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总结大会的礼堂里,悬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
空调暖风烘着两百多号人的体温,空气显得有些黏腻。
销售总监张永胜站在聚光灯下,嗓音洪亮,面带红光。
他特意停顿,目光扫过台下前排那个安静的身影。
“今年销售部的奇迹,由谢欣瑶创造!”
“为此,公司决定给予特别奖励,现金五万元!”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夹杂着羡慕的低语和张望。
谢欣瑶感到后背汇集了许多目光,灼热又复杂。
她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会议手册的边缘。
五万块,对她而言,不止是一个数字。
是母亲复查的费用,是家里那台总出毛病的车该换了的首付。
张永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公司绝不会亏待功臣!”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沉甸甸地落进她心里。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奖金到账后,先去银行存起来的步骤。
灯光有些刺眼,她抬手轻轻挡了一下。
没人注意到她身边那位老保洁员胡德全,正默默擦拭着过道的椅子。
胡师傅动作缓慢,耳朵却将台上的承诺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他抬起眼皮,混浊的目光掠过张永胜意气风发的脸,又悄悄落在谢欣瑶身上。
然后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推着清洁车,蹒跚地消失在侧门阴影里。
此刻的谢欣瑶还不知道,那被渲染得无比辉煌的承诺。
最终只会化作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她年终奖金的短信通知里。
比往年多了可怜的八百块。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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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腊月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
谢欣瑶裹紧羽绒服,快步走进写字楼旋转门。
暖气瞬间包裹上来,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
“小谢,早啊!昨天可真风光!”前台小李笑着打招呼。
谢欣瑶摘下眼镜擦拭,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团队努力。”
电梯里遇到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也纷纷向她道贺。
“五万块特别奖!欣瑶,这下可得请客了吧?”
“张总这回可真大方,看来你们销售部今年真是扬眉吐气了。”
谢欣瑶一一应着,心里盘算着请客吃饭的地方不能太寒酸,也不能太铺张。
走到销售部门口,就听见里面热闹非凡。
“咱们的财神娘娘来啦!”同事陈景铄第一个看见她,高声起哄。
办公区里顿时笑声一片,大家都围了过来。
张永胜从他的独立办公室走出来,双手叉腰,满脸是笑。
“怎么样,我没亏待咱们的功臣吧?”
他走到谢欣瑶工位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大家都要向欣瑶学习,只要业绩够硬,公司绝不会吝啬奖励!”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几个新人销售眼里都闪着光。
谢欣瑶注意到张永胜今天换了条新领带,暗红色,带着精细的斜纹。
她记得上周去他办公室汇报时,桌上放着某个奢侈品品牌的包装袋。
“谢谢张总,我会继续努力的。”她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得意。
张永胜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又鼓励了几句,才转身回办公室。
陈景铄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真的,这五万什么时候到账?”
“应该是和年终奖一起发吧,就这几天了。”谢欣瑶整理着桌面文件。
“那你可得请顿大的!楼下那家新开的日料怎么样?”
“行啊,等奖金到账了,叫上部门大家一起。”
谢欣瑶说着,点开电脑上的日历,标记了下周母亲去医院复查的日期。
母亲膝盖的老毛病又犯了,专家号好不容易才挂上。
如果用医保外的某种进口药,效果会好很多,就是价格不菲。
五万块,刚好能解燃眉之急,还能有余钱把家里那辆老爷车处理掉。
那辆车上周又熄火在半路,叫拖车就花了两百多。
想着这些,她打开客户关系管理系统,开始梳理明年一季度的重点客户。
屏幕光映着她的脸,平静之下,藏着对未来的细细勾勒。
办公室另一角,蔡桂兰从财务室出来,送一份报表给张永胜签字。
她路过谢欣瑶工位时,脚步稍顿,嘴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02
年终奖发放日那天,谢欣瑶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
银行短信提示音她设置成了特别关注,手机就放在手边。
每隔几分钟,她就忍不住瞥一眼屏幕,生怕错过通知。
陈景铄比她更沉不住气,一上午已经问了三四次“到了没”。
“你说,这五万是单独发,还是合在年终奖里一起啊?”
