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您好,麻烦帮我把这张卡销掉。”我将那张银行卡连同身份证一起,从柜台的凹槽里推了过去。
年轻的柜员礼貌地微笑,接过卡片:“好的,先生。我先帮您查询一下。请问您确定要注销吗?这张卡目前状态是正常的。”
“确定。”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很多年没用过了,里面应该也没钱了,留着也占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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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张卡,我其实很熟悉。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描摹出卡面上那几座被岁月磨得模糊的青山图案。它躺在我书房抽屉的最深处,一个装着旧徽章和褪色照片的铁盒子里,已经整整七年了。
今天是个阴天,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就像一块湿透了的抹布,拧不出水,也透不进光。我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下定了决心。我拉开抽屉,打开那个铁盒子,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我的指尖拂过一枚“优秀士兵”的徽章,又捻起一张我们几个战友在退伍前勾肩搭背的合影。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没心没肺,尤其是老张,他咧着一张大嘴,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脖子,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向世界宣告我们的关系有多铁。
我的手指最后停在了那张银行卡上。
它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我决定去销掉它。这个决定无关乎每年十几块的年费,它更像一个仪式。一个为我长达七年的等待、为一段已经名存实亡的友谊,举办的迟来的葬礼。从今天起,李卫国的心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张建军的兄弟,也再没有一笔下落不明的五万块钱。
都过去了。
我和老张的交情,不是几顿酒、几包烟就能换来的。那是用汗水、泥水甚至血水泡出来的。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次野外拉练,深夜突降暴雨,整个山林里漆黑一片,只有闪电偶尔照亮彼此惨白的脸。我们俩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挤在一块小小的雨披下面,冻得牙齿都在打架。
“卫国,冷不冷?”他把身上那件已经湿了一半的军大衣又往我这边扯了扯。
“废话,能不冷吗?”我哆嗦着,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根被压得皱巴巴的烟,递给他,“抽一口,暖和点。”
他接过去,没点,反而掰成了两半,把带着过滤嘴的那半塞回我手里。“一人一半,公平。”
我们就着微弱的火光,深吸着那辛辣的烟草味,看着对方被烟雾熏得眯起的眼睛,忽然就笑了。在那个雨夜,我们聊了很多。聊家里的父母,聊各自在村里有好感的姑娘,聊退伍以后想做什么。
“卫国啊,”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等咱们回去了,我一定得干出点名堂来。我脑子活,你看,到时候我开个厂子,你来给我当副总,管生产!咱们兄弟俩,再一起闯一片天!”
“行啊,”我笑着捶了他一拳,“等你当了大老板,我可就靠你罩着了。”
“那必须的!”他拍着胸脯,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响亮,“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我张建军这辈子,可以负天下人,绝不会负你李卫国!”
那时候的誓言,掷地有声,我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因为在一次实弹演习里,一枚脱靶的流弹击中了我们附近的一棵树,断裂的树枝呼啸着砸向我。是老张,几乎是本能地扑过来,用他那厚实的后背硬生生扛了一下。虽然事后发现只是皮外伤,但那一瞬间,我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是能把后背托付给他的兄弟。
退伍后,我们各自回了家。我进了本地一家国营厂子,当了个车间技术员,生活平淡安稳。老张则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甘平凡,南下闯荡去了。我们时常通信,打电话,每次他都兴致勃勃地跟我讲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的生意又有了什么新门路。
直到七年前的那个春天。
他毫无征兆地回来了。人清瘦了,也黑了,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奔波的疲惫和掩饰不住的焦急。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吃饭。他没进屋,就在门口把我拉了出去。
“卫国,兄弟这次……遇到坎儿了。”他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心里一紧。
“生意上……资金链断了,有一批货的款回不来,可另一边的原料款又催得紧。”他搓着手,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就差……就差五万块钱。只要这笔钱到位,周转开了,一切都好说。”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我没多想,只觉得兄弟有难,我必须得帮。那时候的五万块,对我这个工薪家庭来说,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积蓄。我妻子正盘算着给刚上小学的儿子报个好点的兴趣班,再把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换了。
“你别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稳下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卫国……”他眼眶红了,一把抓住我的手,“大恩不言谢。你放心,最多半年!就半年!我连本带利,一定给你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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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什么利息,咱们这关系,说那个就见外了。”我打断他,“你等我一下。”
我回家跟妻子简单说了情况,她虽然有些犹豫,但知道我和老张的交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叮嘱我:“让他写个借条吧,毕竟不是小数目。”
我当时觉得,让老张写借条,是对我们兄弟情义的侮辱。我跟妻子说:“放心吧,是老张,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我没有让他写借条。第二天,我从银行取出了家里所有的定期存款,又找亲戚凑了点,凑够了五万。为了他取用方便,我专门去办了这张新卡,把钱存了进去,然后把卡和写着密码的纸条一起塞到了他手里。
“老张,密码是你儿子的生日,好记。钱都在里面了,随时能取。”
他接过卡,手在抖。他没说太多话,只是重重地抱了我一下,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兄弟,等我!”
