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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岁大姐与60岁同居男友云南游,回家后立即分手:你给我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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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李卫国的行李箱从卧室拖出来,推到防盗门外,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时,我心里那块堵了三年,尤其是在云南那七天里变得坚硬如铁的石头,终于彻底碎了。

看着这个与我同居了三年,刚刚还一起从昆明飞回来的60岁男人,他脸上那种混杂着错愕、不解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我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趟我们憧憬了大半年的云南之旅,像一面最无情的照妖镜,把我们之间所有被日常琐碎掩盖的裂痕,照得一清二楚。我曾以为,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搭伙过日子,不过就是忍一忍、让一让,相互取暖,就能安安稳稳地走到头。可原来,有些鸿沟,是靠忍耐填不平的。

而这一切的开端,其实无比美好。它始于三个月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李卫国从外面买菜回来,满面红光地冲进厨房,献宝似的举着一张银行存折对我说:“静啊,你看,我存够钱了,咱们去云南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那一刻,我看着他眼里的光,信了。

第1章 旧沙发与一盘醋溜白菜

我和李卫国能走到一起,靠的是社区的张大妈牵线。

三年前,我刚办了退休,女儿林晓也已经成家立业,偌大的房子里就我一个人,冷冷清清。老伴儿走得早,我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半辈子没为自己活过。现在闲下来,那股子孤单劲儿,就像北方的倒春寒,一个不留神就钻进骨头缝里。

李卫国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是厂里的退休技术员,老伴前几年病逝了,儿子在北京工作,一年也回不来一趟。他一个人住在单位分的老房子里,据说日子过得特别“凑合”。

张大妈说:“你俩凑一对正好!陈静你爱干净,会收拾家,老李那狗窝就缺你这样的人去管管。老李呢,人老实,不抽烟不喝酒,退休金还比你高点,关键是会过日子,以后你俩搭伙,花销上他肯定不让你吃亏。”

“会过日子”,这三个字,我当时听着,觉得是天大的优点。前半辈子为了女儿,我也是省吃俭用过来的,知道柴米油盐的艰难。

见面那天,李卫国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着比实际年龄显年轻。他话不多,有点腼腆,但眼神很真诚。我们聊了聊退休生活,他说他平时就喜欢去公园下下棋,或者在家看些抗战剧。我呢,喜欢养养花,偶尔跟老姐妹们去跳跳广场舞。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合适。平淡,安稳,正是我这个年纪所奢求的。

相处了小半年,感觉还行,他就搬了过来。他那边的老房子租了出去,租金他主动交给我,说是家里的生活费。我当时心里挺感动的,觉得这男人实在,是真心想跟我过日子。

他搬过来的时候,家当不多,一个大皮箱,几个蛇皮袋。我帮他收拾,发现他的衣服,袖口和领子都磨出了毛边,但洗得干干净净。我心里又给他加了一分:这是个干净、念旧的男人。

可日子久了,那份最初的滤镜慢慢褪去,“会过日子”的另一面,就逐渐显露了出来。

我们家的客厅里,有一套我结婚时买的布艺沙发,用了快三十年,坐垫早就塌了,弹簧也硌人,上面盖着我亲手做的沙发罩,才勉强能遮住岁月的痕迹。女儿好几次都说:“妈,换了吧,我给你买套新的。”我都舍不得,觉得还能用。

李卫国来了之后,有一次我看着那沙发,随口说了一句:“老李,等下个月我退休金发了,咱们把这沙发换个新的吧?坐着实在不舒服。”

他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闻言抬起头,从镜片上方看着我,一脸的不解:“换它干啥?这不好好的吗?我看挺结实的,再用十年都没问题。你那沙发罩一盖,谁看得出来旧?钱要花在刀刃上,静啊。”

我当时心里有点堵,但转念一想,他说的也在理,我前半辈子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于是笑了笑,没再提。

