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我今晚不回来了，公司有应酬。”电话那头，李伟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如既往地简短。
陈静正准备端上最后一盘菜，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说：“饭都做好了，你一口不吃吗？还有，下周天天开家长会，你去还是我去？”
电话里传来片刻的沉默，随即是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天天的事你处理就行了，我这边忙着呢，都是些小事，你别总拿来烦我。”
说完，没等陈静再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陈静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
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多此一举。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六点，正是万家灯火、家人团聚的时刻。
曾几何时，李伟也是那个会掐着点下班，一进门就喊“老婆我回来啦”的男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对她和这个家，也越来越冷淡。
陈静默默地把饭菜用盘子盖好，心里那块早就存在的冰，又冷硬了几分。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01
陈静和李伟结婚十五年，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天天。
在旁人眼里，这是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中产家庭。
他们住的房子，是十五年前结婚时买的，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居室。
那时候房价还没起飞，两人掏空了积蓄，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勉强凑够了首付。
房产证上，写的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名字。
陈静至今还记得，拿到新房钥匙那天，李伟抱着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兴奋地说：“老婆，我们有自己的家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挣钱，让你和未来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陈静信了。
她也确实为这个家，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结婚前，陈静在一家外企做行政，工作体面，收入也不错。
可有了女儿天天后，李伟的事业正处在上升期，天天又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两人商量后，陈静辞去了工作，当起了全职太太。
从此，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家。
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地板永远擦得能照出人影，饭菜永远是李伟爱吃的口味，女儿的学业和兴趣班，她一手抓，从没让李伟操过心。
李伟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都是陈静跑前跑后地照顾。
李伟的事业，也正如他所愿，越做越顺。
他从一个小职员，一步步做到了公司的销售总监，车子换了，存款也多了。
家里的房贷，早早就还清了。
日子越过越好，但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李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也越来越陌生。
他不再跟陈静分享工作中的趣事，也不再关心家里的琐事。
他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贡献给了手机。
他会对着手机，露出陈静许久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容。
陈静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不是傻子，十五年的夫妻，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能读懂背后的含义。
她也曾试图挽回。
她学着做各种新潮的菜式，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甚至主动提出想重新出去工作。
可李伟只是淡淡地说：“你就在家待着挺好的，我挣的钱还不够你花吗？别折腾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
仿佛这个家，是他一个人撑起来的，而陈静，只是一个依附于他的、无足轻重的存在。
陈静不再“折腾”了。
她只是默默地，把这个家维持在表面的平静之下。
她以为，只要她做得足够好，只要她不吵不闹，李伟玩累了，总会回家的。
毕竟，他们有十五年的感情，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但她忘了，男人的心一旦变了，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你站在原地等待，是永远等不回来的。
02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张酒店的消费清单。
那天，陈静在给李伟洗西装外套的时候，从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她打开一看，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消费水单，时间是上个周末，李伟说他去邻市出差的日子。
消费项目里，除了客房费，还有一笔双人烛光晚餐的费用，价格不菲。
陈静拿着那张纸，手抖得厉害。
她想起上个周末，李伟临走前，她还特意给他准备了换洗衣物和胃药，叮嘱他注意身体。
而他，却带着另一个女人，在豪华酒店里，享受着浪漫的烛光晚餐。
十五年的婚姻和付出，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天晚上，李伟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
陈静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端上醒酒汤，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他。
“怎么还没睡？”李伟换着鞋，随口问了一句。
陈静没有回答，只是把那张消费水单，扔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李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看了一眼水单，又看了看陈静，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知道，瞒不住了。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不瞒你了。”李伟索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跟她，在一起半年了。”
