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只是想让你,再仔细看看它。
陈默的声音不大。
看看我一年前,花五万块买下的这颗‘血色教训’。
孙菲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这颗石头上。
起初是带着不耐烦和讥讽。
随即,她的眼神凝固了。
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猛地僵住。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表情,不仅仅是惊讶。
更像是一种认知被颠覆后的极度震惊和茫然。
“这……这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对……这颗石头内部的那个印记……”
“这个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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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结婚两年后,陈默和王静终于攒够了钱。
他们要去泰国。
补上一次迟到的蜜月旅行。
钱是牙缝里省出来的。
每一张钞票都带着生活的温度和斤斤计较的痕迹。
陈默是一家小公司的职员,工资不高不低,刚好够养家糊口。
王静在一家超市做会计,每天对着数字,对钱比陈默敏感得多。
出发前,王静一遍遍地核对预算。
机票,酒店,还有每天吃饭的钱。
她用一个小本子记下来,精确到泰铢。
陈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他知道,王静是在用这种方式守护他们来之不易的生活。
他对这次旅行充满了幻想。
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国门。
他想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呼吸不一样的空气。
他想让王静也跟着放松一下,别每天都紧绷着神经。
飞机落地曼谷,一股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混着陌生的香料味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陈默感到一阵兴奋。
王静却皱起了眉头,从包里拿出遮阳伞。
她说,这太阳太毒了。
曼谷的一切都让陈默感到新奇。
街上穿梭的嘟嘟车,金碧辉煌的寺庙,还有那些他一个字也看不懂的广告牌。
第三天,他们按照攻略,去了水上市场。
那里人山人海,像一锅煮沸的粥。
狭窄的河道里挤满了长尾船。
船上卖着五颜六色的水果和做工粗糙的纪念品。
王静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觉得又脏又乱,只想快点离开。
陈默却兴致勃勃。
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像个好奇的孩子。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泰国,充满了烟火气。
就在市场快走到尽头的一个偏僻角落,陈默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一个摊子。
那摊子小得可怜,就是在一块破木板上铺了张黑布。
摆摊的是个泰国老头。
他很瘦,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神黯淡,透着一股愁苦。
他的摊子上东西很少,几串廉价的珠子,几个木雕的大象。
最显眼的,是放在黑布正中央的一颗石头。
那是一颗深红色的石头,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和镶嵌,就是一块原石。
有成年男人的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在浑浊的空气和昏暗的光线下,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透着一股神秘的红光。
陈默蹲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被那颗石头吸引了。
王静在他身后不耐烦地催促。
走吧,快走吧,这有什么好看的。
陈默没有理她。
那个泰国老头看到陈默蹲下,原本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开始说话。
用一种非常蹩脚,夹杂着浓重口音的中文。
先生,看看。
好东西。
他指着那颗红色的石头。
祖上传下来的。
鸽血红。
老头说。
最好的鸽血红。
王静在旁边听到了,嗤笑了一声。
她拉了拉陈默的衣服。
你别听他胡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真东西。
走啦。
陈默没动。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颗石头。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万一是真的呢?
他读过一些故事,关于在不起眼的地方捡到大漏的传奇。
那些故事的主人公,往往就是像他一样的普通人。
靠着一次偶然的机会,改变了整个人生。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迅速发芽。
老头看出了陈默的犹豫。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愁苦。
他用手比划着,说自己的孙子生了重病,在医院里。
急着用钱做手术。
他说,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绝对不会卖掉这块传家宝。
他说着,眼眶似乎都红了。
你开个价。
陈默终于开口了。
王静在旁边急得直跺脚。
陈默你疯了?你还真信啊?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全是警告。
老头伸出两个手指。
二十万。
他小声说。
人民币。
王静听到这个数字,差点当场叫出来。
她一把将陈默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听见没有?二十万!他怎么不去抢银行?
