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春的北平已经解放,城里却依旧流传着另一个名字——冯达。消息说,这位曾在1933年供出地下交通点的男子,远在台湾的研究院里夜夜失眠,把信一封封寄往大陆,落款总是四个字:对不起冰之。人们议论,他究竟在愧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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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到1929年,丁玲还沉浸在胡也频遇害的悲痛中。26岁的她被迫流亡上海,作品遭查禁,友人被通缉,几乎无处落脚。就在这灰暗的缝隙里,史沫特莱带来了一个新面孔——冯达。彼时的冯达不过是城隍庙照相馆的小职员,凭借流利英文成了这位美国记者的口译。丁玲对这个男人毫无好感,甚至连眼神都懒得多给,可时代的洪流往往裹挟人与人意外靠近。
1932年3月,丁玲秘密入党,家中旋即成了党的交通据点。上海租界灯红酒绿,转角却可能是密探的暗号。有人迫切需要一间安全屋,也需要一对看似平凡的夫妇。冯达在这种需求下被推向丁玲,那段婚姻更像一次政治伪装。当事人都清楚,爱情成分寥寥,只是形势紧逼,谁也来不及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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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5月13日夜,冯达踩着黑夜匆匆回到胶州路寓所,声音低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感觉有人跟踪。”丁玲当即意识到风声不对,二人约定,若正午前一人未归,另一人立刻撤离。可惜,命运不给转圜。次日清晨,丁玲归家,却见门口一片寂静,墙角挂钟滴答,冯达却没出现。
中午之前,国民党特务连踹门的动作都显得熟练。马绍武率人冲进来时,丁玲瞟见冯达跟在队伍后,神情木然。他们四目相对不到一秒,冯达垂下头,仿佛从未识得眼前女子。丁玲瞬间明白,一切防线已被撕开。此后她被羁押南京老虎桥,“作家丁玲变节”之谣随即漫天飞,可真正摧毁她的,不是囚车,而是被最熟悉的人拉去对岸。
有人说冯达是软骨头,也有人替他辩护“只因不堪酷刑”。史料显示,他转为国民党特务并非单纯违心,而是被允诺高薪与安全。与其说转向,不如说彻底投靠。1934年底,冯达以翻译身份随驻港特务机关奔走各地,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他才辗转赴台。档案留下的评价寥寥,却写着八个字:叛变后表现积极。
抗战胜利,国共局势再度逆转。丁玲从南京狱中释放后进入延安,随后赶赴晋察冀前线。她没再提那段婚姻,只对年幼女儿蒋祖慧含糊一句:“他死了。”1948年,丁玲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借“何枝”一角写下短短一句,“卖友求荣者,终自食其果”,有论者认为矛头直指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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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冯达已在台湾“国际关系研究中心”供职,研究对象恰是“共产势力渗透”。他每天翻阅内地报纸,看到丁玲名列延安文艺座谈主讲人名单,内心波浪难平。朋友回忆,他常在深夜自言自语:“我辜负了冰之。”一句抱歉缠绕几十年,却再无机会面对面说出。
1988年,冯达主动接受美籍华人学者采访,记录稿至今尚存。他被问到“是否后悔当年那次供出”,沉默良久,只说九个字:“我是对不起冰之的。”此话结束,访谈就此搁笔。比起解释,他更像在作自我宣判。两年后,1990年8月24日凌晨,他突发心脏病离世。遗愿写得简短:骨灰撒海,免立墓碑,免留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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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冯达的再婚妻子郑慧1991年来京探亲时,特意带来一束黄白相间的小雏菊,送至八宝山革命公墓丁玲骨灰盒前。随行友人转述郑慧的话:“他曾说,若有生之年能到北京,只想放花,无言致歉。”这一幕多少像场迟到的戏,但终究完成了某种心愿。
历史并不负责宽恕,记录而已。冯达的背叛,丁玲的沉默,时代的高压,共同铸成一个难以回避的符号。今天谈起那个年代的地下工作,阴影往往与光芒并存;有人牺牲,有人动摇,没人轻松。冯达的结局证明,背叛也需付出代价——精神的代价不一定看得见,却能在漫长岁月里持续蚕食,一个夜晚接一个夜晚,没有喘息。
不得不说,丁玲后半生历经三次被捕、文革囚禁,却依旧保持写作力度;冯达则在学术圈写报告、做翻译,却始终背着一句“出卖”难以释怀。一对昔日的地下夫妻,如同两条裂开的铁轨,越走越远,却又在悔恨与回忆中时刻碰撞。历史无法修改,但它提醒后人:忠诚或背叛,往往只在一瞬选择,余生却要用全部时间来承担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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