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李卫东,你这是什么态度?组织上让你去酱菜厂是锻炼你,是看得起你!”王厂长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梗着脖子,把那份调令推了回去,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王厂长,锻炼人我不怕,可我不去接一个已经烂透了的盘子,给别人的失败擦屁股。 ”
“你……”他气得脸都紫了,“不去也得去!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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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的初秋,风里已经带了些凉意,可我的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焦灼又憋屈。我叫李卫东,三十二岁,是红旗机械总厂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我改良的“三联滚珠轴承”技术,让厂里的拳头产品寿命提升了百分之三十,所有人都说,下一个分厂厂长的位置,非我莫属。
可我这人,有个毛病,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是在技术问题上。
两个月前,厂里为了评优,赶工一批出口苏联的机床。在最后质检时,我发现其中一个批次的铸件因为冷却时间缩短,内部存在细微的应力裂纹。短期使用没问题,可一旦在高强度环境下作业,不出半年就有断裂的风险。这批货是王厂长亲自督办的献礼工程,关系到他的政绩。我的师傅老刘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等出了问题,货早就到西伯利亚了。
我没听。我当着所有质检员的面,用红漆在那些不合格的铸件上,一个个打上了大大的叉。
这下捅了马蜂窝。 王厂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没咆哮,也没拍桌子,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笑容比冬天的冰还冷。 他说:“卫东啊,你很有原则,是好事。 但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懂吗?我们厂现在需要的是能盘活全局的人才,不是只会守着规矩本本的工匠。 ”
然后,那份调令就下来了。 我被“提拔”为总厂下属单位——“前进酱菜厂”的厂长。
前进酱菜厂,在总厂内部就是个笑话。它前身是个快倒闭的合作社,后来被总厂兼并,用来安置那些老弱病残和犯了错的职工。厂子坐落在城北的废弃窑厂旁边,设备是解放前的,工艺是祖传的,产品只有一种黑乎乎的咸菜疙瘩。据说那味道,齁咸齁咸,连厂里的流浪狗都嫌弃。厂里一百来号人,大半年没发过工资,全靠总厂食堂每天接济点残羹剩饭吊着命。
把我从一个明星工程师,发配到这么个地方当“山大王”,王厂长的用心,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这是要让我在那一潭死水里,活活耗死。
消息传开,过去围着我请教问题的同事,现在看见我都绕着走。 偶尔有几个关系好的,也只是拍拍我肩膀,叹着气说:“兄弟,忍忍吧,就当是去休养了。 ”
休养?我李卫东这辈子就没学会过“休养”两个字。 我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恨王厂长的阴险,也气自己的
最后,我还是去了。不是去服软,而是去上任。我不能让王厂长看了笑话,以为我李卫东是个一压就垮的软蛋。
上任那天,我没让厂里派车,自己倒了两趟公交,在终点站下车后,又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走了二十分钟,才看到“前进酱菜厂”那几个歪歪扭扭、掉了漆的招牌。大门敞着,一个老大爷躺在门卫室的竹椅上,听着半导体里的单田芳评书,蒲扇盖在脸上,睡得正香。
院子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几口巨大的腌菜缸像是史前巨兽的化石,缸沿上结着厚厚的盐霜和绿苔。地上到处是烂菜叶子和污水,一股酸臭和霉味混合的气味,呛得我直咳嗽。几个工人聚在墙角下象棋,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的办公室在二楼,木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办公室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一层厚厚的灰,用手指一划,能写出字来。前任厂长倒是给我留了点东西:一沓厚厚的催债单,一本记录着工人欠薪的账本,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旧式铁皮文件柜。
我找遍了所有抽屉,才在一个布满蜘蛛网的角落里找到一串生了锈的钥匙。打开文件柜,里面除了一些发黄的旧报纸和几本过期的《食品工业》杂志,就只剩下一个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看起来很重要的文件袋,上面用红绳扎得紧紧的,还贴着一张泛黄的封条,封条上写着“绝密”两个字,落款是三十年前的公章。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绝密文件?在这种破厂里?难道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小心翼翼地撕开封条,打开纸袋,里面却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技术图纸或者惊天秘密,而是一份关于厂区地块的《土地勘测及成分分析报告》。
