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杯碰撞的脆响和烤肉的滋滋声混在一起,王磊一口闷掉半杯冰啤酒,打着嗝含糊不清地喊:“昊子,再来十串腰子!今儿你媳妇加班,咱哥俩不醉不归!”
我笑着应了声,心里却暖洋洋的。妻子林悦傍晚打电话说公司临时接了个急活,设计图今晚必须出,让我自己解决晚饭。我嘴上埋怨了两句,挂了电话就约了王磊出来,这种兄弟间的放松时刻,对一个已婚男人来说,实在是难得的调剂。
“哎,昊子,你看那边那个……”王磊突然用下巴朝我斜后方努了努,“那妞儿笑得真带劲,跟朵花儿似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随意瞥了一眼,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那个笑得花枝乱颤,正亲昵地把一串烤得焦黄的腰子递到对面男人嘴边的女人,不是我的妻子林悦,又是谁?她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我亲手给她熨烫的那件米色风衣。而她对面那个男人,我压根不认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中,周围所有的嘈杂瞬间离我远去,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而这一切,都始于妻子傍晚那通说要加班的电话。
那一刻,我手里的啤酒杯都在抖,冰凉的液体顺着杯壁流下来,浸湿了我的手,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昊子?昊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王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顺着我的眼神又看过去,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我……我靠!那不是嫂子吗?”
王磊是个爆脾气,下一秒就“腾”地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空酒瓶就要往前冲:“他妈的,敢给你戴绿帽子,老子今天废了他!”
我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坐下!”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寒意,王磊愣是被我这股劲儿给镇住了。他悻悻地坐回来,压低声音说:“昊子,这能忍?当场抓住,看她怎么说!”
忍?我怎么可能忍得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张笑脸盈盈的桌子给掀了,再狠狠给那个男人两拳。可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丢的是我周昊的脸,是把我们五年婚姻的脸面扔在地上让人踩。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有些不听使唤,对焦了好几次,才清晰地拍下了他们有说有笑的画面。视频里,林悦甚至还伸手帮那个男人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每多看一秒,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我关掉手机,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像一块冰坨子,却浇不灭我心里的火。
“走,喝酒。”我对王磊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那晚后来是怎么散的,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自己一杯接一杯地灌,王磊在旁边不停地骂,从那个不认识的男人骂到林悦,说她不知好歹,我周昊这么好的男人都不知道珍惜。
是啊,我自问对林悦不差。我们结婚五年,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小家和车子。我做销售,在外陪客户喝酒喝到吐,回家从不跟她抱怨半句。她做设计的,忙起来没日没夜,我心疼她,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我们是同事眼里的模范夫妻,是亲戚朋友口中的神仙眷侣。
可现在,这个我捧在手心里的女人,用一个“加班”的谎言,和另一个男人在烧烤摊上谈笑风生。
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坐在冰冷的沙发上,像一尊雕塑。墙上婚纱照里,林悦笑得那么甜,那么纯真,现在看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门口才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悦推门进来,看到黑暗中坐着的我,吓了一跳:“哎呀,老公,你怎么不开灯,吓死我了。”
她走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烧烤味,和我身上的酒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又刺鼻的味道。
“加班辛苦了。”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还行吧,就是累死了,晚饭就在公司楼下随便吃了点泡面。”她一边换鞋一边抱怨,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娇嗔。
泡面?
这三个字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强撑的理智。我“啪”的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刺眼的光线下,我看到她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笑意。
我把手机扔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屏幕亮着,正是那段我录下的视频。
“这也是加班内容吗?陪客户吃泡面,还要亲自喂到嘴里?”
林悦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全褪光了,她看着手机屏幕,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在我看来,就是默认。
“周昊,你……你跟踪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指责。
我气笑了:“我要是不去那家烧烤摊,是不是打算被你骗一辈子?林悦,他是谁?!”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五年了,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林悦被我吼得浑身一颤,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他是我一个远房表哥,刚从老家过来,我就是尽地主之谊,请他吃顿饭。”
“表哥?”我冷笑,“哪个表哥我没见过?请吃饭需要撒谎说加班?请吃饭需要喂到嘴里去?林悦,你把我当傻子耍吗?”
“我没有!”她哭着喊,“我就是怕你多想,才没跟你说的!我们真的没什么!”
怕我多想?这个理由真是好笑。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事是需要用谎言来避免对方多想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本身就见不得光。
那一晚,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她反复强调那只是个表哥,只是普通吃饭。我则认定了她出轨,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眼泪都像是鳄鱼的眼泪。
我摔门进了书房,把门反锁。我听见她在客厅里压抑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大声,到后来的抽泣,再到最后归于沉寂。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变冷,变硬。
第二天,我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去上班,整个人浑浑噩噩。王磊打电话来问情况,我把林悦的“表哥”说辞告诉了他。
王磊在电话那头嗤笑:“鬼才信!昊子,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拿出证据来。要不,我找两个兄弟去查查那小子?”
“不用了。”我挂了电话。我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但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晚上我回到家,林悦给我准备了晚饭,都是我爱吃的菜。她眼睛肿得像核桃,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周昊,我们谈谈好不好?你相信我一次,他真是我表哥。”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我多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可理智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好,我相信你。”我缓缓开口,“那你把这个表哥约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我这个做妹夫的,总得见见吧?”
林悦的脸色又白了,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他……他刚来,工作还没定,可能不太方便。”
“不方便?”我心里的火又窜了上来,“有什么不方便的?还是你根本就不敢让他来见我?林悦,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的逼问让她退无可退,她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没骗你!我没骗你!他不是我表哥……他是我亲弟弟!”
