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签下离婚协议,看着林舒拖着行李箱走出这栋别墅时,我心里异常平静。那个我曾以为要相伴一生的女人,最终还是为了那个秘密,输掉了一切。
十五年的婚姻,我们从一间小小的出租屋,奋斗到这座城市的顶端。我以为我们之间除了没有孩子,再无遗憾。所以当五年前,她抱着那个叫陈睿的孩子,告诉我这是我们“领养”的儿子时,我欣喜若狂,以为是上天对我半生辛劳的最后补偿。
我将这个孩子视若己出,倾注了我作为一个父亲能给予的全部。我教他走路,陪他读书,为他规划好了通往世界名校的每一步。我甚至早已立下遗嘱,我名下千亿资产的绝大部分,都将由这个我爱了五年的儿子继承。
直到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扎在我毫无防备的心上。它用最冰冷的科学语言告诉我,陈睿,我叫了五年“儿子”的孩子,和林舒存在99.99%的母子关系。
而和我,毫无血缘。
原来,所谓的“领养”,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了数年的骗局。我用十五年的爱和信任,为别人养了五年的私生子。
那一刻,我前半生所有关于奋斗、爱情、家庭的信仰,轰然倒塌。
一切,都要从五年前那个雨夜说起,林舒第一次跟我提议,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
第1章 雨夜的提议
五年前的那个秋夜,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点敲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别墅里很安静,只有我和林舒两个人。我刚结束一个长达三小时的跨国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书房走出来。
客厅的灯光调得很柔和,林舒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居家服,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看得出,她的心思并不在书上。见我出来,她立刻放下书,起身走到吧台,为我倒了一杯温水。
“建国,辛苦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这晚的雨,能轻易地安抚我一身的疲惫。
我接过水杯,在她身边坐下,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不辛苦,都习惯了。”我说的是实话,从二十多岁白手起家,到今天执掌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我的人生几乎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工作之夜组成的。
林舒靠在我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开口:“建国,我们……是不是太空了?”
我愣了一下,环顾着这间三百多平的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意大利定制的沙发,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艺术品。这里的一切,都是财富的象征,唯独缺少了一点……烟火气。
“是啊,有点。”我叹了口气。这是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遗憾。我们结婚十五年,从最初的艰苦创业,到后来的事业稳定,我们一直想要个孩子。可跑遍了国内外最好的医院,医生给出的结论都一样:我的问题。年轻时过度拼命,透支了身体,导致我的生育能力几乎为零。
这些年,我嘴上说着“两个人也挺好”,但心里的愧疚却与日俱增。我觉得是我,剥夺了林舒做母亲的权利。尤其是看到她每次在小区里,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混杂着羡慕和落寞的光,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
“舒儿,对不起。”我收紧了手臂,声音有些沙哑。
林舒却摇了摇头,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建国,我们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隐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吧。”她终于说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渴望,“我了解过了,正规福利院有很多健康可爱的孩子,他们需要一个家。我们……也可以给他们一个家。”
这个念头,其实在我脑海里也闪过无数次,但每次都被我压了下去。我总觉得,那不一样。不是自己的血脉,能真心去爱吗?别人会怎么看?那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怎么想?我的顾虑太多,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牢牢困住。
“领养?”我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犹豫。
“嗯。”林舒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我,“建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血缘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陪伴和爱啊。我们可以给他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我们可以把我们所有的爱都给他。难道这还不够吗?”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这几年,看着你一个人在商场上拼杀,回到家,面对的还是这空荡荡的房子,我心里难受。我想要这个家热闹起来,想听到孩子的笑声,想为你做完饭后,能喊一声‘开饭了’,然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建国,我想当妈妈,也想让你当爸爸。”
最后几句话,彻底击中了我的软肋。
是啊,我拼尽半生,挣下这偌大的家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家人一个安稳幸福的生活吗?可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她,安静得像一座华丽的坟墓。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一种巨大的虚无,仿佛我所有奋斗的意义,都在这片寂静中被消解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我的心在这雨声中一点点地被她说服。或许,她是对的。血缘,真的那么重要吗?爱和陪伴,才是一个家庭真正的根基。
我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期盼,那是我许久未曾见过的光芒。我无法拒绝,也不忍心拒绝。
“好。”我听到自己说,“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