他留下了这三个字,然后就走了。像来时一样匆忙,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口。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对他能东山再起的期望。我相信他,就像在那个暴雨的山夜,我相信他能带我走出黑暗一样。
02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钝的刀子。它不会一下子让你血流如注,但会一刀一刀,慢慢地磨掉你所有的希望和信任。
第一个半年,很快就过去了。
老张承诺的还款期限到了,但我的手机安静得像一块石头。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什么都没有。我心里开始有点犯嘀咕,但还是替他找理由:也许是生意太忙,忘了;也许是周转还没那么顺利,不好意思开口。
我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背景音很嘈杂。
“喂?卫国啊!”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老张,你最近怎么样?还顺利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平常的问候。
“啊……还行,还行,挺忙的。”他那边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匆忙地应了一声。
“哦,那就好。那个……钱的事……”我有些犹豫地提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是老张急促的声音:“卫国,实在对不住!这边又出了点岔子,你再……再宽限我俩月!俩月之内,肯定没问题!我这边忙,先不说了啊!”
说完,电话就挂了。
我拿着手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虽然有些失落,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毕竟,谁还没有个难处呢。
两个月又过去了,依然杳无音信。
我又打过去,这次,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一种被动等待的生活。每个月,我都会尝试着给他打几次电话。有时候是无人接听,有时候是暂时无法接通,更多的时候,是关机。
一年过去了。妻子开始旁敲侧击地问:“你那个战友,还没消息吗?他不会是……”
“不会的!”我立刻打断她,“他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天大的难处,不然不会不联系我。”
我嘴上说得斩钉截铁,但心里已经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了。我开始通过其他的战友打听老张的消息。得到的回应五花八门。有人说他生意赔得血本无归,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有人说看见他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日子过得挺苦。还有人说他染上了赌博,把家底都输光了。
每听到一个坏消息,我的心就沉一分。我宁愿相信他是遇到了困难,也不愿相信他是故意躲着我。因为后者意味着,我付出的不仅仅是五万块钱,还有我前半生最珍视的一段情义。
时间到了第三年。儿子上初中了,学费和补习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妻子的单位效益不好,好几个月都只发基本工资。家里的经济压力陡然增大。有一次,妻子因为一点小事和我吵了起来,最后红着眼圈说:“当初要是那五万块钱在,我们至于现在这么紧巴巴吗?你总说他有难处,他有难处就连个电话都不打?一句解释都没有?李卫国,你就是死要面子,被人骗了还不承认!”