可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喜欢做饭,也讲究营养搭配,每天总想着换着花样做点好吃的。有天我炖了锅排骨莲藕汤,又炒了个虾仁,想着给他改善改善伙食。他回来一闻,挺高兴,可坐上饭桌,夹了一筷子虾仁,就问:“这一盘得不少钱吧?虾仁多贵啊。以后别买了,咱们吃点青菜豆腐,健康又省钱。”

说着,他指了指那盘我顺手炒的醋溜白菜:“这个好,这个好,几毛钱的成本,开胃下饭。”

从那以后,我再做饭,心里就多了个秤砣。买块稍微好点的肉,都得掂量一下他会不会又念叨。渐渐地,我们家的餐桌上,醋溜白菜、炒土豆丝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是我不想做别的,是我怕看到他那种“你又乱花钱了”的眼神。

他对我,也不是不好。家里的灯泡坏了,水管堵了,他二话不说就动手修,从来不请人。我偶尔感冒发烧,他也会着急,会去给我买药,但买的永远是药店里最便宜的那种,哪怕医生推荐了别的。他的逻辑很简单:能治病的药就是好药,贵的都是骗钱的。

他把“省钱”这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当成了一种信仰。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共同消费。他从不主动提议出去吃饭,哪怕是楼下新开的生意火爆的饺子馆。他也从不和我一起逛商场,说那里面的东西价格都虚高。我们的生活,被压缩在他那个老旧的、精打细算的世界里。

有一次,我过生日,女儿给我转了五百块钱,让我买件新衣服。我高兴地拉着老李去逛街,想让他帮我参谋参谋。结果在一家店里,我看中一件驼色的羊毛开衫,摸着手感特别好,穿上身也显得气色不错。我一看价签,打完折四百八。

我还在镜子前美滋滋地转圈,李卫国已经凑过来看了价签,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静啊,你疯了?快五百块钱买这么件衣服?地摊上五十块钱的毛衣有的是,样子也差不离。这钱够我们俩吃一个月白菜豆腐了。别买了,听话。”

他的声音不大,但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来。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新衣、满心欢喜的自己,瞬间觉得无比滑稽。

最后,我还是脱下了那件开衫,什么也没买就回了家。那五百块钱,我给自己买了份保险。

从那天起,我心里就隐隐觉得,我们俩之间,隔着点什么。那东西,比年龄的差距更遥远。

就是在这种氛围下,他提出了去云南。

那天,他拿着存折给我看,上面是三万块钱。他说:“静啊,这是我攒了大半年的钱,就是为了带你去旅游。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去大理看看洱海吗?咱们这次就去,好好玩一趟!”

我当时所有的委屈和不快,瞬间就被这句话融化了。我看着他真诚的脸,觉得之前都是我太矫情了。一个男人,愿意把辛苦攒下的钱拿出来,只为了圆你的一个梦,这还不够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眼眶有点湿润:“好,老李,我们去。”

我以为,这会是一次修补我们之间裂痕的旅行。我以为,在苍山洱海的风中,我们能找回最初的那份默契和温馨。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趟旅程,会变成一场精心策划的、对我耐心的凌迟。

第2章 一张硬座火车票

为了这趟云南之旅,我做了充足的准备。

我翻出了压箱底的几条颜色鲜艳的丝巾,想着在洱海边拍照肯定好看。我还特意去商场买了一套新的护肤品和高倍防晒霜,云南的太阳可不是开玩笑的。女儿知道了,又给我转来两千块钱,叮嘱我:“妈,出门在外别省钱,吃好玩好,看上什么喜欢的就买,别委屈自己。”

我把女儿的话告诉李卫国,他听了只是“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研究他的中国地图了。

出发前一个星期,他兴冲冲地拿着手机给我看:“静啊,票我买好了!你看,又省了一大笔!”