林舒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激动地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我能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和一滴温热的液体,渗透了我的衬衫。
那一刻,我以为我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一个能弥补所有遗憾,让我们走向真正圆满的决定。
我甚至在心里感激她,感激她的善良和豁达。我暗暗发誓,无论这个孩子是谁,来自哪里,我都会将他视若己出,给他我能给的一切。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雨夜里我所有的感动和愧疚,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的序幕。而我,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还为剧情的“温情”而自我感动的,唯一的观众。
第2章 “天选”的儿子
林舒的行动力惊人。在我点头同意后的第二天,她就联系好了本市最大的儿童福利院。她说她早就做过功课,这家福利院管理正规,孩子们也都被照顾得很好。
周末,我们一起去了福利院。那是我第一次踏入这样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孩子们的奶香和喧闹声。走廊里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手工作品,充满了童趣,却也透着一丝令人心酸的集体感。
院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和蔼女性,姓王。她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简单介绍了一下院里的情况。林舒显然提前做了很多功课,她和王院长聊得很投机,谈吐间尽是对孩子们的关爱和了解。我跟在旁边,看着她温柔地和孩子们打招呼,心里那点残存的疑虑也渐渐消散了。
“陈先生,陈太太,我们先去活动室看看吧,孩子们这会儿正在那里玩。”王院长笑着引我们过去。
活动室里很热闹,十几个年龄在三到六岁不等的孩子正在玩积木和滑梯。他们看到有陌生人进来,都好奇地投来目光。那些目光纯净又带着一丝胆怯,看得我心里一阵发软。
我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孩子互动。反倒是林舒,她很自然地蹲下身,笑着对一个正在玩皮球的小女孩说:“你的皮球真漂亮,可以借给阿姨玩一下吗?”
小女孩害羞地点了点头。
林舒的亲和力似乎是天生的,很快就有几个孩子围了过来。她耐心地陪他们玩,给他们讲故事,脸上始终挂着我从未见过的、那种由内而发的光彩。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想,她天生就该是个好母亲。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小男孩。他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套头衫,独自一人在角落里拼着一幅复杂的乐高。他很专注,似乎完全没有被我们的到来所打扰。他长得很清秀,皮肤很白,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那个孩子……”我忍不住轻声问王院长。
王院长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哦,您说睿睿啊。那孩子叫方睿,今年四岁半。他很聪明,就是性子有点内向,不太合群。他是两年前被送到院里的,听当时送他来的人说,他妈妈生了重病,实在没能力抚养了。”
“方睿……”我默念着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林舒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她结束了和身边孩子们的游戏,慢慢地、轻柔地走到了那个角落。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蹲在小男孩身边,看着他拼乐高。
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当他的目光和林舒的目光相遇时,我看到他原本沉静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林舒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轻声问道:“你拼的是一艘大船吗?真厉害。”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拼他的乐高,但他的动作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流畅了。
“我……我能和你一起拼吗?”林舒的声音放得更低了。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然后默默地递给了她一块积木。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林舒就那么一直陪着他。她没有多话,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递上一块积木,或者在他拼错的时候,温柔地提醒一句。那个叫方睿的小男孩,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渐渐放松,甚至会主动抬头看她一眼。
我看着他们之间那种奇异的、无需言语的默契,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认识了很久。
“缘分吧。”王院长在我身边感叹道,“有些孩子和大人之间,就是有这种说不清的缘分。睿睿这孩子平时很认生的,很少让陌生人靠近。”
是啊,缘分。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离开福利院的路上,林舒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问她:“怎么样?有喜欢的孩子吗?”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建国,我觉得……就是那个叫睿睿的孩子。”
我并不意外。那个孩子确实很特别,聪明、安静,眉眼间有种让人怜惜的倔强。尤其是他和林舒之间那种天然的亲近感,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分明。
“我也觉得他很好。”我表示了赞同,“只是,你确定吗?领养是一辈子的事。”
“我确定。”林舒的语气异常坚定,“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觉得,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我无法拒绝的力量。就这样,我们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启动了领养方睿的全部程序。
因为我的社会地位和雄厚的财力,再加上林舒提前做的周全准备,整个过程异常顺利。不到两个月,所有的手续就都办妥了。
方睿,从此改名叫陈睿,成了我的儿子。