“我也不知道,等等看吧。”谢欣瑶敲击键盘的手指略微加快。
午饭时间,财务部的邮件终于来了,标题是“关于年终奖金发放的通知”。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点鼠标声和小声欢呼。
谢欣瑶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附件,找到自己的名字。
她的基本年薪乘以那个历年惯例的系数,得出一个熟悉的数字。
和去年相比,略有增长,但完全在她的预期范围内。
没有额外的五万。
她愣了一下,怀疑自己看漏了,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名单。
确实没有单独列项,总额也清清楚楚,就是普通年终奖的数额。
也许……是单独发放?张总说过是“特别奖励”。
她拿起手机,银行APP的推送通知刚好弹出来。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12月28日入账人民币……”
数字赫然映入眼帘,正是邮件里那个金额,一分不多。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缓缓沉下去。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
她盯着屏幕,直到字符开始变得模糊。
“哎,我到了!你怎么样?五万到了没?”陈景铄凑过来,声音雀跃。
谢欣瑶迅速关掉手机屏幕,扯出一个笑:“到了,和年终奖一起的。”
她不想让同事看出异常,尤其在这种时候。
“哇!那你这月收入爆表啊!请客标准得提高档次的!”
“没问题。”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温吞吞的,一点也不解渴。
整个下午,谢欣瑶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几次点开与张永胜的聊天窗口,打字,删除,再打字,又删除。
直接问,会不会显得太急切?或许奖金走流程慢了?
快下班时,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向总监办公室。
敲门进去,张永胜正端着紫砂壶,悠闲地往茶杯里斟茶。
“张总,我想问一下,就是……年终大会上您提到的那个特别奖励……”
谢欣瑶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张永胜倒茶的手顿了顿,随即笑容满面地放下茶壶。
“欣瑶啊,我正想找你谈这个事。”
他示意谢欣瑶坐下,自己则走到办公桌后,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今年大环境不好,公司几个项目的回款都延迟了。”
“董事会那边,对年终奖的总额控制得很严格。”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面露难色,显得十分推心置腹。
“你那五万块的特别奖励,申请报告我早就递上去了。”
“可是韩总那边没批,说不能开这个口子,不然其他部门难平衡。”
“我也尽力争取了,但……公司有公司的难处,希望你能理解。”
谢欣瑶听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蜷缩起来。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张总。”
她站起来,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欣瑶,你是部门的顶梁柱,眼光要放长远。”
张永胜也站起来,绕过桌子,再次拍拍她的肩膀。
“等明年公司情况好转,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明年的业绩肯定更上一层楼。”
这些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关怀与期望。
谢欣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间温暖如春的房间。
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了,灯灭了大半,只剩下她工位那一盏。
她慢慢坐回椅子上,电脑屏幕已经变暗,映出她自己模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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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元旦假期结束后,公司里还残留着些许松懈的气氛。
谢欣瑶却比节前更忙,每天不是在外面见客户,就是在打电话。
只有让自己不停下来,才能暂时忽略那笔凭空消失的奖金带来的失落。
母亲还是用了那个昂贵的进口药,她刷的信用卡。
老车送到了修理厂,师傅说这次要换的零件不便宜,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这天下午,她去财务部报销上个月的差旅费。
蔡桂兰负责审核单据,递回给她签字时,随口问了一句。
“小谢,今年年终奖还不错吧?听说你还有笔额外的?”