快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王静的力气很大,陈默被她拽得一个踉跄。
可是他的脚像生了根一样,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他回头看着老头那张充满祈求的脸。
又看看那颗在黑布上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石头。
一股强烈的冲动控制了他。
那是一种混合了贪婪,侥幸和男人可笑的虚荣心的复杂情绪。
他想赌一把。
他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会按部就班,过着平庸生活的失败者。
他想给王静一个惊喜。
一个天大的惊喜。
别拉我。
陈默甩开了王静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王静说话。
王静愣住了。
她看着陈默涨红的脸,和那双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的眼睛。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陌生。
陈默重新蹲了下去,开始跟老头讨价还价。
他用手机上的计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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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也用计算器。
两个语言不通的人,通过一串串数字,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价格从二十万,降到了十五万。
又从十五万,降到了十万。
王静站在一边,浑身冰冷。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像着了魔一样,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骗局,跟一个陌生的骗子纠缠不休。
她感到一阵巨大的悲哀和无力。
最终,价格定格在了五万。
五万块。
这是陈默能拿出来的极限。
也是他们这次旅行的全部预算,甚至还包括了他信用卡里能透支的额度。
当陈默在计算器上按下“50000”的时候,老头犹豫了很久。
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像是下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点了点头。
陈默的心狂跳起来。
他觉得自己赢了。
他觉得他用五万块,买下了一个价值二十万,甚至可能更高的宝贝。
他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就在这时,王静冲了过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陈默,你敢!
王静的声音在发抖,眼睛里喷着火。
你要是今天敢把这钱付了,我们俩就完了!
你听清楚没有!完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严重的威胁。
陈默看着她,心里既有愧疚,又有恼怒。
他觉得王静太现实,太不懂得梦想。
他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陈默想。
02
他猛地推开了王静。
他从钱包里拿出所有的现金,又用手机扫码,刷光了信用卡。
当那五万块钱凑齐,交到老头手上时,陈默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老头接过钱,激动得双手合十,对着陈默拜了又拜。
他嘴里念着陈默听不懂的泰语,眼眶里真的噙满了泪水。
他用那块黑色的丝绒布,把石头小心翼翼地包好。
郑重地交到陈默手里。
然后,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挤进拥挤的人群。
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陈默紧紧地攥着那颗石头。
它沉甸甸的,还带着一丝温热。
他觉得自己攥住的是后半生的希望。
他转过身,想对王静笑一笑。
他想说,老婆,我们发财了。
可他看到的,是王静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和一双空洞得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接下来的旅程,成了一场漫长的煎熬。
王静再也没有跟陈默说过一句话。
他们吃饭,沉默。
走路,沉默。
回到酒店,她睡沙发,他睡床,中间隔着一片死寂的空气。
陈默心里那股捡到宝的狂喜,被这种窒息的沉默一点点消磨殆尽。
他开始感到不安。
他开始怀疑自己。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那颗石头一眼。
回程的飞机上,他们座位隔着一条过道。
陈默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到王静那张冷若冰霜的侧脸,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那条过道,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回到家,当防盗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王静的火山,彻底爆发了。
她把二十八寸的行李箱,用尽全身力气摔在客厅的地板上。
陈默,你是不是有病!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刀子。
五万块!
那是我们俩一分一分攒下来的钱!
我们说好了,要存着换辆车,要留着以后给孩子当奶粉钱!
你就这么拿去,买了块破石头!
不,是破玻璃!
陈默一开始还想辩解。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万一是真的呢?
王静听了,发出一阵凄厉的冷笑。
真的?
陈默你读过书吗?
你三十岁的人了,还信这种童话?
你以为你是谁?小说里的男主角吗?
行啊,你去鉴定!
你现在就去!
我倒要看看,你这五万块的玻璃,能给你鉴定出个什么金山银山来!
那场争吵,是他们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
家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冬天还要冷。
第二天,陈默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揣着那颗石头,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偷偷去了城里最大的一家金店。
他不敢去专业的鉴定中心。
他怕花钱。
更怕结果出来,丢不起那个人。
金店里,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接待了他。
陈'默小心翼翼地把石头从手帕里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老师傅接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随意。
他甚至没有用什么高级的仪器。
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放大镜,举起石头,对着头顶的灯光照了照。
他看了大概有十秒钟。
然后,他把石头放回了柜台上。
泰国买的吧?
