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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助侄女3万上大学,升学宴没请我,毕业突然来敲我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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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助侄女3万上大学,升学宴没请我,毕业突然来敲我家门

门铃响的时候,是晚上十点。

窗外正下着雨,不大,但很密,像一张没有尽头的网,把整个城市都罩在一种湿冷的安静里。

我刚洗完澡,头发还包在干发帽里,身上是宽大的丝质睡袍。

周铭没回来,他说今晚项目有饭局,会晚一点。

我没问跟谁,也没问具体地点。

我已经很久不问这些了。

门铃固执地响了第二遍。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我走到玄关,踮脚凑到猫眼上。

一张年轻的、被雨水打湿的脸,带着几分狼狈和怯生生的仓惶,撞进我的视野。

是林悦。

我哥的女儿,我的亲侄女。

我没有立刻开门。

血液好像在一瞬间降了温,沉甸甸地坠在四肢百骸。

我记得她。

当然记得。

四年前,她考上大学,我转了三万块钱给她当学费和生活费。

我哥家条件不算好,这笔钱对他们来说,是及时雨。

电话里,我哥的声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反复说着“谢谢小妹”。

林悦也接过电话,怯生生地喊了声“谢谢姑姑”。

然后,就是她家的升学宴。

办得很热闹,在镇上最好的饭店,摆了十几桌。

我妈后来打电话跟我说起,语气里带着炫耀和满足。

她说,所有亲戚都去了。

除了我。

我没有接到任何形式的通知,一通电话,或是一条微信。

就像我这个出了钱的姑姑,理所当然地被遗忘在了宾客名单之外。

后来我妈含糊地解释,说是我哥觉得我工作忙,又远,怕我折腾。

这个理由苍白得像一张用过的餐巾纸。

我没戳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哥一家。

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他们来,我便客气周到,他们不来,我便乐得清静。

那三万块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里。不致命,但一碰就疼。

而现在,四年过去了,她大学毕业了。

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猫眼里的那张脸,嘴唇冻得有些发紫,眼神里是全然的无助。

我向后退了一步,冰凉的墙壁贴着我的背。

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两天前,雨也是这么下着。

周铭出差回来,带了一身旅途的疲惫。

他把行李箱放在玄关,过来抱我,下巴上的胡茬蹭得我有些痒。

“老婆,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和酒店沐浴露混合的味道。

我帮他把换下的衣服拿去洗衣篮,他去洗澡。

一切都和过去七年的任何一次别后重逢,没什么两样。

他的备用手机放在茶几上充电,屏幕亮着。

我拿起来,准备拔掉。

无意间瞥到一条弹出的消息预览,来自一个叫“账单共享”的APP。

“小安已入账:今晚电影票+晚餐,共计386元。”

我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小安。

很熟稔的称呼。

我认识周铭所有的同事和朋友,里面没有一个叫“小安”的。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那个APP。

没有密码。

一个名为“我们的二人食记”的共享账本,赫然在目。

成员:周铭,小安。

我点进去,一笔一笔的记录,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捅进我的心脏。

“第一杯秋天的奶茶,32元。”

“纪念一下,第一次一起加班吃的宵夜,128元。”

“她说想看海,周末的油费和过路费,560元。”

“小安的生日礼物,一条项链,2350元。”

账目从半年前开始,密密麻麻,几乎涵盖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吃饭,看电影,逛街,买礼物。

甚至还有一笔备注为“特殊纪念日”的酒店费用,520元,后面跟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日期,是我生日的前一天。

那天,周铭打电话给我,说临时要加个班,可能赶不回来陪我过生日了。

他说,老婆,对不起,下次一定补给你。

我当时还笑着说没关系,工作要紧。

原来,他的“班”,是加在了另一个女人的床上。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身体里的血液一寸寸变冷,最后冻结成冰。

七年婚姻,像一个被人精心擦拭的玻璃罩,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布满裂痕。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就结了婚。

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房子、车子,和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是律师,他是建筑设计师。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标准的中产精英夫妻,感情稳定,事业有成。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检查了无数次,医生说是我身体的问题,很难受孕。

为此,我们跑遍了各大医院,吃了无数的药,尝试了各种方法。

每一次满怀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

渐渐地,这件事成了我们之间一个绝口不提的禁区。

它像一个黑洞,慢慢吞噬着我们之间的温情和耐心。

周铭开始变得越来越忙,加班、出差,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而我,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用一个个案子的胜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我以为,我们只是进入了婚姻的倦怠期。

我以为,只要我们还维系着这个家,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现在看来,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

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

我只是冷静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将那些账单记录,一页一页地,全部拍了下来。

然后,我退出了APP,删除了那条消息预览,把他的手机放回原处。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是一个律师。

我的职业教会我,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搜集证据,而不是被情绪左右。

哭闹,质问,是最没有意义的行为。

那只会让他看到你的软弱和失控。

我要的,不是一场声嘶力竭的争吵,而是一场条理清晰的谈判。

周铭洗完澡出来,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还不睡?”