我凑过去一看,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是两张去昆明的硬座火车票,K字头的慢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老李,你……你怎么买的硬座?”我的声音有点发颤,“三十多个小时,我这把年纪了,腰和腿哪受得了?怎么不买卧铺或者高铁?”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收起手机,说:“卧铺一张要好几百,两张就上千了。高铁更贵,跟抢钱一样!硬座多便宜啊,俩人才四百多块。省下来的钱,咱们在云南能多玩好几天呢。你放心,火车上我照顾你,肯定没事。”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像是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不是没坐过硬座,年轻时出差、回老家,都是在拥挤嘈杂的车厢里熬过来的。但现在,我已经52岁了,有骨质增生,腰也时常犯疼。让我蜷缩在狭小的座位上三十多个小时,几乎是种酷刑。

我试图跟他沟通:“老李,我们不是没那个钱。你那三万块,加上我自己的退休金,足够我们舒舒服服地玩一趟了。旅游是为了享受,不是为了受罪。要不,我们把这票退了,换成卧铺行吗?钱我来出。”

他一听我要出钱,脸立刻拉了下来,语气也硬了:“你的钱不也是钱?钱是那么好挣的吗?你就是没吃过苦,被你女儿惯坏了。想当年我们下乡的时候,闷罐车都坐过,几十个小时不也过来了?现在这点苦算什么?你啊,就是思想上太娇气了!”

“思想上娇气”,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彻底没了脾气。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坚持“真理”而显得有些固执的脸,忽然觉得很无力。在他眼里,追求舒适就是“娇气”,愿意花钱改善体验就是“浪费”。我们的分歧,已经不是省钱和花钱那么简单,而是两种完全无法兼容的生活哲学。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想,也许他是对的,也许我真的有点娇气了。为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旅行,为了不让满心期待的他失望,我忍了。

出发那天,我特意在腰上贴了暖宝宝,带了一个充气颈枕。李卫国看我收拾这些,嘴里还念叨着:“你看你,搞得跟上战场一样,哪有那么夸张。”

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旅程,比我想象的还要煎熬。

车厢里混合着泡面、汗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吵闹声、鼾声、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到了晚上,过道里都躺满了人,想去一趟厕所都得跨过好几个人。我蜷在座位上,腰疼得像要断掉,两条腿也肿得发胀,怎么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李卫国倒是精神头十足。他跟对面的一个大叔聊得热火朝天,从国家大事聊到家长里短。他给我展示他带的“旅行神器”:一个大号的军用水壶,可以省下买矿泉水的钱;一袋子自己烙的硬邦邦的烧饼,说是火车上的饭又贵又难吃;还有一小包榨菜。

中途,我实在饿得受不了,想去餐车买份盒饭。李卫国一把拉住我:“买什么盒饭,三十块钱一份,就那么几口饭,坑死人!来,吃饼,管饱!”

他递给我一个冷硬的烧饼。我咬了一口,干得噎人。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我一点旅行的喜悦都感觉不到,只觉得满心酸楚。

旁边的年轻人,有的在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有的戴着耳机听音乐,一对小情侣依偎在一起,分享着一桶薯片,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和对目的地的向往。而我,像个穿越过来的人,手里攥着一个烧饼,在嘈杂和疲惫中,提前预支了这趟旅程的全部心力。

第二天下午,火车终于摇摇晃晃地抵达了昆明。

下车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踩在地上软绵绵的。腰像是被折过一样,直不起来。

李卫国倒是神采奕奕,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深吸一口气,豪迈地说:“看,省了那么多钱,这不也到了吗?走,我带你去找住的地方,我早就看好了,绝对便宜!”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在他身后。昆明的阳光很明媚,但我心里却是一片阴霾。我开始强烈地怀疑,这趟旅行,真的会像我想象中那么美好吗?