接他回家的那天,我特意把整个别墅重新布置了一番。他的房间被装饰成了他喜欢的蓝色海洋主题,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和书籍。我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拉着林舒的手,走进这个他未来的家,眼神里带着一丝胆怯和好奇。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我的人生,终于完整了。
我全心全意地扮演着一个父亲的角色。我推掉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我陪他吃饭,给他讲睡前故事,周末带他去游乐园、去科技馆。我笨拙地学着做一个父亲,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的得心应手。
睿睿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他虽然话不多,但很懂事。他会记得我的生日,用稚嫩的笔触给我画一张贺卡;他会在我疲惫的时候,给我端来一杯水;他会小心翼翼地叫我“爸爸”,那一声声“爸爸”,足以融化我所有的辛苦和疲劳。
林舒更是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睿睿身上。她辞去了清闲的工作,做起了全职太太。每天变着花样给睿睿做营养餐,陪他上各种兴趣班,把他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们一家三口,过上了我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
我以为,这就是幸福的终极形态。
我甚至常常在夜里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儿,暗自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我感谢林舒,是她的善良和坚持,才让我们拥有了这一切。
我从未怀疑过,这一切的美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个被我当成“天选”的儿子,他与林舒之间所谓的“缘分”,根本不是天定,而是血脉。
第3章 裂缝中的阴影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睿睿已经九岁了,从一个内向沉默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少年。他继承了林舒的清秀,眉眼间却又有着一种我熟悉的、属于我自己的坚毅。我常常看着他,心里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
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家庭生活和睦美满,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然而,生活就像一件看似完美的瓷器,只要有一丝细微的裂缝,在时间的冲刷下,终究会慢慢扩大,直至暴露出内里不堪的真相。
第一道裂缝,出现在睿睿的一次家长会上。
那天我正好有个重要的海外合作要谈,实在抽不开身,便由林舒一个人去了。晚上回来,我照例问起家长会的情况。
“老师又表扬睿睿了,说他这次奥数竞赛拿了市里的一等奖,是学校的骄傲。”林舒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是吗?这小子,真给我长脸!”我哈哈大笑,心里盘算着该给他买什么礼物作为奖励。
“对了,”林舒像是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说道,“今天碰到睿睿同桌的妈妈了,她一个劲儿地夸睿睿长得像我,说我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亲母子。”
我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是吗?哈哈,那说明我们跟睿睿有母子相啊,是缘分。”我笑着打哈哈,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异样。
领养的孩子,最怕别人说长得像谁。这本是一句无心的客套话,但从林舒嘴里说出来,我却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她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件小事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的心湖,虽然只泛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却在湖底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从那天起,我开始下意识地观察他们母子。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我发现了越来越多让我心惊的相似之处。
他们都有着同样偏白的肤色,同样高挺的鼻梁,甚至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如出一辙。尤其是那双眼睛,都是那种很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翘,看人的时候,眼神清澈又带着一丝疏离。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我安慰自己,这叫“夫妻相”的延伸,一家人生活久了,气质和神态会越来越像。所谓的“领养貌”,在很多家庭都存在。
但更多的疑点,却像雨后的春笋,一个个冒了出来。
我发现林舒对睿睿的过去,讳莫如深,甚至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有一次,我无意中跟睿睿聊起福利院的生活,想了解一下他小时候的经历。睿睿刚说了两句,林舒就立刻打断了我们。
“建国,别问了。”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语气是少有的强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睿睿现在的生活是全新的,不要再让他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当时虽然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但出于对孩子的保护,也就没再多问。
还有一次,我整理家里的旧物,翻出了一只小小的、款式有些陈旧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睿”字。我随口问林舒这是哪来的,她说是当初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是睿睿的旧物。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这个长命锁做工虽然不算精致,但用料很足,不像是福利院的统一配置,更像是某个亲人赠予的私人物品。而且,我分明记得,当初王院长交接物品时,清单上并没有这一件。
我把我的疑惑告诉林舒,她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记错了吧?就是福利院给的。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你纠结这个干什么?”
