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埋伏的军队足够优秀,不能反杀敌军吗?
有一个很好的例子是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闰九月的定川寨之战,李元昊将北宋泾原路副都部署葛怀敏骗进定川寨后,仅在两日时间里被歼灭了包括主帅葛怀敏在内的近万名宋军,连带宋军大批将领一网打尽。此役中虽然部分宋军如赵瑜等部做出了较为顽强的抵抗,一度在友军崩溃的形势下力挽狂澜,挡住了西夏军的进攻,但最后依旧被一同全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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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元昊的进攻方向选择
根据西夏书事的记载,李元昊在派出议和的李文贵不归后与汉人谋士张元商议,张元指出宋军主力集中在宋夏边境,而关中地区实力薄弱,如果西夏能牵制住边境上的宋军主力,便可直接深入夺下潼关,封锁关陕,进而拿下长安,这个思路竟然还被范仲淹预判了[1]。虽然《西夏书事》称“元昊从之”,但此计划比昔日魏延的子午谷奇袭还要大胆,西夏其实并没有实现这个目标的能力。由于宋军总体量两倍的优势(大概二十万对十万),李元昊主力仅能对于其中一路的野战部队形成压倒性优势,西夏必须谨慎地选取攻击目标并争取速战速决。
元昊见李文贵不还,与张元等议,元曰:“ 中国精骑并聚诸边,关中少备。若重兵围胁边城,使不得出战,可乘间深入,东阻潼关,隔绝两川贡赋,则长安在掌中矣。”《西夏书事》 甲戌,陕西都转运使范仲淹言:“兵家之用,先观虚实之势,实则避之,虚则攻之。今缘边城寨有五七分之备,而关中之备无二三分。 若昊贼知我虚实,必先胁边城。不出战,则深入乘关中之虚,小城可破,大城可围,或东沮潼关,隔两川贡赋,缘边懦将,不能坚守,则朝廷不得高枕矣。为今之计,莫若且严边城,使持久可守《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二十七》
当然,计划不完全对并不意味着完全不按照计划,李元昊将此处入侵的目标定在中线的泾原路,此地正是冲进关中平原的最佳路线。早在好水川战败之后,陕西体量安抚使王尧臣就意识到“彼若大举为深入之计,须由此路”,一旦泾原失手,“则为关中之忧,关中震惊,则天下之忧也。”泾原路不仅距离宋夏边境近,便于党项部队集结,而且地势较为平坦,利于骑兵机动作战。因此张方平战后总结道“朝廷比分四路,以藩屏西边,其间道路坦夷,众得大入。且车骑之利惟泾原,故贼连年亲来犯此一路,覆军杀将,每来益深。”
今须较四路之势,因其事形,益屯兵马,以待其来。 其先泾原路接天都山,去贼巢穴为近,山川平易,可以出大兵。若劲骑疾驰,则渭州旦暮可至。自渭以东,缘泾河大川,直抵泾、邠,略无阻阂。彼若大举为深入之计,须由此路。《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二》 臣伏思陜西四路, 惟泾原山川宽平,易为冲突,若戎马之势不遏,则为关中之忧,关中震惊,则天下之忧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五十》
此时镇戎军的堡寨部署并不完善,数量较少的堡寨不足以封锁每个交通要道,西夏军主力的行动确实收到了一定限制,但这并不足够。定川、刘璠二寨还是新建的,其“城壁不甚完,今再须增葺及添兵马粮草之备”,这些漏洞最后都为葬送葛怀敏所部出了一份力。
近塞山原川谷,虽险易不同,而兵难行小道,大众须由大川,大川之中,皆为寨栅控扼。然其远引而来,利在虏掠,人自为战,所向无前。若延州之金明、塞门寨, 镇戎之刘璠、定川堡,渭州山外之羊牧隆城、静边寨, 皆不能扼其来,故贼不患不能入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二》 其一,镇戎军接贼界天都山止百余里,西北则有三川、定川、刘璠等寨,与石门前后峡连接,皆汉萧关故地,最为贼马奔冲之路。内三川地势据险,可以保守, 定川、刘璠二寨,新经修筑,而定川城壁不甚完,今再须增葺及添兵马粮草之备。其寨主、监押,当令本路主帅举辟材勇班行。朝廷若谓昨来怀敏之败,定川诸寨不足捍御,遂为弃地,则镇戎军西北两路,更无堡障,贼马可以直趋城下。弓箭手亦无依援,所给田土难以耕作。 其东路缘边有天圣、干兴、东山、彭阳城四寨,与原州平安、开边等寨相接,近亦为贼马所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九》