他走过来,想揽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怎么了?”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灯光下,他眼角的细纹,头顶冒出的几根白发,都清晰可见。

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在我眼里,却陌生得像一个初次见面的路人。

“周铭,”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我们谈谈吧。”

他愣住了。

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过话了。

“谈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我的手机推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我拍下的第一张账单截图。

“小安是谁?”我问。

他的脸色,在那一刻,瞬间变得惨白。

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种表情,我见过太多次。

在法庭上,在那些被确凿证据击溃的被告人脸上。

那是谎言被戳穿时,最本能的惊慌失措。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准备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

然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只是……一个刚来的实习生,我带她,工作上……有些交集。”

“交集?”我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起看电影,一起庆祝生日,一起去酒店,也算是工作交集?”

我一张一张地,把照片划给他看。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的头越垂越低,最后几乎埋进了胸口。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对不起。”

终于,他吐出了这三个字。

“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我说,“道歉是最廉价的补偿。我要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抬起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带着一丝哀求。

“静静,我……我是一时糊涂。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累,压力太大了。”

“累?”我看着他,“你觉得累,就可以去找另一个人寻求安慰?周铭,你把我们的婚姻当什么了?一个随时可以抛下的避难所吗?”

“我没有想抛下!”他急切地辩解,“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离婚!我只是……”

“你只是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他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我不想跟你吵。”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天下午三点,楼下咖啡馆。你把她叫来,我们三个,当面谈清楚。”

“静静,你这是何必呢?”他痛苦地看着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别人?”

“她不是别人。”我一字一句地说,“她是介入我们婚姻的第三者。我有权知道,我输给了谁。或者说,我们的婚姻,败给了什么。”

说完,我站起身,走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

我没有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那一晚,我一夜无眠。

我在想,如果他拒绝,如果他选择保护那个女人,我是不是就该立刻启动离婚程序。

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哦,我们没有孩子。

这大概是这场可悲的婚姻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我提前到了咖啡馆,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

我化了淡妆,穿了一套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

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哭诉的。气场,是我的第一件武器。

三点整,周铭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看起来干净又无辜。

她就是小安。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周铭身后缩了缩。

周铭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拉着女孩,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叫安然。”周铭介绍道,声音僵硬。

我没有看周蒙,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叫安然的女孩脸上。

“安小姐,你好,我是周铭的妻子,陈静。”

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

安然的脸更白了,她搅动着手指,低着头,不敢看我。

“陈……陈姐,对不起。”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说,“你真正该道歉的,是你自己的人生。为了一个已婚的男人,赌上自己的名誉和未来,值得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我……我没有想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只是……只是很崇拜周铭哥,他很有才华,也很照顾我。他跟我说,他和他妻子感情不好,他们……”

“他跟你说什么,是他的事。”我打断她,“而你选择相信一个背叛妻子的男人的话,是你的智商问题。”

我的话很刻薄,毫不留情。

安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周铭看不下去了,他皱着眉,“静静,你别这样,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冷笑一声,“二十三岁,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周铭,在你跟她抱怨我们感情不好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她,我们为了要一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怎么没告诉她,我们一起买了这套房子,每个月要还多少房贷?你怎么没告诉她,你的车,是我爸妈当初赞助了我们一半的钱买的?”