她的反应,让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真正让我感到彻骨寒意的,是关于林舒的“娘家”。林舒是外地人,父母早亡,只有一个远房表哥还在老家。这些年,她很少回去,每次都说工作忙,路途远。自从睿睿来了之后,她更是再也没提过回老家的话。
去年年底,我公司正好在她的家乡那个省有个项目,我出差顺道去了她说的那个小县城,想去拜祭一下岳父岳母,也顺便看看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哥。
然而,当我按照林舒给的地址找过去时,却发现那里早已拆迁,变成了一片商业区。我辗转打听,周围的老邻居都说,那家人姓李,根本不姓林,而且他们家也从来没有什么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很多年前就去外地打工了。
我当时以为是林舒记错了地址,或者时间太久,邻居们记不清了。我给她打电话,想问问具体情况。电话那头的她,声音明显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她小时候记错了,后来搬过家,让我别找了,赶紧回来。
那一刻,我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头,手里提着给“大舅子”准备的厚礼,只觉得一阵荒谬。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林舒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事?
所有的疑点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在其中。一个可怕的、我完全不敢去想的猜测,在我脑海中疯狂滋长。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和那个我爱了五年的“儿子”。他们的睡颜那么安详,可在我眼里,却渐渐模糊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是谁?我在这个家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我不敢去质问林舒,我怕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幸福家庭,会瞬间化为泡影。
可我更无法忍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欺骗和猜忌。
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内心煎熬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确凿无疑的、能终结我所有痛苦的真相。
我悄悄地,从睿睿的枕头上,捻起了几根他掉落的头发。然后,又趁着林舒不注意,从她的梳子上,也取下了几根。我将它们分别装进两个密封袋,放进了口袋。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手抖得厉害,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而是开车去了本市最权威的一家基因鉴定中心。我以匿名的形式,递交了那两个样本,要求做亲缘关系鉴定。
等待结果的那一个星期,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白天在公司强颜欢笑,处理着上亿的合同,晚上回到家,面对着林舒和睿睿,却要演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凌迟。
终于,拿报告的那天到了。我独自一人坐在车里,在鉴定中心楼下停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当工作人员将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报告递给我时,我的手指都在发麻。我颤抖着打开文件袋,目光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的结论上。
那一行打印出来的黑色宋体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送检样本A(林舒)为送检样本B(陈睿)的生物学母亲。”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整个世界都炸了。
第4章 摊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鉴定中心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开回公司的。我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份鉴定报告。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母子关系。
原来如此。
难怪她看到睿睿的第一眼,就那么笃定。难怪她们之间有那么多惊人的相似。难怪她对睿睿的过去讳莫如深。难怪她编造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娘家。
所有我想不通的环节,在这一刻,都有了最残酷、也最合理的解释。
这不是什么天赐的缘分,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我,陈建国,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自以为能看透人心的男人,竟然被自己的妻子,用一个如此拙劣的谎言,骗了整整五年。
不,或许不止五年。从她提出领养的那一刻起,这个骗局就已经开始了。她利用我的愧疚,利用我对家庭的渴望,一步步引我入瓮。她把我当成一个什么?一个工具?一个为她的私生子提供优渥生活,并最终继承我全部家产的工具人?
愤怒、屈辱、背叛……各种情绪像岩浆一样在我胸中翻滚,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燃烧殆尽。我拿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地砸向墙壁。
“砰”的一声巨响,烟灰缸碎裂一地,就像我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我掏出手机,翻到林舒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该怎么质问她?
冲回家,把报告摔在她脸上,声嘶力竭地骂她是个骗子?然后呢?看着她哭泣,狡辩,或者忏悔?
不,那太便宜她了。
十五年的夫妻情分,五年的父子之情,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冰冷的恨意。她毁掉的,不仅仅是我的信任,更是我这半生对爱情和家庭的全部信仰。
我需要冷静。我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这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这涉及到我辛苦打拼下来的整个商业帝国。
我拨通了我的私人律师,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张伟的电话。
“老张,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马上。”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张伟很快就赶到了。看到我办公室里的一片狼藉和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吓了一跳。
“建国,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份鉴定报告推到了他面前。
张伟拿起报告,一字一句地看完,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错愕,最后变成了凝重和同情。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这简直是……”
“是弥天大谎,对吗?”我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却红了。
“建国,你打算怎么办?”张伟问道,他的语气很严肃。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离婚。我要和她离婚。还有,我要收回我的一切。这个女人,这个孩子,都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一毫。”
“从法律上来说,这完全没问题。”张伟点点头,开始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你们的婚内财产,大部分都是在你名下的公司股权和不动产。只要我们能证明她存在严重的婚姻欺诈行为,在财产分割上,法院会倾向于你这个无过错方。至于那个孩子,既然没有法定的收养关系,只是你们私下履行的手续,并且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你完全可以解除与他的抚养关系。”
“好。”我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丝底。钱,对我来说早已只是一个数字。但这一次,我一分钱都不会让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
“不过,建国,”张伟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你真的……舍得那个孩子吗?我看得出来,你这几年是真拿他当亲儿子疼的。”
张伟的话,像一根针,又准又狠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舍得吗?
