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傅,今天这道腌笃鲜,火候真好,汤色奶白,比我老头子在的时候烧得都地道。”我端着青花瓷碗,眯着眼睛品了一口,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穿着干净工作服的周建军只是憨厚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把我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抱出来,塞进了洗衣机。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心里一阵舒坦。这时,女儿方思悦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我刚接通,她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冲了出来:“妈!你一个单身老太太,家里天天住个男的,像什么话?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家?”
挂了电话,我看着周建军一丝不苟地擦着地板,心里却无比平静。女儿不懂,这种花钱买来的清净和舒坦,是多少黄昏恋都换不来的。而我下定这个决心,还要从三个月前,那次失败的相亲说起。
我叫方雅琴,今年六十岁,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阿姨。老伴儿老赵走了三年,日子一下子就空了。我退休前是中学老师,退休金一个月有七八千,自己有套两室一厅的老公房,不大,但收拾得清爽。女儿思悦嫁得不错,女婿自己开公司,小两口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周末偶尔带外孙过来吃顿饭,平时也指望不上。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种孤单,像是潮水一样,慢慢能把人淹没。思悦看我状态不对,就张罗着给我找个老伴儿。她说:“妈,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相互有个照应,我们做小辈的也放心。”
我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其实也有点活动。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嘴上再硬,也怕孤单。广场舞的姐妹们,好几个都找了后老伴,看起来也挺热闹的。于是,在女儿的安排下,我见了老葛。
老葛比我大五岁,退休前是个国企的小干部,丧偶两年。第一次见面,约在公园的茶室里。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方老师啊,看着比照片上显老点,不过身体还行吧?以后家务活还能干得动伐?”
我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家务么,自己照顾自己肯定没问题。”
他点点头,呷了口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光辉岁月,讲他儿子多有出息,女儿多孝顺。我耐着性子听了半小时,他话锋一转,开始盘我的家底:“方老师,你这套房子,地段不错啊,以后要是我们在一起,我搬过来住,我那套房子就租出去,租金我们俩对半分,你看怎么样?”
我当时就想站起来走人。这哪是找老伴,分明是找个免费保姆外加一个合伙投资人。我淡淡地说:“葛先生,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说这个太早了。”
他似乎没听出我的不满,继续说:“不早不早,事情要先小人后君子嘛。对了,我胃不好,吃不惯外面的东西,以后一日三餐,就辛苦你了。我这个人,对吃的要求不高,就是早上要吃泡饭配酱菜,中午要四菜一汤,晚上喝点小老酒,弄两个下酒菜就行。”
听到这里,我彻底没了兴致。我伺候了老赵一辈子,他是个甩手掌柜,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我从年轻时备课、带学生,回家还要买菜做饭、教育孩子,累得像个陀螺。本以为退休了,老赵走了,我能过几天清净日子,难道还要再找个人回来,继续当牛做马吗?
那次见面不欢而散。回家后,思悦还打电话来问我怎么样。我把老葛的话学了一遍,思悦也气得不行,说:“这什么人啊!妈,算了,这个不行我们再找!”
可从那以后,我对再婚这件事,算是彻底死了心。我观察了身边几个再婚的姐妹,日子过得也未必舒心。张姐找了个老伴,对方的子女三天两头来“看望”,实际上是来搜刮东西,张姐气得血压都高了。李姐更惨,再婚的老伴一中风,瘫在床上,她就成了全职护工,推着轮椅上医院,端屎端尿,比上班还累,对方的子女就逢年过节提点水果来,嘴上说“辛苦阿姨了”,一分钱不掏,一晚上力不出。
我越想越怕。我图什么呢?图他对我好?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图他照顾我?到了这个年纪,谁照顾谁还说不定呢。我自己的退休金足够我过上体面的生活,我何苦要再找个“老板”回来伺候,还要搭上我的房子,我的存款,我的后半辈子?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豁然开朗。我需要的不是老伴,不是爱情,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帮我解决实际生活困难,让我的晚年过得有质量、有尊严的人。
于是,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我要花钱,雇一个保姆。我要雇一个男保姆。