报告很厚,纸张已经发脆。我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看。大部分都是枯燥的地质数据和图表,什么土壤层厚度、地下水位之类的。我一个搞机械的,也看不太懂。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报告的最后一页,附录部分的一段手写文字,像磁石一样吸住了我的目光。
那段话的字迹非常潦草,像是匆忙中记下的:“……该区域地下五十米处发现特殊盐矿层,成分与普通井盐、海盐迥异,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呈天然弱碱性,初步分析……口感微甜,有回甘,疑似与古代‘桃花盐’记载吻合。价值巨大,建议封存保密,待日后开发。”
桃花盐!我虽然不懂地质,但酷爱看杂书,曾在一部古籍的影印本上看到过关于“桃花盐”的记载。说此盐产于深山,色泽微粉,如桃花之色,入口不苦涩,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是古代给皇室专用的贡品,早已失传。
我的心“砰”地一下狂跳起来。一个濒临倒闭的酱菜厂,地下竟然可能埋着一座传说中的贡盐矿?这如果属实,那价值……我不敢再想下去。这算不算是王厂长把我发配到这,却阴差阳错地让我撞上了一个天大的宝藏?这个念头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热,先前那股子憋屈劲儿,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情绪所取代。这个烂摊子,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着了魔一样,把那份报告翻来覆去地研究。 报告里附有一张简易的勘测点地图,标记着那个“特殊盐矿层”的大致位置——就在厂区东南角,那几口废弃的大酱缸旁边。
可这只是三十年前的一份报告,谁知道是真是假?而且,就算是真的,开采盐矿需要专业设备和巨额投资,凭我一个光杆司令厂长,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稳住厂子,让这一百多号人有活干,有饭吃。我把“桃花盐”的秘密暂时压在心底,开始着手整顿这个烂摊子。第一步,就是摸清家底,团结人心。
我召集全厂职工开会。一百零八个在册职工,稀稀拉拉只来了不到七十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不信任。
我站在一张破桌子搭成的主席台上,还没开口,下面一个瘸着腿、满脸横肉的汉子就嚷嚷起来:“新厂长,别跟我们来虚的!先说啥时候发工资?我家里孩子上学的学费都交不起了!”
这人我认识,叫赵铁牛,以前在总厂开大车,因为酒驾出了事,一条腿废了,就被打发到这里来。他是厂里有名的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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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是啊,半年没见着钱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双手往下压了压,等嘈杂声小了些,才大声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工资,一定会发!但大家也看到了,厂里现在就是个空壳子,账上一分钱都没有。想拿工资,我们就得自己挣!把我们的酱菜卖出去,换成钱!”
话音刚落,一个坐在前排、头发花白的老头就叹了口气。他是厂里的老师傅,叫孙海,据说解放前就在酱园当学徒了。他说:“李厂长,不是我们不想干。你尝尝我们腌的咸菜,除了咸就是涩,硬得能当石头砸人。拉到市场上,白送都没人要。我们试过多少次了,心都凉了。”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得我心里发冷。他说的是事实。我上任第一天就尝过那酱菜,味道确实不敢恭维。
但我不能退缩。我说:“味道不好,是工艺问题!工艺问题,就是技术问题!我李卫东就是搞技术的,这个问题,我来解决!从今天起,我们重新开缸,腌新菜!我需要大家拿出精神头来,跟我一起干!只要新产品出来,我亲自带队去卖!挣到的第一笔钱,一分不留,全部给大家发现金!”
也许是我的态度足够真诚,也许是“发现金”三个字起了作用,工人们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点活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一头扎进了酱菜缸里。我把厂里能找到的关于腌制技术的书全都翻了出来,又凭着自己的一点化学知识,尝试调整盐、糖、香料的配比。我让孙师傅凭着记忆,复原以前的老方子。我们把厂里仅有的一点资金,买了新鲜的青菜和萝卜,开了两口小缸做实验。
那段时间,我几乎吃住都在厂里。 每天就是不停地尝,不停地记,不停地改。 舌头都尝麻了,嘴里除了咸味就是涩味。 秀莲来看我,见我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劝我别这么拼命。 我捏着她的手说:“我不拼,这一百多号人就没饭吃。 我不拼,就得让王厂长一辈子看扁我!”