西夏的主力,也就是所谓“精兵”大概有4-8万人,加上各类老弱能到十五万,虽然在某些材料里经常能出现更大的数量,但其真实性值得怀疑。比起宋方,党项军的优势在于骑兵,西夏军队能充分发挥马匹的机动性,即使在以高原丘陵为主的陕西,西夏军依旧行动迅速。西夏军常以铁鹞子等具装骑兵率先冲锋,步兵则跟进投射掩护[2],也有专门的部落兵负责近战[3]。西夏骑兵虽然常以具装形象出现,但也有一定的骑射手参与作战[4],比如三川口之战[5]。因而范雍作诗道“剧贼称中寨,驱驰甲铠精。昔惟惊突骑,今亦教攻城。伏险多邀击,驱羸每玩兵。拘俘询战事,肉尽一无声。”
曩霄有兵 十五万八千五百人《东都事略》 琦复上奏曰:“仲淹意在招纳,使朝廷强之,终非己谋,将佐闻之,必无锐志。 臣以元昊倾国入寇,不过四五万,老弱妇女举族而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一》 昨贼界投来山遇,尝在西界掌兵。 言其精兵才及八万,余皆老弱,不任战斗。《范文正集》 羌戎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不如也;隘险倾侧,且驰且射,中国之技不如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乏人不如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二十七》 虏骑坚劲,峻坂穷谷,无所不驰,无所不通,其来也未尝一路而至,其去也何从而扼哉 !《河南集卷六》
具体战术上,夏军则多采用伏击战术,即“彼佯败以为诱,我贪利而追之[6]”;“以羸形诱我师,将吏贪愚,相蹑而入[7]”;“因而伪遁,多误王师[8]”;“羌贼喜分轻兵诱近里军马,将官等侥幸小胜,多食彼饵[9]”,同时夏军对于山地丘陵地形适应很强,在会战中常有部队翻山越岭发动袭击,如好水川之战。
怿驰犯其锋,福阵未成列,贼纵铁骑突之,自辰至午,阵动, 众傅山欲据胜地。俄伏发,自山背下击,士卒多坠崖堑,相覆压,怿、肃战死。敌分兵数千,断官军后,福力战,身被十馀矢。《宋史任福传》 堆东有长堑,其中有梁,谓之“断道坞”。恩等东据梁口,与力战。 自旦至食时,敌自两旁堑中攀缘而上,四面合击,恩觿大溃。倚方在红楼,见敌骑自西山大下,与推官刘公弼率城中诸军,闭门乘城。戡走东山,趋城东,抉门以入。恩与道元皆为敌所执,恩不肯降,自杀。敌寻遣道元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二十七》
在泾原路,宋军全部军队也不过六七万,刨掉必须的各处堡寨守军,真正能拿来野战的也不过两三万规模,更危险的是,好水川等战役的失败大大打击了当地部队“去年好水之役,任福等犹力战而败,骁将精卒器械殚焉。朝夕竭力完补,二年仅得成军”;宋军情况已经到了相当差的地步,在战场上表现不佳也是理所应当了。
“议者以为诸将各有亲随军队。 旧事,凡丧,主帅自有军法。近事,此令不行,故将帅接战,左右逃溃,无以禁制。···去年好水之役,任福等犹力战而败, 骁将精卒器械殚焉。朝夕竭力完补,二年仅得成军。此来定川贼无亡矢遗镞之费,一举而悉卷以去,如蹈无人之境。《儒林公议》
反观西夏军“既有所得,缺驰雾卷,一夕而去”;“夏人去来飘忽,不能持久”;“臣窃谓敌众之举,赍粮不过十”,他们在李元昊的指挥下总能避开其他地区支援而来的宋军,这也决定了此时单独一路的宋朝野战部队对上李元昊主力的最佳决策是避战保人,争取拖延时间减少损失,但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位宋军将领都能意识到这点。
二曰:自昊贼寇边,王师屡战不利,非止人谋不善,抑亦众寡非敌。 近因好水川之败,士气愈怯,诸将既没牙队之兵,罪皆当斩,朝廷普示含贷,欲为招集,伸恩屈法,事非获已,军中相劝,以退走自全为得计。陕西虽有兵近二十万,戍城寨二百余处,所留极少。近又欲于鄜延、环庆、泾原三路各抽减防守驻兵, 于鄜、庆、渭三州大为屯聚,以备贼至。然今鄜延路有兵六万六千余人,环庆路四万八千余人, 泾原路六万六千余人,除留诸城寨外,若逐路尽数那减屯聚一处,更会合都监、巡检手下兵并为一阵,极不上三二万人。贼若分众而来,犹须力决胜负;或昊贼自领十余万众,我以三二万人当之,其势固难力制。议者但欲以寡击众,幸于偶胜,然非万全策也。夫能以寡击众,徼一时之胜者,或得地利,或发奇策,非可恃以为常。今必败之形,洞可前照,而恬然坐视,莫或为计。 议者又谓贼若并兵而入,则可率他路兵以御之。且贼每入寇,既有所得,缺驰雾卷,一夕而去,他路固无所及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二》 自刘平败于延州,任福败于镇戎,葛怀敏败于渭州,贼声益震 。然所以复守巢穴者,盖鄜延路屯兵六万八千,环庆路五万, 泾原路七万,秦凤路二万七千,有以牵制其势故也。此据会要出师篇附见,当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二》二、西夏军的入侵
在论述西夏军入侵路径时,西夏书事抄了宋史景泰传,称李元昊以分东、西两道,一出刘璠堡,一出彭阳城,合攻镇戎。刘璠堡在镇戎军西北,彭阳城在西南方向,,西夏军两路军队对镇戎军形成了钳形攻势。