财务室暖气很足,蔡桂兰说话时习惯性地推了推她的金边眼镜。
谢欣瑶签字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就是普通的年终奖,和大家都一样。”她淡淡地回答。
蔡桂兰“哦”了一声,低头整理票据,状似无意地继续说。
“我看系统里,你们销售部今年的奖金包挺充足的。”
“张总批预算的时候,还特意备注了重点项目激励充足保障。”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谢欣瑶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蔡桂兰。
蔡桂兰却不再看她,专注地核对着一叠打车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谢欣瑶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她和蔡桂兰不算熟络,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这番看似闲聊的话,此刻听来却别有深意。
“蔡姐,您的意思是……”谢欣瑶试探着问。
蔡桂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有些闪烁,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口。
“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随便聊聊。”
她压低了一点声音:“不过啊,公司账上流动资金,比去年同期还好点。”
“至少,还没到要克扣销售冠军特别奖励的地步。”
说完这句,她立刻提高音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单据没问题了,下周三之前钱会打到你的工资卡。”
谢欣瑶捏着手里的报销单,纸张边缘变得有些柔软。
她走出财务室,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阴沉的天空。
蔡桂兰的话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公司账上流动资金比去年同期还好点……”
“没到要克扣销售冠军特别奖励的地步……”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董事会严格控制”,没有什么“回款延迟”。
那五万块的承诺,从始至终,就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目的或许很简单,只是为了在年终大会上营造效果。
激励她,也激励其他人,为来年画一个诱人的大饼。
寒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她脖颈发凉。
她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弹。
04
“这也太过分了!明目张胆地骗人啊!”
陈景铄听完谢欣瑶简略的叙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嗓门大,引得旁边几个同事侧目。
谢欣瑶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茶水间。
“我就说那天你看上去不对劲!问你还说一起发了!”
陈景铄气得直挠头:“张总怎么能这样?当众说的话都不算数?”
谢欣瑶靠在料理台边,端着接满热水的杯子,暖意却传不到心里。
“他说是公司困难,申请了,上面没批。”
“鬼才信!蔡姐都那么说了,财务的数据还能有假?”
陈景铄愤愤不平:“你得去找他问清楚!凭什么呀?”
“你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创了多少效益?这点奖励都舍不得?”
谢欣瑶看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摇了摇头。
“问清楚了又能怎样?他说是公司规定,我还能逼他掏钱吗?”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太欺负人了!”
陈景铄替她着急:“要不……我们去跟韩总反映反映?”
“用什么理由反映?说张总承诺私下给我发钱没发?”
谢欣瑶苦笑一下:“无凭无据,谁会承认这种口头承诺?”
茶水间的窗户正对着公司后院,胡德全师傅正在清理垃圾桶。
他动作缓慢,将垃圾分类,再把干净的垃圾袋套上去。
寒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旧棉袄看起来并不保暖。
谢欣瑶忽然想起年终大会那天,胡师傅也在场。
他是不是也见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听过很多次类似的承诺?
然后看着那些承诺像泡沫一样,在现实面前无声破裂。
“欣瑶,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陈景铄还在为她抱屈。
“这事搁我身上,我非得闹个明白不可!”
谢欣瑶收回目光,看向愤慨的同事,心里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吵闹、对峙、争执,除了让自己显得狼狈,还能得到什么?
最多换来一番安抚的空话,或者更糟,被贴上“斤斤计较”的标签。
她喝了一口热水,水温正好,流过喉咙,落入空荡荡的胃里。
“算了,景铄,为这点事不值得。”
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淡漠。
“也许张总也有他的难处,或者……这本来就是一种管理方式。”
陈景铄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谢欣瑶放下杯子,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只是觉得,为了一件改变不了的事情浪费情绪,没意义。”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出茶水间。
背影挺直,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陈景铄看着她离开,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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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来的几天,谢欣瑶的工作表现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依然准时上班,高效处理邮件,耐心接待客户。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内心深处某些信念正在悄然瓦解。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张永胜的管理风格。
观察他是如何给新员工描绘职业蓝图,许诺快速晋升机会。
观察他如何在部门会议上,用“明年项目分红”来激励团队冲刺业绩。
那些话术熟悉得让她心惊,因为她自己也曾是深信不疑的一员。
周五晚上,部门为一个即将离职的同事举行送别宴。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闹起来,话题也开始百无禁忌。
那位离职的同事老周,在公司待了八年,算是老人。
他带着几分醉意,拍拍谢欣瑶的肩膀。
“欣瑶,你是好样的,有能力,又踏实。”
“不过老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这地方,别太实心眼。”
旁边有人起哄:“老周,你又传授什么人生经验呢?”
