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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东西方文化在笔下相遇,在文学中拥抱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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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2025年的秋光漫过申城,上海市作协主办的“上海写作”计划,再次以文学的名义,邀请来自世界四大洲的多位作家相聚上海。这场相遇,不只是一次深度城市探访,更是一次心灵与文字的碰撞。

上海的烟火与诗意,成了他们共同的灵感来源:豫园的青瓦、老裁缝的苏绣、弄堂的中西合璧、街头陌生人的善意都被写进诗行;而中国文化的灵光——汉字的形意、古诗的凝练、自然的诗意,更让他们找到跨语言的共鸣,让东西方文化在笔下相遇。


遇见上海

烟火与诗意交织

上观新闻:各位远道而来,有的是首次踏上上海的土地,有的已是多次到访。初见上海时最让你们心动的场景或感受是什么?是否有某个瞬间,让你觉得“这就是上海独有的魅力”?

阿达马·库利巴利(布基纳法索作家):这次是我第四次来中国、第二次来上海,这座城市的“秩序与活力”太让人惊艳。第一次坐地铁时,我担心线路复杂迷路,却发现每个站台都有中英文指示牌,志愿者主动帮我规划路线;夜晚的延安路高架,车灯连成流动的光带,非常繁忙却很有序,能感受到城市管理的细致。在上海图书馆,我赶上了一场关于中国历史的讲座,即便听不懂中文,也能从听众专注的眼神里感受到他们对自身文化的热爱,这种氛围特别有感染力。

张奕霖(澳大利亚诗人):我是在新加坡出生的,我父亲的家人都是从广东到的新加坡,我母亲的许多家人则在福建安溪。第一次来上海我就找到了“血脉里的熟悉感”。老西门菜市场的日常最让我心动:卖豆腐的张师傅每天掀开保温桶,挑最嫩的豆腐给我,说“姑娘爱吃软的,这个刚做的”;卖水果的王阿姨见我咳嗽,第二天特意留了一袋梨,说“煮水喝润嗓子”。有次我坚持付钱,她反而生气:“你是弄堂里的姑娘,拿个水果还要钱?”还有玉佛禅寺的清晨,檀香飘在空气里,我想起外婆生前诵经的模样,对着佛像轻声说:“阿嬷,我到中国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种没由来的亲近,是在其他地方从未有过的。

帕特里西奥·费拉里(阿根廷-意大利诗人、文学翻译家):这是我第二次来上海,去年曾在上海停留了两周,这次待了两个月。 在这里的每天,我都在被细节打动。最难忘的是街头的“善意的温度”——上周,我在静安寺附近看一栋老建筑,一位白发老人主动过来,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告诉我,这栋楼建于上世纪30年代,曾是外国商行,现在改成了文创空间,还拉着我看墙面残留的旧时商号印记。还有上海的建筑,愚园路老房子的窗棂是中式雕花,窗台却摆着西式盆栽,融合得特别自然,这种不刻意的和谐,很有上海味道。

彼得·舒茨(匈牙利作家):这是我第四次来上海了,每次都有新惊喜。移动支付让我觉得很神奇——有一次我买奶茶的时候,店员笑着教我扫码下单,后来发现不管是商场还是小摊,都能用手机付款,甚至菜市场阿姨都带收款码,这种便捷在欧洲很少见。还有, 上海非常安全,晚上10点出去散步,还会看到很多人在街头聊天、吃东西,没有任何顾虑,这种安心的感觉太难得了。

里卡多·费尔南德斯(巴西作家协会副主席):我第一次来中国,觉得上海像一场鲜活的梦。最让我惊讶的是上海的反差感:前一天在豫园看青瓦白墙的亭台,第二天站在东方明珠上看车流如织,时空交错却格外和谐,这就是上海独有的魔力。

鲁道夫·黑斯勒(瑞士诗人):不同于我第一次来上海,这次我特意避开热门景点,坐地铁逛老街区。永嘉路的老裁缝店让我难忘:70多岁的店主见我在看旗袍,主动邀我进店,拿出相册展示50年间的旗袍样式,布料上的苏绣、织锦格外精致,临走时还说“下次来给你量尺寸”。上海的建筑也藏着惊喜,有些里弄房子是西式拱形门,门环却是中式铜狮头,细节里满是中西碰撞的巧思。

夏洛·基诺(新西兰奥特亚罗瓦土著作家):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烟火气与历史感的交融”让我着迷。在人民公园看老人打太极时,穿蓝上衣的阿姨主动教我云手,语言不通就用手势纠正姿势,还拍我手背鼓励;街头吃生煎包,店主教我“先咬小口吹凉,别烫到舌头”,肉汁的香味混着面皮酥脆,像极了外婆做的毛利传统美食“hangi”,食物里的温情不分国界。

上观新闻:在这段时间里,上海的哪些特质让你们觉得“这里适合文学创作”,并产生了动笔的冲动?

