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乡的晨雾还没散尽,赵磊的黑色桑塔纳就碾过湿漉漉的乡道,溅起一串泥水。三十出头的他刚从县发改委调任乡长半年,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领口系着爱马仕领带,那是上周老同学聚会时,在县城开 KTV 的王胖子塞给他的,说 "乡镇干部也得讲究排面"。
乡政府大院的梧桐树下落着几片枯叶,赵磊踩着枯叶走进办公室时,民政办的李娟正蹲在地上擦瓷砖。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马尾辫随着擦拭的动作轻轻晃动,后腰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小李,这么早就搞卫生啊?" 赵磊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真皮包带撞击桌面的声响让李娟慌忙站起来,手里的抹布还在滴着水。
"赵乡长早,昨天开群众大会洒了茶水。" 李娟的脸颊泛起红晕,手指紧张地绞着抹布。她是去年考来的大学生村官,分配到民政办负责低保登记,每次跟这位年轻的乡长说话都像怀里揣了只兔子。
赵磊的目光在她沾着水珠的睫毛上停留了两秒,忽然想起报到那天,党委书记老张拍着他的肩膀说:"咱们青峰乡穷是穷,但民风淳朴,尤其是年轻姑娘们,踏实。" 当时他只当是句玩笑,此刻看着李娟慌乱的眼神,心里忽然窜起些莫名的火苗。
扶贫项目招标会开得昏昏欲睡,各村书记叼着烟卷在底下交头接耳。赵磊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会场:"我看就把山泉水厂的项目交给王家村吧,王书记昨天提交的可行性报告很扎实。"
坐在后排的王书记猛地直起腰,黝黑的脸上堆起褶子笑。散会后他攥着赵磊的手往办公室拉,从蛇皮袋里掏出两只活蹦乱跳的土鸡:"赵乡长,这是自家养的,给您补补身子。"
赵磊假意推辞两句就收下了,转身让通讯员送到食堂。傍晚他在食堂吃饭时,特意让大师傅炖了只土鸡,又让炊事员叫李娟过来。
"小李,过来尝尝王书记家的土鸡,味道不错。" 赵磊给她盛了碗鸡汤,汤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李娟小口抿着汤,不敢抬头看他,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你家是县城的?" 赵磊状似随意地问。
"嗯,我爸妈都是工人。"
"那怎么想到来咱们穷山沟?"
李娟放下汤匙,手指在桌布上划着圈:"学校号召大学生到基层锻炼,我想着......"
"有想法。" 赵磊打断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正好县民政局要搞低保信息化录入,你电脑操作熟,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人手尽管开口。"
李娟眼睛亮了亮,这可是个能接触县领导的好机会。她用力点头:"谢谢赵乡长信任!"
接下来的日子,李娟天天泡在办公室录数据。赵磊经常 "路过" 她的工位,有时指点两句报表格式,有时递杯热咖啡,手指偶尔 "不经意" 碰到她的手背。李娟每次都像触电般缩回手,脸颊绯红,却从没真正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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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的乡镇干部座谈会上,赵磊特意表扬了李娟:"民政办李娟同志加班加点完成低保录入,这种奉献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他说这话时,目光在她胸前停留了半秒 —— 那天李娟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是她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
散会后,赵磊让李娟到他办公室领加班费。信封里除了三百块钱,还夹着张购物卡。"这是给你的奖励。" 赵磊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把信封塞进帆布包,"晚上有空吗?帮我整理下扶贫项目的材料,可能要晚点。"
李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夜色漫过乡政府的围墙时,办公楼只剩下他们两个办公室亮着灯。赵磊锁上门,从身后抱住正在打印文件的李娟。她的身体瞬间僵硬,打印机吐出的纸张哗啦啦落在地上。
"赵乡长,别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有推开他。
"我知道你委屈," 赵磊咬着她的耳垂,"等这个项目结束,我跟书记说说,把你调到党政办,离领导近点,以后好提拔。"
窗外的虫鸣声突然变得刺耳,李娟的眼泪砸在赵磊的手背上,烫得他心里一颤。
国庆节后,李娟果然调到了党政办。她开始跟着赵磊参加各种饭局,学会了用甜美的笑容给领导敬酒,也学会了在酒桌下用脚尖轻轻勾赵磊的皮鞋。有人在背后议论,但没人敢当着赵磊的面说什么 —— 他正靠着县领导的关系,推动山泉水厂项目,据说年底就要升任党委书记。
麻烦是从一封举报信开始的。匿名信寄到了县纪委,说赵乡长利用职权与女下属保持不正当关系,还附了张照片 —— 那是中秋夜他送李娟回家时,在村口被人拍到的模糊背影。
纪委来调查那天,赵磊正在开会。他让办公室主任应付调查人员,自己继续部署秋收工作,只是捏着钢笔的手指关节泛白。李娟一整天都躲在厕所里哭,直到赵磊让通讯员叫她过去。
"别怕,他们没证据。" 赵磊递给她张纸巾,"就说那天是加班晚了,我顺路送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事过去后,我就帮你解决编制问题。"
李娟吸着鼻子点头,却没看到赵磊转身时眼里闪过的算计。
调查组没查出实据,事情不了了之。但赵磊明显疏远了李娟,开会时不再点她发言,下乡也不再带她。李娟去找他,他总说 "忙着呢",语气冷淡得像换了个人。
腊月的村民代表大会上,有人突然站起来:"赵乡长,听说你把李娟肚子搞大了?" 会场顿时炸开了锅,赵磊拍着桌子怒吼:"造谣!纯属造谣!"
但流言像野草般疯长。县纪委再次介入调查时,李娟的孕吐反应已经藏不住了。她在谈话室哭了整整一下午,说出了所有事 —— 包括那张购物卡,那晚被锁在办公室的经历,还有赵磊承诺解决编制的话。
春节前的干部大会上,赵磊被宣布停职接受调查。他收拾东西离开时,李娟正站在楼梯口,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两人目光相遇,李娟别过头,眼泪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赵磊最终受到撤销党内职务、行政降级的处分,调到县档案局当科员。报到那天,他在档案室看到份发黄的文件,是关于青峰乡山泉水厂的环评报告,上面签着他意气风发的签名。
清明过后,有人说在县城的菜市场看到李娟,抱着个婴儿买土豆,昔日白皙的脸颊晒得黝黑。而赵磊每天骑着辆旧自行车上下班,路过县政府大门时,总会低下头 —— 那里挂着新任领导的公示,其中有个年轻面孔,是当年跟他同期调任的副乡长。
秋老虎肆虐的九月,赵磊去乡下调研档案数字化时,路过青峰乡。山泉水厂的管道正往各村铺设,几个村民坐在梧桐树下聊天,说新来的王乡长如何清廉,还帮李娟申请了单亲妈妈补助。
赵磊站在远处看了会儿,转身钻进随行的面包车。车窗外,当年他亲手栽的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只是再也不会有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在树下等他递来的热咖啡了。
车开出去很远,他仿佛还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诉说着那段被欲望裹挟的荒唐岁月,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无法回头的路。而那份短暂的欢愉,早已化作仕途上一道无法抹去的污点,时刻提醒着他,权力这杯酒,一旦贪杯,便会醉倒在深渊里,再难爬起。
后来,在一次档案整理工作中,赵磊偶然发现了李娟的调动材料,她最终还是离开了青峰乡,去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小镇,开始了新的生活。材料上的照片里,她眼神平静,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赵磊看着那张照片,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将材料放回档案柜,仿佛也将那段不堪的过往,彻底封存。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那个曾经在梧桐树下羞涩微笑的姑娘,他的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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