始,贼以兵十万,分二道,一出刘璠堡一出彭阳城,入攻渭州。葛怀敏援刘璠,战崆峒北,败没,贼逾平凉,至潘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元昊分山界战士为二箱,命两将统之,刚浪陵统明堂左箱,野利遇乞统天都右箱,二将能用兵,山界人户善战,中间刘平、石元孙、任福、葛怀敏之败,皆二将之谋也。《东轩笔录》 元昊众十万,分二道, 一出刘璠堡,一出彭阳城,入攻渭州。《宋史景泰传》 刘璠堡。 缘胡卢河川路,北控贼界,从苇子湾至故萧关。 《武经总要》
此时泾原路经略安抚招讨使王沿在得到李元昊宣称入寇的情报后命葛怀敏率兵抵御。葛怀敏所部抵达瓦亭,以本寨都监许思纯、新环庆都监刘贺率领五千余蕃兵组成左翼,定川寨主张贵负责殿后,进屯五谷口(瓦亭寨北),同时镇戎军知军曹英、泾原路都监赵珣、西路都巡检李良臣、孟渊等人皆率军前来会合,遂以沿边都巡检使向进、刘湛为先锋,赵瑜则负责总领奇兵作为支援。根据王沿的指示,宋军应固守瓦亭寨,并且背城为寨,以羸师诱寇,寇至发伏击之,减少失败概率,但葛怀敏并未听从,而是继续北上。
癸巳,泾原副都部署葛怀敏与元昊战没于定川寨。先是,元昊声言入寇,是月辛未朔(1042.10.17), 王沿命怀敏将兵御之。己卯(10.25),至瓦亭寨,遣本寨都监许思纯、新环庆都监刘贺以蕃兵五千余人为左翼、天圣寨主张贵为殿后。戊子(11.3), 进屯五谷口。知镇戎军曹英、泾原路都监赵珣、西路都巡检李良臣、孟渊,皆自山外来会,沿边都巡检使向进、刘湛为先锋,赵瑜总奇兵为援。《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改本路都监,诏追入朝。将行,适元昊大入,府檄留珣, 会葛怀敏于瓦亭。《宋史赵珣传》 丁卯,泾州观察使、知渭州王沿复为龙图阁直学士、刑部郎中,降知虢州,坐葛怀敏之败也。 沿始教怀敏驻军瓦亭,及怀敏趋镇戎,沿驰书戒勿入,第背城为寨,以羸师诱寇,寇至发伏击之,可有功。怀敏弗听,进至定川,果败。《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葛怀敏所部的兵力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目前可以确定最后损失了九千四百人,后军步兵葛宗晟、郭京、王昭明、赵政等人幸存,韩质、郝从政、胡恩带着三千人(或为六千人)在莲华堡,刘湛、向进领军一千在向家峡。宋军下限为13400/16400人,上限大概与先前的论述一致,也就是两三万人,涑水记闻里的十万军队,蔡襄说的死者数万明显过于夸张了。
余军九千四百余人、马六百余匹悉陷于贼。怀敏子宗晟与郭京、走马承受王昭明、赵政等还保定川。初怀敏令军中步兵不得动,及前阵已去,后军多不知者,故皆得存。 时韩质、郝从政、胡恩领军三千保莲华堡,刘湛、向进领军一千保向家峡,皆不赴援。于是贼长驱直抵渭州,幅员六七百里,焚荡庐舍,屠掠居民而去。《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时韩质、郝从政、胡息以兵六千保莲华堡,刘湛、向进兵一千保向家峡《宋史葛怀敏传》 又曰:十月一日,沿边部署葛怀敏、 钤辖李知和以甲七万出屯瓦亭,裨将刘贺以胡三万从行。《涑水记闻》 而怀敏素强愎,其属谏止,多不听。始则贪功轻敌, 至定川,贼众四集,仓皇不知所从,遂议南遁,使数万之众投于死地,劲兵利器,如委沟壑,用兵以来,无辱于此。《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镇戎之役 ,葛怀敏以下死者又数万人。《乞罢吕夷简商量军国事》
葛怀敏抵达瓦亭寨的同日,庆州北路都巡检司也将情报送到了范仲淹手头,声称李元昊带着八万骑兵前往镇戎军,宋方立即开始了坚壁清野工作。十日夜,葛怀敏和镇戎军所部已经探明有“不知数目”的敌军包围了三定川寨(应为三川、定川寨)。
闰九月初九日,庆州北路都巡检司状申:探得昊贼亲领八万人骑,奔往镇戎军去。遂牒宁州通判张去惑著作,暂往邠州,计会点检城上防城战具家事,安排整齐。如闻西贼大入汉界,即起遣乡村人户入州。其人户多是少得柴草,不愿入城,即官中擘画,拣损秆草支借。 淮泾原路经略招讨司牒:今月十日夜(10.26)一更时,准副使葛怀敏公文及镇戎军号纸申,蕃贼不知数目,奔充围绕三定川寨。《范文正集卷三十六》
在讨论葛怀敏的选择前,我们首先要看瓦亭寨的位置和重要性。瓦亭寨“当四路走集,最为冲会”,是镇戎军以南的重要据点。葛怀敏守在此地,便能卡住李元昊向南进军的关键节点,西夏军要么在此与宋军硬碰硬,要么向西走彭原路,前往原州。