我怎么可能舍得。
那一声声清脆的“爸爸”,那些一起搭建乐高、一起在草地上踢球的午后,那些他趴在我背上撒娇的瞬间……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早已刻进了我的骨血里。
我爱那个孩子,是真真切切地爱过。
可现在,这份爱,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越是爱他,就越是显得我愚蠢可笑。每当我想起他,就会想起他母亲那张温柔却充满谎言的脸。这份爱,已经被背叛的毒液彻底污染了。
“老张,”我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让我的下半辈子,都活在这样一个谎言里。”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我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待了一整夜。我抽了整整一包烟,将这五年来的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我想起了林舒当初在福利院,与睿睿“一见如钟”的场景。那不是缘分,是久别重逢的母子天性。
我想起了她是如何“无意”间,让睿睿改口叫我爸爸。那不是孩子的依赖,是她精心设计的引导。
我想起了她是如何一步步地,让我把睿睿的名字,加到我的家族信托基金的受益人名单里。那不是为了孩子的未来,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
天亮的时候,我已经做出了所有的决定。我的心,也已经冷硬如铁。
我回到家,林舒和睿睿正在吃早餐。看到我一夜未归,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林舒关切地迎了上来。
“建国,你回来了?昨晚怎么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死了。”她伸手想来接我的公文包。
我侧身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爸爸!”睿睿从餐桌上跳下来,向我跑来,想像往常一样抱住我的腿。
我看着那张与林舒如出一辙的清秀脸庞,心里一阵绞痛。我没有回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林舒,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鉴定报告,和张伟连夜草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我把它们,一起摔在了她面前的餐桌上。
“林舒,我们谈谈吧。”
第5章 谎言的代价
牛奶杯倒了,温热的液体在光洁的餐桌上漫开,像一滩无法收拾的眼泪。
林舒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到那份摊开的鉴定报告上。当她看清“生物学母亲”那几个字时,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爸爸?妈妈?”睿睿看看我,又看看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惶恐。他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怯生生地拉了拉林舒的衣角。
我没有理会孩子,目光像冰锥一样,死死地盯着林舒。我等着她开口,等着她给我一个解释。哪怕是狡辩,我也想听听,她到底能把这个谎言编得多圆满。
然而,她只是不停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建国……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她的声音破碎而无力。
“解释?”我冷笑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将那份离婚协议推到她面前,“好啊,我给你机会解释。在我签字之前,我想听听,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冷静,似乎比歇斯底里的愤怒更让她害怕。她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扶着桌子边缘才勉强支撑住。
“妈妈,你怎么了?”睿睿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妈!”我对着厨房喊了一声,“带小少爷上楼去。”
保姆张妈闻声出来,看到客厅里的情景,也是一脸惊慌。她不敢多问,连忙走过来,想拉着睿睿上楼。
“我不走!我要妈妈!爸爸,你别欺负妈妈!”睿睿哭喊着,死死地抱着林舒的腿不放。
看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曾几何时,他的一滴眼泪都能让我心疼半天。可现在,他的眼泪,却像是在嘲讽我的愚蠢。
“林舒,让他上楼。”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林舒浑身一颤,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蹲下身,擦了擦睿睿的眼泪,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绝望的温柔声音说:“睿睿乖,跟张奶奶先上楼玩一会儿,妈妈和爸爸说几句话,马上就来陪你,好不好?”
睿睿抽噎着,一步三回头地被张妈带上了楼。
客厅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说吧。”我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模糊了我的表情。
林舒颓然地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没有去看那份离婚协议,只是低着头,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
“睿睿……是我的儿子。”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是我……在认识你之前生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已知道了答案,但亲耳从她嘴里听到,那种冲击力依然让我难以承受。
“对方是谁?”我问,声音冷得像冰。
“一个……大学时的同学。”她艰难地说道,“我们当时很相爱,但他家里条件很差,毕业后他要去国外闯荡,我们……就分手了。分手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把他生了下来?”
