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沈照舟朋友圈的时候,正在给自己冲一杯手磨咖啡。
那是一张纯黑的图片,配文只有三个字。
失恋了。
时间是凌晨三点。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咖啡豆的香气在空气里盘旋,却钻不进我的鼻腔。
我甚至笑了一下。
很轻,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凉意。
我和沈照舟,结婚三年,分房两年,对外是恩爱体面的夫妻,对内是共享一个屋檐的商业伙伴。
我们的婚姻,早就不是一盏灯,而是一纸合同。
灯会坏,但合同,只要双方不提出异议,就永远有效。
我截了图,点开我和闺蜜江然的对话框。
指尖飞快地敲下一行字:【看,沈大总裁为爱神伤了,不知是哪只金丝雀飞了。】
发送。
几乎是同一秒,我看见那个熟悉的,用作工作区分的灰色头像,跳了一下。
沈照舟。
我的指尖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回流,冲得耳膜嗡嗡作响。
发错了。
那条极尽嘲讽的消息,连同那张扎眼的截图,稳稳地躺在了我和他的对话框里。
撤回已经来不及。
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新消息。
五个字。
说的就是你。
两天前,我正在给出差的沈照舟订回程的高铁票。
他的12306账号是我在管理,熟门熟路地登录,选好车次。
在添加乘车人那一步,系统弹出了“常用同行人”的选项。
排在第一个的,不是我,林舒。
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安安。
后面括号里,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小安。
亲昵又顺口。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久到电脑屏幕都因为长时间未操作而暗了下去。
我动了动鼠标,屏幕重新亮起,那两个字也重新清晰。
安安。
我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
我只是觉得,合同的附加条款,该更新了。
我是个律师,最擅长的就是处理这种“违约”事件。
冷静,取证,谈判,将损失降到最低,将利益最大化。
婚姻于我,和一场旷日持久的商业谈判并无不同。
我用公司的内部系统查了这个名字。
安安,本名陈安,二十三岁,今年新入职的实习生,分在总裁办。
照片上的女孩,一张干净得近乎透明的脸,眼睛像含着水,怯生生地望着镜头。
是沈照舟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像一只无害又温顺的小动物。
我关掉页面,继续手头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那天下午,窗外下起了雨。
雨点敲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噼里啪啦,像无数颗细小的石子,砸在我心里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
没有裂痕,只有沉闷的回响。
我和沈照舟的开始,算不上浪漫。
家族联姻,利益捆绑。
我们都不是对爱情抱有天真幻想的人,所以一拍即合。
婚前,我们就签了协议。
财产独立,互不干涉私生活,但在长辈和公众面前,必须扮演好恩爱夫妻的角色。
唯一的变数,是孩子。
为了巩固两家的合作,我们需要一个继承人。
那两年,我们像执行任务一样,在每个排卵期精准地同房。
空气里没有情欲,只有完成指标的机械和沉闷。
医院的走廊,白得刺眼。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把无形的锉刀,磨损着我最后一点耐心。
检查结果出来,是我的问题。
输卵管堵塞,受孕几率极低。
沈照舟坐在我对面,没有安慰,也没有指责,只是沉默。
那种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
像一个黑洞,把我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吸了进去。
从那天起,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们的房间,也从一间,变成了两间。
婚姻这盏灯,彻底灭了。
只剩下那份冰冷的合同,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其中一方找到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没想到,他先违约了。
沈照舟是第二天晚上回来的。
他拖着行李箱进门,玄关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我回来了。”他声音沙哑。
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换了鞋,走过来,习惯性地想在我身边坐下,却在看到我冷淡的侧脸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他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电视上。
屏幕里正在播放一部无聊的家庭伦理剧,妻子在声嘶力竭地质问出轨的丈夫。
很吵。
我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沈照舟,”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念一份法律文书,“我们谈谈。”
我打开手机,调出那张高铁票的订单截图,递到他面前。
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骤然紧缩的瞳孔。
“这是谁?”我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我很有耐心,就那么举着手机,等着。
像一个法官,在等待被告人的陈述。
“林舒,你听我解释。”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她只是一个实习生,工作上……需要我带一下。”
“带到需要你每次出差都‘同行’?”我反问,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试图辩解,“只是巧合,行程刚好一样。”
我收回手机,不想再听这些苍白无力的谎言。
“沈照舟,你知道我的职业。”我说,“我从不相信巧合,我只相信证据。”
“在你眼里,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证据和条款了吗?”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受伤和疲惫。
我终于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直视他的眼睛。
“不然呢?你还期待什么?爱情吗?”我轻轻笑了一声,像在嘲笑他,也像在嘲笑我自己,“我们结婚的时候,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忠诚’是双方应尽的义务。现在,你违约了。”
他像是被“违约”这两个字刺痛了,肩膀的线条瞬间垮了下来。
“我累了,林舒。”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公司的事情,家里的压力,还有……孩子的事,像一座山一样压着我。”
“我需要一个透口气的地方。”
“所以,陈安就是你那个‘透口气’的地方?”我一针见血。
他没有否认。