十二月,庚子朔,泾原路安抚使王尧臣言:今体量定川之败,其失有四: 不住瓦亭,奔五谷口,一失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又 瓦亭寨,其西则居镇戎大路,其东则历弹筝峡、嵩店、安国镇至渭州,其东南控六盘来路,其南去制胜关、万岁寨二十里,与仪州相接, 自唐以来,皆宿重兵,为控制之地,当四路走集,最为冲会,宜常置一将军马,以扞其奔轶。···设若贼至瓦亭,南趋制胜关,或缘陇山假道水洛城,或由秦、陇州直抵州界,皆能入寇。 至时虽能城守,居民必大遭剽掠,亦宜豫虑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九》 有数路来寇,若自陇山下南去,则由三白堡入仪州制胜关; 自瓦宁路南去,则由弹筝峡入渭州安国镇;自青石岭东南去,则由小卢、大卢、潘谷入潘原县。若至潘原,西则入渭州,东则入泾州;若自青石岭东公主泉南去,则由山东寨、故彭城西并入原州。其余细路,不可尽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
但是,瓦亭寨本身设置确有问题,此寨本身地形窄隘,四面俱无战地,并不适合大兵团作战。一旦西夏军从泾阳谷(北路,通往镇戎军),沿着弹筝峡路(东路,通往渭州)进军,反而使驻扎在此的宋军进退失据,因此日后尹沫上疏要求改到安国镇。
很多史料都认为葛怀敏本人“素强愎;喜功徼幸,徒勇无谋;轻率昧于应变” 导致最后惨败。其实葛怀敏若守在瓦亭,西夏军要是真不顾风险强冲已是空城的渭州,缺乏守军的王沿处境就极为尴尬了。事实上定川寨惨败后王沿只能“率州人乘城,多张旗帜为疑兵”,可见守军数量之少。张方平在同一份上疏中前面说“必未敢越怀敏而趋渭州也”;后面又讲“怀敏守便宜不出,渭州被围而急,则王沿将何以处怀敏”,也正是对宋军左右脑互搏形势的写照。当然,葛怀敏选择前往五谷口一事只是略微加大了风险,与之后的错误相比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右洙今相度到瓦亭寨地形窄隘,兼本寨四面俱无战地, 若驻大兵在彼,如贼马入寇,以至却回,虽见得可以袭逐,又缘地势难以出兵。若贼马自泾阳谷入来,倒把定弹筝峡路,则彼处兵马进退不得,兼回头时或却往泾阳谷去,亦无由扼其归路,以此驻劄大兵,不为稳便。自本寨以西,直至师子堡以来,尽在谷道,及两面来路颇多,俱非控扼之处。-尹沫《申宣抚韩枢密乞修安国镇状》 若怀敏拥重兵,依险要之地,坚壁而勿与战,令诸塞栅严备以守,即贼遂敢引兵深入,顿于坚城之下,攻则势不能克,留则无粮道可恃,退而有重兵乘其后,此岂与我持久之势哉!以是揣之,必未敢越怀敏而趋渭州也。··即如昨者三川(即定川寨之战) 之事, 虽非王沿督责,使趋死地,盖怀敏等势不得不战,王沿悉一路之兵付之怀敏,而自留渭州空城之中。 脱若贼越三川而趋渭州,怀敏守便宜不出,渭州被围而急,则王沿将何以处怀敏?虽朝廷固以为纵敌也。怀敏虽拥重师,而王沿乃其统帅,节制所禀,故曰:怀敏势不得不战。在愚观之,主将不亲临行阵,师出必无功,不惟无功,且必败大事,切在朝廷审议之。-张方平《西事咨目上中书》
当大军抵达安边寨时,粮草供给尚可。然而葛怀敏却选择离开主力,连夜进驻安远堡以北一里处。二十日,葛怀敏又率领宋军直接前往养马城(又被称为定西寨、马栏城),并未进入镇戎军,自己带着率领一百余名骑兵先行。此时赵政认为临近敌军不宜冒进,才说服葛怀敏放慢速度。曹英、李知和、王保、王文、李岳、赵麟等人将部队驻扎在镇戎城西六里,并在夜间入城防御,经过三天才抵达养马城,与葛怀敏会合。
此时,宋军得知李元昊已将军队移驻新壕之外,便商议在黎明时奇袭夏军。赵珣指出“贼军远道而来,利于速战,其兵力数倍于我,士气正盛。依我看,应以奇兵制胜,在马栏城布下栅栏,扼守贼军归路,坚守镇戎军以便粮道畅通。待其衰弱时再发动攻击,必能取胜。否则,我军恐将全军覆没。”其实也就是王沿策略的复刻版。不过貌似只有赵珣和石辂提议谨慎作战,其他将领基本都支持主动出击。葛怀敏来了句“兵因敌而制胜”,如果不是墓志虚美,可以说相当黑色幽默了。宋军于是兵分四路出长城壕前往定川寨。
及大军次安边寨,给刍秣未绝,怀敏即离军, 夜至安远堡北一里而舍。庚寅(11.5),领大军自镇戎军西南,又先引从骑百余以前。 走马承受赵政以为距贼近,不可轻进,怀敏乃少止。晚,趋养马城。曹英及泾原都监李知和王保王文、镇戎都监李岳、西路都巡检赵麟等分兵屯镇戎城西六里,夜则入城自守 ,凡三日,至是亦趋养马城,见怀敏,闻元昊徙军新壕外,乃议质明掩袭。赵珣谓怀敏曰:“ 贼远来,利速战,其众数倍,锐甚。为今之计,且以奇制之,宜依马栏城布栅,扼贼归路,固守镇戎以便饷道,竣其衰击之,可必胜。不然,必为贼所屠”怀敏不听,命诸将分四路趣定川寨,刘湛、向进出西水口,赵珣出莲华堡,曹英、李知和出刘璠堡,怀敏出定西堡。《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贼围镇戎急,后骑日益, 诸将以谓利疾战,且深入牵其势。君起席末言曰:“贼锋锐,未可。”大将葛怀敏怒曰:“兵因敌而制胜,石君安能逆知?”往先驰之,军尽没。《济北先生鸡肋集》 卷64《太常少卿分司西京石君墓志铭》 离开远堡北, 不入镇戎军, 由西南直移养马城, 二失也。 自养马城越长城壕赴定川, 三失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怀敏已屯五谷口西至马栏城,闻夏人徙军新壕外,议欲质明掩袭。珣谓怀敏曰:“敌远来,众倍锋锐,莫若依马栏城布栅以扼其路,守镇戎城以便饷道,俟其衰击之,此必胜之道也。不然,必为贼所屠。”怀敏不听,兵遂逼镇戎城,越界壕,抵定川。《宋史赵珣传》 庆历二年,元昊寇镇戎军,怀敏领养马城会将,闻贼兵徙壕外,遂帅诸将趋定州。《隆平集葛怀敏传》
