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睁开眼,屋子里静得可怕。不是那种两个人安睡的静,而是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连空气都被抽走了。枕边本该躺着的人不见了,只有他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像一张被遗弃的皮,随意地搭在床头柜上,散发着一股陌生的烟草和廉价香水混合的味道。
我叫刘秀,街坊邻里都喊我刘姐,今年五十五岁。很多人都说我这个年纪,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段和容貌,是老天爷赏饭吃。我身高一米六八,不算矮,因为常年跳广场舞,身子骨没走样,皮肤也还算紧致。朋友们开玩笑说,我这条件,找个什么样的老伴找不到?可我自己心里清楚,到了这个年纪,想找的不是一个单纯搭伙过日子的人,而是一个能说到心里去,能彼此温暖的魂。
昨天,我刚见了那个男人,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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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地点约在公园的茶馆里。我特意穿了件新买的墨绿色旗袍,外面搭了件米色开衫。镜子里的我,风韵犹存,眉眼间带着几分自信。我想,生活给了我一些风霜,但也沉淀了我的气质。
老张比照片上看起来要老一些,眼角的皱纹很深,但笑起来确实很温和。他一开口,就是那种带点磁性的男中音,很会说话。他夸我的旗袍好看,说我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江南女子。我被他夸得有点脸热,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我们聊了很多,从年轻时的理想,聊到退休后的生活,竟然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的爱好,都喜欢看老电影,都喜欢听邓丽君的歌。
他说:“刘姐,不,我叫你秀吧。我相过好几次亲,没一个像你这样,让我觉得这么亲切,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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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茶,已经临近傍晚。老张提议去吃晚饭,我欣然同意。他选了一家格调不错的私房菜馆,点的都是我爱吃的菜。饭桌上,他给我夹菜,给我倒酒,体贴入微。几杯红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他开始讲他和他前妻的故事,说他们是如何恩爱,她又是如何因为一场大病离开了他。他讲着讲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秀,我太孤单了。这几年,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夜里醒来,摸着身边的空位,心里就跟刀割一样。”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见到你,我觉得我的天又亮了。”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不易。女儿远嫁,一个人守着这套不大不小的房子,白天还好,有邻居朋友作伴,一到晚上,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就排山倒海地涌来。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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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可看着他那双充满期盼和脆弱的眼睛,我心软了。我觉得,我们都是被孤独侵蚀得太久的人,渴望温暖,渴望陪伴。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我点了点头。
回到我家,他对我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屋子赞不绝口。他坐在沙发上,很自然地搂住我的肩膀,说:“秀,你这里真好,有家的味道。不像我那儿,冷冰冰的。”
那个晚上,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我们聊到深夜,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他似乎什么都懂,总能说到我心坎里去。我觉得自己遇到了灵魂伴侣。当他拥我入怀时,我没有拒绝。我太渴望一个坚实的臂膀了,太渴望那种被人需要、被人疼爱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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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我坐起身,心里的那点异样感越来越强烈。我下床,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还放着昨晚我们喝剩的红酒杯。我走到门口,发现他的鞋子不见了。
他走了?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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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字条。只有那件皱巴巴的衬衫。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件衬衫,一股劣质洗衣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仔细看了看,领口和袖口都有些磨损发黄,这根本不像一个注重生活品质的退休干部该穿的衣服。
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我的手机旁边,放着他的钱包。他走得匆忙,竟然把钱包落下了。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理智告诉我,不应该窥探别人的隐私。但直觉却催促着我,打开它,里面一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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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那张票据,上面的字迹清晰地写着:当户,张伟。当品,金戒指一枚。当金,八百元。日期,是三天前。
张伟?他不是告诉我他叫张建国吗?金戒指……他昨天手上明明戴着一枚看起来很贵重的金戒指,还说是他前妻留给他的念物。他说得那么情深意切,我当时还为之动容。原来,是刚从当铺赎回来的道具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所有的甜蜜和温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我瘫坐在床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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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切的女声:“喂!是刘姐吗?我是小区的李嫂啊!你快看看你家里少没少东西!昨天跟你相亲那个男的是个骗子!”