他所谓的“早就看好”的地方,是在一个城中村深处的小旅馆。没有电梯,我们要提着行李爬上五楼。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摇摇欲坠的床头柜,墙皮都有些脱落。卫生间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怎么样?一晚上才六十块钱!比那些什么酒店便宜多了吧?”李卫国放下行李,一脸得意地向我邀功。

我看着那张床单上可疑的黄色印记,闻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再也忍不住了,声音带着哭腔:“老李,我们不住这里行不行?我们去住个正规的酒店,哪怕是快捷酒店也行啊!干净一点,有独立卫生间,我……我真的受不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辜负的失望:“陈静,你怎么回事?从火车票开始就跟我闹别扭。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是来享受的!这地方怎么了?不就是睡个觉吗?有床有被子就行了。你以前也不是这么挑剔的人啊,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物质了?”

“物质”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在他眼里,对最基本的卫生和安全的需求,竟然成了“物质”。

那一晚,我和衣躺在床上,几乎一夜没睡。听着窗外杂乱的市声和走廊里不时传来的脚步声,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我和李卫国,真的能“搭伙”到老吗?

第3章 洱海边的争吵

在昆明那家六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里,我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我就坚持要走。李卫国虽然满脸不高兴,嘴里嘟囔着“城里人就是毛病多”,但看我脸色实在难看,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们换到了一家连锁快捷酒店,一百八十块一晚。当我走进那个有独立卫生间,床单洁白干爽的房间时,我差点流下泪来。李卫国却心疼得直咂嘴:“一晚上多花一百二,这钱够我们吃多少顿米线了!败家!”

我假装没听见,径直走进浴室,打开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热水冲在身上,才感觉那三十多个小时硬座带来的疲惫和屈辱,被冲走了一点点。

在昆明休整了一天,我们就坐大巴去了大理。

大理的风光确实名不虚传,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我站在古城里,看着穿着民族服饰的白族姑娘,听着街边店铺里传来的手鼓声,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我提议:“老李,我们去租个电瓶车吧,环着洱海骑一圈,肯定很惬意。”

他立刻摇头:“租车干嘛?一百块钱一天呢!咱们坐公交车,绕着洱海也有站,便宜,一块钱一个人。”

“可坐公交车怎么能随时停下来拍照呢?那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据理力争。

“拍什么照?那玩意儿有什么好拍的?眼睛看看不就行了?”他摆摆手,态度坚决。

最终,我们还是坐上了环湖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我只能透过油腻腻的窗户,看着那一抹醉人的蓝色从眼前一晃而过。偶尔有惊艳的景色,我想拿出手机拍一张,车已经开远了。

到了一个叫双廊的地方,车停了。这里能近距离地接触洱海。我兴奋地跑到水边,看着清澈的湖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远处的苍山云雾缭绕,美得像一幅画。

“老李,你快来!这里太美了!”我冲他招手。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却不是看风景,而是盯着水边那些提供拍照服务的小摊。摊主们牵着白色的桌子,摆着玻璃球,还有海鸥的模型,招揽着游客:“美女,来拍照吧,十块钱一位,随便拍!”

我有点心动,想着来都来了,留个纪念也好。我正要开口,李卫国就把我拉到一边,用教训的口吻说:“别上当!这就是骗你们这种女人的钱!不就是一张破桌子吗?有什么好拍的?你自己站在这儿,用手机拍不也一样?一分钱不花!”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旁边好几个游客都朝我们看了过来。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气。

我压着火气说:“老李,你能不能别这样?出来玩,开心最重要。十块钱而已,就当是买个好心情了。”

“十块钱不是钱啊?十块钱能买二斤鸡蛋呢!你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得改改了!”他反而来劲了,声音还提高了一些,“我看你就是虚荣!想发朋友圈给别人看是不是?”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

虚荣?我只是想像其他游客一样,在这片美丽的风景里,留下一张属于自己的、美好的照片。这难道也算虚荣吗?

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吵架,转身就走。他还在后面喊:“哎,你去哪儿啊?别生气啊,我这不是为你好,帮你省钱嘛!”