值得注意的是,宋夏两军其实被两道边壕隔开,第一道挖的长城壕至少深一丈五,还有五七丈的说法,第二道还有曹英新壕,李元昊按照情报驻扎于新壕外,似乎看上去问题不大。
开边壕,率令深广丈五尺;山险不可堑者,因其峭绝治之,使足以限敌,后皆以为法。《宋史曹玮传》 其长城壕深阔各五七丈,最为险固《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镇戎军三川、高平、定川砦旧壕外有曹英新壕,两壕之间土膏腴,东西四十里,南有土山。挺因险筑砦,乘高四望,护壕内地,及觇贼往来。筑十八日毕,开地二千顷, 募弓箭手三千人耕守之。赐名熙宁砦。《东都事略蔡挺传》
分四路进军的宋军并不顺利,二十一日,刘湛、向进所部超过一千人抵达赵福(新)堡,被西夏军击败后撤往向家峡,而韩质、郝从政、胡恩领军三千人在莲花堡、德胜堡一线,他们也遭遇了西夏军的袭击。李知和与曹英等人率领军队于夜间出发,此时已经赶往定川寨,葛怀敏则命令他们援救赵福新堡。但宋军未及出发就得到谍报,敌军已在边壕集结,于是前军又进入定川寨。
既而知和与英督军夜发。辛卯(11.6), 刘湛、向进行次赵福新堡,遇贼,战不胜,保向家峡, 而赵珣、曹英、李良臣、孟渊等将趋定川,怀敏且令援赵福堡。未行,谍言贼已屯边壕上,复召珣等入定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时韩质、郝从政、胡恩领军三千保莲华堡, 刘湛、向进领军一千保向家峡,皆不赴援。《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公牒张建侯策应探事军人张遇分析状称: 今月二十二日早辰到镇戎军西南莲花堡、德胜堡,见自家军马与蕃贼相杀,又见向太保、刘太保手下军马被蕃贼杀散,所有自家军马总在定川寨与蕃贼相杀。《范文正集卷三十六》
李知和、王文所部率先进入定川寨,麾下的蕃落将领报告西夏军五千人正在寨北,紧接着第二批报告他们已经开始攻城。葛怀敏于是下令赵珣与其子宗晟先行。日近中午,葛怀敏才率领大军进入定川寨。苏舜钦后来写诗称“喜闻羸师入吾地,主将踊跃士随骄。神锋前挥拥胜势,横阵立敌俱奔逃。不知饵牵落槛阱,一挥发复如惊飙”,可见李元昊采用了经典的佯撤伏击战术。
此时西夏军已经毁坏了宋军退路上的板桥,并别筑道二十四方便行动,还截断了定川寨的水源,宋军对敌军这一行动毫无防备,似乎完全被在定川寨北的西夏诱饵给吸引了注意,毕竟长城壕距定川寨只有两里,葛怀敏部上下将佐竟然无觉知者,只有刘贺带着五千蕃军在河西作战,孤军作战的他们也被西夏军击溃,宋军已经一头栽进了李元昊挖掘好的陷阱。
会李知和麾下蕃落将报贼五千人列定川寨北,顷之,王文、李知和、定川寨主郭纶又报已拔栅逾壕。怀敏命赵珣与其子宗晟先行, 日几午,怀敏入保定川寨。贼毁版桥,断其归路,别为二十四道以过军环围之。又绝定川水泉上流,以饥渴其众。刘贺帅蕃兵斗于河西,不胜,余众溃去。《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刘贺以蕃兵五千与贼战,不胜而溃。《隆平集葛怀敏传》 其长城壕深阔各五七丈,最为险固,旧有板桥,为贼毁去,断官军归路,别筑道二十四自行,贼马壅定川水泉上流,将佐无觉知者。《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阴霜策策风呼虓,羌贼胆开凶燄豪。赤胶脆折乳马健,汉野秋穟黄云高。 驱先老羌伏壮黠,裹以山壑鬼莫招。烽台屹屹百丈起,但报平安摇桔槔。喜闻羸师入吾地,主将踊跃士随骄。神锋前挥拥胜势,横阵立敌俱奔逃。不知饵牵落槛阱,一挥发复如惊飙。重围八面鸟难度,相顾无路惟青霄。地形窄束甲刺骨,眦裂不复能相鏖。弃兵衮衮今不杀,部曲易主无纤嚣。恸哭皇天未厌祸,空同无色劲气消。《瓦亭联句》
葛怀敏将中军部署在寨门东侧,曹英等人则在寨东北,赵珣阵于西北。西夏军自偏江川、叶燮会方向涌出,先以精锐部队冲击中军。葛怀敏所部纹丝不动,西夏军遂回击曹英部。此时东北方向刮起黑风,导致宋军部伍混乱,士卒纷纷攀爬城墙争相入寨,曹英脸部中箭,跌入壕中,葛怀敏的部下见状也开始溃逃。葛怀敏本人几乎被挤死,被抬入瓮城后才苏醒。他挑选精锐士兵据守门桥,挥舞刀剑阻止敌军进入。赵珣等人带领刀斧手在前搏斗,并率领骑兵支援,暂时击退了敌军,然而,宋军已经大受打击,无力继续与夏军作战了。
长编里将当日作战转折点定为“黑风自东北起”,这风只能说出现时机太过恰好。赵珣传提到“未及阵,夏人引铁骑来犯”,宋会要称“为贼据其地势,吾军少却,即冲我军,继以步奚挽强注射,遂遭掩杀”,更有可能的解释是西夏军有心算无心,事前占据了有利地势后以骑兵冲开了尚未布阵完毕的曹英部,其步奚射手也正巧射伤了曹英,进而引发了宋军的总崩溃。