沉默,就是最残忍的承认。
我站起身,打开客厅的灯。
光线瞬间倾泻而下,驱散了所有暧昧的黑暗,也让他脸上的狼狈无所遁形。
“我需要见她一面。”我说。
他猛地睁开眼,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你见她干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不。”我纠正他,“从她成为你的‘常用同行人’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局外人了。”
“我想知道,我这个‘正室’,到底输在哪儿。”
“或者说,我想让她知道,介入一场以合同为基础的婚姻,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恐惧。
他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尤其是在涉及到“规则”和“底线”的时候。
见面的地点,我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一个半开放的卡座,私密性刚好。
我先到的,点了一杯美式。
安安来的时候,沈照舟跟在她身后,像个不情不愿的监护人。
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素面朝天,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小,也更无措。
她看到我,下意识地往沈照舟身后躲了躲。
沈照舟的脸色很难看,他拉开椅子,让安安坐下,自己则坐在了我们中间,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我没在意这些小动作。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推到他们面前。
屏幕上,是我连夜草拟的一份文件。
《关于婚内忠诚协议补充条款的告知函》。
“陈小姐,你好,我是林舒,沈照舟的合法妻子。”我开口,公式化的自我介绍。
安安的脸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别怕。”我安抚她,虽然我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温度,“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也不是来让你难堪的。”
“我只是想跟你普及一下法律常识。”
我指了指手机屏幕,“我跟沈照舟的婚姻,是有婚前协议的。协议规定,双方名下的财产,在婚姻存续期间,属于个人财产。但婚后共同创造的收益,属于共同财产。”
“其中包括,公司股份的增值部分,以及他以个人名义进行的任何投资。”
“另外,协议里明确规定了‘忠诚义务’。任何一方,如果存在婚内出轨行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视为严重违约。”
“一旦违约,违约方需要向守约方支付巨额的违约金。同时,在分割共同财产时,守约方将获得百分之七十的份额。”
我每说一句,安安的脸色就白一分。
沈照舟的脸色,则黑得像锅底。
“林舒,你够了!”他低吼,“你没必要跟她说这些!”
“有必要。”我平静地看着他,“因为你花的每一分钱,送出的每一份礼物,都属于我们的‘共同财产’。如果陈小姐接受了,从法律上讲,我有权追回。”
我把目光重新投向那个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女孩。
“陈小姐,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很年轻,也很漂亮,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糊涂,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
“沈照舟能给你的,无论是物质上的满足,还是情绪上的慰藉,都是建立在损害我利益的基础上的。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脏的。”
“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我是一个不喜欢处理脏东西的人。”
“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立刻、马上,从沈照舟的世界里消失。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继续你们的‘感情’。那么,我会启动法律程序,不仅是离婚,还有追讨。届时,你将面临的,可能不仅仅是道德上的谴责,还有法律上的传票,以及……职业生涯的终结。”
我说完,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安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
她看着沈照舟,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委屈。
而沈照舟,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哑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危言耸听。
我,林舒,说到做到。
“对不起……”安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他跟我说,你们没有感情,只是商业联姻……”
“他说,他很痛苦,很压抑,跟我在一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说他很明亮,”她看向我,泪眼婆娑,“他说你像冰,永远捂不热。而我像太阳,能给他温暖。”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话,我在处理离婚案子时,听过无数遍。
男人用来哄骗婚外情人的经典语录,毫无新意。
“温暖是有代价的,陈小姐。”我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而他的温暖,是用我的冷换来的。现在,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我该怎么做?”她问,声音里带着绝望。
“辞职,离开这座城市,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给出明确的指令,“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沈照舟,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对不起,林律师。”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咖啡馆。
从始至终,沈照舟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你满意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只是第一步。”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我们之间的‘违约’问题了。”
回到家,我们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把自己摔进沙发,扯开领带,一脸的颓败和愤怒。
“林舒,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他质问我,“你把我的尊严放在哪里?”