我愣住了,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呆在原地。亲弟弟?林悦是家里的独生女,这是我从认识她第一天就知道的事。
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林悦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她确实有个弟弟,叫林峰。当年她爸妈响应号召,只生了她一个。可她奶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天天在家闹,非要他们生个儿子。后来她妈意外怀孕,怕被罚款丢了工作,又拗不过老人,就偷偷生了下来。生下来一看,是个男孩。
可家里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她奶奶就做主,把刚满月的弟弟送给了邻村一户一直生不出孩子的人家,条件是对方给一笔钱,并且永远不许再联系。
这件事,成了林悦父母一辈子的心病,也是她家最大的秘密。林悦也是十几岁的时候,才从父母一次吵架中无意听到的。
“前段时间,我妈一个远房亲戚告诉她,说找到我弟弟了。”林悦擦着眼泪说,“他养父母前几年都去世了,他一个人过得很苦,初中没念完就出去打工,吃了好多苦。我妈觉得对不起他,就偷偷给了我联系方式,让我帮衬他一下。”
“我那天约他出来,就是想问问他有什么打算,想给他找个工作。我之所以骗你,是怕……是怕你嫌弃他,嫌弃我们家是个累赘。我们马上就要攒够钱换房子了,我怕因为他,这个计划就泡汤了。周昊,我真的不是有心要骗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了花。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消化不了。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亲弟弟?一个被送走二十多年的弟弟?这简直比电视剧还离奇。
我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怀疑。这会不会是她为了圆谎,编出来的另一个更离头的谎言?
“我要见他。”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立刻,马上。”
林悦没有犹豫,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半个小时后,一个看起来比我还小几岁,一脸局促和风霜的年轻人出现在我们家门口。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眼神怯生生的,不敢看我,只低着头喊了一声“姐”。
林悦把他拉进屋,让他坐下。我坐在他们对面,像个审判官一样,审视着这个叫林峰的年轻人。
“你说你是我妻子的弟弟,有什么证据?”我冷冷地问。
林峰被我的气势吓到了,紧张地搓着手。林悦从他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的东西,打开来,是一本破旧的户口本,还有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户口本上,他的养父母名字赫然在列,出生日期也和林悦说得对得上。照片里,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背景的土墙,和林悦老家的一模一样。
可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完全相信。
林峰看出了我的疑虑,他囁嚅着开口了:“姐……小时候,你是不是掉进过村口的粪坑里?是咱爸把你捞上来的,你为此还被村里的小孩笑了好几年,叫‘屎娃娃’。”
这话一出,林悦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她又羞又急地瞪了林峰一眼。
而我,却彻底怔住了。
这件事,林悦曾经当成一个天大的笑话讲给我听过,但她强调过,这事儿就我们两个人知道,连她最好的闺蜜都没说过,因为太丢人了。一个刚“相认”的弟弟,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她爸妈告诉他的,是他们姐弟之间独有的,无法伪造的童年印记。
真相,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砸在了我的脸上。
我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心里反而空落落的。我看着眼前这对小心翼翼看着我的姐弟,突然觉得很可笑。我气了两天,痛苦了两天,怀疑我们五年的感情,结果,竟然是这么一个乌龙。
我气的不是林悦有个弟弟,而是她的不信任。
“林悦,”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在你心里,我周昊就是那种会嫌贫爱富,会因为你有个穷弟弟就嫌弃你的人吗?我们结婚五年,我为你做过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这么大的事,你宁愿选择撒谎,也不愿意告诉我,和我一起分担。你这不叫爱我,你这是在侮辱我。”
我的话不重,却字字诛心。林悦的眼泪又一次决堤,这次不是惊慌,不是委屈,而是愧疚。
“对不起……老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钻牛角尖了,我总想着,我们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了,不想再给你增加任何负担。我爸妈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我想替他们补偿弟弟,但我又怕……我真的怕……”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的哭声,我的心也软了下来。是啊,她也是个普通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她会害怕,会不知所措,会选择用她以为“最好”的方式来处理,哪怕这种方式很笨拙。
我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林峰,他正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叹了口气,拉着林悦的手,走到林峰面前。
“别站着了,坐吧。”我对林峰说,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是林悦的弟弟,那就是我的小舅子。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有什么难处,跟你姐说,也跟我说。我们是一家人。”
林峰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感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哽咽着喊了一声:“姐夫。”
一场足以摧毁我们婚姻的风暴,就这么戏剧性地平息了。那天晚上,我留林峰住在了客房,我和林悦也终于能躺在一张床上,平静地聊了很久。
我才知道,她这几天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一边是突然出现的、生活困顿的弟弟,一边是自己深爱却不敢坦白的丈夫,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那晚的烧烤,是她和弟弟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却没想到被我撞个正着。
误会解开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我帮林峰在我们公司找了个库管的工作,虽然辛苦,但至少稳定。周末的时候,我会带着他去买几身体面的衣服,林悦则会做上一大桌子菜,我们三个人围在一起,像真正的一家人。
看着林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林悦眼里的愧疚和忧愁也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幸福感。
而我,也在这件事中学到了很多。我明白了,婚姻里的信任,不仅仅是不出轨,不欺骗,更是要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敞开自己的世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真正的夫妻,是战友,是伙伴,是可以把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人。
那天,王磊又约我喝酒,他贼兮兮地问我:“昊子,你那小舅子,真是亲的?”
我笑着捶了他一拳:“比真金还真。”
“行啊你小子,凭空多了个小舅子,以后有人给你跑腿了。”王。。磊大笑着说。
我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澄澈的液体,也笑了。是啊,生活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开个天大的玩笑,或者,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而你要做的,就是用信任和担当,去接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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