怀敏为中军、屯寨门东偏曹英等阵东北隅。贼自偏江川、叶燮会出,四面俱至,先以锐兵冲中军,不动,回击曹英 ,黑风自东北起,部伍相失,阵遂扰,士卒攀城堞争入。英面被流矢,仆壕中,怀敏所部兵见之,亦奔骇。怀敏为众所拥,蹂躏几死,舆至瓮城,久之乃苏。怀敏选士据门桥,挥手刀以拒入门者 。赵珣等拥刀斧手前斗,及以骑军回合御贼,贼众稍却。然大军无斗志,赵珣累驰入,劝怀敏还军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未及阵,夏人引铁骑来犯,珣居阵西北,瑜亦在军中,战甚力。东壁兵辄溃,中军大扰,珣拥刀斧手前斗,夏众稍却,我军复阵。《宋史赵珣传》 大将葛怀敏领大兵趋渭州山外, 为贼据其地势,吾军少却,即冲我军,继以步奚挽强注射,遂遭掩杀《宋会要》
当晚,西夏军在城西隅燃起大火,并发出喊话嘲讽。夜间二更时分,葛怀敏尝试号召退往莲花堡的郝从政所部前来接应。四更时又召集诸将商议对策,他们一筹莫展,葛怀敏自己也是仓皇不知所从。由于水源已经被切断,一万多宋军待在定川寨固守只有死路一条,定川寨本身也不可能长期驻扎大军。最终宋军集体决定结阵突围前往镇戎军。赵珣提出可以向笼竿城突围,此路没有险阻且能出其不意,但众人并未同意。
是夕,贼聚火围城西隅,临西北呼曰:“尔得非部署听上点阵图者耶?尔善屯军,入我围中,今将何往?” 夜二鼓,怀敏将号召郝从政军来援,至四鼓,召曹英、李知和、王保、赵珣、王文、许思纯、刘贺、李良臣、赵瑜计议,莫知所出,遂谋结阵走镇戎军。赵珣请自笼竿城往,曰:“彼无险,且出贼不意。”众不从。《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始则贪功轻敌,至定川, 贼众四集,仓皇不知所从,遂议南遁,使数万之众投于死地,劲兵利器,如委沟壑,用兵以来,无辱于此。望敕边臣,自今深鉴前弊,不可更驱士旅以陷败机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丑时(1-3时),葛怀敏独自要求亲军左右以及后卫步兵部队不得轻举妄动,表示天亮后再跟随他撤往安西堡,并任命曹英、赵珣为先锋,刘贺、许思纯为左右翼,李知和、王保、王文为殿后,听从中军鼓声行进。结果日近卯时(5-7时)鼓声仍未响起,葛怀敏与部下拉扯一番后纵马向东南突围,结果仅跑了两里就被长城壕卡住,西夏骑兵立即形成合围。最后宋军上下被一网打尽,自葛怀敏以下十四名将校遇害,其余九千四百余名士兵和六百余匹战马悉数被歼灭。
葛怀敏的儿子葛宗晟、郭京、走马承受王昭明、赵政等人则逃回定川寨,与并不知道撤退命令的后军一同固守,还有韩质等人在莲华堡,刘湛、向进在向家峡,突围的宋军只有曹偀、和斌等少数人蹿入山谷,这些部队得以幸免于难。
鸡鸣,怀敏自谕亲军左右及在后者不得动,平明从吾往安西堡,以曹英、赵珣为先锋,刘贺、许思纯为左右翼,李知和、王保、王文为殿后,听中军鼓乃得行。日加卯,鼓未作,怀敏先上马,而大军安堵未动。怀敏周麾者再,将径去,有执鞚者劝不可,怀敏不得已而还。参谋郭京及指使等取刍城中,未至,怀敏复上马,叱执辔者使去,不听,拔剑且击之,士遂散。 怀敏骤马东南,驰行二里许,至长城壕,路已断,贼周围之,怀敏及曹英、李知和、赵珣、王保、王文、刘贺、李岳、张贵、赵璘、许思纯、李良臣、泾原巡检杨遵、笼竿城巡检姚奭、都巡检司监押董谦、同巡检唐斌、指使霍达皆遇害 ,余军九千四百余人、马六百余匹悉陷于贼。怀敏子宗晟与郭京、走马承受王昭明、赵政等还保定川。··· 初怀敏令军中步兵不得动,及前阵已去,后军多不知者,故皆得存。时韩质、郝从政、胡恩领军三千保莲华堡,刘湛、向进领军一千保向家峡,皆不赴援。《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 怀敏诘朝退走,就食镇戎。俄夏骑四合,珣被擒,瑜以身免。珣美风仪,性劲特好学,恂恂类儒者。既没,人多惜之。赠莫州刺史,后卒贼中。瑜弟璞,亦知名。《宋史赵珣·赵瑜传》 怀敏召诸将谋来日结阵赴镇戎军,因谕其亲军听中军鼓乃得行。及鸣鼓,怀敏上马,大军未动,驭者劝未可去。有顷,复上马,又不从,拔剑将击之,士众遂散。乃策马至长城壕,贼周围断其归路,与诸将皆遇害, 余兵为贼所隔及保他寨堡不赴者获存。《隆平集葛怀敏传》 方庆历中,葛怀敏与李元昊战于广川 ,怀敏败死,而诸校与士卒既败,多窜山谷间,是时以权宜招纳,皆许不死。自此军多弃其将,不肯死战。故青云“自广川之败,赏罚不行”云。翰林学士蔡襄亦言闻于青者如此。《宋名臣言行录前集卷八》 刘昌祚,字子京,真定人。 父贺,战没于定川。《宋史刘贺传》 姚兕,字武之,五原人。 父宝,战死定川《宋史姚宝传》 定川之役, 将曹偀丧所乘马,斌辍骑与之,且战且行,与俱免。