李嫂是我在广场舞队认识的朋友,住同一个小区。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李嫂,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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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嫂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扎进我的心里。我握着手机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王大妈说,那个骗子专门挑你们这种有退休金、有房子、独居的女人下手!嘴巴甜得很,先把人哄上床,取得信任,然后就开始编各种理由借钱,什么投资失败啊,儿子做生意要周转啊,等钱一到手,人就消失了!”
我挂了电话,感觉天旋地转。我扶着墙,慢慢走到客厅,环顾着这个我精心布置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沾染上了那个骗子的气息,让我感到一阵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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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悔的不是自己年过半百还对爱情抱有幻想。我后悔的是,我的防备心竟然如此之薄弱。仅仅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几滴鳄鱼的眼泪,我就轻易地将一个只认识了几个小时的男人带回了家,甚至毫无保留地交付了自己。
我自以为阅人无数,活得通透,却没想到在一个专业的感情骗子面前,我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精准地抓住了我的弱点——孤独。他用温情和陪伴作为诱饵,让我心甘情愿地跳进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我感到一阵屈辱和愤怒。我刘秀活了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当年丈夫下岗,我一个人摆地摊撑起一个家;后来他生病,我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三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坚韧的,是强大的。可昨天晚上,我却像个无知的少女,被虚假的浪漫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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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让他再去欺骗别的像我一样的女人。
我深吸一口气,那个坚韧的刘姐又回来了。我回到卧室,拿起他的钱包和那件衬衫,装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张的电话。没错,昨晚他存了我的号码,我也存了他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不耐烦:“喂,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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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语气变得惊喜又亲热:“哎呀,是秀啊!我刚醒呢,正想给你打电话。昨晚睡得好吗?我早上单位有点急事,就先走了,没吵醒你。”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那么自然,那么流畅。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躺在某个廉价旅馆的床上,盘算着如何对我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我冷笑一声:“张建国,哦不,应该叫你张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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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说:“你的钱包落在我这儿了。里面的当票,很有意思。你那枚纪念前妻的戒指,原来只值八百块钱。”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秀,你听我解释,那是个误会……”
“不用解释了。”我打断他,“你的底细,我已经知道了。隔壁小区的周寡妇,被你骗了两万块,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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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字一句地说:“张伟,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我家,把你那点破烂东西拿走。顺便,把你从周寡妇那里骗走的钱,给我拿过来。否则,我就拿着你的钱包和这些证据,直接去派出所报案。诈骗罪,够你喝一壶的了。”
说完,我没等他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感到一阵虚脱。但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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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门,冷冷地看着他。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秀,你看这事闹的……都是误会。”
我把手里的袋子扔到他脚下:“东西都在里面。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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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信封,没有数,直接说:“滚吧。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也别再去祸害别的女人。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他如蒙大赦,捡起地上的袋子,狼狈地转身就跑,像一只丧家之犬。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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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的不是那个骗子,而是哭我自己。哭我这颗在深夜里渴望温暖的心,哭我那份被轻易践踏的信任。
这场荒唐的闹剧,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我。它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有真心,也必然有假意。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急于摆脱孤独,而失去了判断力,引狼入室。
我站起身,走到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泼了泼脸。镜子里的女人,眼眶通红,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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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温暖而明亮。我吃着煎蛋,喝着牛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没错,我后悔了。我后悔自己的冲动和轻信。但这份后悔,也给我上了一堂最深刻的课。它告诉我,女人的安全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幸福不是靠别人施舍的,而是要靠自己去创造和守护。
我的生活还要继续。广场舞还要跳,朋友还要聚,女儿的电话还要接。至于爱情,如果它会来,我依然会张开双臂拥抱它。但下一次,我会擦亮眼睛,放慢脚步。我会告诉自己,宁愿高质量地单身,也绝不低质量地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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