“在你选择违约的那一刻,你的尊闲就已经被你自己丢掉了。”我坐在他对面,冷静地看着他。
“我没有!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精神出轨,也是出轨。”我打断他,“沈照舟,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你敢说,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想过要跟我离婚?”
他沉默了。
我又赢了。
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心里空得像个山洞,有风呼啸而过,带起一片回响。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终于放弃了抵抗,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我说了,处理你的‘违违约’问题。”
我拿出下午打印好的那份《补充协议》,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我拟定的补充协议,你看一下。”
他拿起那几张纸,目光迅速地扫过。
他的脸色,随着他阅读的内容,变得越来越难看。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也很苛刻。
第一,沈照舟名下所有个人财产,包括股权、房产、存款,即日起,转为夫妻共同财产。如果再次发生任何形式的违约行为,我将无条件获得所有财产的百分之九十。
第二,他的手机、微信、所有社交账号,必须对我保持二十四小时的透明。我拥有随时查看的权利。
第三,每周至少三次共同晚餐,每月至少一次共同出行。这是为了“修复”我们早已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
第四,积极配合我,进行试管婴儿的准备。
“林舒,你这是在趁火打劫!”他把协议摔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是在维护我的合法权益。”我纠正他,“是你先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契约。现在,我只是在增加你的违约成本。”
“你想要的根本不是婚姻,你想要的是控制!”他赤红着双眼看我。
“你错了。”我摇摇头,“我想要的,是公平。”
“生活就像一个法庭,沈照舟,处处都要留证据。你以为那些无伤大雅的聊天记录,那些心照不宣的同行,都了无痕迹吗?不,它们都是呈堂证供。”
“是你,亲手把自己送上了被告席。”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力。
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要么签下这份协议,继续维持这段婚姻,保住沈家的面子,保住公司的稳定。
要么,就面临一场代价惨重的离婚官司,以及随之而来的舆论风暴。
他是个商人,他比谁都懂得权衡利弊。
“我签。”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笔迹,潦草而用力,仿佛要划破纸张。
我收起协议,一式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他。
“合作愉快,沈先生。”我说。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林舒,”他忽然问,“你爱过我吗?”
哪怕只有一瞬间。
我愣住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里尘封已久的某个角落。
那里,似乎也曾有过一丝柔软。
是在我们刚结婚时,他笨拙地为我下厨,做了一碗难以下咽的面条。
是在我第一次备孕失败,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他默默递过来的一杯温水。
是在某个深夜,他从应酬中醉醺醺地回来,抱着我说,“林舒,有你在,真好。”
那些瞬间,像散落在黑暗里的星星,微弱,却真实地存在过。
只是后来,被越来越多的失望和冰冷所覆盖,再也看不见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有些问题,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的婚姻,已经经不起任何“感情”的考验了。
它现在,只是一份条款清晰、权责分明的合同。
这样,很好。
至少,不会再受伤了。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会以这种“契约化”的方式告一段落时,我收到了沈照舟那条朋友圈。
以及他那句“说的就是你”。
我看着那五个字,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
他在说什么?
说他失恋的对象,是我?