“你把我们的生活里所有的重担都留给了我,却把风花雪月和诗与远方,给了另一个女人。你觉得,这公平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周铭的心上。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安然也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铭,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受伤。

“周铭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周铭没有回答,他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场所谓的对峙,像一出滑稽的闹剧。

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

“安小姐,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我说,“不多,算是我替周铭,给你这半年的青春,付的一点补偿。密码是六个零。”

“从今天起,我不希望再在我们的生活里,看到你的出现。换一份工作,换一个城市,都随你。但是,离我们远一点。”

“如果你不接受,那么,我会把你们所有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以及酒店开房记录,整理成一份材料,一份发给你父母,一份发给你现在公司的HR。”

“我是一名律师,我保证,我做的材料,会比你想象的,更专业,也更有说服力。”

安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我不要你的钱。”她哭着说,“我会离开的,我马上就走。”

“钱你拿着。”我说,“这不是恩赐,这是交易。我花钱,买一个清静。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拿起包,转身就走。

我没有再看周铭一眼。

回到家,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不是胜利者。

在这场婚姻的保卫战里,没有赢家。

我们每个人,都输得一败涂地。

晚上,周铭回来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换鞋,而是直接走到了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静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我跟她已经断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眼泪,是男人最廉价的武器。

尤其是在犯错之后。

“起来吧。”我说,“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不动,只是仰着头,执拗地看着我。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我突然觉得很累。

“周铭,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仅仅是安然的出现吗?”

他愣住了。

“安然,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我慢慢地说,“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婚姻,早就生病了。”

“那个怀不上孩子的我,那个每天只知道工作、不解风情的我,那个在你眼里越来越无趣的我……这些,才是你逃离的真正原因,对不对?”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你觉得累,觉得压抑,觉得生活像一个黑洞。所以,你渴望一点新鲜的空气,一点不一样的色彩。安然的年轻、崇拜和不设防,正好满足了你所有的想象。”

“你享受着她带给你的轻松和愉悦,却心安理得地,把婚姻的责任和沉重,全部留给了我。”

“周铭,你太自私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不再哭了,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离婚,是最简单的选择。”我说。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不,我不要离婚!”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静静,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这个家!”

“这个家?”我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家,对你来说,还剩下什么?是一个不用你操心的后勤基地,还是一个证明你人生成功的标签?”

“不是的!”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你是我老婆,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承认我做错了,我混蛋!但是,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手很用力,掌心滚烫。

我能感觉到他的恐慌。

我沉默了很久。

我在想,这七年的感情,真的要就这么一笔勾销吗?

那些一起吃苦的日子,那些相互扶持的岁月,难道都是假的吗?

如果离婚,我能得到什么?

一半的财产,和一个破碎的家庭。

然后呢?

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我不敢保证,下一个男人,就会比周铭更好。

婚姻,就像开盲盒。

我开的第一个,虽然有瑕疵,但至少,我还知道瑕疵在哪里。

“可以不离婚。”我终于开口。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我们之间,需要重新制定规则。”

我说着,从茶几下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屏幕上,是一份我已经拟好的文件。

标题是:《婚姻忠诚与家庭责任补充协议》。

“第一,财产。从下个月起,我们两个人的所有收入,全部汇入一个联名账户,由我统一管理。家庭的每一笔重大开支,都需要双方共同签字确认。”

“第二,行踪。我们两个人的手机,必须24小时共享位置信息。任何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关闭定位。”

“第三,社交。你不得与任何异性,在非必要工作时间,进行单独的、私密的接触。所有的工作会面,必须在公共场合进行,并且提前向我报备。”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忠诚义务。本协议签订后,若你再次出现任何形式的出轨行为,包括但不限于与其他异性发生性关系、保持暧昧联系、赠送贵重礼物等,你将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我一条一条地念着,声音冷静而清晰。

周铭听得目瞪口呆。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我会用这种方式,来处理我们的婚姻危机。

“静静,你这是……在审犯人吗?”他苦笑着说。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说,“婚姻的本质,就是一份契约。你已经违约了一次,现在,我只是在增加违约的成本。”

“我不是在惩罚你,我是在保护我自己。”

“签,或者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你自己选。”

我把打印出来的协议,和一支笔,推到他面前。

他看着那份协议,脸色变幻不定。

我知道,这份协议,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屈辱。

它剥夺了他的自由,他的隐私,他的尊严。

但是,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良久,他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铭。

那两个字,他写得格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张。

签完字,他把笔扔在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毯上。

“现在,你满意了?”他问。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我说,“这是规则。从今天起,我们就按照这个规则来。”

我把协议收好,一份放进保险箱,一份给了他。

“我累了,想睡了。”

说完,我走进了卧室。

这一次,我没有反锁门。

那份协议,就是最好的门锁。

这就是两天前发生的一切。

一场风暴,刚刚在我看似平静的生活里肆虐而过。

我还没有完全从那场风暴的废墟里站起来,林悦就来了。

带着一身的雨水和狼狈,敲响了我的家门。

我看着猫眼里那张年轻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最终,我还是打开了门。

“姑姑。”

林悦看到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先进来吧。”我说,侧身让她进来。

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她,又递给她一条干毛巾。

“先擦擦吧,别感冒了。”

我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脸上和头发上擦了几下,然后局促地站在玄关,不知道该做什么。

“坐吧。”我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她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你爸妈知道吗?”我问。

提到她爸妈,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我……我跟他们吵架了。”她哽咽着说。

“为什么吵架?”