“嗯。”她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家里管得严,要是知道我未婚先孕,会打死我的。我偷偷地休学一年,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小城市,生下了他。生下他之后,我把他寄养在了一个远房亲戚家,每个月给他们寄生活费。”
我听着她的叙述,只觉得荒谬至极。一个女人,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听起来似乎很伟大,很值得同情。但她偏偏选择了我,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来当这个故事的冤大头。
“那你那个所谓的远房表哥,就是帮你养孩子的人吧?”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林舒的身体猛地一僵,默认了。
“后来呢?为什么要把他带到我身边来?”我继续追问,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剥她的皮,“是因为那个男人回来了?还是你觉得,我陈建国的家产,足够让你和你的儿子,后半生高枕无忧了?”
“不是的!”她激动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不是为了钱!建国,你要相信我,我嫁给你的时候,是真心爱你的!”
“真心爱我?”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真心爱我,就是对我隐瞒你有个私生子的事实?真心爱我,就是把我当傻子一样,让我给你养儿子?”
“我不敢说……”她哭着说,“我太害怕了。我怕你一旦知道了,就会离开我。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后来,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查出是你的问题……我当时……我当时就动了私心。”
“我看到你因为不能生育而自责,看到你渴望一个完整的家。我就想,如果……如果我把睿睿带回来,以领养的名义,那我们不就都有了吗?你有了儿子,我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他,睿睿也能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个像你这么好的爸爸。这……这对我们所有人,不都是好事吗?”
“好事?”我气得笑了起来,“林舒,你到现在还觉得这是好事?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尊重过我吗?你把欺骗当成是恩赐,你觉得我陈建国是收破烂的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和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件事被揭穿了,我会怎么样?孩子会怎么样?你只想着你自己,你这个自私透顶的女人!”
林舒被我的怒火吓得噤若寒蝉,她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舒,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用一个谎言,毁掉了我们十五年的感情,毁掉了我曾经给过你的全部信任。”
我拿起那份离婚协议,和一支笔,放在她面前。
“签字吧。”我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这种冷静,比任何愤怒都更让人心寒,“协议的内容,我的律师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这栋别墅,以及我名下所有的公司股权、房产、现金,都属于我的婚前财产和个人增值,与你无关。你嫁给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我给你留了你婚前的那套小公寓,还有一百万现金,算是我对你这十五年青春的最后一点补偿。”
“你,净身出户。”
林舒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可能没想到,我会做得这么绝。
“建国……你不能这么对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看在我们十五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睿睿的份上,他……他也叫了你五年爸爸啊!”
“别跟我提他!”我厉声打断她,“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和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像被挖掉了一块,空得厉害。
林舒彻底绝望了。她看着我,眼神从哀求,到失望,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颤抖着手,拿起了那支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终,她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我拿过协议,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签名,心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快感,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荒凉。
“给你三天时间。”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三天之内,带着你的儿子,从这里搬出去。”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我怕我再多看一秒,就会心软。
我快步走上楼,经过睿睿的房间时,我听到里面传来他压抑的哭声。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狠下心,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书房,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里门外,是两个被谎言摧毁的世界。
第6章 割裂
接下来的三天,对我来说,是漫长而痛苦的煎熬。
我没有去公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像一头困兽。我听着外面张妈和林舒收拾东西的声音,听着行李箱轮子在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碾压我的神经。
林舒没有再来找我,没有哭闹,也没有求情。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睿睿来找过我几次。他敲我的房门,小声地叫着“爸爸”。
“爸爸,你开开门好不好?”
“爸爸,你是不是生我和妈妈的气了?”
“爸爸,你不要我们了吗?”
他每问一句,我的心就被刺痛一分。我靠在门上,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我该怎么对他说?
告诉他,我不是他爸爸?告诉他,他的妈妈是个骗子?告诉他,我们这个家,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笑话?