“她是谁？”陈静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叫张蔓，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副总。”李伟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丝炫耀和解脱，“她很优秀，名校毕业，有能力，有思想。
跟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那我呢？”陈静看着这个她爱了十五年的男人，感觉无比的陌生，“我为你操持这个家，生儿育女，照顾老人，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陈静，我们不要把事情搞得那么难看行不行？”李伟皱起了眉头，“我承认，我对不起你。
但是我们的婚姻，早就已经没有爱情了，不是吗？我们现在每天除了孩子，还有什么话可说？那样的日子，你不觉得窒息吗？”
“所以，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我只是在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李伟的声音大了起来，“张蔓她懂我，她支持我的事业，理解我的压力。她和你不一样，她不世俗，不看重钱，她爱的是我这个人！”
“不看重钱？”陈静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李伟，你摸着良心说，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哪一样没有我的功劳？你创业初期，是我拿出我所有的积蓄支持你。你父母生病，是我在医院里衣不解带地伺候。
这个家，是我一手一脚撑起来的！现在你来告诉我，别的女人爱你这个人，不爱你的钱？那你让她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再来爱你试试！”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李伟被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我不想跟你吵。陈静，我们离婚吧。”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陈静的心里。
她想过他会道歉，会忏悔，会求她原谅。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这么理直气壮地，提出离婚。
他已经，连敷衍和欺骗，都懒得再给了。
03
李伟提出离婚后，这个家，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冰窖。
他不再伪装，开始正大光明地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他把自己的衣物，一点点地从主卧搬到了次卧。
他用一种冷漠而又决绝的态度，逼着陈静接受这个现实。
陈静的心，在最初的剧痛之后，慢慢地冷却，然后变得坚硬。
她没有再跟他吵，也没有再跟他闹。
她知道，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流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她必须为自己和女儿的未来，争取到最大的保障。
“我们谈谈离婚的条件吧。”一天晚上，陈静主动找到了李伟。
李伟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妥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好，你说。”
“天天必须跟我。抚养费你每个月按时打到我卡上，直到她大学毕业。”陈静说。
“可以。”李伟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
“家里的存款，一人一半。”
“也行。”李伟答应得很痛快。
他这几年挣的钱，大部分都自己存着，真正放在夫妻共同账户里的，其实并不多。
“最后，是这套房子。”陈静顿了顿，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李伟，房子……房子必须归我。”
看到陈静服软的态度，李伟心中那点优越感又升了起来。
他假装为难地皱了皱眉：“房子？陈静，这房子的价值可比存款高多了。都给你，这不公平吧？”
“公平？”陈静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李伟，你跟我谈公平？我把十五年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给了这个家，现在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人老珠黄了，你让我带着女儿净身出户，流落街头吗？你对我和天天，就一点情分都不念了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字字泣血：“存款和车子，我都可以不要，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这套房子，给我和天天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我们娘俩最后的活路了。如果你连这个都要跟我抢，那你……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们！”
陈静的哭诉，并没有让李伟感到多少心软，反而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这个女人，果然没什么见识，只看重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一套十五年的老房子，在她眼里，就是天，就是命。
而自己，正好可以利用她的这份“短视”，拿到最重要的东西——现金。
他正打算和张蔓一起，开一家新的咨询公司，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如果能把所有的存款和车子都拿到手，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用一套他早已住腻了的老房子，去换取自己的自由，和大笔的创业资金，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你别这样说。”李伟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仁至义尽的姿态，“看在天天和你跟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行，我答应你。房子归你，存款和车子，就都归我。”
“真的？”陈静抬起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真的。”李伟故作大方地点了点头，“陈静，你放心，就算我们离婚了，以后你和天天有困难，我还是会帮忙的。毕竟，夫妻一场。”
他那副悲天悯人的虚伪嘴脸，让陈静感到一阵恶心。
但她还是忍住了，她低下头，用手背抹去眼泪，声音哽咽地说了一句：“谢谢。”
04
哀莫大于心死。
当陈静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和李伟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也彻底断了。
李伟的效率出奇地高，他催着陈静签字，催着去约定去民政局的日子，仿佛晚一秒，他就会失去他的“真爱”和“新生”。
陈静看着协议上那一条条清晰的条款：女儿归她，房子归她；车子归他，所有银行存款归他。
她没有再多看一眼。