老师傅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默点了点头,心已经凉了半截。
合成的。
老师傅说。
专业点叫熔融法合成红刚玉。
说白了,就是玻璃的一种,加了点着色剂。
老师傅看陈默脸色不对,又安慰了一句。
不过这工艺还算可以,颜色染得也挺唬人。
在旅游纪念品里,算是不错的了。
当个摆件,自己看看挺好。
陈默感觉喉咙发干。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那它……值多少钱?
老师傅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这个嘛,不好说。
你要是喜欢,它就值钱。
你要是说市场价嘛……
老师傅顿了顿。
几百块吧,顶天了。
从金店出来,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
陈"默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王静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
陈默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书房,拉开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把那颗承载了他所有愚蠢幻想的石头,扔了进去。
扔在了一堆过期的收据和没电的旧电池旁边。
然后,他关上了抽屉。
也关上了他心里最后一扇希望的门。
从那天起,“五万块的石头”成了这个家里一个禁忌的话题。
也是一根拔不掉的毒刺。
王静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他吵。
她学会了用沉默和冷暴力来惩罚他。
他们分房睡。
吃饭的时候,也各自吃各自的,一言不发。
家里手头紧的时候,王静就会若无其事地说一句。
要是那五万块还在就好了。
和朋友亲戚聊天,说到谁家老公会赚钱,王静就会看着别处,轻轻叹一口气。
那声叹息,比任何指责都让陈默难受。
这件事,也很快在他们的亲戚朋友间传开了。
陈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笑柄。
一个花了五万块钱,去泰国买了块玻璃回来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他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那一年,陈默活得像一只缩着头的乌龟。
屈辱,压抑,无望。
日子像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只有慢慢下沉的绝望。
五十多周之后,陈默收到了大学同学会的邀请。
地点在城里最高档的一家酒店。
他一点也不想去。
他害怕见到那些所谓的成功同学。
害怕他们那些看似关切,实则打探的问询。
王静却坚持让他去。
她用她那套独特的逻辑对他说。
你越是躲着,人家越是觉得你好欺负,觉得你混得差。
你得去,穿得精神点。
让他们看看,你过得没那么糟。
陈默知道,王静是为他好。
或者说,是为了她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
他最后还是去了。
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刻,一股混杂着酒气,香烟和高级香水味的热浪涌了出来。
里面坐满了人。
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们都穿着体面的衣服,努力扮演着社会精英的角色。
聊的话题,无非是房子,车子,股票,还有孩子的教育。
陈默找了个角落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然后逃离。
03
可是,麻烦总是会主动找上门。
孙菲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一进门,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穿着一条剪裁合身的黑色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
手腕上,是一串绿得滴油的翡翠珠串。
她是他们班混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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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就一头扎进了珠宝行业。
现在,她有自己的珠宝行,据说身家不菲。
她一坐下,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话题的中心。
她谈论着卡地亚的新款,GIA证书的评级标准,还有最近苏富比拍卖会上的行情。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她手腕上的翡翠一样,散发着昂贵的光芒。
周围的同学,都用一种艳羡和讨好的目光看着她。
陈默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菜。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包厢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同学,突然大着舌头,一巴掌拍在陈默的肩膀上。
哎,我说,要说咱们同学里,最有魄力的,还得是咱们陈默!
全场安静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那个男同学继续嚷嚷。
你们是不知道啊,咱们陈默,去年去泰国,花了五万块,买回来一块石头!
五万啊!多有魄力!
是吧,陈默?给我们讲讲呗,那石头现在在哪供着呢?