“我毕业了,在咱们市里找了份工作,下周一就入职。可是我爸妈非要我回老家,他们说县城里给我找了个文员的工作,稳定,离家也近。”

“我不愿意回去。我说我想留在大城市,靠自己打拼。他们就骂我,说我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我爸还说,要是不回去,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种代际之间的观念冲突,我见过太多。

父母总想用他们认为“好”的方式,去规划子女的人生,却往往忽略了子女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

她点点头。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在这里,只认识姑姑你。”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姑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先住几天?等我发了工资,我马上就搬出去。”

我看着她,心里有些复杂。

收留她,意味着我的生活,要被一个“外人”打扰。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和周铭之间,还是一片需要小心翼ed的雷区。

可是,看着她那张充满祈求的脸,我又有些不忍心。

毕竟,她是我哥的女儿,是我的亲侄女。

“你吃饭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等着,我给你下碗面。”

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面条、鸡蛋和青菜。

开火,烧水,下面。

厨房里很快就弥漫起一股食物的香气。

林悦跟了进来,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姑姑。”她终于开口。

“嗯?”

“四年前,升学宴的事……对不起。”

我的手顿了一下。

“我妈不让我叫你。”她低声说,“她说,你和姑父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心里肯定不痛快。我们家办喜事,大张旗鼓的,怕你看了心里添堵。”

“她说,你给钱,是情分,但我们不能不懂事,拿这种事去戳你的心窝子。”

我关掉火,把面捞进碗里,卧上一个荷包蛋。

整个过程,我一言不发。

原来是这样。

我以为的被轻视,被遗忘,原来,是他们自以为是的“体贴”。

这种体贴,比直接的伤害,更让人觉得荒谬和可悲。

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易碎的、敏感的、见不得别人好的怪物。

“我不是那种人。”我把面端到她面前,“我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见不得人好。”

“我知道。”林悦急忙说,“我跟我妈吵了,我说姑姑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不听,她说我小,不懂大人世界的复杂。”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大人的世界,确实很复杂。

复杂到,连善意,都会被包装成一把伤人的刀。

“算了,都过去了。”我说,“吃面吧,一会儿凉了。”

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大概是真的饿了,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谢谢姑姑。”她放下碗,满足地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开了。

周铭回来了。

他看到客厅里的林悦,明显愣了一下。

“这是……”

“我侄女,林悦。过来住几天。”我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哦,哦,你好。”周铭有些尴尬地跟林悦打了声招呼。

林悦也怯生生地喊了声“姑父”。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周铭换了鞋,把公文包放在一边,然后走进了厨房。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房间,或者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但他没有。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然后对我说:“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吧?我再做两个菜。”

我有些意外。

自从我们开始冷战,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下过厨房了。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我说。

“那不行,一碗面怎么够。你们女孩子,晚上要吃好一点。”他说着,已经拿出了食材,熟练地清洗、切配。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这是一个丈夫,在为晚归的妻子和家人,准备一顿温暖的夜宵。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协议生效的第二天。

他是在履行“丈夫”的责任吗?

还是,这只是他讨好我的一种方式?

林悦显然也感觉到了我们之间奇怪的氛围,她坐立不安。

“姑姑,要不……我还是出去找个旅馆吧。”她说。

“不用。”我拉住她,“家里有客房,你安心住下。你爸妈那边,明天我给他们打电话。”

很快,周铭就端出了两菜一汤。

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

“快吃吧,尝尝姑父的手艺。”周铭把筷子递给林悦,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

我们三个人,围着餐桌,吃了一顿迟来的晚餐。

饭桌上,周铭一直在给林悦夹菜,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表现得像一个热情、周到的长辈。

而我,则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

我只是看着他们,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正常”起来的家庭场景。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

吃完饭,周铭主动收拾了碗筷。

我带林悦去了客房。

“被子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放心用。”我说。

“谢谢姑姑。”林悦感激地看着我。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姑姑,这是三万块钱。”她说,“你当年资助我的。我现在工作了,这钱,应该还给你。”

我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没有接。

“我给你的,就不是借给你的。”我说,“这是姑姑给你的贺礼。”

“不行。”她很坚持,“姑姑,这钱我必须还。我妈说得不对,你对我的好,我不能当成理所当然。我现在长大了,我想靠自己。”

“我想像你一样,做一个独立的、有能力的女人。”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独立的、有能力的女人。

这是我一直以来,努力想要成为的样子。

可是,在我的婚姻里,我真的做到了吗?