这怎么可能。
这更像是一种……示威,或者说,是一种反击。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对我,并非全无感情。
他在指责我的冷漠和无情。
我没有回复。
我关掉手机,走进浴室,拧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带走了一身的寒意,却冲不散心里的烦躁。
我和沈照舟,就像两只在寒冬里抱团取暖的刺猬。
靠得太近,会刺伤对方。
离得太远,又会觉得寒冷。
我们都以为,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是最好的选择。
却忘了,有些伤害,不是来自物理的距离,而是来自心里的隔阂。
我从浴室出来,沈照舟已经回来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在等我。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瓶红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我倒了一杯。
“坐。”他说。
我在他对面坐下。
“那条朋友圈,我看到了。”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他应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什么意思?”我问。
他放下酒杯,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字面意思。”他说,“林舒,我失恋了。在你把那份补充协议甩在我脸上的时候。”
我皱起眉,“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你当然不明白。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的合作伙伴,是这份婚姻合同的甲方。”
“你用你的理智和冷静,为我们的关系画了一个圈,圈外是世界,圈内只有条款和义务。”
“我但凡有任何一点情绪的波动,任何一点想要靠近你的企图,都会被你视为‘违规操作’。”
“我承认,我对安安,有过短暂的动摇。”
“你说的对,我累了。我面对的,不仅仅是公司的业绩压力,还有来自父母的催生压力,还有我们之间……那种令人窒息的,像冰窖一样的氛围。”
“我每天回到这个家,看到的都是你冷静克制的脸。我们谈论的,永远是工作,是财务报表,是下个月的备孕计划。”
“你像一个精准的AI,规划好了我们生活的每一个步骤,却唯独忘了,我是个人,我需要感情。”
“安安的出现,像一个意外的出口。她很单纯,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依赖。在她面前,我不需要扮演那个无坚不摧的沈总,我可以只是一个普通的,会累,会烦恼的男人。”
“我跟她,确实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贪恋那种被需要,被仰望的感觉。”
“这就像一个人在沙漠里快渴死了,突然看到了一片海市蜃楼。明知道是假的,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
“但是,林舒,”他话锋关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当我看到你拿着那份协议,像个女王一样,宣判我的‘罪行’时,我才突然意识到。”
“那片海市蜃楼,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快要失去我脚下这片,唯一属于我的绿洲了。”
“虽然这片绿洲,贫瘠,干旱,甚至有点冷。”
“但它,是我的家。”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看着他,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这个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面孔下,也隐藏着这么多的挣扎和痛苦。
“生活给了我们一颗柠檬,”我说,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我们应该想办法把它做成柠檬水,而不是去找别的果汁。”
“是啊。”他苦笑,“但我发现,我连怎么把柠檬榨成汁都不会。而你,早就筑起了一道高墙,我根本就递不进去。”
“我发那条朋友圈,不是为了示威,也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
“我只是想告诉你,林舒,我的心,也曾为你跳动过。只是,在你那面密不透风的墙面前,它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只能选择沉寂。”
“那张截图,那句嘲讽,像一把锤子,把我最后一点幻想都敲碎了。”
“我才发现,原来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个会养金丝雀的,可笑的总裁。”
“那一刻,我觉得,我失恋了。”
“我失去了那个,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背叛我,也依然会站在我身边的,林舒。”
他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沉默不再是冰冷的对峙,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原来,我们都错了。
我以为,用合同和规则来约束的婚姻,是最安全的。
却忘了,婚姻的本质,是感情,是链接。
没有了感情的链接,再坚固的合同,也只是一张废纸。
“那份协议……”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会遵守。”他打断我,“你说得对,我违约了,就应该付出代价。这是我应得的。”
“但是,林舒,”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能不能……在执行合同条款的同时,也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
“一个……学着把柠檬做成柠檬水的机会?”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做柠檬水”的可能。
但是,看着他眼里的那抹脆弱和期盼,我发现,我竟然……狠不下心来拒绝。
“我需要时间。”我最终说。
“好。”他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多久都可以,我等。”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从结婚时的生涩,到备孕时的压力,再到分房后的疏离。
我们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第一次,坦诚地剖析了彼此的伤口。
虽然很痛,但似乎,也让光,有了一丝照进来的可能。
规则,还是落地了。
第二天,沈照舟就让HR处理了安安的离职手续。
处理得很体面,给了足够的补偿,理由是“个人发展原因”。
我知道,这是他在保护那个女孩,也是在保护他自己最后的体面。
我没有干涉。
他的手机,也对我完全开放。
我象征性地检查过一次,通话记录干净,微信里也没有任何暧ed暧昧的对话。
他似乎,真的在努力遵守我们的“新合同”。
行为上的变化,也肉眼可见。
他开始准时下班,推掉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
我们一起吃了晚饭。
饭桌上,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会跟我聊公司里的趣事,会问我律所的案子。
虽然话题依然有些生硬,但至少,我们开始“交流”了。
周末,他提议一起去看电影。
是一部很老的文艺片,节奏缓慢,情节平淡。
看到一半,我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上还盖着他的西装外套。
影院里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很紧,很暖。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我们不是一对靠合同维系的夫妻,而是一对……真正的情侣。
这种感觉,让我有些心慌。
理智告诉我,这只是他为了“履行合同”而做出的努力。
但情感上,我却无法抗拒这种久违的温暖。
从电影院出来,他去停车场取车,我站在路边等他。
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舒舒啊,你跟照舟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是我妈一如既往的关切。
“挺好的。”我言简意赅。
“好就好。”我妈松了口气,“我前几天去庙里给你求了个玉坠,开了光的,保佑你早点怀上。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拿一下。”
又是孩子。
这个话题,像一根刺,横亘在我们之间。
“妈,”我有些无奈,“我跟沈照舟,暂时不考虑孩子的事了。”
“说什么胡话呢!”我妈的声调立刻高了八度,“不生孩子,那你们结婚干什么?女人哪,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把家顾好。工作再好,有什么用?”
