系教授,老伴走了好几年了。他住的是一套一百五十多平的老房子,装修虽然旧,但满屋子的书香气,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让我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心里又敬又怕。
我的工作很简单,一日三餐,打扫卫生,陪顾教授说说话。顾教授是个很体面的人,说话温文尔雅,从不大声。他有糖尿病和高血压,饮食上要特别注意。我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少油少盐的饭菜,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他对我很好,从不把我当下人看,吃饭都让我跟他同桌吃。他看我喜欢看书,就指着满屋子的书说:“小方,想看什么自己拿,别客气。”空闲的时候,他会给我讲历史故事,从秦皇汉武讲到唐宗宋祖,那些枯燥的历史在他嘴里,变得特别有意思。
我那时的月薪是八千,包吃住。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我每个月只留五百块零花,剩下的全都寄回家里还债。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我还清债务,然后回老家,找个老实人嫁了。
顾教授的儿子顾远航和儿媳陈若琳,大概一个月会来看他一次。每次来,都像视察工作一样。陈若琳会戴着白手套在家具上摸一圈,看看有没有灰。顾远航则总是旁敲侧击地问顾教授的退休金和存款。他们待不上半小时就走,留下一堆让顾教授心烦的话。
“爸,您那张旧版的人民币收藏,现在值不少钱了吧?放您这儿也不安全。”
“爸,我最近看中一个理财产品,年化收益百分之十呢,您把钱放银行多亏啊。”
每次他们走后,顾教授都会一个人在书房坐很久,长吁短叹。我知道他心里苦,但他从不说。我也只能默默地给他端上一杯热茶。
转折发生在我来这儿半年后。那天是中秋节,顾远航打电话说公司忙,不回来了。顾教授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眼神特别落寞。我做了几个菜,想陪他过个节。他那天破例,拿出一瓶红酒,说:“小方,陪我喝两杯吧。”
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很多。说他老伴还在时,家里多热闹。说他怎么培养儿子上了名牌大学,送他出国留学,可儿子回来后,眼里就只剩下钱了。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我看着这个平日里那么有风骨的老人,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心里也跟着难受。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那天我们都喝多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一场梦。那是一个错误,一个由孤独和酒精催生出的意外。
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的例假迟迟没来。去药店买了验孕棒,那两条鲜红的杠,像两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我当时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才三十岁,未婚先孕,对方还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是我的雇主。这要是传出去,我这辈子都别想做人了。
我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天,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去医院把孩子打掉,然后辞职,离开这个城市,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天,我揣着请假条,脸色煞白地走到顾教授面前,哆哆嗦嗦地说:“顾……顾教授,我想请几天假,家里有点事。”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他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小方,你是不是……有了?”
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点点头,话都说不出来。我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会骂我不知廉耻,会立刻把我赶出去。
可他没有。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别怕,坐下说。”
我哭着说:“教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明天就去医院,然后我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
他摆摆手,让我安静下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我面前。
“小方,你听我说。我这辈子,教书育人,自认无愧于心。可唯独在做父亲这件事上,很失败。远航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老了,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这个孩子,是老天爷在我临走前,给我的一个念想,一份真正的血脉牵挂。”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张卡里有两百万,是给你的。我名下还有一套小户型的房子,也过户给你。我保证,你们母子这辈子,衣食无忧。你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只需要把孩子平平安安地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我彻底傻了。两百万,还有一套房子。这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是我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我不是没动心,但更多的是害怕。我觉得这像一场交易,我成了生育的工具。
我摇着头,哭着说:“教授,我不要钱,我不能……”
“这不是交易。”他打断我,“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外公,为我的后代做的安排。小方,你是个好姑娘,善良,本分。把孩子交给你,我放心。如果你走了,把孩子打掉了,我这把老骨头,可能就真的没什么盼头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想了很多,想家里还不完的债,想父母苍老的面容,想自己漂泊不定的未来。也想顾教授那双充满期盼又带着悲凉的眼睛。我承认,我被他说动了。与其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过去,不如为自己和这个无辜的孩子,赌一个未来。
第二天,我把银行卡还给了顾教授。我说:“教授,钱和房子我暂时不能要。如果您是真心的,就等孩子平安出生再说。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好您。”
他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顾远航和陈若琳很快就发现了。那天他们像疯了一样冲进家里,陈若琳指着我的鼻子就骂:“好你个方慧,真是长本事了!一个乡下来的保姆,也敢打我们家财产的主意!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说!”
顾远航更直接,上来就要拽我出门:“滚!你给我马上滚出去!”
“住手!”顾教授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是我的家!”
“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让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怀着孩子住家里,你让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顾远航吼道。
顾教授冷冷地看着他们,说:“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我的。”
那两个人的表情,瞬间从愤怒变成了极致的荒谬和震惊。陈若琳捂着嘴,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爸,您别开玩笑了,您都七十多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她骗你的!她就是个骗子!”
“够了!”顾教授指着门口,“从今天起,你们要是再敢对小方不敬,就再也不要踏进这个家门!我的财产,我的事,跟你们无关!”
那次之后,他们消停了一阵子,但背地里的小动作没断过。他们四处败坏我的名声,跟邻居说我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坏女人。我出门买菜,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那段日子,很难熬。但每次看到顾教授为我炖的鸡汤,听他给肚子里的宝宝读诗,我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比我亲爹还亲。他请了最好的律师,当着我的面立下遗嘱,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未出生的孩子,指定我为监护人。他说:“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些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要坚强。”
他的身体,却在一天天衰弱下去。在孩子六个多月的时候,他因为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走了。
于是,就有了追悼会上那一幕。
顾远航和陈若琳在门外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警察来了,才把他们劝走。
追悼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顾教授的遗像,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算什么,或许不是爱情,但那份恩情和信赖,比山还重。他给了我一个家,一个依靠,也给了我一个全新的、需要我用一生去守护的责任。
肚子里的孩子踢了我一下,仿佛在安慰我。我擦干眼泪,告诉自己,方慧,你不能倒下。顾教授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你和孩子身上,你得活出个人样来,不能让他失望,更不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得逞。
我知道,未来的路会更难走。顾远航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我不怕了。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母亲。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变得强大。这就是人,当你退无可退的时候,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