我做不到。我无法对一个九岁的孩子,说出如此残忍的真相。
我只能选择沉默,用这种最伤人的方式,逼他离开。
第三天下午,林舒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她让张妈上来告诉我,她们准备走了。
我终究还是打开了书房的门。
我走下楼,看到客厅里堆着几个大大的行李箱。林舒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裙,脸上没有化妆,显得憔悴而苍白。她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裙子,现在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睿睿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倔强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亲昵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混杂着怨恨和失望的情绪。
“我们走了。”林舒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建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这五年,对睿睿的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爱了十五年的女人。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我熟悉的温柔,可我知道,那温柔的背后,藏着我无法原谅的欺骗。
“爸爸,你是个坏人!”睿睿突然对我喊道,“你欺负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童言无忌,却最是伤人。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叫做“坏人”,而说这话的,是我曾经最疼爱的孩子。
我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舒拉住了激动地睿睿,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当大门在她们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声音,像是给我这十五年的婚姻,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
整个别墅,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我亲手打造的家。墙上,还挂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我抱着睿睿,林舒依偎在我身边,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可现在,照片还在,家却没了。
一股巨大的空虚和失落感,将我整个人吞噬。我以为我会感到解脱,会感到报复的快感。可我没有。我只感到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这场战争,我赢了。我保住了我的财产,捍卫了我的尊严。
可我,也失去了一切。
我输掉了一个妻子,一个儿子,一个我曾经深信不疑的,温暖的家。
我缓缓地走到那张照片前,伸出手,想要触摸照片上睿睿那张稚嫩的笑脸。可我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半空中。
我慢慢地,将那张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
第7章 余波与真相
林舒和睿睿离开后,别墅变得空前地安静。这种安静不再是过去那种温馨的宁静,而是一种死寂,像是抽走了空气的真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让张妈把睿睿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打包封存,放进了储藏室。我以为眼不见,心就能不烦。可我错了。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他们生活过的痕迹。
餐桌上,仿佛还留着睿睿吃饭时挑食的样子;沙发上,似乎还有林舒靠着我看电视的余温;花园里,那架秋千,是我亲手为睿睿搭的,上面还回荡着他银铃般的笑声。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我疯狂地工作,用一个又一个的会议和项目来麻痹自己,试图把脑子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全部赶走。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被背叛的刺痛和失去亲人的空虚,就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做得太绝了?林舒固然有错,但她毕竟陪我走过了十五年最艰难的岁月。睿睿是无辜的,他不该承受这一切。
就在我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潭时,律师张伟给我带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消息。
“建国,我查到了一些关于林舒过去的事情。”张伟坐在我的对面,表情严肃。
原来,在我提出离婚后,张伟出于职业习惯,对林舒的背景做了更深入的调查。他发现,林舒口中的那个“大学同学”,根本不是什么初恋,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那个男人叫高俊,当年和林舒交往时,就脚踏几只船。林舒发现怀孕后,想让他负责,他却翻脸不认人,还拿走林舒当时所有的积蓄,消失得无影无踪。林舒一个人,在绝望中生下了睿睿。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就在半年前,那个叫高俊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林舒嫁入豪门的消息,竟然又找上了她。
“他一直在敲诈林舒。”张伟说,“他用睿睿的身世威胁她,说如果不给钱,就把这件事捅到你这里来。林舒前前后后,已经给了他将近五百万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那笔钱,是我给她的,让她用来投资理财的。”我想起来了,半年前,林舒确实以投资为名,从我这里拿走了一笔钱。当时我没有多想,直接就转给了她。
“对。”张伟点点头,“但高俊贪得无厌,他的胃口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提出,要林舒帮你运作,让他进入你的公司,谋个高管的职位。林舒没同意,他就恼羞成怒,扬言要毁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张伟顿了顿,看着我,说:“我猜,林舒之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除了怕失去你,更怕的,是这个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的男人。”
听完张伟的话,我久久没有言语。
我一直以为,林舒的欺骗,是源于贪婪和野心。我把她想象成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为了钱财,不惜欺骗我的感情。
可真相,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是一个被伤害、被抛弃的单身母亲,独自一人,在恐惧和绝望中挣扎。她遇到了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爱我,或许是真的。但她内心的恐惧和自卑,让她选择了用一个谎言,来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而当过去的噩梦找上门来时,她又一次选择了独自承受,试图用钱来息事宁人,结果却把自己逼入了更深的绝境。
她的确是自私的,她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牺牲了我的知情权和信任。但她,似乎又不是我所以为的那种纯粹的“坏人”。
人性,原来是如此复杂的灰色地带。
“那个高俊呢?”我问,声音有些干涩。
“我已经让法务部的人去处理了。他涉嫌敲诈勒索,证据确凿,跑不了。”张伟说。
挂掉电话,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一片虚假的繁华。
我心里那股滔天的恨意,似乎在了解了全部真相后,慢慢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悲哀。
我们都错了。
她错在,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欺骗,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最终作茧自缚。