帕特里西奥·费拉里: 上海的“细节密度”太适合创作了,老建筑的雕花、街头老人的对话都藏着故事。我已经把静安寺旁老建筑的场景写进我的诗集,还想以“街头善意”为主题写首短诗,记录那些不期而遇的温暖。

张奕霖:我觉得上海的烟火气里有情感张力。我正在写《上海札记》组诗,其中《未寄的信》写给外婆,里面提到上海的梨和豆腐,想把这里的温暖藏进文字里。

里卡多·费尔南德斯:上海的反差感能激发灵感。豫园的古意、陆家嘴的现代,还有普通人的笑容,我都记在笔记本里,未来想写个短篇故事,让巴西读者看到真实的上海日常。

夏洛·基诺:毛利人在殖民时期失去了很多文化遗产,在创作中,我一直纠结如何平衡传统与现代,来上海后找到了答案——豫园匾额是传统书法,旁边有电子屏介绍历史;老弄堂里有小吃摊,也有新潮咖啡馆。这种“不割裂的传承”太珍贵了。 我打算把这个思路运用在新作品里,用新方法记录毛利传统仪式,让文化既保有内核又适应当代。


外国作家到上海作家楼耀福、殷慧芬伉俪家做客。 张历 摄

文化肌理间

藏着动人的回响

上观新闻:文学的创作离不开文化的滋养,中国文化中最让你们觉得独特且值得挖掘的部分是什么?

帕特里西奥·费拉里:汉字的“形意共生”太独特了!我学的第一个汉字是“仁”,字形像两个人并肩,既有对他人的善意,又有“与世界同行”的深意,这种“以形表意”的智慧让我着迷。 现在我在写的诗集《明》,就以“明”字为核心——“日”“月”组成的字形,让我在西班牙语里造了个新词“lunarsolear”(日月同辉),还把它变成动词。我还在诗里嵌入“雨”字,写“上海的雨是屋顶下斜落的线”,既呼应字形,又关联古罗马诗人笔下的斜雨,让东西方诗意对话。

张奕霖: 中国古典诗歌的“共情深度”最打动我。读许渊冲译的杜甫诗集,我特别喜欢他对普通人的关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写贫富差距,“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写战乱思念,这些主题在今天依然有力量。有一次读《春望》“白头搔更短”,我想起父亲梳整齐稀疏头发的模样,便写了《Father's Hair》,后来被选进了澳大利亚的教材,有学生说“读这首诗想起了爷爷”。 这种跨越时空的共鸣,让我明白好的文学能穿透文化边界。

鲁道夫·黑斯勒:中国古典诗歌的“凝练美学”让我受益良多。我小时候在古巴接触过华人社区,就把晾晒衣物、中餐馆的记忆写进了我的第二本书。后来我读王维的“空山新雨后”,发现十个字就能勾勒清晰画面,没有多余修饰,却让人身临其境。这改变了我的写作风格,以前爱堆砌细节,现在更倾向“抓核心意象”—— 用最少文字传递最丰富的画面感,就像中国诗人“以简驭繁”。

上观新闻:中国文化中的这些灵光与妙意,鲜活而明朗,很容易叩击人心。

彼得·舒茨:确实如此, 中国文学的“自然观”让我学会观察细微之处。我9岁就开始读中国古代园林花卉书,后来学了5年园艺,这段经历让我对“自然与人文融合”特别关注。现在我写小说,会像中国诗人那样关注“梧桐叶晃映橱窗”“雨后石板路映路灯”,这些细节让故事更有诗意。读王寅“蝉鸣落茶杯,凉了半盏茶”,我也试着把自然声音融入生活场景,让文字更有画面感。

里卡多·费尔南德斯: 中国文学的“诗意细节”的确改变了我的叙事方式。巴西作家协会与上海市作家协会合作出版了《中巴双语短篇小说集》,这里面有篇作品写上海的雨:“雨丝把弄堂屋顶连起来,像给老房子织透明的衫”,这种比喻太生动了。现在写小说,我会加入“梧桐叶落肩头”“卖早点的吆喝”这样的细节,让故事更有温度;写儿童读物时,学中国作家用孩子视角说话,把马路比作大树干,还会从插画师角度考虑,让文字和画面像“诗画结合”那样和谐。

周末周刊:在将中国文化元素融入创作的过程中,你们的作品是否因此产生了“新的共鸣”?本土读者是否通过你们的作品,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新的好奇或理解?