笑声更大了。
那些笑声,有的是纯粹的看热闹,有的是恶意的嘲讽,还有的是廉价的同情。
它们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陈默的身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手里的筷子,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想站起来,想反驳,想摔门而去。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就在这时,孙菲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立刻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她端起红酒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
陈默啊。
她叫他的名字,语气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长辈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不是我说你。
人心不足蛇吞象。
珠宝这一行,水太深了,没有十几年经验,根本摸不到门道。
你这纯粹是交学费了。
她喝了一口酒,然后放下杯子,目光落在了陈默身上。
不过呢,也别太往心里去。
五万块,就当是给自己买个教训,给社会上了一堂生动的认知课。
从这个角度看,也不算太亏。
她的话说得很得体,甚至带着一丝哲理。
可是在陈默听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和怜悯。
那种感觉,比直接的嘲笑更让他感到屈辱。
孙菲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效果。
她伸出戴着翡翠珠串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这样吧。
她看着陈默,脸上带着一种慷慨的笑容。
改天,你把你那个“宝贝”拿到我店里来。
我免费帮你再好好看看,给你上一堂专业的鉴定课。
让你彻底死心。
也算咱们同学一场的情分,怎么样?
她说完,全场响起一片附和声。
“孙菲就是大气!”
“陈默你快谢谢人家孙菲!”
“是啊,能让孙大老板亲自给你上课,这面子可大了!”
陈默坐在那里,感觉自己被这些声音包围着,快要窒息了。
他抬起头,看着孙菲。
看着她那张精致的,带着职业性微笑的脸。
他突然很想笑。
他确实笑了。
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那就麻烦你了。
那顿饭的后半场,他喝了很多酒。
白酒,红酒,啤酒。
他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
他只记得,那股压抑了一年多的屈辱和不甘,像岩浆一样,在他的胸口里翻滚,灼烧。
他决定了。
他要去。
他要把那块“耻辱的石头”拿到孙菲的面前。
他不是想翻盘。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翻盘。
他只是想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进行一次公开的自我处刑。
他要让孙菲,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他的愚蠢。
他要把自己心里最后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碾碎。
然后,也许,他就能从这个长达一年的噩梦中,解脱出来了。
过了几天,陈默真的去了。
那是一个工作日的下午。
他特意请了半天假。
孙菲的珠宝行开在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
巨大的玻璃橱窗,黑色的鎏金招牌,看起来气派非凡。
陈默站在街对面,看了很久。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和一条普通的牛仔裤。
他感觉自己像是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里一个不和谐的污点。
他口袋里,揣着那颗石头。
用一张已经发黄的旧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
像是在包裹着一个羞于见人的秘密。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迈步走进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带着一股高级的香氛味道。
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陈默觉得自己的脚步声都显得那么寒酸。
孙菲正站在一个玻璃柜台前。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正在给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介绍一条钻石项链。
她看到陈默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随即,那丝意外就变成了一种“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了然和轻蔑。
她跟那位贵妇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朝陈默走了过来。
她脚上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嗒嗒”声。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陈默脆弱的自尊心上。
还真来了?
孙菲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默的穿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勇气可嘉啊。
跟我来吧。
她转身,带着陈默走到了店里最角落的一个小隔间。
这里是她的私人鉴定室。
灯光比外面更加明亮,桌上摆满了各种陈默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
拿出来吧。
孙菲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对一个来求助的穷亲戚。
让我开开眼,见识一下你那五万块的宝贝。
陈默的手心全是汗。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
他从口袋里,慢慢地,掏出了那个用旧手帕包着的东西。
他一层,一层地,把手帕打开。
就像是在揭开自己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那颗深红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发黄的手帕中央。
04
在鉴定室专业的强光灯下,它看起来比一年前更加暗淡。
甚至能看到表面一些细小的划痕和内部的浑浊。
孙菲拿起它。
她没有用专业的镊子,而是直接用她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
她把它捏在两指之间,举到眼前,对着灯光,随意地晃了晃。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医生看待病人X光片时,那种早已洞悉一切的漠然。
然后,她把它扔回了桌上。
石头在光滑的桌面上滚了几圈。
发出一声清脆的,类似于玻璃珠子碰撞的声音。
行了,我看完了。
孙菲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窘迫不安的陈默。
她的脸上,是那种终于可以开始“上课”的,带着一丝快感的优越感。
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用她那专业的口吻进行宣判。
典型的泰国旅游市场货。
学名叫熔融法合成红刚玉,是一种几十年前就已经淘汰的合成技术。
你想仿鸽血红,所以加了铬元素来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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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看,这颜色多死板,一点都不活,没有天然宝石那种不同光线下的多色性。
她用指甲尖敲了敲那颗石头。
最关键的是里面。
我都不用上显微镜,肉眼就能看到。
里面全是弯曲的生长纹和圆形的小气泡。
这是熔融法合成品最典型的特征。
任何一个珠宝入门级的学生,都能看得出来。
她说得头头是道,每一个专业术语,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陈默的神经上。
她说完,看着陈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似乎觉得还不够。
她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说,这东西,别说五万了。
就是五百块,都算你买贵了。
也就是骗骗你们这种一点常识都没有,又总想着一夜暴富的外行。
怎么样?