《宋史和斌传》将领 战前职位 追赠 结局 葛怀敏 泾原路副都部署、殿前都虞候、眉州防御使 镇西军节度使、太尉 死 曹英 泾原钤辖、知镇戎军、西京左藏库副使、恩州刺史 华州观察使 死 李知和 泾原都监、供备库使 秦州团练使 死 赵珣 泾原都监、合门通事舍人 莫州刺史 长编称死,宋史本传称被俘 王保 泾原都监、内殿承制、合门祗候 左卫将军、贺州刺史 死 王文 泾原都监、内殿崇班、合门祗候 左龙武军将军、涪州刺史,环庆都监 死 刘贺 环庆都监、内殿崇班 右龙武军将军、嘉州刺史 死 李岳 镇戎军都监、内殿承制 右卫将军、端州刺史 死 张贵 天圣寨主、内殿崇班 右龙武军将军、蜀州刺史 死 赵璘 西路都巡检、内殿崇班 右龙武军将军、汉州刺史 死 杨遵 泾原路巡检、东头供奉官 右骁卫将军、贺州刺史 死 许思纯 瓦亭寨都监、左侍禁、合门祗候 右屯卫将军、潮州刺史 死 姚奭 笼竿城弓箭手巡检、右侍禁 右屯卫将军、汀州刺史 死 李良臣 西路巡检、左班殿直、合门祗候 左千牛卫将军、梅州刺史 被俘虏 董谦 泾原都巡检司步军监押、左班殿直 左千牛卫将军 死 唐斌 泾原同巡检、三班奉职 太子右司御率府率 死 霍达 泾原路都监司指使、三班奉职 太子右司御率府率 死 姚宝 左侍禁、陇干都巡检 某卫将军 死
西夏军的损失不明,只有苏颂在神道碑里写“杀略戎马,破荡区落,盖亦相当”,而张方平和儒林公议都称宋军败的极其迅速拉胯,一个说“贼无亡矢遗镞之费,一举而悉卷以去,如蹈无人之境”,一个是“至怀敏则束手就殪,如投陷阱焉”。考虑到整场战役里只有赵珣所部进行了较为坚决的抵抗但效果不大,我还是认同西夏军此役里损失极小的,真要有伤亡那也是在日后潘原了。
此来定川贼无亡矢遗镞之费,一举而悉卷以去,如蹈无人之境。《论除渭州路招讨使事》 自尔贼势雄张,官军慑矣。后一年,任福战没于镇戎军之好水川;又一年,葛怀敏陷于定川, 偏将以下获全者鲜,皆举军败覆,穷蹙奔溃,诚可痛也。当刘平之战也,尚斩馘千馀级,任福亦伤夷敌人数百 ,至怀敏则束手就殪,如投陷阱焉。时吕夷简复居相位,语人曰:「一战不及一战。」吁!可骇也。岂承平日久,将卒不练,以至是欤?将天假羌酋以为国患也。《儒林公议》 定川之战, 泾原副帅葛公怀敏与虏较者十馀日,官军不利,将军同陷于贼。朝廷恻伤,优制赠某卫将军,厚恤其家,官诸子弟者几人 。是役也,虽军帅失律,偏师不返,而杀略戎马,破荡区落,盖亦相当。自是元昊势益窘矣。未几,遂有纳降之请,则诸将死战,功不为薄。 《苏魏公文集·陇干姚将军神道碑铭》
当然,此役也少不了经典的战前预判和吐槽环节,只能说葛怀敏这人不靠谱确实是有点共识了。
初,怀敏除鄜延, 而主帅范仲淹言其怯懦不知兵,遂徙泾原,卒败事如仲淹言。定川奏至,赠怀敏节度使,谥忠隐。《隆平集葛怀敏传》 陈执中安抚京东,奏为驻泊将。 执中与宾佐论当今名将,共推葛怀敏。逵曰:“怀敏易与尔,他日必败朝廷事。”执中始怒,居数日,问曰:“君何以知葛怀敏非名将而败事邪?” 曰:“喜功徼幸,徒勇无谋,可禽也。”执中叹曰:“君真知兵,怀敏既覆师矣。”为真定兵马监押。《宋史郭逹传》 军尽没,或走入塞者, 犹道怀敏临死而悔曰:“坐以书生待石君至此。”《济北先生鸡肋集》 卷64《太常少卿分司西京石君墓志铭》 元昊寇定川堡,葛怀敏发泾原兵救之, 源是时通判庆州,遗怀敏书曰:“贼举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宜驻兵瓦亭,择利而后动。”怀敏不听,以败。范仲淹、韩琦荐其才,召试学士院。《宋史尹源传》(2)定川寨之战if线路
在司马光的《涑水记闻》中,给出了一种和长编相差巨大的if线。虽然此记载未必正确,至少时间肯定不是十月,引用的叙述者张景也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但还是有不少值得讨论的价值。此文中葛怀敏和李知和带着七万部队驻扎在瓦亭,还有刘贺率领三万胡兵随行,军队在此停留了将近半月,期间敌军进攻平定,平定守将郭固、镇戎守将曹英前来请求支援。十三日,宋军进屯镇戎。李知和与郭固交好,于是力请救援平定,但葛怀敏并未回应。
十五日,李知和自己率领部队进发,西夏军采用诱敌计,用羸弱之兵作为诱饵。此时李知和连传捷报,宋军军心为之振奋。十七日,李知和率军甚至已经过了平定十里,被突然遭遇的西夏军打得不利,急忙派人来向后告急,葛怀敏只能赶赴救援。等大军刚到平定,李知和已然战败退回。西夏军紧接着就追了上来,赵珣率领数千骑兵试图拦截,才迫使他们暂时退却。
此后,西夏军每晚都会到宋军后方呼喊喧闹,葛怀敏所部则紧闭营门、熄灭灯火,坚守不出,敌军天亮时才收兵离去。然而宋军的粮道已被切断,十日后葛怀敏与众将都打算撤退跑路。此时赵珣的思路和正史一样,但还是未能说服同伴。等到天亮,中军已经出发,其余军队也只能一同撤退。西夏军紧紧跟在宋军后面,葛怀敏所部排成方阵行进。当宋军到达定川时,西夏军分为两路从两旁将宋军切为三段,其中军全军覆没,前军仅有十分之二三的人逃脱,而后军逃亡笼竿方向才得以幸免。
这个故事还有个大毛病,正史里宋军第二天就崩溃了,因此范仲淹(二十日就带着六千人出兵赴援了)和韩琦的援兵均未派上用场,如果真要围上个十天,援军再慢也能赶到现场了。