我没理他,一个人沿着洱海边漫无目的地走着。风吹着我的头发,也吹凉了我的心。我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夫妻,他们互相拍照,分享着美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再看看自己,我觉得自己根本不像个来旅游的,倒像个被严格管教着、处处受限的孩子。

中午吃饭,又是一场战争。

我看到一家白族私房菜馆,装修得古色古香,门口挂着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日推荐:酸辣鱼、乳扇、饵块。我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老李,我们中午吃这个吧?尝尝当地特色。”

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立刻把我拉走,指着旁边一条小巷子说:“去那儿吃!我刚才看见了,有家卖饵丝的,八块钱一大碗,经济实惠。”

“可我们是来旅游的,不就是为了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吗?吃也是体验的一部分啊。”我几乎是在哀求了。

“体验什么?不就是填饱肚子吗?八块钱的饵丝和八十块钱的酸辣鱼,吃到肚子里不都一样?走走走,别磨叽了。”

他半推半就地把我拉进了那家昏暗狭小的饵丝店。店里只有两张桌子,油腻腻的。我们要了两碗饵丝,味道寡淡,上面飘着几片可怜的葱花。

我低着头,默默地吃着,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我不是非要吃那八十块钱的鱼,我在乎的,是那份被尊重、被在乎的感觉。我所有的提议,所有的期待,在他那里,都会被一个“省钱”的理由粗暴地驳回。他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想吃什么,我想玩什么。他只是用他那套固执的价值观,来规划我们的一切。

下午,我们逛到古城里的一条街,两边都是卖扎染布、银饰和各种手工艺品的店铺。我走进一家卖披肩的店,被一条蓝白扎染的棉麻披肩吸引了。那颜色,就像大理的天空和云朵,干净又温柔。

我拿起来披在身上,店主是个白族阿姨,笑着说:“大姐,你皮肤白,配这个颜色真好看,有气质。”

我心里美滋滋的,问了下价格,一百二十块。我觉得不贵,料子和手工都值这个价。

我正准备掏钱,李卫国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把抓过我身上的披肩,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往柜台上一扔,拉着我就往外走。

“干嘛呀你!”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一百二?就这么一块破布?她抢钱啊!”他走到店外,还回头指着店里,气冲冲地说,“这东西在义乌小商品市场,最多二十块钱!专门骗你们这些外地游客的!智商税,懂不懂?”

他的声音很大,店里的阿姨和几个顾客都听见了。我的脸烧得像火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第一次对他吼了出来:“李卫国!你够了没有!?”

他被我吼得一愣,随即也火了:“我怎么了?我帮你省钱还有错了?你是不是非要把钱都扔水里才高兴?不可理喻!”

“我不要你帮我省钱!”我哭着喊道,“我花的又不是你的钱!我花我女儿给我的钱,我花我自己的退休金,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就是想买条我喜欢的披肩,这也有错吗?!”

“你……”他气得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你真是……真是被惯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我以前就是太会忍了!我忍你的硬座,忍你的小旅馆,忍你的八块钱的饵丝!我以为出来旅游能开开心心的,结果呢?我天天都在受气!这是旅游吗?这是受罪!”

我们的争吵,引来了路人的围观。我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目光,觉得无比的屈辱和难堪。

我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跑开了。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大理古城那些古朴的建筑,在我眼里都变成了一团团扭曲的影子。

我到底图什么呢?图他老实?图他会过日子?可这种“会过日子”,已经让我窒息了。

第4章 最后一根稻草

那次在古城里大吵一架后,我和李卫国陷入了冷战。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几乎不说话。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像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吃饭的时候,他依然会带我去找最便宜的小馆子,我也懒得再争辩,默默地吃完,然后回到那家一百八十块的快捷酒店,各自占据床的一边。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以为这趟旅行就会在这样死寂的氛围中结束。直到我们去了丽江,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出现了。

到了丽江的第二天,我们计划去玉龙雪山。去之前我就查过攻略,知道雪山海拔高,气温低,很多人会有高原反应,而且必须提前租好羽绒服和买好氧气瓶。

出发前,我在酒店大堂跟一个旅行团的导游打听,导游很热心地告诉我,他们可以代办,羽绒服、氧气瓶加上门票和索道票,一个人五百块钱全包,省心。

我觉得这个价格很公道,就去跟李卫国商量。

他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五百?抢人啊!衣服我们自己有,带了厚毛衣和外套,多穿两件就行了。氧气瓶那玩意儿就是个心理作用,我们身体这么好,哪用得着?门票我们自己去买,肯定比他们便宜。”

“老李,这不是开玩笑的!”我急了,“玉龙雪山海拔四千多米,高原反应很危险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而且山上零下好几度,我们带的衣服根本不够!”

