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时,我指尖还沾着高铁站的寒气。出差五天,从南方的梅雨季到北方的干冷风,行李箱轮子碾过楼道瓷砖的声响,都透着股归心似箭的急切。满脑子都是林晚的样子——她大概会窝在沙发里追剧,脚边蜷着我们养的橘猫“年糕”,听见开门声就会抬头笑,递过来一杯温好的蜂蜜水。
可推开门的瞬间,所有设想都卡了壳。
玄关的感应灯暖黄地漫开来,客厅没开灯,餐厅却亮着盏小吊灯,光晕里浮着饭菜的热气。我放轻脚步走过去,视线越过半掩的推拉门,心脏猛地一沉——餐桌上铺着我出差前新买的格子桌布,三副碗筷摆得整整齐齐,林晚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映着灯光,头发随意挽着,耳垂上还戴着我去年送她的珍珠耳钉。
而她对面,坐着个陌生男人。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上一道浅褐色的疤,手里攥着筷子,却没动桌上的菜,只局促地盯着碗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桌上的菜我都熟悉:清炒时蔬是林晚最拿手的,红烧肉炖得油亮,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萝卜排骨汤——那是我胃不好,她总说“出差回来得喝口热汤暖暖”的老规矩。
可此刻,那碗汤就放在男人面前。
空气像冻住了。我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越收越紧,指节发麻,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想问的话绕了几圈,只憋出干涩的气音。林晚像是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见我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站起身,快步朝我走来,围裙带子还松松垮垮挂在腰上。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晚上八点的飞机吗?”她的声音有点急,伸手想帮我拿行李箱,我却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她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泛红,眼眶慢慢湿了,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这时,对面的男人也站起来了,动作有些笨拙,差点碰倒手边的水杯。他看着我,黝黑的脸上挤出憨厚的笑,带着点无措:“你就是林晚的爱人吧?实在对不住,打扰你们了。”
我没理他,目光死死锁在林晚脸上。她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拉着我的胳膊往餐厅走,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先坐,听我跟你说,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被她按在椅子上,她转身去厨房又拿了副碗筷,盛了满满一碗排骨汤递过来,汤面上浮着细碎的葱花:“快喝,还热着呢,我下午炖了三个小时,萝卜都炖烂了。”
热气扑在脸上,暖得我鼻尖发酸,可心里的疙瘩却越拧越紧。我盯着碗里的排骨,没动,也没看她,只闷闷地问:“他是谁?你们为什么一起吃饭?”
林晚没直接回答,反而转向那个男人,轻声说:“王叔,您也趁热喝,这汤补身子,您下午搬东西累坏了。”
被称作王叔的男人点点头,拿起汤碗,却只是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没喝。林晚这才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双手交握在膝盖上,像是在组织语言,声音慢慢沉了下来:“你还记得上周我跟你说,咱们楼下张奶奶摔了腿吗?王叔是张奶奶的远房侄子,从老家过来照顾她的,昨天刚到。”
我愣了愣,隐约有印象。上周视频时,林晚说楼下独居的张奶奶买菜时摔了一跤,腿骨裂了,儿女都在外地,没人照顾。当时我还让她多帮忙照看着,却没多想后续。
“王叔昨天到的时候,行李丢了,钱包身份证都在里面,”林晚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心疼,“他找了一下午没找到,晚上就在小区长椅上坐了一夜。今天早上我去给张奶奶送早餐,看见他蹲在单元楼门口,冻得直打哆嗦,问了才知道这事。”
我握着汤碗的手顿了顿,看向王叔。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挠了挠头:“实在没办法,我怕给张奶奶添麻烦,也没敢说。林晚姑娘心好,给我买了早饭,还让我先在她家里落脚,说等补办了身份证再找住处。”
林晚接着说:“中午我看他没吃饭,就煮了点面条,下午想着你要回来,得炖点汤,就多做了两个菜,让王叔一起吃——他下午还帮我把家里坏了的衣柜修好了,不然你回来连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我这才注意到,客厅角落的衣柜门果然修好了。之前我总说衣柜门松了,关不紧,每次出差前都念叨,却一直没来得及修。此刻衣柜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木屑味。
“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说的,怕你误会,”林晚的声音轻了些,眼眶又红了,“可我看着王叔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实在不忍心……我知道你出差累,不想让你操心,可我总觉得,要是咱们遇到这种事,也希望有人能帮一把。”
她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哽咽,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忐忑,像在等我的反应。
我手里的汤碗还冒着热气,喝一口,萝卜的清甜混着排骨的鲜香,暖得从喉咙一直热到胃里。想起刚才进门时的猜忌,想起自己躲开她的手时她的委屈,想起王叔局促的模样,想起林晚一直以来的善良——她总是这样,见不得别人难,楼下的流浪猫她会定期喂,邻居家的孩子没人接她会帮忙带,就连快递员送错了包裹,她也会跑好几栋楼送过去。
可我刚才,却因为一个陌生男人坐在餐桌前,就怀疑她。
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喝汤,却还是没忍住,一滴眼泪掉进汤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林晚看见我哭,慌了,伸手想碰我的脸,又有点犹豫:“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没跟你提前说,你生气了?我下次一定……”
“不是,”我打断她,声音哽咽,把汤碗放在桌上,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是我不好,我不该瞎想,不该误会你。”
怀里的林晚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没事,我知道你出差累,脑子糊涂了。快喝汤吧,再放就凉了。”
王叔坐在对面,看着我们,露出欣慰的笑,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慢慢吃了起来。餐厅的灯光暖融融的,汤的热气在空气中慢慢散开,混着饭菜的香味,还有林晚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我忽然觉得,这趟出差回来的疲惫,好像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原来最幸福的事,不是回家时有热汤喝,而是无论走多远,家里都有一个善良的人,守着烟火气,守着初心,也守着我们之间的信任。
后来王叔补办了身份证,找到了临时住处,每次遇到我们,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有时还会把老家带来的土特产放在我们家门口。张奶奶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也常跟我们说:“多亏了你们两口子,不然我这老婆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每次喝到林晚炖的萝卜排骨汤,我都会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暖黄的灯光,局促的王叔,还有林晚那句“要是咱们遇到这种事,也希望有人能帮一把”。
原来爱从来不是占有和猜忌,而是两个人一起,把日子过成有温度的模样,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一把手,也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一起。就像那碗没凉透的排骨汤,暖的不只是胃,还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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