这个想法一说出来,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我女儿思悦。她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妈!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请保姆我同意,你请个女的不行吗?住家阿姨那么多,你干嘛非要请个男的?一个大男人住我们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我平静地看着她,给她分析:“第一,我现在年纪大了,家里换个桶装水、搬个米袋子都费劲。男的力气大,这些活儿他能干。第二,我不会开车,以后要去医院,或者想去周边逛逛,有个会开车的,方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男保姆事儿少。女阿姨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容易生是非。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这些。我花钱是买服务的,不是请个祖宗回来跟我聊八卦的。”
思悦还是不同意,觉得这事儿丢人。我懒得跟她争辩,直接从一家正规的家政公司,找到了周建军。
周建军,四十五岁,安徽人。之前在工厂上班,后来工厂效益不好,他下岗了,专门去学了护工和家政。他老婆在老家带孙子,他一个人在上海打拼。我看中他的,是他的履历清白,话不多,眼神看着也老实。合同签得很正规,一个月八千块,包吃住,主要负责我的一日三餐、家庭卫生、陪同就医和日常采购。
周建军来的第一天,我就给他立下了规矩。我叫他“周师傅”,他叫我“方老师”。他的房间是之前老赵的书房改的,有独立的卫生间。我们吃饭不同桌,我吃完了他再吃。家里的钥匙他有一套,但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带任何人进来。晚上九点以后,除了紧急情况,我们互不打扰。
一开始,我也有些不自在。但周建军的专业和本分,很快打消了我的顾虑。
他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在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餐。等我七点起床,小米粥已经熬得软糯,配着他自己做的小菜,清爽可口。吃完饭,他会陪我到楼下公园散步,不多言多语,就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让我觉得既安全又没有压迫感。
家里的卫生,他做得比我还细致。地板擦得锃亮,窗户玻璃明晃晃的,连厨房抽油烟机的油盒,他都定期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这些活,以前都是我亲力亲为,现在我只需要坐在沙发上看看报纸,喝喝茶,一切就都井井有条了。
有一次,我多年的老毛病肩周炎犯了,疼得抬不起胳膊。周建军看出来了,晚上等我看完电视,他端来一盆热水,说:“方老师,我以前学过点推拿,要不我给您按按?”我将信将疑地同意了。他手法很专业,力度也刚刚好,按了半个多小时,我感觉整个肩膀都松快了不少。从那以后,他每隔两天就帮我做一次理疗,我的肩周炎竟然好了大半。
换作是再婚的老伴,他会这么细心吗?他多半会不耐烦地催我去医院,或者随便给我贴张膏药了事。而周师傅,这是他的工作,他做得尽心尽力,我付钱付得心安理得。我们之间,没有情感的绑架,没有谁欠谁的人情债,就是清清爽爽的雇佣关系。
闲话是少不了的。对门的王阿婆,见了我就拉着我的手,压低声音说:“哎哟,雅琴啊,你胆子真大哦,家里放个男人,靠得住伐?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我只是笑笑:“王姐,人家是正规家政公司派来的,有合同有保险,比外面随便找的人靠谱多了。再说了,我家里装了监控,真有什么事,思悦手机上都能看到。”
我女儿思悦,一开始也是一百个不放心。隔三差五就搞“突然袭击”,推门进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结果每次看到的,都是周建军在勤勤恳恳地干活,而我,不是在阳台上侍弄花草,就是在客厅里听评弹,气色红润,精神饱满。
真正让她改变看法的,是我有一次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那天我上吐下泻,浑身无力,连手机都拿不稳。我挣扎着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周建军不到一分钟就冲了进来。他看我情况不对,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楼下跑。他开着我的车,一路沉稳地把我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急诊。挂号、付费、陪着我做检查、输液,他跑前跑后,一直忙到天亮。
第二天思悦和女婿赶到医院时,我已经挂完水,在病床上睡着了。周建军就守在旁边,手里还拎着他一大早回家给我熬的白粥。
从那以后,思悦再也没提过让我辞退周建军的话。她私下跟我说:“妈,看来是我思想太狭隘了。这个周师傅,确实比我们做子女的还周到。你过得舒心就好。”
现在,我的晚年生活,过得比谁都滋润。我每个月付给周建军八千块工资,剩下的钱,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里旅游,就让周师傅开车带我去。他不仅是我的保姆、司机,还是我的安全官。有他在,我晚上睡觉都踏实。
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委屈自己去迁就一个陌生男人的生活习惯。我不用担心他会不会觊觎我的财产,也不用去应付他那一大家子复杂的亲戚关系。我买的是服务,得到的是自由和尊严。
那些还在为要不要再婚而纠结的老姐妹们,有时候会羡慕我。我说,想开点,咱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爱情,是舒心,是健康,是不受气。如果再婚能让你更舒心,那你就去。如果不能,那不如学我,花点钱,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
血缘关系靠不住,婚姻关系也未必牢靠,但在这个时代,只要你有钱,契约关系,有时候反而是最稳固、最让人省心的。我不是在宣扬金钱万能,我只是觉得,女人辛苦了一辈子,到了晚年,有权利选择一种让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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