鲁道夫·黑斯勒:我写上海老裁缝店的诗发表后,有瑞士读者留言“想去看看中国的传统手艺”,还有人问“中国诗歌真的这么简练吗”,这让我觉得作品里的文化元素能真正勾起读者的兴趣。

帕特里西奥·费拉里:我在阿根廷读诗时,经常会有读者问“中国汉字都这么有故事吗”,还有人主动找中国古诗译本来看。这种“以作品带文化”的效果,比单纯介绍更有效。

张奕霖:读了我的诗之后,有学生问“杜甫是谁”“中国还有这样的诗人吗”,甚至有家长找我推荐中国古诗,能让澳大利亚读者通过我的诗关注中国文学,这是意外的收获。

架信息长桥

引中国文学赴全球之约

上观新闻:在全球化背景下,跨文化文学交流越来越重要,但语言壁垒、认知偏差这些“绊脚石”始终存在。 作为不同国家的文学创作者,各位觉得当前跨文化文学交流最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里卡多·费尔南德斯:我认为是专业译者的稀缺。在巴西,过去100年我们更多关注日韩文学,对中国文学的挖掘比较少,关键是缺少“懂两国文化的译者”——翻译中国小说时,不仅要懂中文和葡萄牙语,还要知道中国社会背景,不然容易误解。比如要翻译《中巴双语短篇小说集》,我们找了半年才找到合适的译者,因为我们需要他既懂中国文化,又能精准传递巴西俚语的情感。现在读者的需求很旺盛,今年《中巴双语短篇小说集》在巴西免费下载量快2000了,所以培养“文化译者”是当务之急。

阿达马·库利巴利:不同的文化之间会有认知的信息差。布基纳法索和中国距离远,很多人对中国的了解还停留在“遥远的东方”,甚至不知道中国有优秀的文学。这次来上海,我读了《习近平谈治国理政》,里面“共同发展”的理念我很想分享给同胞。 正是因为很多人没机会接触中国文学、中国文化,所以要搭建信息通道,让中国文学、中国思想能真正走进非洲,而不是停留在表面。

夏洛·基诺:是这样的,文化认知的单一化现象一直存在。全世界的人对毛利文化的了解只有“哈卡舞”,不知道我们“土地守护”“祖先智慧”的深层内涵;新西兰也有很多人知道中国经济和科技都发展得很快,但不懂中国文学的魅力。这种“标签化认知”会阻碍交流,比如有人觉得毛利文化落后,其实我们有代代相传的生态智慧;有人觉得中国文学晦涩,其实这里有很多贴近生活的好作品。

彼得·舒茨:当代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不足。欧洲人对中国文学的了解,大多停留在李白、杜甫等诗人,不知道王寅、余华这些当代作家。我曾在布达佩斯读书俱乐部做过调查,80%的会员没读过任何中国当代作品,提到中国文学就是古诗,这种“时间差”让交流有断层。 其实当代中国文学里有很多关于城市、人性的故事,能和欧洲读者的生活产生共鸣,只是没机会被看见。

张奕霖:还有海外华裔文学的“双向对话”的缺失。现在有很多海外华裔诗人,比如美国华裔诗人陈美玲的很多诗歌在美国都很受欢迎,而中国却没多少人知道,因为没有中译本。这种“单向传播”太可惜了, 海外华裔的故事里有文化交融的独特视角,应该让中国读者看到,也让海外读者通过我们的作品更懂中国。

上观新闻:你们有没有具体的计划或行动方向,让文学真正成为跨文化交流的桥梁?