麻木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段时间，是陈静人生中最灰暗，也是最痛苦的日子。
白天，她要在女儿面前强颜欢笑，告诉她爸爸妈妈只是因为工作原因要分开住。
晚上，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坐在那个承载了她十五年青春的客厅里，无声地流泪。
她舍不得这个家。
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她和李伟一起挑选的。
墙上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他们曾经的欢声笑语。
阳台上的那几盆花，是她一年又一年，精心侍弄出来的。
她曾以为，这里会是她一生的归宿。
可现在，这个男主人，就要带着他全部的爱和财产，奔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了。
留给她的，只有这座空荡荡的、即将破碎的房子，和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是她不该放弃工作，成为一个没有自我的家庭主妇？
还是她不该那么信任一个男人的誓言，把自己的全部都押了上去？
她想不明白。
在无尽的痛苦和自我怀疑中，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充满了背叛和伤心回忆的地方。
她不能再守着这座房子的空壳，在过去的阴影里沉沦下去。
她要卖掉它，彻底地告别过去，用这笔钱，给自己和女儿，换一个新的开始。
她不想再看到李伟那副虚伪的嘴脸，也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拉扯。
她只想快，尽快地，切断所有联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它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迅速爬满了她那颗几近枯萎的心，给了她最后一丝力量和勇气。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开始在网上搜索二手房中介的电话。
她要在这场婚姻的葬礼上，亲手为自己，点燃一簇重生的火焰。
05
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像陈静的心情。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没有化妆，神情平静得近乎麻木。
李伟则穿了一件崭新的夹克，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即将获得新生的、迫不及待的喜悦。
两人全程无话。
排队，填表，拍照，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问着“你们是自愿离婚吗？”
“是。”
“是。”
两个冰冷的字，终结了他们十五年的婚姻。
当两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他们手里的时候，李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陈静，”他看着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语气说，“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天天。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还是可以来找我。”
“谢谢，不必了。”陈静把离婚证放进包里，语气平淡，“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张蔓，和你们的咨询公司吧。祝你们，前程似锦。”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李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撇了撇嘴。
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又倔又傻。
抱着一套破房子，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大笔现金，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他心情愉快地掏出手机，给张蔓发了条微信：“亲爱的，都办妥了！晚上我们去庆祝一下！从今往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张蔓很快就回了过来，是一个撒娇的表情和一句话：“讨厌，谁要你啊。不过，你答应我的新公司，什么时候能兑现啊？”
“快了，宝贝。资金已经全部到位！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创属于我们自己的事业了！”李伟得意洋洋地回复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美好未来。
而另一边，走出民政局大门的陈静，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从麻木变得异常坚定。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她早就约好的一家房产中介公司。
“霞姐，证我拿到了。现在，这套房子，完全在我一个人名下。”陈静把离婚证和房产证的复印件，放在了中介朋友霞姐的桌子上。
“想好了？真要卖？”霞姐问。
“想好了。”陈静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不求卖高价，我只求一个字，快。霞姐，你帮我找一个能尽快付全款的买家，价格可以比市场价低十万。”
为了尽快拿到钱开始新生活，陈静愿意做出价格上的牺牲。
霞姐看她态度坚决，点了点头：“行，包在我身上。正好我手上有个客户，孩子急着上学要落户，就想找你们小区的房子，要求就是房主靠谱，能尽快过户。”
两边一拍即合。
当天下午，陈静就和那个急着给孩子落户的买家见了面。
对方对房子很满意，更对陈静愿意降价快速出售的态度感到惊喜。
双方很快就谈妥了价格，并约定了第二天就去房管局办理过户手续。
为了表示诚意，买家当场就给陈静的卡里，转了二十万的定金。
而就在陈静刚刚走出中介公司，准备去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时，李伟的电话，疯狂地打了进来。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他气急脾坏、几近崩溃的咆哮：
“陈静！我听中介说你在卖房子？！你疯了吗！”
看来，是霞姐把房源信息挂了出去，被李伟的那个朋友看到了。
“卖房子，有什么问题吗？”陈静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有什么问题？”李伟的声音都在发抖，“那是我家！是我住了十五年的家！我们今天才刚离婚，你下一秒就要把它卖掉？你安的什么心！”
“李伟，你搞清楚。第一，离婚协议写明了，房子归我，现在它是我的个人财产。第二，我们已经离婚了，那里，早就不是你的家了。”
“我不管！那是我爸妈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是我女儿长大的地方！你说卖就卖？”李伟的逻辑，在此刻显得无比的自私和可笑。
他自己抛弃了这个家，却不允许陈静亲手把它埋葬。
陈静被他这番强盗逻辑气笑了，她不想再跟他废话，准备挂断电话。
而李伟，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决绝，在电话那头，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陈静！你凭什么卖房子？！”