“你别听那些导游瞎忽悠,他们就是为了挣钱。”他一脸不屑,“我身体好得很,天天锻炼,肯定没事。你呢,实在不行就在下面等我,我一个人上去。”

我看着他那副自信满满、刚愎自用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冷。这不是省钱的问题,这是拿生命在开玩笑。

“不行!要去就一起做好万全的准备,要不就都别去!”我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他见我真的生气了,只好退了一步:“行行行,听你的,租衣服,买氧气,行了吧?真是麻烦!”

但他并没有去找导游,而是拉着我到了景区门口,那里有很多当地人兜售租衣服和氧气瓶的生意。他挨家挨户地问价格,为了五块钱的差价,能跟人磨叽半天。最后,他得意洋洋地以比导游报价便宜三十块钱的价格,租了两件看起来又脏又旧的羽绒服,买了两小瓶氧气。

我穿上那件散发着一股怪味的羽绒服,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上山的过程还算顺利。坐上大索道,看着脚下的山峦和森林,那种壮丽的景色的确让人震撼。李卫国也很兴奋,一路都在说:“看,幸亏上来了吧?这钱花得还算值。”

可到了海拔4680米的观景平台,问题来了。

刚出索道站,一股夹杂着冰碴的寒风就猛地灌进我的脖子。我租的那件羽绒服拉链是坏的,根本拉不上,冷得我直哆嗦。更要命的是,我开始觉得头晕,胸闷,呼吸困难。

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

“老李……我……我不行了,头好晕……”我扶着旁边的栏杆,脸色发白,嘴唇都开始发紫。

他一开始还没当回事:“没事,正常,缓缓就好了。来,吸口氧。”

他拧开那瓶小小的氧气,让我吸了几口。可那点氧气根本无济于事,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快要喘不上气了。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送……送我下去……我受不了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胳膊。

这下,他终于慌了。他扶着我,看着我越来越差的状态,也有些手足无措。周围的游客和工作人员看到我的情况,都围了过来。一个景区的工作人员大声说:“快!赶紧送下去!这是严重高反,不能耽搁!”

“坐索道下去要重新排队,太慢了!”另一个工作人员说,“旁边有医疗站,可以付费吸氧,还有急救车,可以直接送到山下,就是费用比较高。”

“多少钱?”李卫国下意识地问。

“吸氧一百块一小时,急救车下山,一趟八百。”

我当时已经半昏迷了,但“八百”这个数字,还是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听到李卫国犹豫了。

是的,在那一刻,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刻,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犹豫了。

他扶着我,嘴里念叨着:“怎么这么贵啊……八百……这也太黑了……”

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姐看不下去了,冲他喊:“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心疼钱!人命关天啊!”

工作人员也催促道:“先生,赶紧做决定吧!再耽误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也许是周围人的催促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叫车!”