我被她的话刺得心口生疼,却一句也反驳不出来。是啊,七百多个日夜,足够发生太多事了。一个连解释都吝于给予的人,我还在这里为他找什么借口呢?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很久。我不再给他打电话了。我默默地把他的号码从联系人里删掉,就好像要把这个人从我的生命里也剔除出去。
那根扎在我心里的刺,开始化脓,一碰就疼。
第五年,我父亲生了场大病,住院手术需要一笔钱。我东拼西凑,还是差了一点。万般无奈下,我拉下脸,向当年我帮老张时拒绝过的那些亲戚朋友开了口。那种看人脸色的滋味,那种欲言又止的窘迫,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看着我疲惫的样子,叹了口气:“卫国,我知道你重情义。但人心隔肚皮,以后,钱的事,要多长个心眼。”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从那一刻起,我对老张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担忧、不解、失望,所有这些情绪都沉淀下来,最后凝结成一种冰冷的死心。
我看错了人。我用自己家的救急钱,去为一个早已变质的“兄弟情”买了单。代价惨痛。
又过了两年,到了今天。整整七年了。
这七年里,我从一个对情义充满理想主义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沉默寡得、凡事都先计算利弊的“现实”的人。我不再参加战友聚会,因为怕别人问起老张。我把那段记忆封存起来,不愿再触碰。
那张银行卡,就像老张留在我生活里的一个尴尬的遗物。每次大扫除,妻子看到那个铁盒子,眼神都会复杂一瞬,然后默默地移开。
今天早上,银行发来短信,提醒我这张卡因为长期未使用,即将转为不动户,建议我去银行处理。
看着短信,我忽然觉得一阵解脱。
是时候了。是时候给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了。销掉它,就当那五万块钱,连同那个叫张建军的兄弟,从来没有在我生命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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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银行里的冷气开得很足,驱散了门外阴沉天气带来的湿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钞票油墨混合的独特气味。大厅里人不多,我取了号,前面只有两个人。电子叫号声规律地响起,带着一种没有感情的机械感。
我坐在冰凉的塑料椅子上,低头看着手里的排队小票,上面的数字是A137。一个在西方被认为不吉利的数字,倒也挺应景。我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等待的时间里,我脑子里空空如也,既没有回忆和老张的过往,也没有想象销卡后的轻松。我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来这里只为完成最后一个指令。
“请A137号到3号窗口办理业务。”
到我了。
我站起身,走到3号窗口前坐下。柜台后面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梳着一丝不苟的马尾,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您好,请问办什么业务?”
“您好,麻烦帮我把这张卡销掉。”我将那张银行卡和身份证一同从柜台下方的小口里推了过去。我的动作很平稳,声音也很平静。
“好的,先生。”柜员微笑着接过,拿起卡片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然后低头开始在键盘上敲击。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跳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嗒嗒”声。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看着她身后的宣传海报,上面印着理财产品的广告,收益率看起来很诱人。我心里想,如果那五万块钱当年没借出去,拿来买这种理财,七年下来,恐怕也翻了不少。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没有带来任何情绪。我已经不在乎了。
柜员的敲击声突然停了。
这个停顿很突兀,打破了原本流畅的节奏。我看到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眼睛盯着屏幕,似乎在确认什么信息。她移动鼠标,又点了几下,身体微微前倾,离屏幕更近了。
我心里有些奇怪,但没多想,以为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这种老卡,又是长期不动户,可能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她又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然后抬起头,脸上的职业微笑变得有些迟疑和探究。她看着我,问道:“先生,您确定要销掉这张卡吗?这张卡状态是正常的,而且是我们的贵宾客户卡。”
贵宾客户卡?我愣了一下。当年办的就是最普通的储蓄卡,怎么会成贵宾卡?我有些不耐烦,觉得她是想借机挽留客户,推销业务。
“确定。很多年没用过了,里面应该也没钱了,留着也没用。”我重复了一遍我的理由,语气比刚才更坚决了一些。
柜员听到我的话,脸上疑惑的神情更重了。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似乎那上面的信息和我说的“没钱了”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抿了抿嘴唇,好像在斟酌该怎么开口。这种反常的举动,终于让我心里泛起了一丝波澜。怎么回事?
她没有再像一般流程那样直接打印销户申请单让我签字,而是做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动作。她小心地,将她面前的液晶显示器,朝我的方向,稍微转过来一个角度。这个角度,正好能让我清晰地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她隔着防弹玻璃,指了指屏幕上的一行被系统标黄的数字。提醒我:
“先生,卡里还有大额资金,您看一下。”
“大额资金?”
我的第一反应是荒谬。这怎么可能?
我带着怀疑的态度,凑近了屏幕,目光看向她手指指向的那一行。
看清余额的那一刻,我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