而我,或许也错了。我错在,当真相来临的时候,只看到了背叛,却没能去探究背叛背后的无奈和挣扎。我用最决绝的方式,保护了我的财产和尊严,却也彻底推开了那个,可能同样深爱着我,只是用错了方式的女人。
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我拥有着这座城市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地位,可我此刻,却感觉自己一无所有。
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电话那头,传来林舒带着疲惫和警惕的声音。
“是我。”我说。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还好吗?”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第8章 和解与新生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上。
过了许久,林舒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说:“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还行。”我说。简单的问候,却隔着万水千山。
“高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了主题。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她似乎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一切。
“对不起,建国。”她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知道。”我的声音平静了下来,“我也有错。我不该在不了解全部情况的时候,就那样对你。”
又是一阵沉默。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十五年的感情,五年的家庭生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睿睿……他怎么样了?”我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他不好。”林舒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他一直在问,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了。他开始变得不爱说话,成绩也下降了很多。我给他办了转学,换了一个新环境,希望能好一点。”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那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孩子,因为我们成年人的错误,正在承受着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
“我对不起他。”我说。
“不,是我对不起他。”林舒说,“如果不是我,他本可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童年。”
那一刻,电话两端的我们,似乎都放下了所有的怨恨和指责。我们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共同面对着一个无法弥补的后果。
“林舒,”我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见一面吧。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也让我……再见见睿睿。”
我们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了面。
林舒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但眼神却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睿睿坐在她身边,低着头,不停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果汁。他没有看我,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戒备和疏离。
“睿睿。”我轻声叫他。
他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抬头。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份文件,推到林舒面前。
一份,是高俊敲诈勒索的全部证据和警方的立案回执。另一份,是一份重新拟定的财产分割协议。
林舒不解地看着我。
“高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以后,再也不会来骚扰你们。”我说,“至于这份协议……我重新考虑过了。我们夫妻一场,我不能让你真的净身出户。”
“这套房子,是我另外购置的一套学区房,已经过户到了你的名下。另外,我成立了一个信托基金,受益人是睿睿。这笔钱,足够保证他接受最好的教育,直到他大学毕业,成家立业。基金由银行和律师共同监管,你只有建议权,没有支配权。”
林舒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我抬手制止了。
“你别误会。”我看着她,眼神坦然而平静,“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挽回什么,也不是出于同情。我们之间,回不去了。信任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我只是……想对我这五年,付出的感情,有一个交代。我爱过睿睿,这是真的。我不能因为我们成年人的恩怨,就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他没有错。”
“至于你,林舒。你骗了我,这是事实。但你陪我走过十五年,这也是事实。我不能抹掉这一切。这些,是你应得的。”
我说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林舒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愧疚,也有一丝释然。
“谢谢你,建国。”她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真的,谢谢你。”
一直沉默的睿睿,这时忽然抬起了头。他看着我,小声地问:“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血缘的纽带或许已经断裂,但五年朝夕相处的情感,又岂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我对他笑了笑,那是我们决裂以来,我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
“会。虽然我不能再做你的爸爸了,但我可以做你的……一个特殊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睿睿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我,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是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平静地告别。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夕阳正把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我和林舒,走向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的千亿家产还在,我的商业帝国依然稳固。但我知道,我生命中一些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但我并不后悔我做的每一个决定。
我收回了我的财产,因为它建立在我的原则和底线之上,不容谎言玷污。
我也给予了她们母子应有的保障,因为我不能让我的愤怒,毁掉一个无辜的孩子,和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的余生。
回到那栋空旷的别墅,我亲手将那张一家三口的合影,重新挂回了墙上。然后,又在旁边,挂上了我一个人的照片。
我看着那两张照片,一张代表着我曾经拥有过的,一个不完美的家;另一张,代表着我即将开始的,一个人的未来。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充满了相遇与别离,充满了得到与失去。重要的不是你拥有多少,而是当风暴来临时,你是否还能守住内心的那份清明和善良。
我失去了一个家庭,但我找回了自己。
我想,这或许,才是我这千亿家产,真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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