老周嘿嘿一笑:“没什么,就是让欣瑶记住,画出来的饼,闻着香,吃不饱。”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打圆场:“老周喝多了哈哈!”
张永胜也在场,脸上笑容不变,举杯说:“老周这是舍不得大家!”
老周也没再说下去,跟着大家一起碰杯,一饮而尽。
但谢欣瑶分明看到,他放下酒杯时,眼里闪过的一丝嘲讽。
散场时,夜深了,街上行人稀少。
谢欣瑶和几个同事站在路边等车。
老周点了一支烟,烟雾在寒冷的空气里缭绕。
“欣瑶,”他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清醒了许多。
“当年我也是销售冠军,张总也给我画过更大的饼。”
他吐了个烟圈,看着它慢慢消散。
“等了好几年,饼还在天上飞着呢。”
车来了,老周掐灭烟头,上车前最后说了一句。
“有些文化,久了你就懂了。认真,你就输了。”
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留下谢欣瑶独自站在寒风中。
“认真,你就输了。”
这句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想起自己刚入职时,充满干劲,相信努力就有回报。
相信领导的每一个承诺,就像相信春天播种,秋天必然收获。
现在想来,或许是她太天真了。
一种无力感裹挟着寒意,渗透进四肢百骸。
但紧接着,另一种更冷静、更坚定的情绪,慢慢滋生出来。
她不想吵闹,那太难看,也于事无补。
但她也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做那个被轻易许诺、轻易打发的人。
或许,有一种方式,比争吵更有力量。
寒冷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
她拢紧大衣,朝着地铁站走去,脚步沉稳。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06
春节长假结束后,公司恢复了忙碌的节奏。
新一年的销售任务已经分解到每个人头上,压力不小。
晨会上,张永胜意气风发地做了动员,鼓励大家开门红。
“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公司对销售部寄予厚望!”
“只要业绩达标,奖金、晋升,公司绝对优先考虑!”
他说话时,目光几次落在谢欣瑶身上,带着鼓励和期待。
谢欣瑶平静地回望,记录着工作要点,看不出异样。
散会后,她回到工位,打开客户管理系统。
列表里,是她多年来积累的忠实客户,关系稳固。
往年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疯狂搜索潜在新客户信息。
打电话,发邮件,预约拜访,像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
但今天,她只是仔细翻阅着老客户的资料。
备注着每个客户负责人的生日、喜好、最近一次合作情况。
陈景铄探头过来:“欣瑶,有什么好线索分享分享?今年任务重啊。”
“先把老客户维护好再说吧,根基不稳,开拓也白搭。”谢欣瑶头也不抬地说。
“这倒也是……不过我看你好像不怎么急?”
“急有什么用,一步一个脚印来。”她语气平淡,听不出焦虑。
陈景铄觉得谢欣瑶春节回来后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
她还是那么专业、有条理,只是身上那股冲锋陷阵的劲头,似乎淡了些。
接下来的几周,谢欣瑶的工作模式悄然改变。
她不再主动申请参加那些旨在开拓新市场的行业展会。
对于销售部共享资源池里新录入的潜在客户信息,她也很少去碰。
她的时间,大部分花在了拜访老客户,进行深度沟通和维护上。
她会带一些不贵重但用心的小礼物,和客户聊聊近况,了解深层需求。
客户们对她这种不急于推销的态度反而很欣赏,关系更加融洽。
偶尔有老客户主动介绍新朋友给她,她也接洽,但跟进节奏不疾不徐。
她的周报表上,新增客户数量持续为零,但老客户续约率和满意度非常高。
部门内部竞争激烈,大家都在拼命抢新单,她的这种“保守”显得格格不入。
张永胜月初看过一次报表,曾随口问过一句:“欣瑶,新客户开发要抓紧啊。”
谢欣瑶当时正在给他送一份续签合同,闻言抬起头,眼神清澈。
“张总,我觉得现阶段巩固好基本盘更重要,服务好老客户,效益更稳定。”
她说得合情合理,张永胜点了点头,没再深究。
或许在他看来,谢欣瑶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节奏。
毕竟,去年的销售冠军,怎么可能一直不开新单呢?