“你看你,就是太要强了,什么事都讲道理,讲规矩。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有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男人嘛,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都是难免的。只要他心里还有这个家,还知道回家,就行了。”
我听着我妈这套“传统贤妻”的理论,只觉得一阵无力。
代际的观念鸿沟,是永远无法跨越的。
在她们那一代人眼里,婚姻是忍耐,是奉献,是糊涂。
而在我这里,婚姻是契约,是平等,是清醒。
“妈,我有我的处理方式。”我不想再跟她争论,“我跟沈照舟,有我们自己的规则。”
“规则规则,就知道规则!”我妈很不满,“感情是能用规则来衡量的吗?你这样,迟早会把照舟推远的!”
我沉默了。
或许,我妈说得对。
我太过于依赖规则和逻辑,却忽略了人心是最不讲逻辑的东西。
沈照舟的车,缓缓地停在我面前。
他降下车窗,对我笑了笑,“上车吧。”
我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不高,问:“怎么了?妈又催你了?”
“嗯。”我点点头。
他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林舒,关于孩子的事,我们……顺其自然吧。”
“我咨询过医生了,试管对女性的身体伤害很大。我不想你再去受那种罪了。”
“以前,是我太执着了。总觉得,有了孩子,我们的家才算完整。”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家之所以是家,不是因为有多少人,而是因为……你在。”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我的心里。
我转过头,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路灯的光,一盏一盏地从他脸上掠过,明明灭灭。
像我们这三年的婚姻。
有过光明,也有过黑暗。
“沈照舟,”我忽然开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给我煮过一碗面?”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记得,盐放多了,都快齁死了。”
“嗯。”我说,“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咸的一碗面。”
也是……最暖的一碗。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过一只手,覆在了我放在膝盖的手上。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我没有抽开。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流动的星河。
我忽然觉得,或许,我妈说的也不全错。
婚姻里,是需要一些“糊涂”的。
需要糊涂地去相信,去原谅,去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关系的回温,是缓慢而真实的。
他真的做到了,把时间当成硬币,一枚一枚地,投入到我们这段濒临破产的关系里。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和一碗温热的汤。
他会出差回来,给我带一些奇奇怪怪,却又莫名可爱的小礼物。
有一次,他带回来一个巨大的石榴。
红得像玛瑙,籽粒饱满,晶莹剔剔透。
他笨拙地剥给我吃,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说:“林舒,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我们开始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分享彼此的生活。
我发现,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严肃,他会看搞笑视频,会跟下属开玩笑,甚至还偷偷养了一只猫在办公室,取名叫“林董”,因为他说,那只猫的眼神,跟我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也开始了解我。
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知道我害怕看恐怖片,知道我每次打赢一场官司,都会偷偷去吃一顿火锅来庆祝。
我们的家,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只用来睡觉的旅馆。
开始有了烟火气。
那份补充协议,还静静地躺在我的保险柜里。
但它,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它像一个冰冷的镣铐,曾经锁住了我们,但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我们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审视彼此,重新学习如何相处。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慢慢地,把这颗酸涩的柠檬,做成一杯甘甜的柠檬水。
直到那天晚上。
我们刚从一场酒会回来,都喝了点酒。
气氛有些微醺的暧昧。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
“林舒,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的心,在酒精和他的体温作用下,变得异常柔软。
我转过身,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正准备点头。
我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我点开,只有一句话。
【林律师,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这个语气,这个称呼……
是安安?
不对,安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会用这种挑衅的口吻。
那会是谁?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第二条短信,紧跟着就来了。
【沈照舟费尽心思把你留住,不是因为爱你。】
【而是因为,他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不能让你知道。】
【一个,一旦你知道,整个沈氏集团都会为之震动的秘密。】
我拿着手机,指尖冰凉。
我抬起头,看向沈照舟。
他正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谁的短信?”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刚刚还充满深情和温柔的眼睛。
此刻,在我眼里,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藏着我看不懂的,汹涌的暗流。
秘密?
什么秘密?
比他出轨更严重的秘密?
第三条短信,在屏幕上亮起,像一句最终的审判。
【想知道吗?】
【明天下午三点,星巴克,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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