我被工作人员和几个好心的游客七手八脚地抬上了急救车。车子颠簸着下山,我躺在担架上,大口地吸着氧气,意识才慢慢恢复了一些。

我没有看李卫国。我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车顶,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

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在他为那八百块钱而犹豫的瞬间,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也跟着玉龙雪山的寒风,一起烟消云散了。

一个男人,在你的生命和他所谓的“省钱”之间,有过片刻的权衡。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更爱钱。或者说,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浪费”钱的。哪怕是我的健康,甚至是我的生命。

到了山下,我的症状缓解了很多。李卫国去付了钱,回来的时候,脸色比我还难看。

他坐到我身边,没有一句关心和安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帮人真是心黑,就这么一小段路,收八百块钱!简直是趁火打劫!都怪你,身体这么差,早知道就不带你上来了,白白浪费这么多钱!”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抱怨,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我的心,在那一刻,已经彻底死了。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老李,我们回家吧。”

“回啊,当然得回,这地方再待下去,我那点退休金都得被榨干了!”他还在愤愤不平。

我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结束旅行,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愣住了,看着我异常平静的脸,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静……你……”

“我累了。”我说,“真的累了。”

第5章 回家,以及最后的摊牌

从丽江回家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默。

李卫国大概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主动提出买卧铺票。我拒绝了。不是赌气,而是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硬座也好,卧铺也罢,对我来说,都只是一段通往终点的旅程。我们的终点,已经到了。

我们买了最近一趟火车的硬座。三十多个小时,我几乎没怎么合眼,也没跟他说一句话。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从西南的秀丽山川,到中原的平坦田野,再到我们熟悉的北方城市。我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和他相处的这三年。

我想起了他第一次搬来时,我为他准备新拖鞋和毛巾的欣喜。我想起了他笨拙地帮我修理滴水的水龙头后,满手油污却一脸得意的样子。我也想起了他为了一毛钱的菜价,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的场景。

他不是个坏人。我知道。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生活,一种被贫穷和匮乏的记忆塑造了一辈子,已经坚不可摧的方式。他以为省钱就是对我好,就是对这个家好。他无法理解,我这个年纪的女人,除了物质上的安稳,还需要精神上的慰藉和情感上的共鸣。

我想要的,是一杯热茶的温暖,而不是一个塞到手里的冷烧饼。我想要的,是一句“你喜欢就好”的纵容,而不是一句“这有什么用”的驳斥。我想要的,是在我身体不适时,毫不犹豫的关心,而不是对金钱的计较。

这些,他给不了。而我,也不想再等了。

火车到站,我们拖着行李走出车站。熟悉的城市空气,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家的出租车上,李卫国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都被我用沉默挡了回去。他大概也觉得无趣,只好一路看着窗外。

一进家门,我甚至没来得及换鞋,就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客厅,然后径直走进卧室,把他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收拾出来。他的衣服,他的洗漱用品,他那本翻得卷了边的《抗战故事集》,还有他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军用水壶。

我把它们全部装进了他来时带来的那个大皮箱里。

当我拖着他的行李箱走出卧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喝水,看到我的举动,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静,你……你这是干什么?”他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把他的行李箱推了出去。箱子撞在楼道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话。

“李卫国,你给我滚出去。”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煞白。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和忍让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陈静!你发什么疯!”他反应过来,冲我吼道,“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不就是去旅了个游吗?你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好好的?”我冷笑了一声,这三年来的所有委屈、失望和压抑,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我们什么时候好过?李卫国,我问你,这三年来,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我……我怎么不了解了?我知道你爱干净,喜欢养花……”他有些结巴。

“你只知道这些!”我打断他,“你不知道我喜欢偶尔去咖啡馆坐一坐,因为你觉得那是浪费钱!你不知道我喜欢吃海鲜,因为你觉得那太贵!你不知道我过生日时,最想要的不是你从菜市场给我省下的那几块钱,而是一句温暖的话,一件我喜欢的小礼物!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省钱!省钱!省钱!”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在玉龙雪山,我高反得快要死过去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是那八百块钱的急救费!李卫国,在你心里,我的命,是不是就值八百块钱?”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正中他的要害。他的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从那一刻起,你和我,就彻底完了。”我指着门外,“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追求的,是生存,是省钱带来的安全感。而我想要的,是生活,是有尊严、有温度地活着。我们俩,就像油和水,永远也融不到一起。”