她身体前倾,凑近陈默。
我这堂课,上得还明白吗?
这回,彻底死心了吧?
陈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羞耻,愤怒,绝望。
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只想逃。
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拿起那块“耻辱的印记”。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颗冰冷的石头。
就在这一瞬间。
他那被屈辱和酒精麻痹了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年前。
曼谷。
那个又老又瘦的泰国男人。
在拿到钱之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混杂着感激,解脱和郑重的复杂神情。
还有他双手合十,对着自己虔诚一拜的动作。
如果真的是一个骗局,一个只值几百块的玻璃。
他需要演得那么真吗?
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执拗,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了他的全身。
他停止了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迎上了孙菲那双充满轻蔑和不耐烦的眼睛。
他的声音很轻,很沙哑。
但在安静的鉴定室里,却清晰得像一声钟鸣。
我只是想让你,再仔细看看它。
陈默说。
看看我一年前,花五万块买下的这颗‘血色教训’。
孙菲的脸上,那胜券在握的笑容,僵住了。
她皱起了眉头,对陈默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固执,感到了一丝好笑和不悦。
有什么好看的?
我都给你说得这么清楚了。
一块假得不能再假的合成品。
难道还能让你看出一朵花来?
她不耐烦地说着。
但是,在陈默那种近乎顽固的,直勾勾的注视下。
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桌上那颗被她判定为垃圾的石头。
她的目光,终于在他执拗的坚持下,重新聚焦在了这颗她几乎已经认定是垃圾的石头上。
起初是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和一丝讥讽。
随即,她的眼神凝固了。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僵住。
她甚至无意识地身体前倾,凑得更近,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颗石头,仿佛要将它看穿。
刚才还满是嘲讽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煞白。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那表情,不仅仅是惊讶,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被瞬间颠覆后的极度震惊和茫然。
“这……这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对……这颗石头内部的那个印记……”
“这个形状……”
孙菲的反应,让陈默也愣住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看到,孙菲像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她冲到鉴定台前,一把抓起了桌上的专业鉴定镊子。
她的手抖得厉害。
那双平日里戴着百万钻戒,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连一颗小小的石头都夹不稳。
她试了两次,才用镊子夹起了那颗深红色的石头。
她的动作,不再是之前的随意和轻蔑。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小心翼翼。
她把它放到了专业鉴定显微镜的载物台上。
然后,她把眼睛死死地贴在了目镜上。
鉴定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呜呜”声,和孙菲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压抑的喘息声。
陈默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看着孙菲那个穿着名贵套装的背影。
那个在他印象里永远都挺得笔直,充满了精英范儿的背影。
此刻,却微微地佝偻着,紧绷着,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恐慌和紧张。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孙菲抬起了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陈默。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张白纸。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她的眼神是涣散的,失焦的,仿佛灵魂被人抽走了一样。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台显微镜,嘴里反复地,无意识地念叨着。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会在这里……
她突然猛地转过头,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陈默。
你这……
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这块石头,它根本不是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