半个月后,第一批“改良版”酱菜出缸了。 颜色比以前的鲜亮点,闻起来也多了些酱香味。 我切了一盘,让孙师傅和几个老工人尝。
大家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我紧张地看着他们的表情。
“嗯…… 咸味淡了点。 ”
“不那么涩口了。 ”
“是比以前强点。 ”
孙师傅咂了咂嘴,最后总结道:“李厂-长,您是费了心了。这酱菜,能吃了。但……也就是能吃。离‘好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跟城里供销社卖的‘六必居’、‘天源’一比,还是没法比。”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使出了浑身解数,结果只是从“难以下咽”变成了“勉强能吃”。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还是硬着头皮,用板车拉着几大坛子酱菜,带着两个年轻工人去了最近的早市。我扯着嗓子叫卖,把酱菜切成小块请人品尝。可就像孙师傅说的,人们尝了一口,大多摇摇头就走了。一上午站下来,嗓子喊哑了,腿站酸了,总共才卖出去三块五毛钱。
工人们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彻底熄灭了。第二天,来上班的人又少了一半。赵铁牛又开始在厂里说风凉话,说我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技术改良的路走不通,工人心气也没了,难道这个厂子真的就没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那份关于“桃花盐”的报告。那个虚无缥缈的宝藏,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去验证一下那份报告的真伪。 我找到孙师傅,向他打听厂区东南角那几口废弃的大酱缸。
“那几口缸啊?”孙师傅眯着眼睛回忆,“那是我们厂最老的缸了,听说是清朝时候就有的。 后来有一年,一口缸出了怪事。 ”
“怪事?”我的心提了起来。
“是啊,”孙师傅压低了声音,“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有一天,那口缸里腌的酱菜,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粉红色,吃起来还有一股怪甜味。当时大家都吓坏了,以为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厂长请人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没办法,就把那口缸给废了,连同旁边的几口,都再也没用过。那口出事的缸,就在最里头,我们都叫它‘鬼缸’。”
粉红色?怪甜味?这不就和古籍里对“桃花盐”的描述对上了吗?我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很可能,是那年雨水多,导致地下水位上升,把那“桃花盐”矿层的成分带了上来,渗进了那口酱缸里!
我强压住内心的狂喜,故作平静地问:“孙师傅,那口‘鬼缸’,现在还能找到吗?”
孙师傅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片齐腰深的杂草:“就在那草堆里头。不过李厂长,那地方邪性,你可别乱动啊。”
等孙师傅一走,我立刻找来一把镰刀,冲进了那片杂草丛。我像个疯子一样,疯狂地割着草。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作响,锋利的草叶划破了我的胳膊,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终于,在草丛深处,我看到了那几口巨大的酱缸。最里面那口,缸身布满了青苔和裂纹,看起来比别的缸更加古老。
我爬上缸沿,探头往里看。缸底积了厚厚一层黑色的淤泥和腐烂的落叶。我屏住呼吸,用一根长杆,小心翼翼地在淤泥里搅动。搅着搅着,杆子头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我心里一动,用杆子使劲一撬。
“哗啦”一声,一块板结的淤泥被我撬了开来,露出了下面的一层东西。借助傍晚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了一层结晶体。它们不是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梦幻般的粉红色,就像是春天里初开的桃花花瓣。
我颤抖着,用杆子从里面刮了一点粉末,送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味道,在我的味蕾上炸开。没有普通盐的苦涩和齁咸,而是一种极其纯净、极其温和的咸味,咸味过后,一股清甜的回甘,如同山泉一般,从舌根深处涌了上来。
就是它!真的是桃花盐!我捡到宝了!这个没人要的烂摊子,这个所有人都嫌弃的破酱菜厂,它的地下,它的缸底,竟然真的藏着一座失传已久的宝藏!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我。 我扶着缸沿,看着缸底那片迷人的粉红色,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王厂长,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把我扔进了一个粪坑,可你不知道,这粪坑底下,埋着一座金山!
然而,就在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点石成金,扭转乾坤的时候,第二天一早,赵铁牛却带着七八个工人,气势汹汹地堵在了我的办公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把生了锈的菜刀,“当”的一声砍在我的办公桌上,指着我的鼻子吼道:“李卫东!你别想耍花样!我们听说了,总厂要彻底关停我们厂,把地卖给香港人盖楼!你是不是过来稳住我们,好让你自己捞一笔拆迁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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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铁牛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离我的鼻尖不到半尺,刀刃上崩了几个口子,却依然透着一股凶狠的寒气。 他身后的几个工人,也都个个面色不善,眼神里充满了被欺骗后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