(张景)又曰:十月一日, 沿边部署葛怀敏、钤辖李知和以甲七万出屯瓦亭,裨将刘贺以胡三万从行。留且半月,寇攻平定, 平定守郭固、镇戎守曹英皆来请援。十三日,进屯镇戎,李知和善郭固,请救之,怀敏未应。知和请暨英先进,曰:“君禄盈库,今能偷安,我不能也。”十五日,遂以甲进。 寇以羸胔饵,知和告胜相继,军中心跃。十七日,知和过平定十里,为寇所窘,来告,怀敏遂以大军赴之。适至平定,知和已败还。 军中扰寇继至,赵珣以数千骑旁出,欲邀之,寇乃退。自是,寇每夕出军后呼噪,军中闭声灭火,旦辄敛去。粮道绝,军馁十日。怀敏诸将皆欲还走, 珣曰:“来涂寇必有伏,若由笼竿往彼无险,且非所意。”自昏议至四鼓,不决,珣愤,欲斫指,众解之,因罢。 比明,中军已行,众从之。寇蹑其后,为方阵而行。及定川,寇分为二道,自两旁截之,军绝为三。中军歼,前军脱者十二三,后军自笼竿,尽免。《涑水记闻》 李焘:按(涑水) 记闻载此事颇与实录不同,今附见,当考。 定川之战,泾原副帅葛公怀敏与虏较者十馀日,官军不利,将军同陷于贼。 《苏魏公文集·陇干姚将军神道碑铭》 仲淹率众六千,由邠、泾援之,知贼已出塞,乃还。 帝始闻定川事。··· 韩琦言:”臣得还旧职固荣矣,贼犯邻境, 臣虽督遣援兵,实无毫发之助。”《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八》 公令铃辖李丕谅领军马于 二十日起发,计会张建侯同往原州会合策应。《范文正集卷三十六》四、总结
定川寨是一个相当典型的伏击战案例,无论是对西夏还是宋军都是如此,很好地展示了如何处心积虑地埋伏对手和一支军队面对伏击时是如何逐渐走向崩溃的。李元昊延续了以往的佯撤妒忌战术并再次完美实践,以部分军队围攻前沿堡寨,再逐渐用诱饵将宋军骗出防御阵地,等葛怀敏所部进入定川寨后迅速完成合围并加以封锁,最后一举将其全歼。不同于在好水川分兵后被逐个击破,定川寨之战就是预谋已久的利落一击。西夏军在此役中表现出来惊人的行动力,在半天不到的时间里毁掉板桥(切断宋军退路),别筑二十四道(便于行动),堵塞定川上流水源并完成合围,或许真是其人力充沛的写照,而在进攻战术上也没有多大差别,占据优势地形后骑兵冲,冲完步兵掩护,或者说当宋军踏入定川寨后,采用何者战术也影响不大了。
个人以为,直到贸然走出长城壕前,葛怀敏的指挥问题并不巨大,宋军依旧有坚固可靠的防御阵地可供依靠,其他方向上的援军也正在赶来的路上,但在决定前往定川寨后可谓漏洞百出。四路分头行军的部队遭遇西夏军阻击,超过四千(甚至是七千)宋军其实并未对主战场起到什么正面效果就跑路了,葛怀敏率领的主力也像是被西夏军设置的诱饵迷了眼,好水川可以说是在战场迷雾下作出了错误选择,此役前可是明确知道李元昊带着的西夏军队主力就在附近。但宋军得到西夏军屯在新壕的情报后就石乐志,对于西夏军的合围行动毫无防备,要知道定川寨距离长城壕就两三里,这点距离还能让西夏军完成土木和包围行动却未能发现,这口大锅还是得一起背上的。此时在外掩护的五千部队难以抵御西夏军断绝水源,失去先手后让西夏军占据地利,还能在宋军布阵完毕前发起进攻,第一天的交锋遂以失败告终。
等陷入伏击时,宋军表现就是教科书级别的拉胯了,貌似被伏击后已经有点精神错乱,争论向哪里突围还能选错,且不论通往镇戎军的道路肯定被封锁的最为紧密,板桥也已经被切断,西夏军只要把仅有的道路一堵,宋军大部队还能越过长城壕跑掉?
突围时更是离谱:“鸡鸣,怀敏自谕亲军左右及在后者不得动,平明从吾往安西堡,以曹英、赵珣为先锋,刘贺、许思纯为左右翼,李知和、王保、王文为殿后,听中军鼓乃得行。日加卯,鼓未作,怀敏先上马,而大军安堵未动。怀敏周麾者再,将径去,有执鞚者劝不可,怀敏不得已而还。参谋郭京及指使等取刍城中,未至,怀敏复上马,叱执辔者使去,不听,拔剑且击之,士遂散。怀敏骤马东南,驰行二里许,至长城壕,路已断,贼周围之。”这段都像是小说家言,主帅急着跑路,大军安堵未动,葛怀敏还得乘着参谋不在突围,然后一波送人头完毕,失去指挥的宋军也随之崩溃了。
后军部队存活下来原本是一件好事,但具体过程也实在难绷,他们起初得到命令不动,结果突围时连前军跑路都不知道,侥幸逃回了定川寨,非常黑色幽默的是那个回城取粮的郭京也活了下来。李元昊要是不继续南下而是选择围城,你们岂不是要全军覆灭了。
到头看来,被伏击后坚守甚至反杀本来就是对军队的一场高难度考验,当你的对手事先占据了地形,牵制住外围的友军部队,做好了伏击的各项准备,以有信算无心下自然是尽占优势。更别提被伏击的主帅在此类情况下常是“仓皇不知所从”,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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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多宋军第一天中午开打,到了第二天中午基本已经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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