他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休整,蓄势待发。
谢欣瑶退出总监办公室,带上门的瞬间,脸上的平静依旧。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休整,而是一种沉默的选择。
她在用对方最能理解的方式——业绩数字,来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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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时间滑入三月,暖风吹绿了城市街道两旁的树木。
销售部的气氛却逐渐透出一丝焦灼。
第一季度即将结束,部门整体业绩距离目标还有一段差距。
张永胜召集开会的频率明显增高,语气也一次比一次急切。
“同志们!加把劲!时间不等人!必须确保开门红!”
他的目光时常在几个骨干销售脸上逡巡,其中自然包括谢欣瑶。
谢欣瑶的业绩报表,像一潭深水,平静得令人不安。
老客户的维护做得无可挑剔,续约、增购,流程顺畅。
可新增客户栏,依旧是刺眼的空白。
张永胜又一次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这次语气缓和许多。
“欣瑶,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看你主要精力都放在老客户身上。”
他亲自给她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显得很体贴。
“是否需要调整一下节奏?或者,让景铄他们分担部分老客户维护?”
谢欣瑶捧着温水杯,指尖感受到适度的暖意。
“谢谢张总关心,我不累。老客户关系需要精细维护,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她语气诚恳:“而且,我觉得深度挖掘老客户潜力,价值不一定比开拓新的小。”
张永胜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权衡这话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但公司考核,新客户开拓是很重要的指标。”
“我明白。我会注意平衡的。”谢欣瑶从善如流地点头。
态度很好,但行动上没有任何改变。
张永胜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按下。
也许是她独特的策略?先稳旧再图新?毕竟她是谢欣瑶啊。
他宁愿相信这是销售冠军的某种深谋远虑。
“好,你有数就行。有什么需要支持,随时跟我说。”
“谢谢张总。”
谢欣瑶离开后,张永胜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抓不住具体线索。
或许只是自己太焦虑了?他把原因归结于季度末的压力。
与此同时,谢欣瑶的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她用积蓄和部分信用卡分期,支付了母亲的药费和修车钱。
日子略显紧巴,但还能维持。她甚至开始研究一些理财小技巧。
工作上,她表现得无可挑剔,除了不开新单。
同事间偶尔的议论,她也一笑置之,不解释,不抱怨。
她像一位耐心的猎人,布好了陷阱,安静地等待。
等待那个必然到来的质问,以及质问背后,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08
四月的第一周,第一季度的销售数据汇总完毕。
张永胜拿着打印出来的报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销售部整体业绩未达标,距离目标差了整整十五个百分点。
而作为去年贡献了将近三分之一业绩的顶梁柱,谢欣瑶的数据尤为扎眼。
老客户维持率百分之九十八,堪称完美。
但新客户贡献业绩,是零。
这个零,像一根刺,牢牢钉在报表最显眼的位置。
也钉进了张永胜的眼里,心里。
他再也无法用“调整期”“深谋远虑”来说服自己了。
这根本不是策略,这是一种消极的、无声的对抗!
想起那凭空消失的五万块承诺,一阵心虚夹杂着恼怒涌上心头。
但他不能直接挑明,那等于承认自己理亏。
周一早上,部门例会气氛凝重。
张永胜没有像往常一样先鼓励大家,而是直接把报表摔在桌上。
“看看!这就是我们一季度的成绩单!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