我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信封。

“好,我收下。”我说,“这钱,就当是你暂存在我这里的。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送走林悦,我回到卧室。

周铭已经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看手机,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看到我进来,他坐起身。

“静静,我们……能聊聊吗?”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林悦的事,谢谢你。”他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愿意把这里当成一个家。愿意让亲人来。”

我沉默了。

“今天下午,我去公司,办了离职。”他突然说。

我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为什么?”

“安然也在那家公司。”他说,“我不想再有任何跟她产生交集的机会。而且……我也想换个环境。”

“我已经联系了另一家设计院,下周去面试。”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他在那家公司待了五年,从一个普通设计师,做到了项目总监。

那里有他所有的心血和人脉。

现在,他说放弃,就放弃了。

“你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我说。

“不是为了你。”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是为了我们。”

“静静,我知道,一份协议,绑不住人心。我签了字,只是代表我接受了你的规则。但是,我更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想改。”

“这几年,我确实混蛋。我把工作上的压力,把要不上孩子的挫败感,都变成了对你的冷漠和逃避。我像一个懦夫,不敢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安然的出现,就像一个出口。我陷进去了,我承认。但是,当我真的要失去你,失去这个家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轻松和新鲜感,根本一文不值。”

“我真正想要的,还是你,还是这个家。”

他说了很多。

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剖析他自己。

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只有承认和反思。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那块冻了很久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周铭,”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的这些,我听到了。但是,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碎了,就很难再拼回去。”

“我知道。”他点点头,“我不求你马上就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用行动,来证明给你看。”

“我愿意接受协议里的所有条款,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我只求你,别放弃我,别放弃我们。”

他的眼眶又红了。

这一次,我没有觉得厌烦。

我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睡吧。”我说,“明天,还要上班。”

他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慢慢地躺了下来。

但他没有立刻睡去,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

我没有挣脱。

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牵着手。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第二天,我给哥哥打了个电话。

告诉他,林悦在我这里,很安全,让他和嫂子放心。

电话那头,哥哥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小妹,对不起。是我们……是我们想错了。”

“哥,”我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坦诚一点。有什么话,当面说开,比在背后瞎猜要好。”

“是,是,你说的对。”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林悦在我家住了下来。

她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每天早出晚归去上班,回来还会主动帮忙做家务。

她的到来,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笼罩在这个家里许久的阴霾。

我和周铭,也开始尝试着,重新建立我们的关系。

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在努力改变。

他每天准时下班,回家就钻进厨房。

他的手机,随时可以让我检查。

每个周末,他会提前规划好,问我想去哪里,是看电影,还是去郊外散步。

我们开始有了更多的交流。

我们会聊工作上的事,聊林悦的近况,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

虽然,还是会有些刻意和不自然。

但至少,我们不再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有一次,我妈来看我,带了一篮子石榴。

她看到周铭在厨房里忙活,看到林悦在客厅里看书,看到我气色好了很多,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才像个家的样子嘛。”她拉着我的手说。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把一个石榴剥开,晶莹剔ટું的石榴籽,像一颗颗红色的玛瑙。

我递了一半给周铭,一半给林悦。

周铭接过去,很自然地喂了一颗到我嘴里。

“甜吗?”他问。

“甜。”我说。

是真的甜。

我以为,生活会就这么,在一种平静而缓慢的修复中,慢慢好起来。

我甚至开始在想,或许,我们可以再尝试一次,去要一个孩子。

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我们自己。

为了让这个家,更完整一点。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办公室整理一份案卷。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点开。

只有一句话。

“陈姐,我是小安。有些事,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知道。关于周铭,也关于他的家庭。你以为的黑洞,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深。”

我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

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里。

小安。

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说的“黑洞”,是什么意思?

关于周铭的家庭……

周铭的家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我看着窗外,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又聚起了厚厚的乌云。

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而我,刚刚才从一片废墟上,搭起一个脆弱的帐篷。

我不知道,这一次,我还能不能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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