“我……我那不是……我不是心疼你吗……”他还在做着苍白的辩解。

“别说了。”我疲惫地摆了摆手,“我不想再听了。你走吧。你租出去的房子,让租客搬走,你回去住。你的退休金卡,你的东西,都在箱子里。我们之间,两清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决绝的脸,眼神里从愤怒,慢慢变成了茫然,最后,是一种深深的落寞。他像一瞬间老了十岁,背都有些佝偻了。

他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地走到门口,提起那个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

我没有关门,一直站在门口,听着他拖着箱子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我缓缓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眼泪,终于决堤。

这不是恨,也不是报复。这是一种解脱。为他,也为我自己。

第6章 一张新的沙发

李卫国走后的第一个星期,家里空荡荡的,我有些不习惯。

早上醒来,下意识地想去做两个人的早饭。走到厨房,才想起这个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晚上看电视,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电视剧里的对白声,再也没有人跟我抢遥控器,或者对某个情节发表一番“不合时宜”的评论了。

女儿林晓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妈,你……还好吧?”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电话那头,女儿沉默了很久。

“妈,你做得对。”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支持和一丝心疼,“你早就该这样了。这些年,你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委屈自己太多了。现在,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女儿的话,像一股暖流,熨帖着我心里那些因为分离而泛起的褶皱。

是啊,我为自己活一次。

周末,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菜,而是睡到了自然醒。然后,我化了一个淡妆,换上了那件我一直很喜欢但很少穿的连衣裙,去了楼下那家我觊觎了很久的咖啡馆。

我点了一杯拿铁,一块提拉米苏,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咖啡的香气和蛋糕的甜腻混合在一起,是一种久违的、属于自己的惬意。

我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看着那些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庞,忽然觉得,52岁,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老。我的生活,不应该只有省钱和凑合。

下午,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叫来了收旧家具的师傅,把客厅里那套坐了快三十年的旧沙发,连同那些我亲手做的沙发罩,一起卖掉了。

当客厅中央空出来一大块地方时,我感觉整个家都变得敞亮了。

第二天,我去了家具城。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我之前看中过很多次的一家店,订了一套米白色的皮质沙发。款式简约大方,坐上去柔软又舒适。价格不菲,花了我将近一个月的退休金。

刷卡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心疼。这是我为自己买的第一件“奢侈品”。

新沙发运来那天,我指挥着工人摆好位置,然后一个人坐上去,陷在柔软的靠背里,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女儿。

女儿很快回复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的表情,还有一句话:“妈,真为你高兴!新生活开始了!”

是的,新生活。

我开始重新拾起自己的爱好。我买了新的花盆和花种,把阳台打理得生机勃勃。我报名了社区的老年大学,学起了我年轻时就想学的国画。我在画室里,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她们有的喜欢旅游,有的喜欢跳舞,有的喜欢研究美食,每个人都活得兴致盎勃。

我们一起上课,一起讨论,下课后,还会相约着去发现这个城市里那些好吃又好玩的地方。我跟着她们,第一次去吃了正宗的西餐,第一次去听了音乐会。

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有一次,我们在公园里写生,我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卫国。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正和几个老头围在一起下棋。他看起来瘦了些,也更沉默了。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他愣住了,眼神有些复杂。我冲他,平静地、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头,继续画我的画了。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恨,也没有怨。他还是在过着他习惯的生活,而我,也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节奏。我们就像两条曾经短暂相交的直线,最终还是走向了各自不同的方向。

这样,就很好。

那天晚上,我画完了一幅画,是一株向日葵,开得灿烂又热烈。我把它挂在了新沙发的上方。

看着那幅画,我忽然明白了。

人这一辈子,尤其是到了后半生,找个伴儿,不是为了找个人来给你省钱,也不是为了找个人来照顾你的起居。而是为了找一个能跟你说得上话,玩得到一起,能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灵魂。

如果找不到,那么,高质量的独处,远胜过低质量的相伴。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端起一杯温水,喝了一口。水是温的,心也是暖的。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自由,舒展,并且充满了期待。

我知道,属于我陈静的、真正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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