阿达马·库利巴利:我回去后会推动两件事:一是成立“中布文学交流协会”,邀请中国作家去布基纳法索办讲座、读诗,让同胞面对面接触中国文学;二是把中国儿童文学翻译成法语,非洲孩子能通过书籍了解中国,从小建立文化认知,而不是长大后被刻板印象所影响。

我曾出版过关于中布合作、“一带一路”以及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的书籍。我认为中布合作需要进一步加强,希望通过文学作品实现理解,也通过技术实现共同发展。同时,“共同发展”不应只是口号,而要落实到具体行动中,最终让两国人民都能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幸福,这才是合作的核心意义。

里卡多·费尔南德斯:我们计划和上海作家协会合作两个项目:一是“译者培养计划”,选派巴西年轻译者来中国交流,深入了解中国文化;二是“中国长篇小说译介计划”,从翻译余华、莫言的作品开始,让巴西读者看到更丰富的中国文学,打破中国文学短篇为主的印象。

夏洛·基诺:这和我想做的“文化共创”项目不谋而合。我想把我的作品《波朗吉少年》翻译成中文,让中国读者看到毛利人对土地的敬畏。此外,我还想邀请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去新西兰,和毛利作家一起写“自然与成长”的故事,比如结合中国二十四节气和毛利季节仪式,让两国孩子通过书籍认识彼此的文化,而不是靠标签。

张奕霖:翻译要传递的不仅是文字,还有情感。我想办“诗书画融合展”,把客家山歌的歌词写成书法,配中国水墨画,在中澳两国展出,让文化交流更立体。

文学不只是艺术

还能传递思想、推动改变

上观新闻:当下AI技术逐渐进入创作领域,全球化也让文化越来越多元,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各位觉得文学创作最应该“坚守”的本质是什么?这种坚守对本土文化的传承又有什么意义?

阿达马·库利巴利:文学不只是艺术,还能传递思想、推动改变——我写《布中关系新动态》,是想让布基纳法索人了解中布合作的真实价值;写《地缘政治动荡》,是想让同胞看清世界格局,找到发展方向。对布基纳法索文化来说,这种坚守能让我们的文学成为“发展的助力”,而不是单纯的娱乐,让文化在推动国家进步中保持活力。

夏洛·基诺:我深知自己的文化责任与使命。毛利文化在殖民时期濒临消失,我的作品就是“守护的工具”——我的作品《波朗吉少年》进了当地课本,让毛利孩子懂自己的土地观;《我们所知的一切》谈毛利语传承,让更多人关注语言保护。 这种责任,AI永远承担不了,因为它没有文化归属感。对毛利文化来说,坚守就是“让传统活在当下”,比如我写毛利圣地保护,会加入现代元素,让年轻人觉得传统文化不遥远,愿意去传承。

帕特里西奥·费拉里:最该坚守的是文化的独特视角。每种文化看待世界的方式都不同——中国文化“日月共生”的和谐观、阿根廷文化“移民寻根”的乡愁感、意大利文化“浪漫自由”的生活态度……这些视角都是文学的灵魂。AI没有文化立场,只能模仿,写不出有深度的作品。坚守这种视角,能让文化在交流中不被同化。比如我在诗里融入汉字,是为了让西方读者看到东方视角,同时也让自己的文化视角更丰富,而不是失去本真。

张奕霖:我是客家与闽南人后裔,作品里永远有“乡愁”的底色——我写外婆的旧灶、父亲口中的广东大埔县,这些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文化记忆的自然流露。对海外华裔来说,这种坚守能让我们的故事不被遗忘,比如我写“阿嬷的肉粽”,不仅是记录食物,更是传递华人“以食传情”的传统,让年轻一代海外华裔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鲁道夫·黑斯勒:文字里的细节与温度永远不会消失。AI能生成“上海很美”这样的句子,但写不出“老裁缝店旗袍上的苏绣针脚”“弄堂里老人摇着蒲扇聊天的声音”——这些细节里的温度,是文学打动人心的关键。对瑞士文化来说,这种坚守能让我们的文学保留“阿尔卑斯山的纯净”和“钟表工艺的精细”。比如我写上海的雨,会融入瑞士人“注重细节”的特质, 让瑞士读者在感受中国文化的同时,也更珍惜自己文化里的精致与细腻。

彼得·舒茨: 人的情感来自人的经历,是文学的核心。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让匈牙利读者在了解现代中国的同时,也更懂自己文化里“慢生活”的珍贵。

里卡多·费尔南德斯:我很认同其他几位作家的观点。人的真实体验与情感至关重要,AI能编情节、写句子,但它不会有在上海和人们聊天的温暖,没有在豫园看亭台的触动——这些真实经历里的情感,是AI永远复制不了的。对巴西文化来说,这种坚守能让我们的文学拥有“桑巴般的热情”和“移民社会的包容”。我写在上海的经历,一定会融入巴西人“乐观友善”的特质,让巴西读者在了解中国的同时,也更懂自己的文化根脉。

原标题:《当东西方文化在笔下相遇,在文学中拥抱一座城》

本文作者:解放日报 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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